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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切都能适应,看守所也一样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唯一的收获就是服刑隔离期终于结束了。我能够走出牢房,能够去公共大厅,能够使用电话,能够和其他犯人见面,能够去探索怀亚特看守所这个微型社会,去探索这里林林总总的丑恶,还有那偶然一现的人性光辉。有一个叫克里斯的犯人是一名真正的黑帮分子,他的“成绩单”令人震惊:持械抢劫银行20余次,定罪也是20余次。他57岁的人生中,有26年是在铁窗内生活!他有两个孩子:儿子26岁,但和他从来没有见过面;女儿是他老婆来监狱探视他的时候怀上的。他还有3个孙子,但是他不知道他们的长相。他对美国的监狱系统烂熟于心——他已经待过12所联邦监狱了。他还有一个苦恼阴魂不散,那就是律师。

幸运的是,克拉拉终于成功地从新加坡向我在看守所的食堂账户汇入了一笔钱,从此以后,我们就能通过电话讨论问题了。我也能向看守所的小卖部发出第一笔订单:牙刷、牙膏、剃须刀、剃须膏、棉签、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内裤。

“法国佬,”他不停地跟我强调,“永远不要相信你的律师,大部分律师私底下都是为政府卖命的。尤其是永远不要向你的律师认罪,否则他就会强迫你和他做交易,如果你拒绝,他就会向检察官把你兜个底儿掉。还有,要当心其他犯人。犯人里有很多‘告密者’,他们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立马去报告,因为这能够减轻他们的刑罚。”

第二天,赵离开了我们。他被转移到加利福尼亚州的一所监狱,并将在那里服完剩余的刑期,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现在住在赵床位上的那个年轻的多米尼加人,几个小时里一直无精打采,躺在床垫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呆滞。他时不时大喊大叫地说疯话。很明显,他吸食的是高纯度可卡因,脑子已经坏了。这个11平方米的牢房里,气氛令人窒息。

克里斯随时随地都能看穿阴谋!他确信,斯坦身为前总检察长,不会是一位好律师,因为他善于理解美国司法部的意图,并且与之瓜葛太深。克里斯劝我更换辩护人,去找其他律师,比如他自己的律师。

她是把我当成弱智了吗?她认为我这样一个法国人,一个白领轻罪犯人,置身于一群冷酷无情的重罪犯人中间,还敢打破监狱里的“缄默法则”吗?她是想让我早点儿死吗?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得说,我什么都没看见。然而,我的沉默没有干扰她。她的问题已经问完,任务完成,于是她毫无表情地把我打发走了。下一个目的地:厕所。一名狱警递给我们每人一个小玻璃瓶,我们要向里面排尿,而且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尿。这项测试是为了检查我们是否偷偷服用了毒品。检查结果是阴性!我回到了牢房。咔嚓,门又被关上了,之后一整天门都是这样关着。我们没法用洗手池,也没法用厕所,这实在是太糟糕了。在全面搜查牢房的时候,水源是被切断的,目的是防止犯人把毒品或者其他物品扔进下水道。夜里我们得知,今天例行检查后,有3名犯人被关进了小黑牢。

“你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律师了,他可做过‘地狱天使’的辩护律师!”

“您遭受过暴力对待吗?您目击过毒品或药品交易吗?您听到过什么传言吗?您见到过在押人员之间发生人身侵犯的行为吗?”

最糟糕的是,我被带进了他的思路,一整天都在考虑是否接受克里斯的建议。在最后一瞬间意识清醒的时候,我决定改变主意。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日后发生的事情会证明,克里斯说的是对的。我怎么这么倒霉,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急转直下!

我禁不住神经质般地笑了。她是认真的吗?在怀亚特看守所,所有一切在我看来都不正常!现在狱警正在把牢房翻得底朝天,所以我想,此时此刻并不是向辅导员诉苦的时候,我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她又机械地抛出了几个例行问题:

我感到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除了我的家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昨天下午我居然接受了一次最为古怪的探视。“皮耶鲁齐!律师探视!”一名狱警喊道。这场和律师的会面,或者说是和集团管理层代表的会面,是在怀亚特看守所的一处单独的房间进行的,这是一种“接触式探视”。与之相反的是“非接触式探视”,那里有一道玻璃幕墙,将对话的双方隔开。穿过13道装甲安全门后,再接受一次全裸搜身,我走进房间,有一位年轻女士等着我:

“皮耶鲁齐先生,”她以十分低沉的语调问我,“我知道您被关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但是,您是否察觉到哪里不正常?”

“我是被法国驻美国波士顿领事馆派来的。原本法国领事想亲自前来与您会面,但是他在最后一刻被其他行程耽搁了。”

几秒钟后,十几个佩戴头盔、携带武器,就像我们在电视连续剧中看到的特种兵一样的黑衣人冲进了牢房。陪同他们检查的是看守所所长,以及簇拥着所长的两位助手。所有物品都要检查一遍:床垫、毯子、床单、枕套。所有地方都要检查,就连最隐蔽的角落也要被搜查,所有东西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随后,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被赶进淋浴室,赤身裸体地接受搜身,之后才能返回牢房。紧接着,所有人都被逐一传唤,去和一位“辅导员”(相当于社工)单独谈话:

这位L女士身材纤细,年龄在40岁左右,举止优雅。但作为探监者,她看上去非常不自在。很明显,她被这里的环境吓着了,不过换作别人也会这样,或许她天性多愁善感,她居然忘记了谈话的重点。她没有询问我的状况,也没有问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而是讲起她自己的人生:她最后一次旅居印度尼西亚、在哪里邂逅伟大的爱情、儿子的不幸,甚至还讲到她在一家时尚餐厅点的最后一道菜!我听着她讲故事,听得头昏脑涨,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勃然大怒,还是一言不发,任凭她在这样的场合下不合时宜地喋喋不休。可是为什么她会来见我?在会面结束前的那一刻,我才清楚了她的来意。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恢复了她的职业面孔:

刚说完这句话,就传来了狱警拍打房门的声音,仿佛特意为了证明刚才他们说的话是错的——不,我没有适应看守所的生活,尤其是适应不了怀亚特看守所。狱警命令我们迅速离开牢房,站到走廊里去。看守所要进行例行检查。

“皮耶鲁齐先生,最后一件事,请您不要再想着申请将您转送到法国监狱的事情了。在美国司法部宣布审判结束之前,他们是不会放您走的。事实上,美国司法部认为,法国在针对腐败行为的起诉上,实在过于宽松。”

“法国佬,你瞧,”他俩开心地说,“我们早就跟你说过,一个人最终什么都能适应,就算看守所也是一样!”

这就是她此次探视的目的。我完全听懂了她的意思。看来我只能独自一人摆脱困境,法国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几周后,探视人换成了杰罗姆·亨利——法国驻美国波士顿的副领事。和他的同事L女士相反,他看上去无拘无束。这位外交官办事脚踏实地,为人和蔼可亲。在我被拘留的日子里,他曾多次前来看望我,并确保我和家人之间能够保持联系。在我服刑的整个时期,他是少有的几个有能力的声援者之一,尽管他能周旋的余地极为有限。

被关押后,这是我第一次早起时不像以往那样疲惫——因为我终于能成功入睡了。我的两位狱友,信用卡造假犯赵和毒品贩梅森,都能证明我一整晚都在打呼噜!

回到眼下,与L女士这段“超现实”的会面结束后,我又回到了牢房。穿过那扇唯一的、狭窄的、枪眼形状的“窗户”,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道铁栅栏,几米开外是一排铁丝网,再远处又是一道铁栅栏,更远处便是一座山丘,有一只旱獭像雕塑一样卧在山顶上。我静静地观察着它。不知是因为这只旱獭的出现,还是因为那天清晨监狱笼罩在蓝天下,狱警特别准许我走出牢房,开始第一次在庭院里散步。气温15摄氏度,天气凉爽,天空一望无际。这是美国东海岸的春日清晨,是我的最爱。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漫步,还做了几次投篮动作,差点儿以为自己已经重获自由了。然而,我的脑海中依然充斥着无数个问题:我的父亲现在在做什么?我的小女儿拉斐拉找到阻止她掉头发的良药了吗?我的母亲在新加坡做些什么?克拉拉和4个孩子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克拉拉能填好那堆申报表吗?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