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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有资源优势,我没有

在我以前跑工地的时候,就听说很多城建的人私自联系渣土运输,今天我终于见到活生生的实例了。

而这个姓陈的,就是专门干罚款这勾当的。

再听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价格不过分,这笔业务我是没法拿下来了。

熟悉渣土运输业务的人应该知道,城建执法队对一个工地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工地不和这类人搞好关系,出去一辆车罚你一辆车——渣车能有不掉渣的?

原来我还想和他们斗一斗,没想到还没交手,我就败下阵来。

从他们谈话的内容得知,那陈队长就是分管这个片区的城建执法队的队长;而那四个兜,是陈队长的朋友。

我遭遇了传说中的资源优势。

除了挖土机的声音,工地其实比较安静,他们三个人在屋里的谈话被我在外面偷听了个大概,越听我心里越不是滋味。

我突然想起了前几天在另一个工地,我和土石方老板已经就价格达成了共识,但隔天他却以高于我的价格包给了另外一个人。看来,这种手中握有资源优势的人在每一个工地都或多或少地存在。

我只好退了出来,心里想:也好,先谈的未必比后谈的有优势。

我沿着简易公路往回走,心里突然憋得慌,身上虚汗直冒。

包工头笑了笑,让我先到外面等等,回头和我谈。

难道我的渣土运输业务就到此为止了?

我连忙站起来,也向包工头递了一张名片,满脸堆笑:我是专门搞渣土运输的。

我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不错的致富之路,但刚上路,就看见了前方的死胡同。

四个兜说:“他和我们不是一起的。”

我感到了对未来的极度恐慌。

包工头客气地请二人落座,以为我也和他们一起,请我也落座。

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今天就只能这样了。我索性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休息。

里面那两个人正在向包工头递名片,四个兜的夹克向包工头介绍另一个人:“这就是我在电话里给你讲过的陈队长。”

我的脑子处于一种无意识的混沌状态,除了一些焦躁外,说不出在想什么。

正想着,只见一辆越野车直接开到了工地办公室的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直觉告诉我,这才是真正的包工头,我连忙跟了进去。

手机突然响了,我看了看号码,是母亲打来的,我立即挂断,再回拨过去。

根据这段时间我跑工地的经验来看,这个工地的运输业务应该还没承包出去,但也是近在眼前的事,这对像我这样的掮客来说,是一个应该全力以赴的机会。

母亲问我在做啥子,我想了想,说刚和客户谈完事情,没事。

我本来打算收场算了,但想起这个同行令人厌恶的样子,特别是他挥手让我出去的神态,好像他就是包工头一样,我决心和他斗一斗。我站在工地办公室的转角处,寻思着怎样才能拿下这笔业务。

母亲在电话里有些支吾,我听出意思来了,她有些缺钱。

这段时间通过联系渣土运输业务,我发现和我做同样工作的人其实很多。也难怪,空手倒腾,用别人的资源赚自己的钱,不光我一个人想得到。

我说:“你缺钱我给你,明天先给你汇1000块回去。”

我心下雪亮,这回是遇到同行了。

母亲高兴地说:“哪用这么多,500块就够了。这是以前买肥料时找邻居借的钱,原来讲定卖了肥猪还给人家,但他家有急用,只好来找你们了。”

我失望地退出办公室,突然心里一动:渣场都没落实,又怎么会有价格呢?

母亲在电话里解释着,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180块钱一车,渣场还没落实。

挂了母亲的电话,我赶紧给弟弟打电话,让他给母亲汇1000块钱回去。弟弟说他那里总共只有三百多块钱了,这个月维修生意不好,连带我给他的1500块钱都亏进去了。

这是我经常遇到的结果,意料之中,我随口问他渣场在哪里,多少钱一车。

我想了想,对弟弟说:“那就先打300块钱吧。”

其中一个人穿一件有四个兜的夹克,他戒备地看着我,不耐烦地说,渣土运输早就谈好了,叫我赶紧走人。

这是多年以来,母亲第一次找我要钱。以前,我和母亲通电话时,都会问她是否缺钱花,母亲总是说不缺。问得多了,便知道母亲不会找我们要钱,她希望我们把钱留在手里干事业。所以有时候即使身上没钱,我也会大方地假意要给母亲寄钱,反正知道她会拒绝的。

我连忙小跑着跟着他们走进办公室,恭敬地向两人递上名片,说明是来联系运输业务的。

如果不是遇到难处,母亲绝不会主动找我要钱。

午后,终于有一辆白色丰田轿车沿着简易公路开了过来,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他们夹着公文包朝工地旁的办公室走去。

但作为儿子,在母亲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这份内疚,让人难安。

深秋的阳光有些慵懒,我坐在石头上无精打采地苦等。

我们兄妹共五人,三个姐姐已经出嫁,弟弟还没成家。

我就坐在工地旁的石头上,看着挖土机师傅“平场”(工地开工的时候,一般先用挖土机对工地进行清理,我们叫做“平场”)。

按农村的观点,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个姐姐都是“外人”。弟弟比我小四岁,又没读啥书,无形中,我就成了母亲心目中的顶梁柱。

我向一个开挖土机的师傅打听工地的包工头,挖土机师傅叫我等等,说包工头一般下午才会到工地。

但她不知道我这个顶梁柱是如此的潦倒,就连答应孝顺给她的钱都凑不齐。

工地看起来很近,实际上要绕很大一个弯才能到,不通车,我沿着简易公路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

在她的记忆中,我从那家上市公司出来后就和弟弟合伙开起了公司。她认为开公司的人就是有钱人,所以她常跟我在老家的那些乡邻说:“我两个儿子都在开公司!”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直觉告诉我这里有运输渣土的机会,我当即下了车,朝半山上的工地走去。

我想对母亲说我混得很差,但我真的开不了口。

今天早上,我坐公共汽车路过滨江路时,看见半山上有一个工地,有两台挖土机正在挖掘,但没有看见运输的车辆。

母亲六十多岁了,我不想让她再操心。

一个月过去了,我没能联系到一笔业务,而身上的钱,也早已用得精光。

在简易公路边的石头上,我静静地坐到了天黑。

2005年11月20日 星期日 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