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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迎面撞上突发事件

接下来,李佳的唯一话题就是这条新闻千万不能面世。崔雁南只想逃走,抱着撞到的宝贝。

崔雁南和李佳预定的恳谈也被这个事件搅黄了。崔雁南想了解更多的内幕,李佳只想阻止她发稿。

两个小时之后,朱大民带着人终于撤出了嘉楠大厦,一众待命的大厦保安也解散了。意风的办公区恢复了平静。张潮涌和朱玫都没有露面,李佳说二位老板今天都不在公司。

崔雁南真是太感谢李佳了,约了最适当的时间,抓到最有料的新闻。一个记者能碰到新闻现场的机会比在路上被汽车撞倒的几率还要小。

走出嘉楠大厦的时候,崔雁南遇到闻风而至却被保安拦住的几个记者。

这时候神色慌张的李佳也跑出来了,她一看崔雁南果然在,而且还端着相机,急得快哭了:“亲爱的,你可千万别发出去啊!”

记者说:“我们接到报料,这里发生了群体性事件,而且有肢体冲突。”

朱大民说:“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

被封口的保安说:“没有的事,你看我们的办公不是很有秩序吗?”

负责人说:“他们擅闯公司,扰乱办公。”

记者说:“我们要进入意风采访。”

正乱着,突然冲进来一批警察。“怎么回事?”断喝之下混乱的场面骤然平静下来。

保安说:“真的没什么事。请回去吧!”

片刻,朱大民推了那个负责人一把,向里就闯,双方开始推搡,场面越来越乱。

崔雁南匆忙赶回自己的“蜗居”,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鸟一样,天黑就想回家——回到这京城里租来的唯一落脚点。这是毗邻地铁的一处老民居——希望路1号,小区里最多的就是老人和孩子,这些老人迟暮之年还要帮孩子带孩子,幸福指数和崔雁南一样低。崔雁南想不明白哪个年龄段幸福指数最高,或许只有幼儿园还好混。

朱大民不屑地看了看对方说:“你说无效就无效吗?”带人就要进入办公区。公司内部的人一看马上站成一排,双方开始对峙。

小区里面不准做生意,估计是做生意的没有搞定物业,卖水果和卖蔬菜的就屯集在小区门口。门口连接马路,正如很多小区门口成了交通瓶颈,恒久地混乱。

正说着,公司里也呼啦啦出来了一批人。带头的一位负责人看到朱大民,很坚决地说:“没有董事会的表决任何任命都无效。如果你为朱总考虑,就别让事态扩大化。”

广东仔阿祥看到崔雁南总是热情地打招呼,他是小区门口水果摊的CEO。管理都是相通的,或许经营一个水果摊和一个公司没有根本的不同。阿祥从不像别的摊主那样喋喋不休地推销,但他是小区门口最懂营销的了。

朱大民说:“这个任命是根据意风公司章程决定的,不存在任何问题。朱总当然有决策权。”

阿祥说一定要有品牌,所有的路边摊都很难见到招牌,阿祥的小摊子叫“花果山”。

崔雁南问:“你的任命经过董事会的表决和通过吗?”

阿祥深信品牌的重要性,他说他穿衣服都尽量买牌子的。有一次春节他从广东老家回来的时候穿了一件新夹克,崔雁南看着容光焕发的阿祥问你这衣服是什么牌的呀?阿祥说老家买的,不贵,TCL牌的。

最后赫然是意风集团总裁朱玫的签名。

阿祥的价格永远比附近的农贸区低一点点,而且他上货很快。于是附近的老太太总是不辞辛苦穿越几个小区跑到阿祥这里来买水果。他说最好不用推销顾客就上赶着来买,要让对价格敏感的小市民永远觉得他的水果最便宜。崔雁南想,哇塞,这是德鲁克的管理境界啊——“市场营销的目标就是使推销成为多余。”

崔雁南对着委任书按下快门,然后大概看了看委任书上的字迹:“依×年×月×日意风各股东《合作框架协议》第6条‘意风管理层任免……总经理由张潮涌方委派,副总经理由朱玫方面委派’之规定,从即日起本人特委任朱大民先生为本公司副总经理,进驻意风总部办公(任期与本届董事会任期相同)。”

今天阿祥很失望,崔雁南冲他笑笑从鲜艳的花果山旁匆匆而过啥都没买,她要赶回去整理素材。阿祥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一定要想些好方法让顾客的忠诚度更高。

他伸到她面前说:“你看,我有公司的委任书。我是朱总任命的副总经理,他们却不让我上班,太无理了。”

崔雁南的小屋大约40平米,月租金已稳健上涨至3000多元,侵蚀掉了工资的1/3。以前觉得租房子只是权宜之计,现在则是长久之计,可恨的是,买房的理想不是随着房价的上涨越来越遥不可及,而是在经济学家房市崩盘的预言中渐渐破灭,这个地段房价每平米4万多,在全国房市下跌的预期中看不到降价的迹象。她想真是不能轻信经济学家的话,但是在文章中只有引用经济学家的话似乎才可信。

他向她走过来,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页纸。

看到崔雁南辛辛苦苦地奔波,表姐李莉经常和她念叨“做不好就要嫁得好”。

崔雁南心中一凛表面镇静说:“是的。”

“嫁得好,也要因缘际会机缘巧合啊。”崔雁南想。

崔雁南内心紧张,却不由自主地紧跟过去,一边观察事态发展一边开始拍照。领头的“黑社会”看到后目光炯炯地对着她:“你是记者?”

崔雁南有点饿,她打了个电话,15分钟后麦当劳的外卖就送来了。她一想到如今连麦当劳都无法坐等渔利就对自己的奔波心存安慰。

“我有公司的委任状。”

崔雁南一边吃着汉堡,一边在电脑上整理下午拍到的照片。如果发出来,效果应该很震动,画面有些像《无间道》,颇有戏剧性。崔雁南不明白朱大民怎么穿成那样,打扮得像黑社会一样扎眼,不是为了壮声势,就是这家伙自以为是。

“谁允许你们来的?”

张潮涌和朱玫的关系原来已经恶化了。数日前二人参加发布会应该是佯装亲密。如果这条新闻出来,对公司的影响应该不小。崔雁南正想着,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竟然是张潮涌。

“我们来上班。”

崔雁南迟疑地接通后,是对方不容拒绝的请求:“晚上我请你吃饭。一定要来好吗?”

保安甲认出了领头的人说:“怎么又是你?你又来干什么?”

“好。”崔雁南猜想张潮涌的目的应该和李佳一样。崔雁南是李佳请到公司的,报道一旦面世,造成的糟糕后果李佳难辞其咎,李佳不得不请张总亲自出面平息事态。

崔雁南出了电梯发现“黑社会”们奔向了意风集团。他们撞开玻璃门,鱼贯而入。前台的小姑娘被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两个保安赶过来试图拦住这批黑衣人。

他请她去了BLOCK8。

这批“黑社会”并没有理会崔雁南,先行涌出了电梯,显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她。

赶到那儿的时候,华灯初上。张潮涌站在暮色中,褪去了西装换上了便服的他让崔雁南觉得亲切和清爽。

“叮……”18层终于到了。崔雁南觉得就像等来了救星。

进入酒吧经过的一个走廊就像时空隧道,烛光引路,好像要把人带到未知路。

崔雁南被挤在角落里。电梯内只剩下跳跃的数字和她嗵嗵的心跳。

崔雁南觉得这里的气氛和灯光都充满了暧昧。在大众点评网上,一个人这样留言:“在这里,没有原因,突然想出轨”。

今天的大堂似乎格外寂静。崔雁南进入空无一人的电梯,刚按下楼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一批壮男强行扯开正要关闭的电梯门,呼啦啦冲了进来。崔雁南抬眼一看,吓得花容失色。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墨镜,让她想起了《无间道》高级警司黄秋生罹难的那一幕,黄被黑社会堵在了电梯里,从最高的楼顶扔下去,悲壮地惨死!

两人来到一楼,人极少。却有很多人排队等着上楼。

意风在18层。

崔雁南不明就里:“为什么都要去楼上?可以看到月亮?”

在北京,有一些关于工作地点隐晦的行话。比如你问对方,你在哪儿工作啊?对方不是明确告诉你公司,而是告诉你地点。如果对方回答“在国贸”,那就意味着有可能在体面的外企;如果对方回答“在五道口”,那就可能在知名IT公司;如果对方回答“在长安街”,那不得了,可能就是部委等权力机构;如果你在新华网,那就直接回答好了,不要用大兴来替代,否则别人以为你是个体户或者黑作坊。

张潮涌说:“楼下的位子不要钱,楼上每张台子至少要几千块。楼上据说有北京最漂亮的露台。”

意风坐落在北京CBD的写字楼嘉楠大厦。驻扎在此的公司看起来非富即贵,虽不知道实力究竟如何,却是无形的广告。

崔雁南说:“喔!”

崔雁南第二次来到了意风集团。

张潮涌说:“你来选择吧,想去看漂亮的露台我们就排队,想在一楼我们就随便喝点什么。”

李佳觉得有必要对崔雁南做做危机公关。她觉得崔雁南真是不识抬举,张总亲自接受采访还不能出篇正面报道,看来崔雁南是个一根筋,难保日后不会盯着公司的短板死缠烂打。

崔雁南说:“一楼吧,安静些。我只想待在随便放松的地方,不想去隆重的地方。”

崔雁南说:“好啊!”

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要了两杯饮料。

李佳说:“我们见面好好聊聊吧,以便你对公司有更深入的了解,矫正一下你对公司的印象。”

张潮涌说:“这里有款主厨特别推荐的点心,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崔雁南说:“不好意思我说了实话。”

很快,点心被放置在精致的小碟子里端了上来,同样精致的寿司小卷。崔雁南就像儿童看到糖果一样眼睛亮了起来。咬一口,松松软软夹杂脆脆的东西,果然很好吃。

李佳说:“我们朱总对你的报道很生气!”

“这叫什么?”

崔雁南说:“我事先对张总采访,他对公司的瓶颈和困境很坦白的。”

“摩托罗拉卷。据说里面脆脆的东西是虾的胡须。还没考证过。哈哈!”张潮涌笑道。

李佳说:“你说的好像都不是发布会上的内容啊?”

“啊?”崔雁南觉得这款食物因为新奇而变得更加有味道,如果不是对方有诉求,今晚会有一番有趣的经历。

崔雁南说:“我觉得没有事实的失误,所以没给你检阅。呵呵。”

沉默良久。

李佳说:“哎,亲爱的,你的文章怎么事先也不传给我们看看呢?张总对你文章的期望值很高啊!”

崔雁南率先打破沉默说:“我下午去你们公司了,遇到了新委任的副总强行进入办公区。为什么会这样?有人在争夺对公司的控制权是吗?”

李佳给崔雁南打电话的时候压抑着气急败坏。

张潮涌说:“下午的事他们向我汇报了。我当时不在公司,朱总也去了香港,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去购物。”

主编不以为意,下手拟定了一个非常具有噱头的负面标题,崔雁南的报道效果出来了。报道面世后引发的关注度最高。网络转载铺天盖地。一批分不清网友还是意风竞争对手雇用的网络打手在论坛上兴风作浪。网络就像放大镜,把个体的优点和缺点都夸大了。

崔雁南说:“你们的关系已经很糟糕了吗?我听到了些传言。”

崔雁南瘪瘪嘴没说话,不认同的表情却写在了脸上。

张潮涌说:“我不希望到这种地步,应该还能挽救。再精明的女人在赌气的时候做出来的事都盲目。今天的事能否不要报道,私事公诸于众,结局就没法把控。”

然后他审视电脑上崔雁南的文章,就像一个裁缝审视一块布料。他说:“你看,文章没有内容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噱头。”

崔雁南望向他,遇到他恳求的眼神,这让她有点不忍,这眼光于他应该不多见。

“以张潮涌朱玫本身的噱头,意风的报道至少关注度不小。”主编说。

张潮涌说:“就当是朋友的请求,可以吗?”

“潜伏?你是不是太高估了意风的报道价值?”崔雁南怀疑。

崔雁南觉得自从遇到张潮涌,他就让她处于矛盾和抉择中,他似乎总要她选择忠诚于刊物还是忠诚于朋友。“才见过几次面,我们算朋友吗?”她想。

主编特意交代崔雁南,这个意风集团你可盯好了,根据我的分析和判断,它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你得多挖掘些内部人脉资源,能发展成潜伏的最好,否则你怎么深入了解这企业呢。

崔雁南说:“你说过,你们也曾有过美好时光。”

四眼主编是坚定的新闻“原教旨主义者”,总是说“人咬狗才是新闻”,“负面报道才有价值”。有一次崔雁南对一个很推崇的公司赞扬过多,被主编批判。他说我们不排斥报道真善美,但首先要揭露假丑恶。

张潮涌说:“是呀!我们的相遇就像所有情人的相遇,心动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