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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总有意外突如其来

“玩得转,一个小小的黄梁,能有多大的风浪?”黄武日轻描淡写地笑道,“主要是没有容千行,总觉得不够热闹,好吧,就算他不来,咱哥儿俩先玩一把再说。”

“容千行……就算了,他太傲了,而且我和他的关系,又说不上好……”冷子天微有不悦,“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你玩不转黄梁了?”

二人旁若无人,浑然不将一旁的堂堂黄梁市长呼延傲博放在眼里。呼延傲博现在才知道世家子弟的不可一世,心里很不舒服,却也没有办法,只能赔着笑脸。

黄武日沉闷了半天,一直没有开口,冷子天一问,他才抬起头来,淡然一笑:“玩玩没问题,要不要再拉上容千行?”

不过呼延傲博心里却想,嘴上说一些牛气冲天的大话没用,等投资真正落到黄梁之后,到时看看由谁说了算。别小看黄梁,黄梁是一个大坑,跳进来就别想轻易出去。虽说黄梁的坑未必能埋葬一个庞大的世家,但埋葬一两个世家子弟,也不在话下。

冷子天不是一人前来,他身边有两三人陪同。他喝完了杯中酒,将酒杯重重地一放,扭头对身边一人说道:“武日,怎么样,一起来黄梁玩玩?”

这下要有好戏看了,呼延傲博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冷光,冷家正式介入黄梁局势不说,还额外赠送一个黄武日。而且冷子天和黄武日都和关允、齐昂洋有过节儿,黄梁的水,马上要更浑了。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呼延傲博心中喜悦万分。他还有一张底牌未出,又添了冷家的筹码,他相信,哪怕郑天则现在完蛋,他也不至于无人可用、无力可借。

关允……等着好了,很快就要有好果子吃了。

“干杯!”呼延傲博和冷子天一碰酒杯,再次一饮而尽,脸上洋溢的笑容表露了他十分渴望冷家的出手。值此郑天则大厦将倾、进取学院大火将起之际,冷家的及时出手,确实让他精神为之大振。

关允还不知道呼延傲博正在暗中运作的事情,他回到家中,打开饭盒正要吃饭,手机响了。一看是燕市的号码,他还以为是楚朝晖或刘宝家有事,接听之后才知道,竟是李丁山。

冷子天轻蔑地一笑:“冷家正式介入黄梁的局势,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呼延市长,你要是抓住了这个机遇,以后肯定前程似锦!”

“关秘书,东西收到了,谢谢你。”李丁山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东西很翔实,很有借鉴意义,我会好好利用一下。”

尽管呼延傲博很不喜欢冷子天说话时直来直去的商人口吻,但他畏惧冷家的势力,再加上在意冷家的投资,不得不在冷子天面前矮三分,赔着笑脸说道:“一定,一定。”

会好好利用一下,一语双关,关允听出了李丁山的言外之意,笑道:“调查报告虽然有借鉴意义,但想要发表出来,估计很困难,毕竟涉及方方面面的问题,太复杂了,影响面太广。”

因为冷子天明确无误地宣告:“我的投资,就是要让齐昂洋败走黄梁,就是要让关允吃瘪,就是要替呼延市长掌握黄梁的大局。呼延市长,我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你可要记在心里。”

“是呀,你说得对,确实不能公开发表,就算我想,报社总部也通不过政审。关允,替我向夏莱说一声对不起。”李丁山微微叹息一声,不过随后又说,“不能公开发表,不代表夏莱的心血就白费了,还可以有许多曲线的办法。我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愿意将调查报告转交给省委秘书长木果法?”

当然,呼延傲博也清楚,冷子天的投资,不会是单纯的商业行为,背后肯定有冷家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但不管有什么样的政治目的,对他来说都不是坏事,相反,还是好事。

果然来了,关允心中一紧,李丁山直言不讳地提及木果法,显然已经得到了木果法的许可。同时,此举也是对他的试探。他微一思忖,不置可否地说道:“调查报告既然到了李站长手中,就由李站长随意处置好了。相信夏莱也是这个意思,我尊重她的决定。”

不提冷子天京城五大世家冷家传人的身份,单是一个亿的投资对呼延傲博来说就是雪中送炭,为他和蒋雪松之间的决战,再增加了五成胜算。

李丁山似乎听出来关允对和木果法的接触不太热衷,不由一时语塞,他没有想到关允面临一个可以和堂堂的省委秘书长木果法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却无动于衷。难道说,关允无视木果法的权威?

冷子天以京城投资商的身份和呼延傲博接触,抛出了投资一亿元的巨大诱饵,让呼延傲博怦然心动。

是,关允是和齐全有私交,但官场中人,都不会拒绝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好事。况且齐全虽然身为省委副书记,却和省委组织部长胡峻议关系一般,而不为外人所知的是,木果法和胡峻议私交甚好。再者说了,木果法和冷枫之间也有隐性的内在联系,冷枫在燕省的每一步,背后都有木果法的推动。

就是来捣乱的

有这一层关系,关允怎么会拒绝和木果法的握手?李丁山百思不得其解。

端着架子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不是别人,赫然是冷子天!

其实以李丁山的为人,他极不愿意介入到官场的是非之中,但一来事情涉及夏莱,夏莱曾经是他的手下爱将,他视夏莱为侄女一般;二来木果法很看重关允,想让他从中周旋,让关允最终为他所用。

“呼延市长客气了,该我敬你才对。”年轻人嘴上说得客气,其实并没有几分客气之意,屁股都没有抬一抬,端起了酒杯,和呼延傲博轻轻一碰,“一个亿,够不够?”

木果法从冷枫开始重用关允时,就对关允投去了过多关注的目光,到关允担任了市委一秘之后,他认定关允可堪大用,就起了爱才之心。在李丁山几次和木果法见面时,木果法总是时不时提及关允,言谈之中流露出对关允掩饰不住的喜爱。

“来,冷总,我再敬你一杯。”呼延傲博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朝一个穿西装打领带、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敬酒。

李丁山太了解木果法了,他清楚木果法惜才爱才的心思,也知道一个得力的助手对上位者来说,绝对是如虎添翼的助力。但即使如此,他并不认为关允最终会为木果法所用,原因只有一个,关允才到黄梁,他在黄梁的道路还很长。现在就来省里,就算担任了木果法的秘书,也是根基不稳,不利于关允今后的成长。

呼延傲博真没有多想关允和蔡艳丽的互动,不是他疏忽了,而是他正沉浸在喜悦之中,一时顾不上深思蔡艳丽的举动有什么深意。

李丁山一瞬间想了许多,本来他想放手不管了,又一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要把事情当面说明为好,就咳嗽一声说道:“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实话告诉你,关秘书,其实调查报告就是果法想要。他想借调查报告里面所反映的问题,推动省委对黄梁局势的关注,让黄梁回到正确的发展轨道上。如果你愿意配合果法,对你的现在和将来,都会有好处。果法的为人,很重感情。”

“知道了。”刘洋闷闷不乐地挂断了电话,心想这么明显的一个风向转变,呼延市长怎么会不当成一回事?蔡艳丽虽然平常在市委不显山不露水,但她可是堂堂的政法委书记!

“谢谢木秘书长的厚爱,也谢谢李站长的提携。我是很想配合木秘书长的工作,不过我毕竟是黄梁市委的秘书,请李站长转告木秘书长,如果有需要,请他随时吩咐。”关允的话,既是客套,又是推辞,却又留了后路。

不想意外听到蔡艳丽和关允的互动,不免让他一时惊讶,微一思忖说道:“蔡书记一向平易近人,她和关允说说话也没什么,你也别乱想了,赶紧整理好相关资料。”

李丁山也听出了关允的言外之意,呵呵一笑说道:“好,我一定把话带到。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如果果法真需要你出面的话,你一定要尽可能帮他策应一下。他轻易不开口求人,就当我替他开口了。”

“蔡艳丽?”呼延傲博和京城开发商相谈正欢,已经初步达成了共识。如果他获得了开发商投资开发区的承诺,他在和蒋雪松就开发区发展思路的一战中,就拥有了更多的筹码。有上亿的投资在手,肯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蒋雪松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投资?

“一定,一定。”关允很诚恳地答应,该有的姿态必须要有,“我也希望夏莱的心血能起到应有的作用,也谢谢李站长,相信夏莱也会感谢李站长为她所做的一切。”

“呼延市长,关允刚才和在食堂门口和蔡艳丽说了半天话。”

“客气了。”李丁山淡淡地说道,随后挂断了电话。

关允怎么会和蔡艳丽关系这么好了?带着不解和疑问,刘洋拨通了呼延傲博的电话。

放下电话,关允一时没有了吃饭的心思,还是将包子冻了起来。他泡了一杯茶,坐在逐渐暗下来的书房中,一时心思浮沉。

刘洋有命在身,也就谢绝了下面几个副局长的邀请,打算在食堂对付一口,然后好回去加班,却不期然遇到了关允。见关允先是和蔡艳丽有说有笑了半天,又一个人喜滋滋地回家,他不免心中忌妒。在关允的光环越来越耀眼之下,他的光芒完全被关允掩盖了,市委二秘和一秘仅一字之差,待遇却有天壤之别。

木果法真要借调查报告插手黄梁局势了?事情是好是坏暂时先不下结论,木果法的介入,必然会让黄梁的局势乱上加乱。万一因为木果法的插手而让省委其他领导也想伸手过来,黄梁眼见就要明朗的前景,又将会扑朔迷离了。

呼延傲博有应酬,去参加饭局了,却没带刘洋。倒不是呼延傲博不信任刘洋,而是呼延傲博和来自京城的几个开发商一起吃饭,商议开发黄梁经济开区事宜。他让刘洋准备一下开发区的资料,研究一下近年来开发区开发房地产成功的先例。

关键还有,木果法到底想借调查报告达到什么政治目的?难道夏莱一份区区的事关进取学院的调查报告,就能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没有郑令东的证据作为必要的补充,夏莱的调查报告只是一篇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的新闻稿而已!

正是刘洋。

当然,不排除木果法还有其他手段可以利用调查报告大做文章。这般想着,窗外的夜色渐深,纷乱的新年之后上班的第一天,就这样拉下了帷幕。

一边想,关允一边打了一份饭菜,也没在食堂吃,端着饭盒一路回了家,却没有留意身后有一双凶狠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不放。

第二天一整天,关允都在忙于整理资料并且改编柳星雅的文章,花了差不多一天时间才算完全理顺了思路,有了初步收获。

只是不知道李丁山收到调查报告之后,会不会如他猜想的一样交与木果法。而木果法拿到调查报告,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法来介入黄梁局势,让黄梁成为他的支点,从而达到政治利益最大化?

关于郑天则车祸的消息已经在市委流传开来,众说纷纭,不一而足,关允也懒得多问,只管埋头做事。现阶段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做好蒋雪松交代的工作,至于其他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稳定压倒一切,在目前的形势下,谁也承受不起黄梁大换血的动荡,况且现在京城有变,省委也是起伏不定。

晚上下班后,他照常回到家中,刚打开冰箱门,齐昂洋打来了电话。

夏莱的仇,也算报了。相信郑令东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说不定也不会活着走出省公安厅。进取学院的非法融资涉及太多黄梁的高层,相信省里会压下大半真相,否则,引发了黄梁的官场震荡就麻烦大了。

“关弟,我明天到黄梁,有大事发生了。”齐昂洋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冷子天到黄梁找你麻烦去了。”

关允一时心情大好,因郑令东意外落入省公安厅手中的郁闷心情也一扫而光。也好,郑令东是死是活已然无关紧要,现在的郑天则如同被斩断了翅膀的老鹰,想要飞也飞不高。除了坐以待毙之外,郑天则还有什么手腕?

进一步复杂化的局势

郑天则的势力集团土崩瓦解在即!

冷子天?关允一惊,冷子天也想来黄梁分一杯羹?

事情有意思了,赵彪的车撞了郑天则,郑天则难道是遭到了手下的暗算?当然,究竟是不是赵彪下的手还得两说,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证明郑天则的内部又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怎么回事?我没听到消息。”关允问道,“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非法建筑市场的土方车,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其实透露出了巨大的信息量,谁控制着黄梁非法建筑市场?赵彪。赵彪是谁的人?郑天则!

“打仗亲兄弟,有人想对你不利,我不挺身而出,还能有谁?”齐昂洋嘻哈一笑,“我的消息一向灵通,怎么了,不服?”

等蔡艳丽微显臃肿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关允才收回目光,虽说蔡艳丽的长相和身材确实都不如叶林,但在他的眼中,蔡艳丽要比叶林可爱多了。

“服,我对你移情别恋的本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关允调侃笑道。

蔡艳丽掩嘴一笑,难得地露出几分娇羞,还伸手推了关允一把:“内幕?我哪里知道什么内幕?关秘书,你不要总是太神秘主义了。”说完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冲关允微微一笑,“对了,我好像听说撞了郑局长的车是拼装车,黄梁一共有几十辆拼装车,都是非法建筑市场的土方车。”

“看,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兄弟呢。”齐昂洋嘿嘿一笑,“不过你别说,我没觉得移情别恋有多不好,相反,我还认为是大好事。人生在世,有两件事情过关了,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一是爱,一是生死。生死大事,咱俩在八里屯就已经过关了;爱这件事情,我在李梦涵身上……也算过关了。我的人生,死而无憾了。”

“我可不敢挤对蔡书记,我可真是为了蔡书记的身体着想。”关允三分恭敬四分玩笑,“回头有时间我也去看望一下郑局长,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车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没有什么内幕?”

“呸,这么大个人,连个话都不会说。”关允骂了一句,又笑了,“李梦涵被你骗到手了?”

蔡艳丽哈哈一笑,笑声中透露出三分直爽四分亲切:“关秘书可真有意思,举一反三,话赶话把我都挤对了,那就不说了,赶紧吃包子去了。”

“怎么能叫骗,这叫以我的真心换她的真情。”齐昂洋感慨了一句,“我把几十年的感情全部用到了她的身上,你说我如果再打动不了她,我不就白活了?”

微风吹动,风中飘来初春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关允站直了身子,冲蔡艳丽微微一笑:“蔡书记,再说下去包子就凉了,吃凉东西,对胃不好。”

“行了,说正事,我不关心你的个人感情问题。”关允直接打击了齐昂洋过分高涨的热情。

显然,黄汉肯定不会一开始就是省公安厅的人,他接受省公安厅的任务,或是和蔡艳丽联手,必定是近两三年的事情。

“真不够朋友。”齐昂洋嘿嘿一笑,“我明天去黄梁,李梦涵会和我一起去,到时候你可得给我留点面子,别说我坏话。至于冷子天到黄梁投资的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要不我还不知道,所以你也得感谢她。”

黄汉的种种作为,既有伸张正义的高尚出发点,似乎也有自私自利的一面。尽管关允现在拨云见日,算是大概摸清了黄汉的路数,但他仍然不敢肯定黄汉的为人。黄汉能在黄梁纵横多年,而且还是郑天则的五虎上将之首,能轻易被省公安厅策反?

“李梦涵也来?”关允不免头大,“你是帮忙还是谈情说爱来了?”

至于黄汉和蔡艳丽联手,在省公安厅的指挥下,暗中瓦解郑天则的势力,蔡艳丽是不是基于法律的出发点,关允也不想妄加猜测。但黄汉究竟是想取代郑天则,还是只为了正义和公理,倒是一件非常耐人寻味的事情。

“两者兼而有之。”齐昂洋哈哈一笑,“你就等好吧,梦涵带来的内幕消息,不会让你失望的。”

而他和郑天则的对立,也是以进取学院为支点,以夏莱跳楼为引子,以辅助蒋雪松掌控黄梁为大计的半明半暗的较量。

放下齐昂洋的电话,关允又坐在书房中沉思了十几分钟,又打了一个电话,穿上衣服,悄然出门。

至此,黄梁局势在关允眼中云开雾散,豁然开朗。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对峙,是以郑天则和进取学院为支点,并且上升到黄梁发展方向的政治层面的角力。

上次家中招贼之后,关允也就稍微加固了防护措施——出门养成了观察前后左右的习惯。虽然现在黄梁的地下势力差不多已经被肃清了,除了黄汉之外,郑天则恐怕也没有什么得力的手下了。再说,现在的郑天则恐怕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再对他特殊“照顾”了。

再说省公安厅也早就掌握了郑天则的部分犯罪证据,上次张哲诚也对关允说过,只是证据不充分,还奈何不了郑天则。现在将一系列的事情联系起来,关允愈加肯定自己的判断——黄汉和蔡艳丽是一条战线,而蔡艳丽和省公安厅是某种程度上的私下合作!

最后两张王牌现在落在了省公安厅手中,郑天则又出了车祸,现在他肯定是自顾不暇了。

有时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人生总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惊喜。关允一时感慨,如果说黄汉是蔡艳丽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讲,是同盟,那么蔡艳丽在市委的低调和示弱,未必就是她真实的一面,极有可能是伪装。再联想到省公安厅的及时出手,张哲诚第一次出手营救固然有夏德长的因素在内,而第二次张哲诚从天而降活捉了郑令东和戴坚强、屈文林,又是从哪里得到了确切消息?

关允出了市委二号院,刚出大门向右一转,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眼前不远处踽踽独行的一人正是叶林!夜色包裹住了她的身影,厚厚的冬装却掩饰不住她身材的秀美,只从背影望去,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风华。

蔡艳丽……原来也是黄梁市委领导中一个不容忽视的重量级人物。关允暗道一声惭愧,他也是被黄梁错综复杂的局势蒙蔽了双眼,被三大宗姓误导了方向,也被蒋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间刀光剑影的较量引入了迷阵之中,以至于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始终找不到黄汉背后的靠山是谁。

蓦然想起蒋雪松冲叶林怒吼的一幕,关允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些事情即使看到也不能说破。蒋雪松和叶林之间不管有多么纠缠的过去,但都不能带到工作中来。尤其是在目前的紧要关头,不能落人口实,或许呼延傲博正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叶林和蒋雪松的事情不放。

而且还是蔡艳丽主动提及郑天则,看似是关心郑天则的胃病,其实隐含的意思却是暗指郑天则野心太大,心病太重,想将黄梁全部笼罩在他一个人的势力范围之内。

关允特意放慢了脚步,他不想和叶林说话,以免尴尬。幸好叶林也没有发现他,她一个人沿着马路向南步行,走得很慢,心事重重的样子。走不多远,就向右一拐,拐进一条小巷,不见了。

而在关允刚刚接到楚朝晖电话,得知省公安厅再次出动,拿下了郑天则的最后两张王牌——又是张哲诚出面,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安排?想当初郑天则五虎上将的第一人之死就与张哲诚有关,郑天则最后王牌的覆灭,也与张哲诚有关,相信郑天则会恨张哲诚入骨。蔡艳丽却以一只手托着饭盒端着包子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第一次引起了他的关注,并且引发了他的无数联想,莫非也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关允摇摇头,叶林能坐上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很不容易,以她的年龄,再进一步担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也不是不可能。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她怕是为情所困,难以自拔了。

如果蔡艳丽真是平庸之辈,她不可能被省委任命为政法委书记!

刚向前走出不远,手机又响了,一看是温琳来电,关允笑笑,就接听了电话。

蒋雪松三年隐忍,才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手腕,而蔡艳丽担任政法委书记才一年多,她过于低调和平和,也让无数人认为她也和蒋雪松一样,性格随和而淡然。再加上身为女性的天然伪装,关允有理由相信,不只是他忽视了蔡艳丽的存在,市委不少人也忽略了她作为政法委书记的权威。

“琳丫头,又想我了?”

实际上如果非要做一个不恰当的对比,在某种意义上,蔡艳丽比白沙还位高权重。

“一边去,谁想你了。”温琳咯咯一笑,随后声音又落寞了几分,“我明天得去一趟黄梁。”

也就是说,郑天则除了接受市委蒋书记、市政府呼延市长的直接领导之外,还要接受蔡艳丽蔡书记的领导。

“怎么了?”关允听了出来温琳情绪起伏挺大。

作为党委一个重要的职能部门,政法委既是政法部门,又是同级党委加强政法工作和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的参谋和助手,同时,还对政府职能部门的公安局有领导权和指导权。

“刚才我姨打来电话,说让我看看她。我本来很忙,这几天许多事情提上了日程,孔县的大计就要全面展开了。可是我听到我姨的声音不对,她好像很伤心。”温琳无奈地说道,“姨这个人,就和我亲,有什么心里话就和我说说,和别人也说不着。”

豁然开朗

“你确实也该来看看她。”关允叹息说道,“叶部长……唉,一言难尽。”

黄汉是蔡艳丽的人!

“那我明天就过去了,你可别想当然认为我是去看你,我真的没想你。”温琳此地无银三百两,嘻嘻一笑,“正好我去了黄梁,买一辆车,你帮我挑一挑。”

如果说从内部一步步瓦解郑天则的势力,并将郑天则拖入泥潭的人真是黄汉,那么黄汉既不是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人,也不是崔同的人,好吧,不管他是谁的人,他在黄梁市委之中,必定要有一名主要领导支持。此人,正是分管公安系统的政法委书记蔡艳丽!

“我代表黄梁人民欢迎琳妹妹的到来。”温琳能来,关允自然求之不得。

再加上她平常低调到几乎不存在一样,黄梁每发生一件大事,关允都忽略了蔡艳丽的影响力。直到今天,当蔡艳丽和他不期而遇,在他面前絮絮叨叨如普通妇女拉家常时,他心中突然涌起一个让他忽视许久却又如一道闪电的想法,瞬间让他拨云见日,脑海中不可抑制地跳出一个吓了自己一跳的念头……

“我是你姐!”温琳呵呵一笑,挂断了电话。

蔡艳丽身为政法委书记,郑天则身为公安局长,二人工作上有交集,关系密切也再正常不过,甚至她和郑天则私交甚厚也不让人惊讶。但关允来黄梁时间不短了,似乎并没有发现蔡艳丽和郑天则来往过密,或者说,他没有发现她和任何一个市委常委关系不错。

关允收起电话,竖起了衣领,一个人在越来越浓重的夜色中快步前行。周围行人匆匆,无人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市委一秘。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和喜怒哀乐中,别人的世界再精彩,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话题。

蔡艳丽的话似乎拉家常一样,絮絮叨叨,就如一名普通的中年妇女一般无二。但她的闲言碎语落在关允耳中,突然间让关允心跳加速,蓦然眼前一亮,仿佛抓住了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答案一样……

路过老容头烧饼铺的时候,烧饼铺依然大门紧闭,正好遇到两个老人家在说话,其中一人不无遗憾地说道:“老容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都多久没开张了?他的烧饼最正宗,最地道,别人家都做不来。”

郑天则出了车祸的消息,关允当然也听说了,不过他并没有深想,只当成了普通车祸对待。车祸的具体情况还没有传到市委。至于黄汉和郑天则在现场的一番对话,他更是毫不知情。

“谁知道呢?怕是不来了吧?”

“再壮实的人,也架不住车祸。”蔡艳丽话匣子一打开,似乎和关允多有共同语言一样,站在食堂门前的梧桐树下,不走了。她一手扶着梧桐树,一手托着饭盒,幽怨地说道:“郑局长住院了,回头得看望他一下。天则这个人,太要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你说黄梁市这么大,一个人再有本事,怎么顾得过来?我以前就劝过他,别太拼命了,迟早黄梁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不听,结果也落了一个胃病。因为胃病问题,还总问我吃什么好。我告诉他,十胃九养,胃病,尤其是慢性胃病,治不好,只能养……”

“怎么会?肯定还要来,我还在等他。”

“谢谢蔡书记关心。”关允拍了拍胸膛,“我壮实得很,哈哈。”

如果让两位老人家知道老容头曾经无比显赫的身份,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反而比知道真相更幸福,难得糊涂确实是一句至理名言。

蔡艳丽的丈夫不在身边,在市委人所共知,她的丈夫是大学教授,在燕市工作,听说常年住院,所以她和丈夫长期两地分居。由于她性格开朗,又有女性的优势,就笑称自己是享受未婚待遇的已婚女士。

也不知道老容头为什么还滞留京城?难道那位老人家病情还不见好?关允微微摇头,京城之行之后,不管老容头是不是认回容家,他都不能让他再卖烧饼了。一个久经沧桑的老人,人生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还让他一人在外面饱经风霜,是他的不孝!

“我说关秘书,你一个人可得学会照顾好自己,别仗着年轻不拿身体当一回事儿。我可告诉你,我们家里那位年轻的时候就爱喝凉水吃生饭,结果现在天天胃痛,才多大就退了,现在又住疗养院去了。”

又向前走了十分钟后,关允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市医院。

“真这么好吃?”关允和蔡艳丽并不熟,但一来蔡艳丽是市委主要领导中唯一的女性,二来她平常低调而务实,始终躲在蒋雪松和崔同的影子背后,似乎并不存在一样,给人十分随和的感觉。他愿意多说几句话,以加深了解:“我也得多打几个,回头冻上。”

医院门口站着等候已久的楚朝晖、刘宝家和雷镔力。

蔡艳丽呵呵一笑,打开饭盒让关允看了看:“今天食堂包包子,这个师傅的手艺绝了,他做的包子比狗不理包子还好吃,我最喜欢吃他的包子了。这不,一下要了十个。”

“领导!”

“蔡书记。”关允主动向蔡艳丽打了招呼,见蔡艳丽打了饭向回走,就笑着说,“蔡书记也吃食堂,家里没开伙?”

“关哥!”

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了蔡艳丽。

几人见关允来到,一起向前问好,从问好的不同称呼可以看出几人和关允的亲疏关系。

之前郑令东交代了一部分证据,由于地点隐蔽,关允要等楚朝晖回来后才能取出。究竟郑令东私藏的证据有多大的杀伤力,现在还未可知,不过相信总能为郑天则的倒台再加一把柴。

楚朝晖和刘宝家回到黄梁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和关允见面,而是各自处理了一些事情,也是关允有意让他们休息一下,反正暂时也没有太要紧的事情。

关允迈步朝食堂走去,心中还想,省公安厅早不出面晚不出面,出现得还真是时候,还真应了一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也不知道郑令东是死是活,死了也就算了,如果救活了,不知道能向省公安厅透露多少关于郑天则的犯罪证据?

楚朝晖的妻子被关允安排进了市医院,楚朝晖的个人身份也在郭伟全的运作下,递交到了国安局。但审批需要时间,暂时还没有批下来,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好,我和宝家晚上之前到黄梁。”楚朝晖说话办事就是讲究一个利索,毫不拖泥带水,话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关允此来市医院,就是特意来看望楚朝晖的妻子。

先不管他到底是谁了,关允稳了稳心神,对楚朝晖说道:“朝晖,你和宝家马上返回黄梁,燕市的事情,先放一放。既然省厅出面了,事情就摆到了台面上,就走正式渠道好了。”

“走,先去看看嫂子。”关允拍了拍楚朝晖的肩膀,“你和宝家在燕市,辛苦了。”

问题是,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黄汉?

楚朝晖搓了搓手:“不辛苦,谢谢领导。”说话时,眼睛湿润了,他退伍之后,跑过民政部门,也跑过许多政府机关,没有一人或一家单位伸出援手。怎不让他对社会绝望?

关允想通此节,不由暗暗佩服幕后巨手处处精明算计的手段。尽管他并不认为幕后巨手一步步将郑天则拖向深渊是为了帮他,但不管幕后巨手的出发点是什么,至少在针对郑天则一战上,他们曾经是同一战壕的战友,曾经并肩作战!

还好,他只是将不满埋藏在心底,一个人摆摊度日,只想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有人连摆摊的权利也不给他,险些逼他走上绝路。

相信郑令东被省公安厅带走,戴坚强和屈文林双双被抓后,现在的郑天则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就如案板上的肉,除了任人宰割之外,再也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很多时候,犯罪和自强不息只在一念之间。如果不是他有一个善良的妻子,也许他真会一怒之下报复社会,以他的一身本事,抢劫和盗窃都不在话下,只是……他终究还是挺了过来,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就是抄了郑天则的老底。

但楚朝晖也不是没有想过,万一遇不到如关允一样的贵人,他最终是不是还会走上犯罪或是为虎作伥的道路?他不敢去想,面对生活的磨难,不是他不够坚强,而是社会给他设置了太多的障碍。

但在得知省公安厅的特警突然从天而降,不但带走了郑令东,还将郑天则最后两个王牌一网打尽的消息之后,关允悚然心惊。幕后巨手不是停手了,更不是不想取代郑天则,而是他聪明如蛇、狡猾如狐。他太了解郑天则了,知道郑天则还有最后的底牌没出,他等郑天则为了自保,到了绝路不得不出动王牌之时,才猝然出手。

楚朝晖对关允的感激无以复加,除了为他安排了工作,让他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之外,关允还安排他的妻子住院,不但免除了全部医疗费用,还为妻子找好了工作,在市劳动局上班。虽然还不是正式工,但收入和福利在全市也算是让人羡慕了,而且一年之后还可以转正。遇到了关允之后,他的人生陡然转了一个大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为如果真要取代郑天则,在剪除了郑天则的左膀右臂之后,利用郑令东引爆进取学院的大火,最终烧郑天则一个尸骨无存,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之时。为什么幕后巨手反倒没有了一丝动静,似乎对郑令东毫不上心一样,难道是他猜错了?

士为知己者死……楚朝晖不善言辞,心里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从今以后,唯关允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郑天则从失去达江友开始,到封况、郑寒被枪杀,一系列的事件相继发生,导致他元气大伤。但在郑令东出事之后,看不见的巨手好像消停了,对郑令东的出逃视而不见,不再有一丝的动静,让关允最先猜测背后巨手想要取代郑天则的推论似乎不成立了。

上楼的间隙,楚朝晖犹豫一下,还是说道:“领导,有句话或许不该说,但我还是想说一说,希望你能出面保一下戴坚强和屈文林。我和他们以前是战友,他们本质不坏,就是跟错人了。如果能救出他们,我保证说服他们……”

如果真是黄汉,那么是不是可以说,黄汉不是蒋雪松的人,不是崔同的人,也不是呼延傲博的人。他表面上是郑天则的人,其实背后却是省公安厅安插在郑天则身边的一个最大卧底?

说服他们什么,就不用细说了,关允自然清楚,微一沉吟,关允问道:“戴坚强和屈文林手上有没有人命?”

巨手莫非真是黄汉?

有人命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自始至终,总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背后推动郑天则的倒台,他怀疑黄汉是郑天则堡垒内部最大的破坏力量,堡垒往往最先从内部攻破。关允知道,如果幕后没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地推动,郑天则也没有这么快就走到摇摇欲坠的边缘。

“没有。”楚朝晖肯定地说道,“他们在跟郑天则之前,在京城干过一段时间,听说是跟一个世家子弟,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被开了。”

如果说戴坚强和屈文林非要杀郑令东灭口不让关允震惊的话,那么省公安厅在沉寂了许久,突然又悍然出手,在关键时刻从天而降,抢走了至关重要的人证郑令东,还带走了郑天则最后的两张王牌,他不由蓦然惊醒——如此巧合,背后肯定有人通风报信。

关允心念一动:“跟谁?”

楚朝晖给关允打了电话。

“我想想。”楚朝晖低头一想,想了起来,“冷子天!”

过了半晌,刘宝家站在一处破旧的院子面前,忽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他有气无力地冲楚朝晖挥了挥手:“向关哥汇报一下情况,请示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人情冷暖

省公安厅怎么又会横插一手?

其实对戴坚强和屈文林,关允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就是当成陌路人。以他和郑天则之间的过节儿,他不对戴坚强和屈文林有偏见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收场,楚朝晖和刘宝家望着口吐鲜血不知生死的郑令东被带上了救护车呼啸而去,而戴坚强和屈文林也被押上了警车。二人一时相对无语,不知道任务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即使如此,以关允的性格,多半不会出面救二人。毕竟二人是郑天则的王牌,能成为郑天则的王牌,即使手中没有人命,也肯定办过不少坏事。

张哲诚对四人分别问话,他见过刘宝家,从刘宝家口中知道楚朝晖也是关允的人时,就一挥手悄然放了刘宝家和楚朝晖,却带走了郑令东、屈文林和戴坚强。

但突然间听到戴坚强和屈文林还曾经跟过冷子天,而冷子天又不远千里从京城来黄梁投资,事情就巧了。关允兴趣大增,点头说道:“回头我问问,不敢保证能行,省公安厅方面,我不是很熟。”

特警上前将四人分开,为首者年约三十岁,方脸大眼,一脸冷峻。如果关允在此肯定会一眼认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从黄梁前往燕市的途中拯救他于危难之际的省公安厅特警一支队队长张哲诚。

楚朝晖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点头,他并不清楚关允的关系网,以为关允和省公安厅真的没有多少关系。也是,关允只是黄梁的市委一秘,市委一秘的面子在省公安厅不管用。

继楚朝晖和刘宝家放弃抵抗之后,戴坚强和屈文林也是举手投降。

实际上,关允在省公安厅还真有关系,也真能说上话,只是他很不想动用这一层关系而已。

好汉不吃眼前亏,从特警的装备可以看出,应该是省公安厅特警大队的特警,而且又是全副武装,拳脚功夫再硬,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到了楼上,来到五○五病房,床上躺着楚朝晖的妻子万小虹。

定睛一看,至少有十几名特警一拥而上,手持微冲,将几人团团包围。见此情景,楚朝晖和刘宝家对视一眼,束手就擒。

万小虹脸色蜡黄,病怏怏的样子,一看就是久病在床。她住院有几天了,气色比以前大有好转,但和常人相比,还是虚弱不堪。

楚朝晖和戴坚强激战正酣,还没有分出胜负,二人正憋着一股劲儿,都想将对方打趴下时,不承想却被人意外包围了。

见到关允进来——尽管她不知道关允是谁,但见关允被围在中间的待遇,大概猜到了什么,挣扎着要起床相迎。关允忙向前一步,按住了她:“嫂子,别动了,我来看看你,身体好点没有?”

黄汉是谁的人

“你就是大恩人关秘书吧?”万小虹一语双泪流,又挣扎着要起来,“我要给你磕个头,你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呀。”

“不许动!”形势突然间急转直下,几名特警从天而降,将刘宝家、楚朝晖几人团团包围!

“嫂子你不要这样想,朝晖跟在我的身边,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关允心中感慨,老百姓是最善良的一群人,只要有吃有穿,他们就会幸福;只要不被逼上绝路,他们也会挣扎着幸福。除非真的无路可走了,才有可能上访或是走向犯罪的道路。

屈文林一拳直接捣中了郑令东的后心,郑令东一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与此同时,刘宝家的一脚也到了,正踢在屈文林的后腰之上,这一脚刘宝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踢得屈文林向前飞出数米,就地打了几个滚才化解了这一脚之力。

关允说得诚恳,万小虹却并不这么认为。如果不是关允,他们一家人不知道会不会走上绝路,在她的心目中,关允就是天大的恩人,恩比天高。不管关允怎么劝,她都想挣扎着起来,非要以最朴实、最原始的磕头的动作来表达内心的感激。

也是戴坚强和屈文林托大了,二人向来不屑于动家伙,认为只凭一双手脚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却没料到,一个遇到了楚朝晖,一个遇到了不要命的刘宝家!

刘宝家和雷镔力在一旁湿了眼圈,本来刘宝家还对关允帮助楚朝晖不太理解,觉得关允心肠过软了。现在见到了人间的真情流露,才体会到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感动。

刘宝家安排郑令东避难的地方也是一处城中村,不过是拆迁了一半的城中村,大部分人都搬了出去,剩下的住户不足十分之一,所以整个村中几乎不见人影。几人打斗半天,愣是没人发现。也正是因此,才让几人肆无忌惮地你来我往,非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关允强行按下了万小虹,他可不想让比他大好几岁的一个母亲跪在他的面前,他承受不起一个母亲的真心一跪。忽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外面跑了进来,他头发乱蓬蓬,虽然洗过了,但由于没有精心修剪的原因,还是十分杂乱,鼻子通红,眼睛很大,脸色呈现出营养不良的蜡黄。

刘宝家也急了,屈文林离郑令东只有咫尺之遥了,他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

不用猜就知道,小男孩正是楚朝晖的儿子楚羽。

本想战胜了刘宝家再说,但屈文林却发现郑令东想趁机逃跑,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任务第一。他虚晃一招,随后甩开刘宝家,直追郑令东而去,不管如何,他要取了郑令东的命。

楚羽一进门就愣住了,眼睛落到了关允的身上,大大的眼睛转了几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几步跑到关允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谢谢关叔叔帮助我们全家,长大后,我一定好好学习,报答关叔叔的大恩大德。”

怪事,他在部队中练武,一直讲究大开大合,认为对战不需要技巧,只需要单刀直入,一往无前。不想第一次遇到以技巧取胜的对手,而且明明身手不如他,却让他奈何不了,不由让他又惊又恼。

关允忙扶起楚羽,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叔叔就受你一拜,以后你要好好学习,上要报效国家,下要孝敬父母,做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正直的人,记住没有?”

屈文林和刘宝家是一样的震惊,他原以为刘宝家没几下子,以他的眼光,一眼就看出刘宝家没受过专业训练,更不是当兵出身。不料一交手才发现,刘宝家的基本功很扎实,底子过硬,虽然拳脚功夫稍嫌生疏,但胜在技巧性强,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无法取胜。

“记住了。”楚羽点点头,关允的话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多年后,终于开花结果。当楚羽站上最高的领奖台时,他心中最先想到的应该感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关允。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对手,刘宝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和对手好好较量一番。

关允又宽慰了万小虹几句,起身要走的时候,门一响,护士来查房了。

一出手刘宝家才发现,不好,对方是个硬茬儿——不但手底下功夫特别扎实,而且一拳一脚显然受过专业训练,不但虎虎生风,还和铁棍一样硬,碰得他手臂发麻。

通常情况下护士查房都是一人,万小虹虽是平头百姓,却享受特殊待遇,前来查房的护士是两个人,二人人比花娇、肤白貌美,正是雨秋和雅美。

刘宝家醒来发现郑令东不见了,气得直骂娘,心急火燎追出来一看,正好赶上屈文林要对郑令东痛下杀手。他虽然恨不得郑令东早点完蛋,但关允有令在先,他又不得不出手救人。

关允特意打了电话让雨秋和雅美关照万小虹,当时是雨秋接听的电话,她很不服气地批评了关允一通,说关允走后门,人品不行。但放下电话却又将关允的话当成圣旨,和雅美一起每天都查房几次,对万小虹关照得如亲人一般。

刘宝家及时赶到了!

雨秋没料到关允会来,一抬头见关允正一脸微笑冲她点头,不由心如鹿撞,一下羞红了脸。

郑令东本来就负伤在身,被卸了胳膊,跑又跑不快,又没法还手,眼见就要被屈文林扭断脖子。突然,屈文林伸到郑令东双肩上的双手倏忽撤了回去,一转身就闪过了背后的致命一击。

穿了一身护士服的雨秋和雅美,娇美动人,洁白的护士服又为她们平添了三分秀色。二女号称市医院的院花,也是黄梁整个卫生系统有名的姐妹花,让无数人垂涎三尺。

楚朝晖和戴坚强一交手,郑令东撒腿就跑,屈文林见状大怒,立刻就去追赶。三步两步就追上了郑令东,他毫不犹豫就痛下了杀手,要一举将郑令东杀死。

“关秘书来了。”雅美一脸狐疑地看了雨秋一眼,心想雨秋好好的脸红什么,她不是一向不怕关允吗?冲关允打了一个招呼,雅美的目光又落在了关允身后的刘宝家身上,见刘宝家身材健壮,脸型硬朗,尤其是一双眼睛深沉而不失英俊,浑身上下散发逼人的男人气息,一时让她怦然心动。

特种兵出身的高手,身法或许不好看,但绝对是最实用的杀招。戴坚强和楚朝晖当年在同一个连队,楚朝晖历次比赛都是第一,他是第二,但他从来没有服过楚朝晖。现在终于有了放手一战不用顾忌条条框框的机会,他战意高涨,誓要和楚朝晖一决胜负。

刘宝家也注意到了雅美,只看了一眼,就被雅美的美丽和娴静击中。尽管他以前也见过雅美,但上次是护送夏莱去燕市,生死攸关之际,心无杂念,完全忽视了雅美的存在。现在却是脑子“嗡”的一声,差点失去了思维能力。浑浑噩噩了二十多年,他不是没有为女孩儿动过心,但如现在一般如被雷电击中的感觉还是前所未有。他知道,他终于遇到了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戴坚强勃然大怒:“楚朝晖,别以为我怕你!”说话间,悍然还手,双手一错,直取楚朝晖的双腰。

刘宝家和雅美一见钟情,瞬间擦出爱情的火花,关允也看在眼里。他暗暗一笑,也不点破,起身来到雨秋面前,伸手一推雨秋的肩膀:“雨秋,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坚强,你又何苦为虎作伥?”楚朝晖嘴中有话,脚上却毫不放松,飞起一脚又朝戴坚强踢来。

雨秋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抱在胸前:“你,你,你要做什么?”脸上的恐惧如待宰的羔羊,让人望而生怜。

戴坚强和屈文林冷不防被人偷袭,一时震惊,慌乱之下躲过一击,定睛一看,竟是楚朝晖,不由他大怒:“朝晖,你何苦和我作对?”

关允笑了,雨秋算是彻底怕他了,他轻轻将雨秋推到一边,小声说道:“别害怕,我又不非礼你,我就是告诉你,谢谢你替我照顾嫂子,你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儿。”

楚朝晖前来接应刘宝家,意外发现了被劫持的郑令东。虽然他并不认识郑令东,但却认识戴坚强和屈文林。而且他是何许人也,一眼就可以看出郑令东被卸了胳膊和下巴,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就朝戴坚强出手了。

“我好不好,要你管?”雨秋又壮着胆子,白了关允一眼,“照顾万小虹是我的职责所在,用不着你谢我。还有事情没有?没有的话我要工作了。”

突然出现的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朝晖。

“还有。”关允认真地说道,“上次去燕市的时候,你和一佳打赌输了,你一直没有兑现你的承诺。”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郑令东眼睛的余光猛然发现一个人影迅速地逼近了左侧的戴坚强,他虽然不认识来人是谁,但很明显来人是来救他。情急之下,他用力向右一撞,撞开了屈文林,然后撒腿就跑,求生的欲望让他快步如飞。

当时的赌注是如果雨秋输了,她要向关允敬三杯茶,鞠三个躬,叫三声哥哥。回来后,关允一直没提,她就选择性忘了此事,不想关允旧事重提,她不由一时气极,小声说了一句:“老狗记得千年事!”

原来生和死真的只在一线之间。

关允假装没听到她骂人的话,笑道:“这笔账先欠着,等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向你要。”

再后悔也没用了,郑令东剧痛难忍,但下巴掉了,想哭都哭不出来。眼见几步就要走到了无人之处,一旦走到背人处,他知道,以对方的功夫,一掌切在他的脖子上,他就会当场身亡。

“随便你,小气鬼。”雨秋白了关允一眼,“有什么大不了,还就还。”

郑令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如果他不逃出刘宝家的控制,也不必受这一份大罪,现在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落在这两个人手里,怕是在劫难逃了。

送关允一行出来,雨秋和雅美一直送到楼下,正要分别的时候,雨秋像忽然想起一样,拉住了关允的袖子,小声说道:“有两件奇怪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郑令东万万没有想到,他才出虎口又入狼穴,而且相比刘宝家,戴坚强和屈文林出手既狠又毒,才不管他的死活,直接就卸掉了他的胳膊,还唯恐他大喊大叫,又摘了他的下巴。他稍有反抗,屈文林又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快说,我听着呢。”

戴坚强和屈文林可不是如刘宝家一样心有顾忌,不敢杀人夺命,二人接到的命令就是不能让郑令东活着走出燕市。现在活捉了郑令东,是意外之喜,惊喜之余,就要带领郑令东前往偏僻地点,然后将郑令东直接活埋!

“昨天郑天则来医院检查身体,没大事,他也住院了,晚上蔡艳丽来看了他。”雨秋眨动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邀功一样看着关允,“蔡艳丽刚走,黄汉就来看望郑天则了。黄汉前脚来,红颜馨后脚就到了。他们俩装成一前一后的样子,不过瞒不过我,我看出来他们其实是一起来的。看望了郑天则后,黄汉在外面等,等红颜馨出来后,两个人坐了一辆车走了。”

郑令东情急之下想反抗,奈何他受伤在先,更何况以戴坚强和屈文林的身手,岂是他三脚猫的功夫所能抗衡?一个照面之后,郑令东就被乖乖制伏。

如果说蔡艳丽前来看望郑天则在关允的预料之中,那么黄汉和红颜馨同来共去的举动,就是让他大吃一惊的意外,黄汉和红颜馨联手了?

郑令东并不认识戴坚强和屈文林,作为郑天则最后的王牌,二人一直隐藏至深,就连五虎上将都不知道,何况郑令东?郑令东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二人的悄然跟踪,等他察觉的时候为时已晚,二人一前一后已经夹击了上来。

随后楚朝晖又补充了一句话,更让关允怦然心惊:“领导,据可靠消息,赵彪应该是失踪了。”

其实以刘宝家的反跟踪水平,如果郑令东不偷偷跑出去,屈文林和戴坚强在附近转一天也不会发现郑令东的行踪。偏偏有人就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路却自来投。郑令东以为可以逃脱刘宝家的控制,不料才一露面,就被戴坚强和屈文林抓个正着。

持续推动

郑令东万万没有想到,他一出门就被人盯上了——原先只差一步就抓住他的戴坚强,在和屈文林会合后,一路跟踪郑令东的血迹,竟然摸到了附近。

没想到来一趟医院,还有这么意外的重大收获。一想也是,市医院是全市最好的医院,全市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凡是身体有恙,都要到市医院就诊。如此,雨秋和雅美就会第一时间得知。

其实郑令东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果他信任关允,关允绝对不会下黑手灭了他,顶多就是让刘宝家打他一个遍体鳞伤,最终还会送他去法办。但郑令东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因此也就造成了他悲剧的结局。

哪位领导有病住院,又有谁来看望过,别的护士或许不清楚,以雨秋和雅美的特殊身份,会立刻一清二楚。关允恍然大悟,怪不得以崔同的权势,不管安排雨秋和雅美进入市直属任何一个机关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二人偏偏在市医院当护士,原来还有这样一份深藏不露的用意。

郑令东天生多疑,从来没有深信过任何一人,就是对郑天则他也留了一手,否则也不会他一逃走就让郑天则心惊肉跳,因为郑天则猜到了他手中可能掌握其大量证据。如果说让他信任和他有杀妻之恨的关允,打死他,他也不会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关允手中。

郑天则出了车祸,黄汉和红颜馨同来看望郑天则,制造车祸的车是赵彪名下的土方车,而赵彪在车祸发生后意外失踪……一连串的事件联系在一起解读,不让关允怀疑是黄汉和红颜馨联手制造了车祸事件都不行!

刘宝家也是几天的奔波,太累了,和衣一躺,竟然睡着了。等他睡熟之后,郑令东不甘被刘宝家摆弄,决定铤而走险,再次出逃。他不想被任何人控制,哪怕关允承诺保他性命,他也一心认定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安全。

什么时候黄汉和红颜馨成双入对了?黄汉给关允的印象一向是严肃而正派,除了他背负着一个郑天则五虎上将之首的名声之外,只单纯地看待黄汉其人,关允甚至认为黄汉就是他想象中硬朗加正直的公安干警形象。

到了安全地点后,稍事休息,郑令东恢复了几分精神,仔细想了想事情的始末,越想越觉得上当受骗了,心里愈加气愤,就假装睡觉来麻痹刘宝家。

而且不管是民间口碑还是在市委不时流传的小道消息,从来没有黄汉的负面新闻。试想在市委,连蒋雪松和叶林的传言都有,以及郑天则五虎上将、进取学院等种种传闻,都如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可见如果说黄汉有什么男女或是经济上的问题,肯定也会有流言飞语。

郑令东被刘宝家打成轻伤,在刘宝家连哄带诈之下,交代了他藏匿部分证据的地点。随后他跟随刘宝家仓皇离开出租屋,狼狈逃窜到了另一个安全地点。

但……关允来到黄梁之后,偏偏就没有听到一丝一毫有关黄汉的传言,市委就是一个各种消息的集中营,尤其是一些重要人物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不少闲言碎语。尽管蒋雪松三令五申不许乱传领导的传言,但嘴巴长在别人脸上,谁也管不住,况且市委又是黄梁的权力核心,传言从来没有消停过一天。

关允和几人约定,电话中最好不要提及真名实姓,郑天则以大郑来表示,郑令东以二郑为代号,以避免万一电话被窃听而出现不可预知的意外事件。从楚朝晖的叙述中,关允大概听出了事情始末。

市委一秘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位置,就算关允不想听到传言,也总有人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一为探他的口风,二为向他示好。但传来传去,他从来没有听到任何有关黄汉的传闻。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本来二郑被宝家打伤了,但伤势不重,为了保护他,宝家暂时带他到了一处安全地点。不想二郑贼心不死,想要逃跑,宝家也是一时疏忽,让他跑了。在追他的过程中,正好遇到了屈文林和戴坚强……”

传言虽是传言,但不会无风起浪,既然没有丝毫关于黄汉的传言,就证明了一点,要么是黄汉为人真的正派,要么就是黄汉大奸似忠,蒙蔽了所有人。

怎么就突然要死了?

再者关允也从不少渠道了解到郑天则五虎上将之间的关系,据说红颜馨虽是五虎上将之一,却只和郑天则一人关系密切,和其他四人都保持了相对疏远的关系。总之以黄汉的正派形象再加上红颜馨的独善其身,关允从二人在如此敏感时期同来同往推测出了一个结论——郑天则差不多已经被黄汉肃清了身边全部的势力!

郑令东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尽管关允很想让郑令东死,刘宝家更是恨不得亲手掐死郑令东。但郑令东作为一个巨大的诱饵,可以布下迷阵让郑天则自投罗网,所以郑令东必须活着。

赵彪失踪——先不管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总之赵彪估计是帮不上郑天则什么忙了;屈文林和戴坚强被捕;而作为郑天则最信任的经济帝国的掌舵者红颜馨也和黄汉走近——到底是不是被黄汉策反暂且不论。不管是哪一种结局,关允知道,郑天则已是孤家寡人,就要完了。

突然听到郑令东人快不行的消息,关允吃惊不小:“到底怎么回事?”

郑天则玩儿完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关允没想到,在他步步推进郑天则走向末路的同时,黄汉作为郑天则最得力的手下和最倚重的五虎上将之首,却借了他的东风。在他的带动下,黄汉因势利导,毫不留情地逐步蚕食了郑天则的势力。这么说,当黄梁的局势最后尘埃落定之时,黄汉也是笑到最后的众多胜利者之一?

郑令东人在燕市,想要平安押回黄梁,难度极大,先静观其变再说。

不行……关允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红颜馨最后应该被他收服,而不是落到黄汉手中。他看重红颜馨的才能,也看上了郑天则多年来搜刮的大量民脂民膏,不能让郑天则的赃款就此下落不明。落到他的手中,还可以暗中还给集资的平民百姓;落到了别人手中,或许就会以充公的名义被私分了。

本来关允想寄一份调查报告的复印件给李丁山,后来一想,一来邮寄的方式不太安全,二来刘宝家应该回来上班了,他就让楚朝晖亲自过去一趟。除了将调查报告交与李丁山之外,也是为了让他接替刘宝家。

“雨秋,拜托你一件事情。”关允主意既定,站在市医院门前,郑重地说道。在霓虹灯迷离的灯光照耀下,雨秋的脸庞娇艳如花,又红润如霞,但他却没有一丝旖旎之想,相反,却觉得雨秋在美貌的掩护之下,是一个天然的间谍。

狼穴虎口

“什么事,快说,我听着呢。”雨秋眨眨眼睛,学关允刚才的话,说完之后,还悄悄一笑。

“领导,东西已经交给李站长了。”楚朝晖的声音在傍晚的薄雾中,如潮冷的空气一般冷气逼人,“我现在和宝家在一起,另外一个不好的消息是,郑令东快不行了!”

关允和雨秋凑近了说话,楚朝晖站在一边,职业性地警戒四周。

下班后,关允下楼去食堂吃饭,半路上电话响了,一看来电,关允迅速加快脚步,来到了无人之处,然后才接听了电话。

刘宝家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之意,先和雅美套了半天近乎,然后又冲雅美要联系方式。一开始雅美不愿意给他,后来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才给了他一个办公室电话,却没给手机号码。

期间,夏莱伤重,对手以死相逼,明枪暗箭,种种风波,关允一一走过。到今天,当他昂首屹立在市委大楼之中,以二十四岁的正科、黄梁史上最年轻的市委一秘的身份让无数人仰视时,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奋斗、拼搏和不屈的斗志赢来的!

不过也足够让刘宝家兴奋了,他又迫不及待地提出想请雅美吃饭,被雅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雷镔力在一旁看得着急,拉了刘宝家一把,小声说道:“宝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感情的事情就像生豆芽,得慢慢浇水慢慢捂,耐心点,过几天再开盖子,肯定就出芽了。”

人生就是一场接力赛,每一个阶段都要有一个人交棒并且推一把才能加速前进。关允朝蒋雪松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出去,心中涌动着激情和悲壮。从在孔县坐了一年多的冷板凳,到时来运转升到副科,再从副科短短几个月又提升到正科,人生起起落落之间,经历了多少世态炎凉,也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刘宝家没想到雷镔力平常大老粗一个,也能说出这么细腻的话来,不由哈哈一笑:“好,听你的。”

“感谢蒋书记栽培,我一定做好本职工作,不辜负蒋书记的期望!”关允很清楚,一个人哪怕再有背景,在最初的几步路时,也需要一两个至关重要的引路人。如果说提拔他,给他引路的是冷枫,那么领他再前进一步的则是蒋雪松。

刘宝家泡妞的同时,关允已经交代给雨秋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

果然,果然……蒋雪松是双重扶植,如果说文章事件是培养关允理论联系实际的实战本领,那么提拔正科,则是让关允实至名归成为耀眼的市委一秘。在黄梁最后一战即将到来之际,蒋雪松对关允尽心扶植、全心栽培,固然有让关允死心塌追随之意,也是他对关允的前景看好和绝对信任的体现。

“你的意思就是让我随时注意郑天则的一举一动,谁来看他了,他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他什么时候出院,都要及时向你汇报,是不是?”雨秋歪着头,掰着手指,将关允交代的事情一件一件重复了一遍,又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当间谍喽?”

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水后,蒋雪松目光如春风拂面落在了关允脸上,微微一笑:“组织部拟提拔你为正科,征求我的意见,我同意了。关允,你二十四岁提到正科,也算是春风得意了,一定要戒骄戒躁,继续保持谦虚谨慎的作风。”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不是让你当间谍,是让你做一件有重大意义的好事。”关允笑了笑,“雨秋,黄梁人民的幸福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果然不出关允所料,蒋雪松在抛出修改文章的话题之后,又端起了茶杯喝茶。关允见茶杯中没水了,忙去续水。

“你可别吓我,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雨秋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就是一个小护士,担当不起什么重任。不过,替你把把风探探消息,应该还不在话下。问题是,你要怎么谢我?”

书记之所以比市长更有影响力,就在于书记主抓意识形态,主抓思想工作。关允很感谢蒋雪松给他这一次宝贵的机会,修改文章似乎是一件小事,其实是蒋雪松有意培养他理论联系实际的一次实战,对他今后的成长,大有好处。

“谢你?”关允意味深长地笑了,“三杯茶三声哥哥的事情就免了。”

思想高于一切。

“小气鬼。”雨秋白了关允一眼,又会心地笑了,“好吧,你留一个手机号,随时联系。”

关允在意的倒不是一个署名权,而是一次可以在全市领导面前亮相的机会。如果文章最终被蒋雪松采纳,就极有可能行文下发,从而让他的观点影响到全市中层以上每一个党员干部。一个人最大的权力不是一呼百应的威风,也不是一言定人生死的权势,而是可以左右别人行动准则的思想。

关允一行离开市医院之后,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一处茶馆,找了一个僻静的房间坐下。关允又布局了一番,说到了冷子天来到黄梁,以及黄汉和红颜馨的互动。最后关允说道:“朝晖,你负责暗中调查黄汉的动向,看他最近是不是和红颜馨接触频繁。宝家,你负责继续跟进进取学院的后续发展。镔力,你去查实一下赵彪的失踪。”

“有!”关允心中窃喜,柳星雅的文章从立意到高度,他自认有所不及,毕竟他进入官场的时间还短,理论知识的储备不够丰厚。蒋雪松让他改进柳星雅的文章,等于是扶他上马,文章重新出台后,肯定会署柳星雅和他两个人的名字。

“好。”三人异口同声。

“星雅的这篇文章,出发点很好,立意很新,不过有些观点还有可商榷之处。这样,你重新理顺一下他的文章,在此基础上重新汇总,着重挑选和黄梁条件类似的十几个内陆城市的经济开发区的成功先例当作典范……”蒋雪松将文章还给关允,“给你三天时间,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回到家中,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清冷的夜恢复了应有的寂静,关允一人坐在书房中,沉思半天,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拨出一个电话。

关允现在是秘书,如果要进一步成为副秘书长或是秘书长,就必须有过硬的笔杆子,既要做到胸中有丘壑,也要下笔有千言。他恭恭敬敬地说道:“我以后一定努力提高理论水平,多向柳副秘书长学习。”

终于,在十点半左右,他还是拿起了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蒋雪松埋头看了起来,看得很认真,不是一目十行,而是逐字逐句地通读。大概看了十分钟左右,他轻轻放下文章,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关允,你以后要向柳星雅学习撰写理论文章的本领。写一手好字固然是好事,但要做到落字成文才好,尤其是在越来越注重理论研究的今天,很有必要。”

铃声响了四五遍之后,电话一端才有人接听,声音听上去很沧桑:“哪位?”

递上柳星雅的文章,关允站立一旁,静候蒋雪松的下一步指示。

“夏部长,我是关允。”关允一声叹息,夏德长连来电号码都不看了,可见心情有多沮丧。想必他曾经的豪情壮志以及想在燕省打开局面的雄心,都随着夏莱的离去而退却。

关允和政研室没打过什么交道,至于政研室的理论方向是不是和呼延傲博的发展观不谋而合,他不得而知。但政研室被蒋雪松如此冷落,他暗暗替政研室主任冯洁惋惜,冯洁在蒋雪松任上,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关允,这么晚了打来电话,有什么事儿?”夏德长的声音没有起伏,平淡如水。

政研室虽是一把手的高参,如果得到一把手的赏识,曲线升迁也大有可能,但风险也大。如果理论方向不合一把手之意,被一把手闲置的情况也时有发生。黄梁的现况显然就是如此,政研室的理论研究难入蒋雪松之眼,很少被蒋雪松采纳。

“夏部长,夏莱留在进取学院的调查报告,我取出来了,受夏莱之托,转交给了李丁山一份。听李丁山说,木果法秘书长对调查报告也很感兴趣。”关允先抛出调查报告的诱饵,希望可以打动夏德长如一潭死水的心境。

但蒋雪松不让政研室起草相关文章,却让关允着手操作,一是相信关允的眼光和水平,二是政研室一帮人拟定的理论文章总是不合他的胃口。

果然,夏德长的声音一下子急促了几分:“木果法?木秘书长已经拿到了调查报告?他是什么态度?”

按理说,书记的发言稿或是讲话,原则上是秘书或秘书长代笔,而书记每做出一项决策的背后,或是上升到理论高度的重要讲话,就都出于政研室了。政研室的理论水平和研究的方针政策的专业知识,其高度是秘书和秘书长无法企及的。实事求是地讲,政研室才是书记的幕僚和高参。

尽管说目前和木果法走近,如果真如老容头所说的一样,木果法有可能失势的话,对夏德长肯定不是好事。但以眼下夏德长在省委的处境,如果可以和木果法搭上线,也不失为不是办法的办法。关允想推动夏德长和木果法联手,他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木秘书长很感兴趣,想让我配合他对调查报告的处理,我想我毕竟是黄梁市委的秘书,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如果夏部长可以积极配合木秘书长对调查报告的进一步推动,应该是一件好事。”

“拿来我看看。”蒋雪松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压下了愠怒。

“好事,确实是好事。”夏德长的声音多了几分激动和欣喜,“谢谢你关允,你的消息很及时。”

之前,柳星雅早就有向蒋雪松献计献策的举动,也是经济开发区发展观的一篇文章,蒋雪松的批示关允还历历在目——文章观点很新颖,视角很独特,经济发展观有可取之处,建议深入研究市委、市政府关于经济开发区的整体规划,再重新行文。可见蒋雪松对柳星雅的为人和文采也是颇为赏识。

关允又说:“我建议夏部长先从和李丁山接触开始……”话只能点到为止,相信夏德长能明白他的意思,木果法不是一个轻易就会信任别人的人,他的戒备之心很重。如果夏德长贸然出面,怕是有可能被木果法误会。

关允想了想,明白了蒋雪松的意思,若是别人,或许会将柳星雅的文章改头换面之后据为己有。关允不会,他有自己的原则,也有自己的观点,就实话实说:“刚才柳副秘书长来过,送来一篇文章,是关于全国各地经济开发区发展思路的汇总……”

夏德长也是官场老人,自然一点就透,忙说:“你说得对,是这么一回事。”

蒋雪松脸色看似沉静如水,但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出他的眼神中微有愠怒。也就是关允和他关系过近才看得出来,换了别人,根本察觉不到蒋雪松神情中微小的变化。

见时机成熟,关允才抛出他想委托夏德长办的要事:“夏部长和省厅宋厅长关系不错?”

“交给你一个任务。”蒋雪松脸色平静,“整理一些全国各地经济开发区的成功先例,汇总一份资料给我。”

省公安厅副厅长宋表理和夏德长的密切关系,关允早就知道,特意明知故问,是想一探夏德长的口风。

关允忙推门进去:“蒋书记。”

关允并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的这一个电话,竟然暗中推动了省委的局势蓦然向前挺进了一大步,带来了长久的不可低估的影响!

“关允,你来一下。”正当关允疑惑不解时,蒋雪松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淡漠而从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两手运作

蒋书记平常是很克制的一个人,怎么就一时失控了?

和刘宝家、楚朝晖几人在茶馆喝茶的时候,关允就已经做出决定,他要想方设法救下屈文林和戴坚强。不管最终是不是让二人为他所用,至少在现阶段,他有必要先保下屈文林和戴坚强,以便借助他们的力量,在出现不可预料的情况时,一是自保,二是用来还击。

怎么了这是?关允心中闪过一丝无奈,官场中人,最怕的就是流言飞语,蒋雪松和叶林之间哪怕再有微妙的情感,也不应该在办公室流露出来。如果传了出去,引发了市委上下的议论,岂非正中了呼延傲博的下怀?

还击谁?

柳星雅前脚刚走,后脚叶林就从书记办公室出来,眼圈微红,低头匆匆离去,也不理会关允。她的背影依然苗条而美妙,微厚的冬衣掩盖不了她精心保持的身材,只是微微耸动的双肩可以看出她的伤心和落寞。

黄汉!

秘书的最大优势就在于此,能随时了解领导的喜怒哀乐。领导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高兴的时候,汇报工作或许事半功倍;他生气的时候,或许事情就不可为,而且还有可能留下坏印象。

黄汉和红颜馨的联手,极大地震撼了关允,让他清楚,后郑天则时代的黄梁局势依然不容乐观。更让他感到迫切的是,如果红颜馨最终将郑天则的经济帝国转交到黄汉手中,那么他就算打败了郑天则、打垮了进取学院,也不过是名义上的胜利,口惠而实不至。

“关秘书,我的文章就拜托你先保留一下,等蒋书记心情好的时候,再递上去。”柳星雅点头笑了笑,还冲关允拱了拱手,就转身走了。

不能他为之付出了心血,最后却是黄汉轻取了胜利果实。救下屈文林和戴坚强,不但可以让黄汉心存忌惮,而且还可以充分利用二人手中掌握的郑天则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在最后的胜利果实争夺战中,确保立于不败之地。

片刻之后,柳星雅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急忙起身告辞。聪明人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向蒋雪松汇报工作,最好的办法就是溜之大吉,以免撞到枪口上。

尽管关允不敢肯定黄汉一定会贪图郑天则的经济帝国,但必须做到防患于未然。如果他只是为了报复郑天则而将其逼上了绝路,就算胜利了,也只是一个人的胜利。但如果他能将郑天则近年来所骗的集资款如数还与平民百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柳星雅也震惊了。

当然,关允只是基于为黄梁百姓谋取福利的出发点,他不知道的是,他推动夏德长和木果法走近的举动,直接导致省委局势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如今天一般怒不可遏,而且在对方还是一名女同志的情况之下,关允还是第一次耳闻,他一时惊呆了。

夏德长的为人,三分投机四分取巧,他和木果法走近之后,虽然未必会影响木果法做出决定时的判断力,但以他的为人和手法,还是会让木果法的判断出现些许的偏差。结果就导致了以后木果法在动荡的局势中为了自保,在夏德长的鼓动下,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

在关允的印象中,从未见过蒋雪松对人大发雷霆,即使他在盛怒之下,也是极其克制,轻易不会怒吼。哪怕只是一个副局长,蒋雪松也会客气地请对方离开。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时至今日

“我和表理确实关系不错。”夏德长微微感慨一句,不感慨不行,放眼整个燕省,和他最没有隔阂的一人就是宋表理了,“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允刚刚看完文章,突然之间,从里间传来蒋雪松一声沉闷的怒吼:“叶林同志,请你出去!”

“事关郑天则……”关允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郑天则有两个手下,一个叫戴坚强,一个叫屈文林,在燕市被省厅拿下了,带头的人是张哲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关允断定,得到了崔同力挺的蒋雪松,在经济开发区发展方向一战上,必胜。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夏德长愣了片刻,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和我说,不用藏着掖着。”

柳星雅文章的观点,代表的是崔姓的立场,更准确地讲,是崔同在经济开发区发展思路上的明确表态。关允在从头到尾通读了文章之后,心中既佩服柳星雅的文字功底,又为崔同的远见卓识而暗暗叫好。和蒋雪松“生态型、文化型、科技型”的文化发展观大同小异的是,柳星雅文章中对黄梁经济开区的发展思路是以文化为路径,以生态为路线,以科技为导向,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经济开发区的发展道路。

“我一直在推动进取学院的事情,并且要拉郑天则下台替夏莱讨还公道,郑令东是一个关键的人证。他在燕市被我的人控制之后,本想带他回来,却被郑天则的人戴坚强和屈文林拦截了。然后突然之间张哲诚就带人从天而降,带走了二人。”关允大概向夏德长透露了他在背后所做的一切,但又不能说得太详细,还必须让夏德长听得明白,就很费脑子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戴坚强和屈文林一直在省厅手中,我在黄梁的计划就有可能功亏一篑。这二人是我下一步计划中一个不能缺少的环节……”

而关允一入黄梁,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官场才能和不可替代的支点作用,搅动得黄梁风云激荡。在经过一系列事件的推动,在进取学院最后的大火即将冲天而起之时,蒋雪松终于要痛下杀手了。不但主动以人事调整为引子来加剧黄梁局势的动荡,还将搁置三年之久的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思路问题,正式摆到了台面上,等于是向呼延傲博全面宣战。

夏德长听明白了,沉吟良久才说:“我想想办法,问问表理。不过,要一下放两个人的话,恐怕比较麻烦,不好交代。”

但矛盾毕竟是矛盾,不因压制而消失,反而有逐渐扩大化的趋势。到今天,因为夏莱的意外事件提前引爆了进取学院这颗地雷,而进取学院是郑姓的基地,又事关黄梁许多中层的切身利益。由此,让蒋雪松敏锐地抓住了机会,终于大刀阔斧地要向呼延傲博主动出击,不再和以前一样总是被动应战。

“别人出面也许不行,夏部长出面,肯定可行。”关允不着痕迹地拍了夏德长一记马屁,又唯恐夏德长不够尽心,又说,“如果戴坚强和屈文林到了我的手中,不但可以让夏莱安心,还可以搅动黄梁的局势,让黄梁的局势朝有利于夏部长的方向发展。”

但蒋雪松毕竟是市委书记,充分利用一把手的权威和呼延傲博周旋,始终在努力争取崔姓的支持和王姓的靠拢,并且成功地搁置了经济开发区发展方向的争议。他足足和呼延傲博周旋了三年之久,数次将呼延傲博想借二人对经济开发区发展方向的争议来决一胜负的想法压下,保持了黄梁市委一团和气的局面。尽管是面和心不和,至少矛盾没有公开化。

一句话又点燃了夏德长心中的政治雄心,他一时惊喜地问道:“真有这么大的推动作用?”话一说完才自知失言,在燕省一直没有打开局面,让他几乎慌不择路,竟被关允掌握了节奏,不由无语。

到了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时期,在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方向上,二人意见不一致,从而导致了二人矛盾日益加深,再加上黄梁三大宗姓盘根错节,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呼延傲博先下手为强,联合郑姓,拉拢王姓,再充分利用崔姓中立的立场,成功地牵制了蒋雪松三年之久!

关允默然一笑,忙遮掩过去:“当然,还需要夏部长、宋厅长和木秘书长在省里指挥若定,我在黄梁才能顺利实施计划。”

经济开发区从九十年初期开始兴起,到现在发展了五六年时间,已经不再是新兴事物。只不过黄梁经济开发区从成立之后,没有引进什么重大项目。这固然与黄梁作为内陆城市名气不大、优势不突出有关,也和黄梁市委市政府对经济开发区的重视力度不大有关。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试一试。”夏德长慷慨激昂地说道,“为了黄梁人民的福祉,为了黄梁的政治清明,我明天亲自和表理好好聊一聊。”

先不说柳星雅的文笔有多好,政府机关的文字,要求的不是文采出众,而是条理清晰、叙述分明,也不必说柳星雅的字写得有多好——通篇文章全部手写而成,一手漂亮的楷体不但工工整整,而且无一错字和涂改,可见功底深厚——只说文章列举的翔实数据和深入、客观的对比,就让关允对柳星雅高看一眼,也让他知道,柳星雅的文章,不是应景之作,而是真心实意之作。

关允大为欣慰,面谈比只打一个电话说一声分量大多了,不管夏德长为此摆出多高的姿态,说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他肯出面就是好事。

不看还好,一看关允不由拍案叫好。

和夏德长通话之后,关允一时心情大好,没想到夏莱一走,他和夏德长之间的关系反而有了更进一步的迹象。当然,他相信他和李玉欢依然是敌对关系,不过男人就是男人,可以冰释前嫌,可以为了共同的政治目标而再次握手。

关允认真拜读起来。

心情一好,忽然肚子就饿了,关允从冰箱中拿出包子,放到锅里加热,热包子的间隙,忽然又想起了蔡艳丽。蔡艳丽到底是城府深不可测,还是性格使然,在黄梁本无所求,所以无欲则刚?如果真是无欲则刚,那么她和省公安厅联手再让黄汉做内应,并想最终扳倒郑天则,难道只是出于职责所在?

再联想到柳星雅身在崔同一方的阵营,关允心里明白,柳星雅的文章不但是投石问路之举,也是崔同借机向蒋雪松交底。崔同在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方向上究竟是什么思路,文章的观点,就是底线。

好吧,就当蔡艳丽在郑天则的事情上没有私心,那么她选择和黄汉合作,难道也没有私心?黄汉虽然对外的形象正派而伟岸,但就关允的了解,黄汉在郑天则的事情上绝非没有私心。还有一点,如果郑寒真是被他私下灭口,他不一定会多少条人命在身。

“柳秘书长花半个月时间写成的文章,我一定得好好拜读。”关允一听,立刻心思大动,联想到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即将上演的最后决战,开发区正是支点。柳星雅的文章来得这般及时,肯定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黄汉真的会是蔡艳丽的人?这么一想,关允更是恍然心惊,以黄汉亦正亦邪的为人,以他深度伪装的高明,以他敢作敢为的风格,他连屈身在郑天则之下都不肯,他会听从蔡艳丽的调遣?

“你是京城大学毕业的才子,文采出众,就别在我面前谦虚了。”柳星雅搓搓手,“两人智慧胜一人,帮我顺顺,看文章的观点是否失之偏颇,万一入不了蒋书记之眼,我就白忙活半个月了。”

或者说,以蔡艳丽的手腕,能让黄汉为她所用?要知道,连蒋雪松和呼延傲博都没有争取到黄汉,更何况蔡艳丽了……除非蔡艳丽在省里的后台十分强硬,可以给予黄汉想要的一切。

关允忙客气说道:“柳秘书长大才,我哪里敢献丑?”

但又一个问题是,黄汉似乎并不十分热衷于仕途。以黄汉身为郑天则五虎上将之首的身份,他想要更进一步担任单水区公安分局局长,应该早就当上了,却一直甘心位居人后,在分局副局长的位置上一待多年,从来没有争取更进一步,就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柳星雅是来向蒋雪松提交一篇《关于全国各地经济开发区发展思路面面观》的分析类文章,他见叶林先来一步,就笑呵呵地递上手中的材料,说道:“关秘书,你先替我把把关。”

不想还好,越想越让关允心惊,原本他以为已经看透了黄汉,却发现越是对黄汉了解得多,反而越看不清黄汉的真面目。黄汉在他的眼中,愈加模糊了。

叶林是来汇报人事调整草案,关允感慨,组织部为了配合蒋雪松的人事调整大计,动作真快,仅仅半天多工夫就出来了调整草案。如此工作效率,前所未有。

黄汉真是一个人物,关允暗暗佩服,蒋雪松也好,呼延傲博也好,不管是隐忍还是强势,至少他现在基本上看清了蒋书记的手法和呼延市长的政治意图。但对黄汉,却始终如雾里看花,不明白黄汉到底是谁的人,并且到底想要做什么。

整整一个下午,蒋雪松马不停蹄地接待了一拨又一拨汇报工作的副市长、各大局局长,忙了一个下午,也没顾上喝几口水。临下班时,叶林和柳星雅一前一后又来了。

一时想得入神了,不留神烧干了锅,闻到煳味儿的时候,关允忙不迭去端锅,不料锅把都烧烫手了,烫得他一下扔了锅。“哐当”一声,锅摔到了地上,不但摔扁了锅,里面的包子也散落了一地。

在呼延傲博火力全开拉拢刘思远入局之时,蒋雪松也是火力全开,正在有条不紊地步步推进,完成他的又一个布局。

得了,不吃了。关允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感觉家中确实缺一个女人,他一个男人要操心工作上的事情,还要琢磨黄梁局势,确实费心费力,没有时间来收拾家。

“思远,拜托了。”呼延傲博痛心疾首地握住了刘思远的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知我者,也就只有你了。”

家里有一个女人才算是家,才能安心。

任务艰巨,但也是重任在肩,刘思远再次郑重表态:“我会尽我的微薄之力,为呼延市长,为黄梁,贡献全部的力量。”

次日一早,关允到了办公室,将整理好的文章又重新誊写了一遍,举步来到柳星雅的办公室。

刘思远明白了呼延傲博的暗示,他是宣传部长,以前一直从事宣传工作,最大的特点是能说会道,说话有煽动性和感染力。呼延傲博在被传即将调离黄梁的不利前提下,要打好和蒋雪松正面碰撞的第一仗,很难,摇摆的常委说不定已经倒向了蒋雪松。现在,呼延傲博交给了他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是让他拉回倒向蒋雪松一方的常委。

轻轻敲门,里面传来柳星雅熟悉的声音:“进来。”

“你支持我,我是知道的。”呼延傲博感慨地说道,“我也是一心为了黄梁的发展大计着想,只可惜,蒋书记和我的看法总是达不成一致。三年了,三年的宝贵时间全部浪费在内耗上了。如果三年前就统一了认识,现在的黄梁,说不定就是燕省第二经济强市了,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就在滴血。我希望除了你之外,其他常委都能理解我为了黄梁发展的拳拳之心。”

关允推门进去,见柳星雅正襟危坐,正在批阅材料。他呵呵一笑,将文章递了上去:“柳秘书长,上次你吩咐说让我理顺一下你的大作,我请教了蒋书记之后,稍微改动了几个地方,请你过目。”

“呼延市长,我支持你。”刘思远郑重表态了,他也知道,呼延傲博在他面前说破自己和蒋雪松的分歧,要的就是他第一时间明确态度。

关允话里有话,柳星雅岂能听不出来?他忙站了起来:“关秘书呀,快请坐,我给你倒水。”

刘思远站了起来,既然呼延傲博公开了他和蒋雪松之间的原则性分歧——虽然呼延傲博和蒋雪松的原则性分歧在市委早就不是秘密,但知道是一回事,正式点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说破,还有路可退,不管是市长向书记妥协,还是书记向市长让步,还有商榷的余地。但一旦说破,等于矛盾公开化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要么书记走,要么市长走,一山不再容二虎。

“不用麻烦了,我站一下就走。”关允笑着摆摆手,目光落在文章上,柳星雅会意,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坐下,站着就看起了文章。

但如果书记和市长的不和是发展观的不和,就麻烦了,书记想向东,市长想向西。作为黄梁市的一号、二号人物,方向不一致,黄梁这辆车到底要朝哪里开?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黄梁想要发展、想要前进,没有可能。

一看之下,柳星雅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一脸凝重地抬头看了关允一眼,又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看了几分钟后,又不由自主坐了下来,拿起笔,似乎要修改一样,笔却一直悬在半空没有落下。

书记和市长的不和可以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用人问题,比如对个别国企的扶植力度不一致,甚至可以拍着桌子吵架。以上都不是原则性分歧,只要大方向一致,所有的不和都可以在共同的目标之下化解或掩盖。

柳星雅是谁?是最八面玲珑的人物,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被关允大改之后的文章,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心中笃定,关允是奉旨行事。

刘思远心跳加速,呼延傲博第一次正面否定蒋雪松对黄梁发展思路的指导思想——黄梁市委几乎人人皆知的书记和市长对发展观意见的不一致,终于要上升到政治层面的碰撞了!

再看文章的观点并未大改,只是着重落在了文化兴市的成功先例上,他心中更明白了几分。最后手中大笔落下,在他的名字后面署上了关允的名字。

“我想过了……”呼延傲博大手一挥,下定了决心,“人事调整问题,以蒋书记的意见为主,开发区的发展思路,我会坚持市政府常务会议的精神,以发展宜居小区和人文生活环境为主。至于蒋书记提倡的文化发展观,要我说,完全不符合黄梁的实际。黄梁虽是历史文化古城,但是古城不是名城,发展文化?开什么玩笑,文化能赚钱?文化能带动GDP?蒋书记的思路完全是形而上的书生理论,没有做到理论联系实际。”

“这怎么行?”关允忙客气推辞。

呼延傲博正式提到了人事调整和发展方向两大问题,预示着他和蒋雪松最后决战的支点,正式摆到了台面上。

“本来我想让你的名字排在前面,但官场上的规矩必须遵守,就只好委屈你了。”柳星雅笑眯眯地说道,“就这么着了,你再说什么,就是想排名在我前面了。”

呼延傲博起身,见房门紧闭——他的房门特意加了隔音材料,声音不会传出去——又说道:“车祸是小事,不用管。接下来有两件大事需要打起精神:一是黄梁的干部调整,蒋书记和我打了招呼,他打算大范围调整,肯定要动许多人的官帽子,动静会很大;二是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方向问题,现在市政府班子的意见和市委方面不一致……”

关允默然一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一点就透。

“不要乱猜了,让郑天则自己调查就行了,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呼延傲博大度地摆摆手,“你不用解释,你就算怀疑我也正常,进取学院的事情,牵涉太多人,别说是我,肯定不少人都有让郑天则死的想法。不过,我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呵呵……”

回到办公室,还没有落座,蒋雪松推门进来:“马上召开全市经济会议,你准备一下。”

宣战

这么说,最后的正面碰撞,就要上演了?

刘思远一时慌乱,自知失言:“我没有怀疑呼延市长……”

准备就绪

呼延傲博意味深长地看了刘思远一眼:“思远,你怀疑有人是想杀人灭口?你怀疑谁就明说,不用含沙射影。”

关允将手中最后的定稿递给蒋雪松:“蒋书记,关于全国各地经济开发区发展思路的稿子,请您看一下。”

“郑局长的车祸出得蹊跷呀……”刘思远的目光从呼延傲博的脸上一扫而过,试图从呼延傲博神情的变化中寻找可以联想的蛛丝马迹,“估计是人为事件,谁想害郑局长?尤其是现在进取学院的问题即将爆发的时候,郑局长万一遭遇了不幸,进取学院的事情会不会不了了之?”

蒋雪松接过稿子,只随意扫了一眼,并未细看,就随手放到了一边:“你的署名是柳星雅后加的?”

刘思远坐在下首,目光跳跃不定,神情变化不停,他有一个眨眼的毛病,不定时会快速眨几下眼,好像眼睛里长了东西一样。

“是。”关允如实回答。

市长办公室。

蒋雪松一提就过,有些事情通过现象看到本质,心照不宣就行了,说破反而没有意思了。他直接就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这盆美人的盆景,你处理一下,别放办公室了。”

总之,市委风声大作,在延傲博可能调走的传言之后,郑天则的车祸事件上升为最引人注目的话题。

“好的。”关允答应了一声,见蒋雪松进了办公室,心中不由想到上次他对叶林的怒吼,隐隐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却又不好问个明白,只能照办就是了。

郑天则出车祸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市委,引发了市委众说纷纭的猜测。有人说郑天则被仇家报复,有人说只是一起意外事件,也有人说黄梁局势大变,有人想卸磨杀驴。如果郑天则一死,进取学院的事情就到郑天则为止了。

正想着将盆景搬到哪里合适时,冷岳来了。

“颜馨,不要哭了,你放宽心,赵彪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了!”郑天则牙齿咬得咯吱直响。

年后上班,冷岳晚来了一天,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他一进办公室就亲热地和关允握了握手:“怎么样,过年还好不?”

“最后我急中生智,骗他说你马上要来,他才放了我,气愤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说,总有一天,他要一个人霸占我,不和别人分享……”红颜馨悲愤难抑,“郑局,我清清白白做人,尽心尽力做事,为什么还要被他污辱?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不想留在黄梁了,我要走,要不早晚落到他的手里……”

“好,一切都好。”关允一见冷岳也是大感亲切,“秘书长回京了?”

郑天则只觉得血向上涌,一阵头晕,差点站立不住摔倒在地,要不是黄汉扶了他一下,他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了。至此他几乎可以肯定,在他遭受暗算时,赵彪人不见电话不通——如果赵彪不是最大的嫌疑人,还能有谁?

“是呀,在京城待了几天。”冷岳眉毛一挑,“你在京城的事情,我听说了,不错,有魄力。一个人,如果年轻的时候没有魄力,到了年老的时候,再后悔也就晚了。”

“查就查好了,我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你不是不知道。”红颜馨哽咽地说道,“赵彪上来就撕我的衣服,还说我和郑寒也好过,又和黄汉好了,说不定也早和郑局好过了。他说我是千人骑万人枕,还说不管是谁,只要和我好过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关允笑了笑,没再接京城之行的话题,问了一句:“听说冷子天要来黄梁投资了?”

“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了,这事儿怪我。”郑天则忙不迭安慰红颜馨,现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减少,如果不是重新树立了对黄汉的信心,他除了屈文林和戴坚强,几乎无人可用了。要是红颜馨再撂了挑子,他现在就完全抓瞎了,“是我让赵彪去查一下你和黄汉有没有男女关系,他说他看到你和黄汉走在一起,我当时没多想,随口就答应了。”

冷岳微微一惊,摇头一笑:“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也刚刚听说。子天的事情,我管不着,他既然没有找我,我就当不知道。”

“郑局,我不干了,我要回家。”红颜馨泣不成声,“赵彪他不是东西,他不是人!”

这话说得很有内涵,也让人浮想联翩,言外之意就是虽然同是京城冷家,但同门不同心。冷子天投资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向冷岳打招呼,也说明了一点,冷岳在冷家,并不很受重视。

如果不是他的车花了几十万进行改装,刚才他的命说不定已经交待了。郑天则越想越气,忽然电话响了,他一看来电,竟是红颜馨,就立刻接听了电话。

关允无意探究冷家内部的矛盾,他也清楚世家虽然庞大,但内部并非外界认为的一团和气,家大业大,矛盾也大。但话又说回来,冷子天来黄梁投资,事先不和冷岳打招呼也就罢了,来到黄梁之后,也不和冷岳见一面,也太托大了。或者说,冷子天对冷岳的态度相当漠然,难道说,冷岳在冷家就这么没有地位?

问题是,凡事都要有动机,赵彪想要杀他,动机是什么?郑天则怎么都想不通,他下了车,被冷风一吹,清醒了许多。回头一看身后的拼装车,车头撞进去一大块儿,地上完全没有刹车的痕迹,很明显,不是车祸,是明目张胆的谋杀。

从年龄上推断,冷子天应该是冷岳的晚辈才对。

郑天则出离愤怒了,难不成真是赵彪对自己下了毒手?除了赵彪,谁能调动这些拼装车?现在他不在,电话又不通,让人不得不怀疑他。

这般一想,关允反倒对冷岳多了几分同情,又想起冷枫被冷家遗弃的遭遇,心中对冷家更看轻了许多。

红颜馨的电话也提示关机。

“对了秘书长,蒋书记有一盆盆景想处理了,您看……”关允忽然心生一计,想将盆景送与冷岳,也算是他借花献佛了,主要也是呼延傲博送来的盆景,他直接扔到外面也不合适。

郑天则气得浑身发抖,赵彪浑蛋到家了,怎么打着他的名义去找红颜馨?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强迫红颜馨,赵彪算个什么东西,敢碰他的女人?越想越气,他马上就打了红颜馨的电话。

“好,我办公室正好缺一盆盆景,就放我办公室好了。”冷岳笑了笑,一拍关允的肩膀,迈步朝蒋雪松的办公室而去,“辛苦了。”

“她说她很伤心,赵彪对她说,是郑局让他去……”黄汉说不下去了,“郑局,还是你亲自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吧。”

关允点点头,起身搬起盆景,往冷岳的办公室而去。

“真的?”郑天则说不出来是真生气还是假装,“红颜馨有没有事?”

市委秘书长办公室和市委书记办公室在同一层,政府班子的办公室都在楼上。按理说,从蒋雪松的办公室到冷岳的办公室,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不应该遇到不该遇到的人,但偏偏事有凑巧,关允才出门,抬头一看,迎面正走来了蔡艳丽。

“昨晚,红颜馨和我通了一个电话,她哭了半天……”黄汉摇头叹息,“赵彪差点强奸了她。”

遇到蔡艳丽并不稀奇,政法委书记的办公室也在同一层,稀奇的是,和蔡艳丽同行的另外一人,竟然是……刘洋。

“你也怀疑是他?”郑天则直视黄汉的双眼,“说说你的理由。”

市长秘书和政法委书记同行,怎么看都觉得哪里不对,主要也是刘洋和蔡艳丽谈笑风生,似乎不是公事,而是在谈论什么感兴趣的共同话题一样。

“郑局……”黄汉一脸为难,“万一真查到赵彪身上,我很难做。”

和关允不期而遇,不只蔡艳丽脸色微微一变,刘洋更是脸色蓦然一变,仿佛被关允撞破了秘密一样。不过等他看清关允手中搬着的盆景时,更是脸色大变,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但谁能解释非法拼装车对他下手的事实?郑天则头痛欲裂,当即拿出电话拨通了赵彪的电话,提示关机。他狠狠地摔了电话,对黄汉说道:“查下去,不管涉及谁,我一定要查一个水落石出。”

“蔡书记。”关允先冲蔡艳丽打了招呼,又冲刘洋点了点头,“刘秘书。”

赵彪虽然头脑简单了一些,又好色,但他最是忠心。五虎上将中,黄汉最有心机,封况最直爽,赵彪最忠心,红颜馨最有才干,死去的达江友最八面玲珑。五人中,他最信任的一人就是赵彪,他认为,不管谁背叛他,赵彪都不会。

“关秘书,这是干什么去,搬家呀?”蔡艳丽笑着打量了关允手中的盆景,“这盆景真不错,怎么了,你想搬哪儿去?”

怎么会?

关允突然灵机一动,本想说是送到冷岳办公室的话又咽了回去,改成了:“不想要了,准备随便找个地方处理了。”

赵彪的发家史,郑天则清清楚楚,赵彪手下有多少非法的拼装车,他更是了如指掌。如果他做不到对赵彪的绝对掌控,他怎么放心让赵彪在黄梁胡作非为?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养虎为患,对他下手的人竟是赵彪!

果然蔡艳丽随口就接了话:“别呀,扔了怪可惜的,要不放我办公室吧。”

当然,赵彪之所以如此盛气凌人,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背后有郑天则支持,还在于他是郑天则五虎上将中排名第三的重要人物。

“这……就怕蔡书记嫌弃。”关允假装无奈,偷眼去看刘洋,刘洋的脸色已经铁青得不成样子了。当然了,上次就是他亲自强行搬了这盆盆景送到了蒋雪松的办公室,当时还沾沾自喜。不承想,现在被当成破烂扔了出来,他的郁闷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赵彪垄断的不是黄梁的建筑市场,而是建材市场。他不动粗,不恐吓,只用无声的行动宣告他对黄梁建材市场独一无二的霸权。

“说的什么话,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各花入各眼,我就喜欢这盆景,越看越觉得好看。得了,赶紧放我办公室去。”蔡艳丽快人快语,伸手就要亲自动手,“要不,我自己搬?”

赵彪作为黄梁市最大的包工头,黄梁所有的工程他都要插一手,或者说,他不插上一手的工程就别想顺利开工。曾经有一个外地建筑公司来黄梁施工,没有理会赵彪的无理要求,结果开工之后才发现,没有一家材料供货商敢供货给他。他的工地机器轰隆作响,却没有一粒石子、一袋水泥和一根钢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后只能向赵彪妥协。

关允忙说:“我来,我来。”心里暗暗一笑,相信他的移花接木之计会让刘洋无比难堪,还真是一报还一报。想当初刘洋仗着呼延傲博之威,非要将盆景强行放到市委书记办公室,现在当着他的面被转送给了蔡艳丽,不,应该说是蔡艳丽强行要走,世事变化,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黄梁市内存在着几十辆非法拼装车,是车辆改装厂用各种报废的卡车拼装、改装而成,没有任何手续,也不上牌照,但却能在黄梁市内畅通无阻,没有交警敢查。原因无他,只因这一批车的所有者是赵彪。

关允将盆景搬到了蔡艳丽的办公室——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蔡艳丽的办公室,办公室装修风格比较简朴,除了办公家具之外,没有多余的摆设,就是房间正中摆放了一株高大的秋海棠十分惹眼。

郑天则脸色陡然大变!

关允将盆景放到了秋海棠的旁边,精心摆放的时候,目光又落到了盆景中临水而立的美人身上。上次蒋雪松让他仔细看看美人像谁,他看了之后发现像温琳,但现在无意中一瞥,心头一震,美人哪里是温琳,虽有五分像温琳,却有七分像……叶林!

“车上有土,根据以往的经验,应该是拼装的土方车。”黄汉神色微有不自然,低头小声说道。

关允顿时心头火起。如果说呼延傲博送一盆像温琳的美人盆景,说明呼延傲博斤斤计较的小人之心,连他一个小小的秘书也算计,太失身份,那么实际上呼延傲博送的是一盆酷似叶林的美人盆景,就说明呼延傲博不但傲慢自大,而且摆明了是咄咄逼人,就是明目张胆地向蒋雪松的权威挑战!

“是什么,尽管说,别吞吞吐吐的,不是你的风格。”郑天则现在又对黄汉完全恢复了信任,“说,不管是谁下的手,我都必须知道。”

好一个呼延傲博,欺人太甚,以叶林为美人盆景相赠蒋雪松,他还真有胆子。

“刚才查过了,司机跑了,是一辆中型卡车,没上牌照,有待进一步查实。不过,根据经验判断,这车可能是……”黄汉欲言又止。

关允强压心头怒火,摆好盆景后,见刘洋也跟进了蔡艳丽的办公室,就冲刘洋点头一笑说道:“上次刘秘书送了礼物,我一直没有回礼,来而不往非礼也,正好我有一句话想赠与刘秘书……”

紧接着一只手伸了进来,扶住了郑天则,轻轻将郑天则扶到了座位上。此时郑天则才能稍微扭动脖子,见黄汉一脸关切和担忧,他心中无比感慨,轻轻拍了拍黄汉的手:“我没事,黄汉,去查一下后面的车。”

刘洋的脸色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呀,早就听说关秘书是京城大学的才子,关秘书的话肯定高雅,我洗耳恭听。”

郑天则还是不能回头,脖子一动就钻心地疼,听出来人是黄汉,他心中一阵温暖,紧要关头,还是黄汉靠得住。他咳嗽一声,凄然一笑:“死不了,有人想我死,没那么容易!”

“做人要有春风一般包容万物的博大情怀,作文要有秋水一般不染世俗的深沉,所以我的书房一直有这样一句话自勉——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关允淡淡一笑,笑容高洁而莫测,他眼神淡泊如水,视刘洋如无物,是何等气度,何等自傲。

有人拉开了车门,关切地问道:“郑局,你没事吧?”

刘洋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春风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尘——分明是嘲讽呼延傲博鼠腹鸡肠,是攻击呼延傲博为人不够大度,是毫不留情地当面打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警笛声。郑天则知道自己人来了,他也渐渐恢复了知觉,胳膊和腿都能动了,慢慢坐了起来,自我检查了一下。还好,哪里都没有受伤,没断胳膊没断腿,肋骨也没事,真是万幸。

关允一个小小的秘书,骑到市长头上了,反了他了!刘洋就要当场发作,一见关允淡定从容的姿态,不由一下又怯场了,想起事情原本是由呼延傲博先送盆景而起,还真不好当着蔡艳丽的面和关允吵架。万一一时说漏了嘴,盆景的真相传到蔡艳丽的耳中,就不好听了。

“咚——”又一声巨响传来,汽车再次向前一冲,不用想就知道,又发生了二次撞击。至此郑天则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有人就是想置他于死地。这一次车祸,是一次人为制造、精心设计的车祸。

刘洋只好吃了哑巴亏,也无心再在蔡艳丽的办公室待下去了,勉强一笑说道:“关秘书的话,确实好,回头我也请人写了,挂在书房里。蔡书记,我先走了,回头再说。”

郑天则怒火冲天,奈何撞击力太大,他动弹不了,如果能动半分,他说不定拔枪而起,下车就朝后面的汽车开枪了。他勉强扭头一看,司机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他又气又怒,直觉气血翻滚,几乎失控。

蔡艳丽也没挽留刘洋,刘洋一走,关允也不再多待,转身要走。蔡艳丽亲自送到门口,意外地说了一句让关允心头乱跳的话。

除了关允还能有谁?

“这个盆景很面熟,上次在呼延市长办公室好像见过……”

谁想他死?

回到办公室,关允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越想越觉得蔡艳丽深不可测,他原以为蔡艳丽提出要盆景是因为并不知道盆景本是呼延傲博所送。如果她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要,小盆景大文章,涉及一、二号之间的一次交手,她不必介入其中。

郑天则怒火高涨,在黄梁地界上,还有人敢撞他的车,吃了熊心豹子胆,无法无天,不想活了!而且直觉告诉他,刚才的一撞,不像是意外车祸,反倒像是人为制造的车祸,要的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不想她竟是知道的。

蜷缩在前排和后排座位中间的郑天则,从来没有如现在一样狼狈,浑身剧痛不说,耳边嗡嗡直响,似乎肋骨都断了几根。

或者说,她至少猜到了什么,却依然主动提出要接手盆景,莫非是想暗示,她会在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最后一战中,采取偏向蒋雪松的立场。

坐在后座的郑天则,先是身子猛然向后一仰,差点没断了脖子,然后又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直飞起来,撞在前排座椅的后面,直摔得他七荤八素,险些没有当场昏迷过去。

一边想,关允一边整理好了东西,蒋雪松和冷岳正好从办公室一起出来。

堂堂的市公安局长的专车,挂着警用牌照,在距离市委大院不足几百米的第一个路口,被一辆中型卡车追尾,直接将郑天则的汽车撞得三箱变成两箱!

“走,开会去。”蒋雪松吩咐一声,神态自若,胸有成竹,显然已经做好了全面准备。

确实是出车祸了!

关允应了一声,带好资料随蒋雪松和冷岳一起出门下楼,下楼后,直奔黄梁宾馆而去。

动机

全市经济工作会议是全市范围内的大型会议,必须在大型会议室才能容纳所有与会者。

郑天则出了车祸,黄汉和红颜馨同来看望郑天则,制造车祸的车是赵彪名下的土方车,而赵彪在车祸发生后意外失踪……一连串的事件联系在一起解读,不让关允怀疑是黄汉和红颜馨联手制造了车祸事件都不行!

到了黄梁宾馆的方圆会议室,会议室已经座无虚席。呼延傲博前台就坐,好整以暇正在等候蒋雪松的到来。看来,呼延傲博信心百倍,做好了和蒋雪松正面冲突第一战的万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