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见识过黄汉的镇静和封况的疯狂之后,关允相信郑天则强将手下无弱兵,尽管郑天则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坏人,但关允从来不小瞧郑天则的识人之明。所以在听说了赵彪的能量之后,他丝毫没有怀疑赵彪在黄梁建筑市场只手遮天的本领。
以郑天则的眼光会让一个包工头成为五虎将之一,不是郑天则眼瞎了,而是赵彪太会伪装了。赵彪掩藏在包工头身份之下的真实身份却是黄梁市建筑市场的老大,准确地讲,他是整个黄梁建筑和建材市场的老大,他的能量之大,说出来几乎无人相信。
如果说赵彪的奇特之处在于他的低调和伪装,那么红颜馨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是一个女人。
但低调并不意味着二人对郑天则不重要,相反,二人的重要性在五虎将中同样也是不可替代。赵彪是盛仁建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盛仁建筑有限公司听上去规模不小,其实就是一家几十人的施工队伍,而身为总经理的赵彪,就是一个包工头。
是的,五虎将中唯一一个女人,而且据说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就算她再漂亮,也不能因为性别而与众不同,红颜馨的另类有三点。一是她身为五虎将中唯一的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漂亮女人,却不是郑天则的情妇。
据关允所了解到的关于赵彪和红颜馨的资料显示,虽然赵彪和红颜馨排名在达江友之上,但二人在五虎将之中比较另类,既不如黄汉和达江友是实权派人物,也不如封况是实力派人物,而是一直名声不显。除非圈内人士才知道他们的存在,对黄梁市民来说,赵彪和红颜馨远不如黄汉和封况名声在外,许多人都不知道二人是何许人也。
通常情况下,和贪官在一起的女人都会是贪官的情妇,但红颜馨却偏偏和郑天则保持了清白。据说不是郑天则不贪图红颜馨的美貌,而是红颜馨不肯和郑天则有男女关系,郑天则用尽一切办法都没有得逞,最后只好作罢,成为郑天则一生之中唯一一个想霸占却没有得手的女人。
相信也是接连失利让郑天则不敢轻举妄动,赵彪和红颜馨在没有接到郑天则的命令之时,也不会自作主张对关允如何。
红颜馨能让郑天则放手,并且还能成为五虎将之一,那么她肯定有不但被郑天则看重的本事,而且还有让郑天则离不开她的手腕。
不过郑天则手下有五虎将,死了达江友和封况,那么除了黄汉之外,还有排名第三的赵彪和排名第四的红颜馨。也就是说,其实以郑天则在黄梁庞大的势力,纵然再忙乱,也可以抽出足够的力量对他发动第二波攻击。
二是红颜馨的名字不是真名,她不是黄梁人,她真名是什么,来自哪里,无人知晓。传说是她来黄梁时才二十三岁,孤身一人,三年后她认识了黄汉,经黄汉引荐认识了郑天则。又一年后,她就成为五虎将之一,当时在郑天则的势力圈子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许多人都对红颜馨上升过快不服。
一出市委大门,关允就留意身后有没有尾巴,还好,这一次身后干干净净,无人跟踪。相信郑天则和黄汉暂时顾不上对付他了,光是封况和郑寒的善后,就足够郑天则和黄汉忙上几天了。
但郑天则力排众议,依然让她成为排名第四的五虎将。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不少人不解红颜馨到底有什么本事让郑天则另眼看待,难道就是因为她漂亮?
刘宝家和雷镔力现在正是孔县和市委都不管的三不管人员,在正式向市委报到之前,可以光明正大地躲在暗处行事。如此良机不加以利用,关允就不是关允了,正好关允还需要他们办几件大事。
后来知道红颜馨根本就没让郑天则沾身,就更让郑天则的手下不解了,一个既没有实权又没有实力还不能暖床的女人,怎么就有资格名列五虎将之四了?
刘宝家和雷镔力今天没有前来市委报到,市委的调令已经下发到了孔县,孔县也正式回复市委,同意市委的调动。不过关允决定让刘宝家和雷镔力缓上几天再露面,在封况死亡、郑寒失踪的情形下,这一步可以缓一缓。
三是红颜馨在名列五虎将之后,也一直没有显示出她的重要性,就默默无闻地存在于五虎将中,经常让人忘记她的存在。但她在五虎将中的排名,一直位列第四,谁也无法取代。更让人惊奇的是,五虎将其他四人,都对红颜馨敬重有加,对她如妹妹一般爱护。
昨夜一夜,发生了太多变故,虽然过去了一天,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让人热血沸腾。
红颜馨既不是郑天则的女人,又为郑天则重用,还被其余四将敬重,她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走到下班的人群之中,又被冷风一吹,关允才感觉回到了现实中。一天工作下来,头昏脑涨的,看了太多的资料,听了太多的机密,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尽管他的记忆力惊人,学习能力超群,但一天之中强行塞进太多的东西,任谁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尽管齐昂洋手中有五虎将的详细资料——也不知他动用了多少关系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弄到这么详细全面的资料——但对于红颜馨在郑天则势力布局中的重要性,还是所知甚少。也就是说,齐昂洋几乎动用了全部的关系才摸清郑天则的底细,但红颜馨依然是谜一样的存在。
暮色四合,寒风袭人,关允裹起衣领,从市委大门一步迈出,他的身份就由光彩照人的市委一秘变成了三好青年。
关允一边走一边想起昨晚齐昂洋让他过目的资料,一抬头,山海天大酒店已经在望。刘宝家和雷镔力就迎了出来,二人一左一右呈保护之势将关允围在中间,刘宝家低声说道:“关哥,一路上没发现情况。”
变局
从关允一出市委大门,刘宝家和雷镔力就远远地跟在关允身后,一为保护关允,二为伺机观察还有没有人想对关允不利,如果有,可以反跟踪对方。
下班后,关允下楼的时候,接到了齐昂洋的电话:“关允,马上来酒店,情况有变。”
关允微一点头,问道:“出了什么情况?”
而且还有一点,关允隐隐觉得,在进取学院最终结局之上,崔同和蒋雪松的意见也许不会统一。更让关允担忧的是,如果崔同挡在了蒋雪松想要拉呼延傲博下马的路上,崔同如果被风暴波及在内,到时他将何去何从,站在谁的一方?
刘宝家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说道:“齐总抓了居小易。”
关允站在蒋雪松和崔同中间,恭谨而谦下,表面上,他似乎一入市委就深受蒋雪松重视和崔同高看一眼。其实关允心里清楚,作为蒋雪松和崔同之间的桥梁,他必须忠诚地传递蒋雪松的意图,将蒋雪松想说却又不好说出口的话,明确无误地向崔同表达,不能有丝毫差错,一旦表述有误,就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误判。
“谁?”关允愣住了,他不知道居小易是谁。
更不用说关允作为一个秘书不但称职,绝对可以用优秀来形容了。
齐昂洋比关允胆大,比关允敢下狠手,关允算是领教过了。而郑天则无意中绑了苏墨虞彻底激怒了齐昂洋,齐昂洋决定先不走了,要在黄梁好好和郑天则斗法。
蒋雪松脸色不变,但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这个关允,确实不错,比师龙飞有眼色多了,而且说话办事也很老到。想想为了将关允调到身边,虽然在冷枫的任命和冷岳的调动之上做出了不小的让步,但现在看来,只因关允的到来而让崔同态度大变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眼光是正确的。
“郑天则的情妇。”刘宝家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崔同也许就是在等关允的这番话,关允话一说完,他就立刻接话说道:“如果夏莱手中掌握了进取学院的一手资料,只要交给专案组,专案组就会继续一查到底。”
“什么?”关允差点凌乱了,“谁去抓来的?”
关允必须说话了:“上次在燕市的时候,夏莱刚醒来,她状态不好,也就没提她在进取学院的采访掌握了多少一手资料。但我相信她手中肯定有进取学院的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否则,郑令东也不会非要害了她。等过段时间她好一些了,我去趟京城,看能不能……”
“陈楠和我。”刘宝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齐总吩咐我去抓人,我不好意思不去。再说,抓了郑天则的女人,也算一报还一报。”
蒋雪松不说话,看向了关允,显然,他还是想让关允作为桥梁来向崔同表明态度。
“真是胡闹。”关允哭笑不得,“完全是添乱,昂洋怎么想的,绑架人是犯法的。”
蒋雪松现在决心已下,而且时机已到,他绝对不会坐视进取学院的事件到郑令东为止。崔同的保守或许是基于不想打破三大宗姓的平衡之势,又或者另有隐情不得而知。但关允却是清楚,如果事情被蒋雪松继续推动引发黄梁的官场风暴,崔同还是继续坚定地和蒋雪松站在一起比较安全。
说话间,关允已经来到了齐昂洋的房间,推门进去,以为会看到一个女人被绑在椅子上哭哭啼啼的情景。不料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房间内确实有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三分狐媚七分妖娆的女人,正坐在床上吃瓜子。
蒋雪松的性格是绵里藏针,但他的手法却是化骨绵掌,软绵绵的一掌打出,看似无力,其实蕴涵了连绵不断的内力和后手。一掌击中,或许表面上安然无恙,其实已经受了内伤。
齐昂洋坐在她的对面,一手端着瓜子盘,一手递上一杯饮料,笑眯眯的样子像是对待自己的女朋友一样,关允不由大跌眼镜。
联想到刚才蒋雪松的几个关键电话,关允心中更加笃定,蒋雪松必定不会放过进取学院事件的大好契机,他的野心之大,崔同恐怕想象不到。蒋雪松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进取学院的覆灭,他还想借机将郑姓一网打尽,还要拉呼延傲博下马。
见关允进来,齐昂洋呵呵一笑:“来,关弟,我为你介绍一下,居小易。”
崔同的话明显流露出保守求稳的意思,似乎是不想深挖只到郑令东为止的暗示。作为专案组的直接领导,崔同现在手中权限极大,他又是市委三号人物,进取学院事件到底以什么结果收场,他的意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就连蒋雪松也不好直接插手。
居小易从床上跳了下来,她只穿了睡衣,露出了雪白的大腿和胳膊,主动伸手和关允握手:“关允是吧?我是居小易,是郑天则的情妇。”
崔同说道:“我个人意见是,案件要步步推进,走一步是一步。”
“你好。”关允伸手和居小易握手,心里一阵无语,都什么跟什么,齐昂洋绑了郑天则的情妇居小易,居小易还大大方方地如同做客一样,不哭不闹不说,还照吃照喝,浑然没有人质的觉悟,确实是出人意料的场面。
关允的话,正是蒋雪松想说又不好向崔同直接开口的话,他不由暗暗点头,好一个关允,果然心思缜密,猜中了他的所想。
和居小易握了手,关允迫不及待地把齐昂洋拉到了外面,问道:“怎么就抓了居小易?”
关允站住,微微弯腰,谦逊地说道:“郑令东是罪魁祸首,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但进取学院的事情,远不是夏莱被逼跳楼这么简单,要深究夏莱跳楼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郑令东丧心病狂,不惜杀人灭口也要将夏莱留在进取学院?我想如果不一查到底,新闻界也不会答应。”
“怎么样,居小易挺配合吧?这女人是奇葩,我以为还得严刑拷打她才招,不料一抓来,才问一句话,她就交了底。真服了郑天则,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胸大无脑的情妇。”齐昂洋哈哈直笑,“你猜怎么着,居小易说,她正准备卷了郑天则的钱跑路,却被我抓来了,她提出的交换条件是,让我帮她离开黄梁,她把郑天则的账目交给我。”
到底崔同为何对关允特殊照顾,蒋雪松并不知情。但知情不知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需要知道有关允当纽带,他和崔同之间有了握手的可能就足够了!
“可信?”关允有点不敢相信,天大的惊喜一下砸到头上的感觉,太不真实了,“会不会是郑天则的反间计,故意让居小易误导我们?”
蒋雪松叫住关允,倒不是关允的重要性不可替代,也不是他的话多有分量,而是蒋雪松心如明镜。三年间,凡是在涉及郑姓或王姓根本利益的事情上,崔同从来都是中立的立场,绝对不会偏向他半分,但在进取学院的事件上,崔同一反常态,旗帜鲜明地站在他的立场之上,不但当仁不让地担任了专案组组长,还在一天之内就获得了突破性进展,他岂能不明白崔同在态度大变的背后是因为关允到来的缘故?
“不会,以居小易的智商,就算郑天则想用反间计,也不会让她上。”齐昂洋信心满满,伸手拿出一张纸递给关允,“你看看这是什么?”
关允进来倒水,轻轻将水放到桌子上,转身要走的时候,蒋雪松叫住了他,说道:“关允,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薄薄的一张纸,轻如鸿毛,上面也只有一串简单的数字,但如果关允知道这串数字代表的是什么,他就会觉得手中的纸片重逾千钧!
相信夏莱也好,蒋雪松也罢,想要的都不是郑令东一个人的认罪,而是将整个进取学院的内幕公之于众,要将进取学院连根拔起。
意外收获
后面的话,崔同没说,但关允却是清楚,如果以故意杀人罪起诉郑令东,固然算是为夏莱伸张了正义,但却没触动进取学院的根基。如果闹得轰轰烈烈的跳楼事件,最终只以郑令东的伏法告终,胜是胜了,却也只是惨胜。
“这是什么?”关允接过纸片。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似乎是无意义的组合,既不像生日又不像手机号码,更不是银行账号。而且纸片也是从小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角,看上去不但数字毫无意义,而且就如随便从垃圾箱里捡来的一张废纸。
“进展顺利的话,一周之内就可以正式进入司法程序。”崔同并没有盲目乐观,不无忧虑地说道,“就怕夜长梦多,就算郑令东招供,如果他把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最后顶多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他……”
“郑天则的账号。”齐昂洋伸手从关允手中抢过纸片,又把纸片当宝贝一样放到了身上,“郑天则的全部身家都在里面了。”
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意思就是,一旦证据确凿,郑令东认罪的话,可以此为由,查封进取学院,从而瓦解郑姓在黄梁最大的人才培养基地。
看齐昂洋爱如至宝一样当成无比贵重的物品,关允乐呵呵地笑了:“别被居小易骗了,你都说她胸大无脑了,说不定就是郑天则随便写了几个数字逗她玩,她就当真了,然后拿来给你,你也当宝了。”
蒋雪松也是闻言大喜:“什么时候可以采取进一步行动?”
齐昂洋哈哈一笑:“听听居小易的说法,你就不这么说了。”他一揽关允的肩膀,“走,进屋说,外面冷。对了,墨虞打来电话,说是谢谢你。”
这么说,进取学院一战的全面胜利指日可待。关允心中一喜。
“谢我什么?”关允摇头,“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她。”
当然,专案组成立的当天就有了重大突破,不排除郑天则被封况和郑寒双双毙命的突发事件弄得一筹莫展的缘故。还有一点可能是,崔同一出手就有进展,是因为崔同在进取学院有内线。
“她不怪你,她也想通了,人各有命,也许就是她命中有此一难。她感谢的是你当时奋不顾身地救她,说你说过一句话让她终生难忘。”齐昂洋挤眉弄眼地笑笑,“关弟,我就发现,你真有女人缘。我感觉她对你有好感,说不定你和她还会成就一段佳话……”
也不知道崔同怎么就突破了郑令东对进取学院的封锁,居然有内部人士提供了关键证据。如此一来,郑令东还有什么话说?相信让郑令东认罪只是时间问题。
“别,赶紧打住。”关允给了齐昂洋一拳,“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自己的初恋女友还向外推,女人不是衣服,不能随便送人,何况我现在一身情债,已经够麻烦了……我说什么话让墨虞记住了?我不记得说过什么了。”
专案组成立后,仅仅一天,就重拳出击,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进取学院内部有人证实,郑令东当时下了死命令,声称抓住夏莱之后,直接推到楼下,就当成失足摔下处理,并且要求所有人严守秘密,谁敢透露,杀谁全家。
“谁动墨虞一根手指,我让你们断一根肋骨……就这句话,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一句话就情根深种了。”齐昂洋拍了拍关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你在女人面前总是会流露出男人气概的一面,这是天生的本领,我比不了。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真正让我动心的女人,我希望你能帮我扫清通往幸福道路上的障碍,收了苏墨虞。”
崔同向蒋雪松汇报工作时,并没有关门,声音就清晰地传到了外面,关允明白,崔同是有意让他知道专案组成立之后的工作进展。
“你……”关允哭笑不得,“你还是男人吗?”
崔同微一点头,进来后径直推开了门:“蒋书记,专案组今天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会议之后,听取了陈思清和我二人关于之前调查取证问题的工作汇报,初步认定,之前调查组的调查工作真实有效……”
“我当然是男人,郑天则不是男人。”齐昂洋嘿嘿一笑,推开了房门,对居小易说道:“小易,说说你和郑天则的故事。”
若是别人,关允会挡上一挡,先去通报一声或是直接回绝,但崔同则不同了。而且他一瞬间就猜到了崔同要向蒋书记汇报什么工作,就说:“在呢,崔书记进来吧。”
居小易穿了一件前襟对开的睡衣,她偏偏还跷着二郎腿坐在床上,就上露酥胸下露大腿了,不但妖艳而且风尘。也确实,她的胸大得出奇,活脱脱就如怀里养了两只小白兔一样。
崔同推门进来:“关秘书,蒋书记在?”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妆虽然化得浓了一些,但五官长得还算端正,洗尽铅华的话,也不失为一个中等姿色以上的女子。如果仔细再看的话,她年纪并不大,顶多二十七八岁,除了脸型有点婴儿肥之外,身体各个部位都长得比例协调。
敲门的声音很轻,沉稳有力,节奏缓慢,一听就知道是大权在握自信十足的人物,开门一看,果然,门口站着崔同。
“给我一支烟。”居小易伸手要烟,陈楠就及时递上了一支,还为她点了火,她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喷到了陈楠脸上,咯咯一笑,用手一指陈楠说道,“这个男人有点好色,绑我的时候,他乘机在我胸上摸了几把。那个男人还不错,不敢看不敢摸,像个小男生。”
关允收拾好东西等蒋雪松下班,已经打完了电话的蒋雪松似乎在沉思,半晌没有动静。忽然,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被居小易形容成小男生的男人自然就是刘宝家了,刘宝家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不说话。陈楠被居小易说成色狼,也不恼,目光还不停地在居小易的胸上扫来扫去。
眼见到了下班时间,一天过去了,郑天则去处理郑寒之死没有了下文,封况之死也被封锁了消息,没有什么进展,局势,暂时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期。
“别看了。”居小易白了陈楠一眼,“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胸里面百分之五十以上是填充物,只有不到一半是原生的,你还觉得好看吗?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宁要假白兔,不要真乳鸽。”
如果说以前关允认为蒋雪松或许只会到副省级为止,现在他却坚定地认为,或许有朝一日,蒋雪松会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
一句话呛得让久经岁月的陈楠也尴尬了,不敢再多看居小易的巨峰。
对外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并不是关允上班第一天的最大收获,他的最大收获还是拨云见日,推翻了以前对蒋雪松的全部认识。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别看我是郑天则的情妇,但我也有真爱。”居小易抽烟的姿势很生涩,却努力摆出一副久经风尘的娴熟,“不是爱风尘,总被前缘误。想当年,我也曾经是纯情少女,也对人生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让送礼的人觉得关秘书为人还不错,不是不近人情的冷冰冰,也不是贪得无厌的势利眼,而是很有人情味,值得一交。
“咳咳……”齐昂洋打断了居小易的人生感慨,“说近期,别扯你的少女情怀了,少女情怀总是诗,不过没时间听你吟诗。”
一天时间,关允收了三部手机、数张银行卡。手机的价格他大概清楚,银行卡里有多少钱,他不敢肯定,但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也大概猜出钱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正好手头缺钱,小小的礼尚往来,他客气了一番,然后就笑纳了。
“讨厌。”居小易发嗲地白了齐昂洋一眼,“最讨厌别人打断我的话了,以前和白沙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打断我说话。”
推一部分收一部分,是和光同尘,让人觉得既可以拉拢又有深度。
虽然嗲声嗲气说出的“讨厌”两个字让关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居小易话中透露出来惊人事实还是让他大吃一惊。白沙,怎么又牵涉到了白沙,她不是郑天则的情妇吗?难道郑天则也玩新潮,和白沙共用一个情妇?
汇报工作的官员,全部挡驾。套近乎和送好处的中层干部,关允并非全部来者不拒,小恩小惠就收下,大礼就免了,既不能显得太过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能过于没有原则,送什么要什么。如果全部不收,是另类,很难融入圈子之内,如果全部收下,是过度贪婪,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拉下水。
虽然也曾听闻过有些高官有公共情妇,但真实地发生在眼前,关允还是心中连连震撼,这……这也太重口味了,郑天则和白沙共用一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适?
整整一天的时间,蒋雪松在打电话,关允在学习相关资料,熟悉黄梁情况,并且挡住了许多来向书记汇报工作的大小官员。同时,关允也接待了几批专程来和他套近乎送好处的中层干部。
“白沙最喜欢我的婴儿肥了,每次他都捏我的脸蛋,然后亲个没完……”居小易一往情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可惜好景不长,后来郑天则见到我,就从白沙手中把我抢走了。可恨白沙不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郑天则说要,他二话不说就送了过去。他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说我跟着郑天则会更幸福,更有好日子过。呸,臭男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从此以后,我恨尽天下男人。”
各有心思
居小易的智商还真是有点问题,关允向齐昂洋看去,齐昂洋回了一个无奈的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继续听下去,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一般而言,一把手和二把手不和,也不会上升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大家以为蒋雪松的性格太软,却都没有想到,蒋雪松三年的隐忍,只为了最后一招制敌,要将呼延傲博挑落马下!
“知道我为什么恨男人吗?”房间的暖气很足,外面天寒地冻,里面春意融融,少说也有二十五度,居小易应该是穿着睡衣被绑了来,而且很明显,睡衣里面还是真空。也不知道她是真热还是习惯了以色诱人,波涛汹涌春光外泄不说,睡衣的带子都快开了,也不知道系一系,估计里面也只穿了一条内裤,她又是坐在床上,就颇有随时玉体横陈的意味。
如果仅仅是为郑天则布网,关允也不至于敬佩蒋雪松隐忍的手段有多么的高明,关键是,他从隐隐透露的电话内容中得知了一条足以颠覆他对蒋雪松所有认识的惊人消息。三年来,蒋雪松无时无刻不在为呼延傲博挖坑,时至今日,大坑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呼延傲博最后一跃了。
还好,关允和齐昂洋都对居小易没有兴趣,关允从来不喜欢抽烟的女人,不管是真抽还是假抽,只要是女人拿烟在手,他一律在心里判处死刑。而齐昂洋则不喜欢过于性感的女人,在他看来,女人的性感就如时刻诱惑男人犯罪的鸦片,被男人吞掉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在听到蒋雪松的电话后,关允终于震惊甚至是惊恐了,在蒋雪松表面上的退让及和风细雨的背后,实际上一直在背后紧锣密鼓地为郑天则编织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现在,在郑天则的五虎将接连折损之际,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不知道。”居小易的问题没人回答,陈楠不想她受到冷落,就接了一句话,“说来听听呗。”
先前关允已经从张哲诚和夏德长口中得知,省公安厅正在暗中调查郑天则,但郑天则在黄梁虽然行事嚣张,对上却一直谨慎行事,让人抓不住漏洞。其实,既然省公安厅都一直在暗中调查郑天则,蒋雪松身为市委一把手,应该知情,但似乎蒋雪松对此事没有丝毫公开或私下的表示,这就让关允大为不解了。
“我以前有一个海誓山盟的初恋男友,爱得死去活来,已经准备结婚了。结婚前一个月,我出差了,就一个月的时间,等我回来后,他却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四年的恋爱不如一个月的热恋,我不服。我找到那个女人,想知道她哪里比我好,结果一看,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都比不了我,就有一点比我强,胸大。原来臭男人都喜欢胸大无脑的女人,真是贱,我一怒之下拿出了全部积蓄去做了隆胸手术,然后来到我前男友面前,当他看到我的巨峰时,后悔得要死!”
一听之下,关允差点惊倒,机密,绝对是天大的机密,恐怕整个市委之中,除了蒋雪松之外,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人!
关允几乎要笑喷了,这个居小易果然是个奇葩,都是什么三观,服了她了。为了防止她继续胡扯个没完,他有必要及时将话题顺正,就问:“你怎么认识白沙的,又怎么当了白沙的情妇?”
但不管是不是特别留意,却还是有几句话飘进了耳中。关允的听力超群,从小在农村长大,他身体健康,眼力和耳力都好得很,就听到了几句机密。
居小易斜了关允一眼,一伸手:“我要喝水。”
和赵迒的通话,蒋雪松打的时间最长,声音也最小。如果说前两通电话他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那么第三通电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声音低了不少,关允几乎听不到通话内容。再加上关允身为秘书也清楚不能刻意去偷听领导电话,他也就没有特别留意电话的内容。
得,还拿起了架子,关允一笑,端过一杯水递了过去:“有点烫,慢点喝。”
接电话的人,居然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赵迒。
一句话说得居小易挤出了眼泪:“你真是一个细心的好男人,可惜我遇到你晚了,要不我非得……”
第三通电话,蒋雪松打给了省纪委。
“你说的白沙,是不是市纪委的白沙白书记?”关允忙打断她的无病呻吟。虽然他身为市委一秘,直接问居小易和堂堂的市纪委书记白沙的暧昧关系并不符合官场规矩,但为了弄清真相,关允也顾不上这些了,如果白沙真和郑天则有共同情妇的话,岂非说明他和郑天则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共同利益?
如果说蒋雪松和李丁山、京城高官的通话,只是让关允初步接触到蒋雪松身后关系网的冰山一角的话,那么他的第三通电话,就让关允第一次对蒋雪松的为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联想到白沙和呼延傲博之间的密切关系,再想到白沙身为位高权重的市纪委书记,再关联蒋雪松正在布置的针对呼延傲博的布局,如果从一个不起眼的事件为切入点,最终拉白沙下水,也算是一次天大的意外收获。
蒋雪松和京城的通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比和李丁山的通话时间还长。京城的高官能有耐心听取蒋雪松这么长时间的心得汇报——只有关系特别近的上下级才能说是心得汇报,一般都是公事公办的工作汇报——可见,京城的高官和蒋雪松关系非同一般,究竟是谁,级别有多高,是不是蒋雪松的最大后台,还有待考证。
“当然是他了,除了他那个老色鬼,还能有谁?”居小易或许真被关允一句话感动了,含情脉脉地看着关允,“告诉你一个秘密,白沙有三个老婆六个孩子,而且都有户口和正式工作,你说他是不是大贪官?我都纳闷儿,他一把年纪了,应付好几个女人,他吃得消吗?”
王向东是否和呼延傲博一心,关允不知道,但王向东的文章摆在蒋雪松的办公室,就显得意味深长。
后面一句话,关允就直接忽略了,白沙有三个老婆六个孩子的消息,着实让他吃惊不小。不用省纪委去调查白沙有没有经济问题,只此一件事情,一旦披露,白沙必定身败名裂!
市委秘书长是市委的大管家,同理,市政府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同是管家,政府秘书长的权限相对就小多了,只能指挥政府和政府下辖机构的事务,而市委秘书长不但可以指挥市委所有事务,也可以指挥政府和政府下辖机构的事务。但权限问题不是关键,关键问题是,市委秘书长必须和市委书记一心,而政府秘书长要和市长一心。
“话不能乱说。”关允脸一板,故意恐吓居小易,“白书记可是市委领导,你诽谤他,是要坐牢的。”
怎么会是王向东?作为政府秘书长,撰写一篇关于黄梁市经济发展战略观的文章也在职责范围之内,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的文章却在蒋雪松批示的重要文件之中,而且还留存备案,就很耐人寻味了。莫非说,呼延傲博的贴身大管家、市政府秘书长王向东,在经济发展观上,和呼延傲博的思路并不一致?
无心插柳
对方应该是副部级以上高官,蒋雪松的语气很恭敬,先是简要汇报了一下黄梁的现状,然后又如汇报心得一样向对方汇报他对黄梁的执政思路,以发展文化产业为契机,推动大文化战略,等等。整体思路和关允手头上的一篇《关于黄梁市经济发展战略观的若干看法》的文章大同小异,文章的作者署名赫然是王向东!
“我还用诽谤他?”居小易嗤之以鼻,“他三个老婆六个孩子都是谁,都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都清清楚楚,我有证据!”
一开始,关允以为蒋雪松是和夏德长通话,隐隐约约中听到了蒋雪松提到了夏莱的名字,后来仔细一听又不是,蒋雪松只是在借夏莱说事。
关允心中大喜,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个居小易居然牵出了黄梁市两大重要人物。
蒋雪松的第二通电话,通向了京城。
齐昂洋冲关允挤了挤眼睛,意思是怎么样,绑对了吧?胸大无脑的女人身怀凶器,随时可以让男人中招。
只是关允在思索关系网和分析局势时,却再次疏忽了老妈和小妹的身世。虽然他隐约猜到老妈和小妹都来历不凡,或许是大家之女,但毕竟离他太近,相处久了,在惯性思维中,老妈就是代课老师,小妹就是乖巧听话的妹妹,再无神秘之处。
想想也是,如果白沙和郑天则知道居小易的波涛汹涌不是原生态,是人工产物,是以次充好的假冒伪劣产品,会不会大呼上当?再如果让白沙和郑天则知道居小易不但出卖了他们,还出卖得干脆而彻底,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
当然,关允并不是设想怎样结识木果法,相信木果法再有实力,也比不上庞大的冷家和金家实力雄厚。但话又说回来,关允却越来越觉得,京城第一金也好,冷家也好,都不如他身边最大的宝藏老容头。
男人总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女人,却很少想到,其实很多时候女人以美容、整容来伪装自己,何尝也不是一种玩弄男人的手法?世间的事情都是相对成立的,玩弄也是相互的。
对省委秘书长木果法,关允也所知不多,只知道木果法是燕市人,现年四十六岁的他已经担任了三年的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四十三岁时,他就是副省级高干了,绝对是一等一的官场人才。本来在关允的眼中,木果法距离他太过遥远,现在却因成了蒋雪松的秘书,由蒋雪松而得知李丁山的存在,又因李丁山而感觉和木果法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居小易,你把白沙的三个老婆六个孩子的姓名、地址都写下来。”齐昂洋拿过纸和笔,放到了居小易面前,“写好后,我就送你离开黄梁市,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虽然和李丁山未曾见面,但通过蒋雪松和他半个多小时的通话,关允对李丁山已经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不知何故,他对李丁山十分好奇,不仅仅因为李丁山是夏莱的顶头上级,还因为李丁山和木果法的同学关系。
“我想带走我的钱也可以?”居小易用手一指角落里的一个提包。
李丁山似乎对蒋雪松的劝告并未在意。就关允从听到的有限的对话分析之后得出结论,李丁山为人极为固执,似乎比蒋雪松还更有文人风骨,说话也比较直,不太像官场中人说话时的含蓄和留白。
提包不大,却塞得很鼓。刘宝家见关允目光看了过来,就上前一步拉开了提包,里面满满的全是钱,还有一些金银首饰。
关系网……关允心中也渐渐清晰了几分,每一个市委书记的身后,都有庞大的关系网,否则全省一共十几个地市,厅级干部无数,能从中脱颖而出,绝非常人。
郑天则就这点现金?关允初步估算一下,顶多有四五十万。
还是关系非常要好的同班同学。
“可以。”齐昂洋点头,“但你一定要保证你写得正确,否则,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会通知郑天则,让他抓你回去。”
后面的电话内容,关允没听太清,却依稀听到一个惊人的事实,蒋雪松有意劝说李丁山弃文从政。眼下正有一个挂职县委书记的机会,他劝李丁山抓住机遇,不要错过,而且李丁山的最大优势在于他和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木果法是同学。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要吓唬我了,我肯定会写得一字不差。”居小易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和白沙早就恩断情绝了,再说跟了他两年,他也没给我什么好处,小气得很,出卖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就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通过李丁山和蒋雪松的通话,关允隐隐明白了什么,蒋雪松主动打电话给李丁山,向李丁山通报夏莱事件的最新进展,向李丁山暗示,可以适当以新闻手段向黄梁施压,好让他有势可借,最大限度地将进取学院事件扩大化。
居小易咬着笔头,装可怜。
李丁山是什么来历,关允并不清楚。之前他也听夏莱说过李丁山其人,毕竟夏莱调来燕省记者站,李丁山算是她的直接领导,按照国家级报社相对应的级别,李丁山是处级干部。
“说吧。”齐昂洋很大度地一挥手,“我不和郑天则一样没下限,我不会为难女人。”
第一通电话打向了省城,和他通话之人是国家青年报驻燕省记者站站长李丁山。
“我还拿了郑天则的几个存折,你能不能帮我把钱取出来?虽然是以我的名字开户,我怕被他追踪到,他是公安局长。”居小易虽然有点胸大无脑,但在钱的事情上面也不傻,“如果能帮我这一点,我就告诉你们那一串数字到底怎么用。别小看那一串数字,是郑天则一辈子的积蓄,他的全部身家都在上面。”
关允大概理顺了蒋雪松的电话内容,从京城到省城,蒋雪松一共打出了三通电话。
关允可是吃惊不小,小小一张纸片,上面承载了郑天则一辈子的心血,分量真有这么重?如果居小易所言属实的话,不用打垮郑天则,只要将纸片上的数字变成实际财富全部转移,郑天则就会不战而败,必定崩溃。
再联想到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一直是文人治国,文人能写出风花雪月的文章,也能成就经国之策略。
谁也承受不了一辈子的心血转眼之间化为乌有的灭顶之灾!
在大概了解了蒋雪松的隐忍手腕和政治智慧后,关允几乎汗流潸潸,才知道自己以前还是低估了蒋雪松的政治智慧,只以为他骨子里文人气质太浓,是性情中人。此时,关允才恍然而惊,对官场中人来说,对外的形象都是一种掩饰,或是一种保护色,真正的内心总会隐藏至深,不会轻易被外人察觉。
没看出来,居小易还真是一个宝藏,齐昂洋的冲动之举,收获的却是巨大的惊喜。
蒋雪松面对呼延傲博的示弱,面对三大宗姓联手把持局面的忍让,面对郑天则的张狂,等等,都是假象,事实上,他自始至终都在暗中悄悄布局,稳步推进,只为最后一举破局,一战定乾坤!
“行,没问题,我好人做到底,你要是想出国,也能帮你安排了。”齐昂洋也知道眼前的机会不容错过。原本他想绑来居小易只为出一口恶气,顺便想从居小易身上挖掘郑天则的软肋,没想到,不但拿到了郑天则的全部身家,还意外牵出了一条大鱼。
尤其是到了蒋雪松的层次,一个主政一方的厅级高官,一个有望前进一步迈入副省级高干行列的市委书记,如果没有深不可测的官场智慧,是不可能在如履薄冰的官场之中坐至高位。
虽然郑天则是郑姓的代表人物,但他毕竟才是公安局长,级别不高,而白沙可是真正的市委领导,如果白沙落马,必定是黄梁官场的地震。齐昂洋心思大动,想到他来黄梁除了投资之外的政治意图,几乎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三年间,蒋雪松看似对黄梁无为而治,三年功过谁与评说?若让关允以前评说的话,无功无过。但在蒋雪松的通话之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他彻底扭转了观念,才知道想要看透一个官场中人,任何远观都是雾里看花,只有真正走进他的生活和内心,才能洞悉他的为人和政治智慧。
“我不想出国,我要回老家。”居小易一说回家就又红了眼圈,“我是四川人,虽然老家在穷山沟,虽然我在外面做了几年别人的情妇,没脸再回家见爹娘了,可我还是想回家……”
蒋雪松通话中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让关允震惊得无以复加。
人心都有柔软的一面,齐昂洋叹息一声:“好吧,我安排人一路送你回家。”
身为秘书最大的优势就是,比任何人都有更多机会知道领导隐藏最深的秘密!
“谢谢你。”居小易由衷地表示了感谢,却不知道,齐昂洋让人送她回家的安排中,隐藏了要掌握她老家地址的长远用心。
之前,关允一直以为蒋雪松对黄梁三大宗姓联手把持大局无计可施,也对呼延傲博联合郑姓钳制他的市委书记的权威无可奈何。但在听到蒋雪松几乎打了整整一天电话之后,作为蒋雪松最信任的一人,不管关允是不是刻意,却听到了许多惊人之秘。
“不客气,赶紧写吧,写好后,就连夜送你去省城。从省城取了钱,然后明天一早绕道内蒙古,不经黄梁,避免被郑天则拦截。”齐昂洋一看陈楠跃跃欲试的神情,知道陈楠对居小易有点想法,心中不由生气,陈楠什么都好,就是太好色,这个毛病不改,不堪大用,就说,“陈楠,你一路护送居小易回四川。”
天大的秘密
“是,保证完成任务。”陈楠兴奋无比。
关允却是知道,蒋雪松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几乎打了一天的电话。电话内容他虽然没有听得太清,却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意,也第一次感受到蒋雪松在和风细雨的太极手法之下隐藏的致命的杀招。
“不过,你要注意安全。”齐昂洋特意点了一点,“居小易是重要人证,不能有丝毫闪失。要是出现任何人为的意外,你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一天下来,除了正常的事务性工作之外,蒋雪松没有迈出市委一步,推了一个既定的工作视察,一整天都闷在办公室里。谁来汇报工作也不见,大家都不清楚蒋书记今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陈楠顿时出了一头冷汗,他清楚得很,别看齐昂洋平常嘻嘻哈哈,和关允称兄道弟,对手下也很宽容,但真正严厉的时候,手腕也是惊人的严酷。
怎么和老容头的话有几分相通之处?关允微微一想,就想通了蒋雪松的用心,眼下郑天则方寸大乱,正是成立专案组乘胜追击一举拿下进取学院之际,蒋雪松完全可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和呼延傲博一决三年来的胜负。
关允催促了一句:“好了,别再耽误时间了,时间拖得越久,郑天则发现之后,他用来布局的时间就越充足,居小易逃出黄梁的难度就越大。”
蒋雪松沉吟片刻,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好,现在事情有了转机,倒可以收回脚步,先静观其变再说。”
居小易一听就怕了,忙不迭地说道:“我写,我马上写。”说完,她埋头刷刷地写了起来。
“是啊,苏墨虞有事,连夜回省城了,我住在了她的房间,就没回宿舍。”
房间内一时静默,关允也顺势坐下,心思浮沉不定,直到现在他还不清楚齐昂洋是怎么临时起意要绑来居小易,又是怎么知道居小易住在哪里。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将从居小易之处得到的消息充分加以利用,并且推动黄梁局势的大变。
蒋雪松的脸色愈加凝重了,沉默片刻,猛然抬头问了一句:“昨晚你一直和齐昂洋在一起?”
还有一个必须正视的问题是,齐昂洋在黄梁的投资之外,又是带着什么政治意图而来。齐昂洋的政治意图就是齐全的政治意图的间接体现,如果齐昂洋借投资想要在黄梁实现的政治意图和蒋雪松的布局有冲突,关允又该站在哪一方?
消息传得真快,关允一想也就想通了,身为市委书记,身边没有几个通风报信的亲信,就太失败了。他本来就没想瞒蒋雪松什么,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或许想得太长远了,但关允就是未雨绸缪的性格,他站起身,见居小易已经写好,将纸条交给了齐昂洋,就走过去看了看。
蒋雪松摆了摆手,直接忽略了关允的自我批评,说道:“我听说了封况和郑寒的事情,事情很突然。郑天则刚才在楼下不让你上楼?”
居小易的字歪歪扭扭的,不过内容写得倒是挺有条理。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列,不但白沙三个老婆的姓名、职业、住址和年龄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结婚时间都有,而且六个孩子的姓名、年龄和学校也都写了出来,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记忆力惊人。
温琳是一朵健康向上的葵花,喜人而饱满……一边想,一边推门进去,到了里面见蒋雪松正坐着发愣,关允就诚恳地说:“对不起蒋书记,第一天就迟到了,您批评我吧。”
关允不太相信地问道:“你离开白沙这么久了,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叶林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她的背影娉娉婷婷,让关允不禁想起了温琳。
居小易没听出来关允对她的怀疑,还得意地说道:“你可猜对了,要不是郑天则经常提白沙三个老婆六个孩子的事情,我哪里记得这么清楚?他有一个小本本,上面记着不少市里领导的隐私,就连市长和市委书记的事也有。郑天则是个能人,黄梁没他不知道的事情,就是床上功夫差了点儿……”
关允并未在意叶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也不去多加猜测以刘宝家和雷镔力的级别,哪里值得惊动组织部副部长和堂堂的市委书记,他只是微笑点头:“谢谢叶部长,刘宝家和雷镔力已经到市里了,随时可以来市委报到。”
关允忙摆手制止了居小易继续说下来:“打住,打住,别扯远了。说说纸片上的数字是怎么回事,一串数字怎么就是郑天则的全部身家了?”
叶林一见关允,不由脸色微微绯红,她拢了拢头发,笑了一笑:“关秘书,你迟到了,蒋书记喜欢早到办公室半个小时,记住,以后不许迟到了。”走了几步,似乎又想了什么,她回身又说,“我是向蒋书记汇报一下关于刘宝家和雷镔力的调动手续的问题,上午行文,下午就可以来市委报到了。”
居小易歪着头装可爱,用微带川味的普通话说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啦,就是有一次听到他和一个女人通电话,他拿笔记下了一串数字,说他一定会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不管是谁,只要拿着这串数字过去,就可以随意支配他的全部财产。”
竟然是叶林。
“这么重要的数字,他怎么会让你知道?”郑天则不是傻瓜,居小易只是他的一个情妇,他就算无意中让她偷听了电话内容,也不会把数字透露给她,关允就问得很直接,“不会是你记忆力超群,他说一遍你就记住了吧?”
本以为他来得够早了,身为秘书就应该提前来,先打扫卫生、放好报纸并且记下书记一天的日程。不料让关允吃惊的是,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时,一人从里面正好出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当然不是了,他那么小气的人,怎么会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再说他当时也没有把数字说完,不过……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写数字的时候,是用铅笔写的,下面的桌子上留下了痕迹,我用粉笔一点点描出来……如果让郑天则知道了,他会不会气死?气死他活该,他不就是觉得我傻吗?我是傻,但我傻一辈子,也总能有一两次聪明。”居小易瞪大了眼睛,用力装作凶狠的样子,“我聪明一次就毁了他一辈子,也值了!”
说话间,关允来到了办公室。
关允心中打了个激灵,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谁小瞧了女人,谁最终就会一头栽倒在女人的波涛汹涌之上,而且说不定还是假冒伪劣产品,这一跤摔得多亏呀。
“娶四姓女在唐朝是难如登天的事情,现在可就容易多了。别的不说,你想娶一个崔姓女,不算什么难事。”冷岳哈哈一笑,“在黄梁,崔姓也是大姓。”
“这个数字,郑天则还不知道已经泄漏出去了,你们好好利用,一定可以发大财。最好掏空郑天则的全部财产,让他身无分文,让他身败名裂,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居小易恶狠狠地说道,“谁让他在床上虐待我。”
“如果再能娶四姓女,在唐朝,我就算少年才俊了?”关允还有心情开玩笑。
午夜,居小易在陈楠的陪同下,悄然离开了黄梁。表面上,居小易只带走了郑天则的一部分钱,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两百万,实际上,她的反戈一击,为郑天则埋下了致命的隐患,而此时的郑天则对居小易的出逃还一无所知!
好事,一条消息两件好事,冷岳一时高兴,拍了拍关允的肩膀:“不错,年轻有为。”
此时的郑天则,正面临着人生中第一次重大危机。
冷岳连连点头,眼中光芒闪动,这个关允真是太聪明了,一点就透。他刚才含蓄一提,关允就以自己和齐昂洋探讨投资回应,等于是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他两个事实,一是关允晚上并没有在八里屯出现,而是和齐昂洋在一起讨论投资大事,二是齐昂洋的投资符合蒋雪松对经济开发区的发展思路,和呼延傲博的想法背道而驰。
黄汉的居心
“我记下了,谢谢秘书长的教诲。”关允客气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和齐总在一起吃饭,就齐总对经济开发区的投资问题交换了意见,齐总和我的看法大致一样。他的投资意向侧重于文化产业,短期内是想以黄梁深厚的历史文化为切入点,开展文化旅游,远景规划是形成以黄梁为中心,辐射燕、齐、豫、西四省的文化产业基地,推动中原文化城战略……”
整整一天,郑天则都马不停蹄奔波着,穿梭在黄梁的大街小巷以及八里屯现场,不惜以公安局长之尊亲自查案。已经多年不再查看现场的他,从甫扬河的郑寒陈尸现场,到鼎鼎香的枪击案件现场,以及八里屯封况被一枪毙命的现场,都亲自查看,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一路上楼,冷岳心中的震惊之意久久挥之不去,封况怎么就死了?为什么郑天则指责关允和封况的被杀有关?关允莫非真在现场?尽管疑问重重,但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里,不能问出口,他就疑惑地打量了关允几眼,话里有话地说道:“关秘书,市里不比县里,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份特殊,一举一动代表的是蒋书记的形象,一定要时刻注意影响。”
黄汉寸步不离地跟在郑天则左右,一一解答郑天则的疑问,态度严谨。在甫扬河现场以及鼎鼎香现场,当郑天则发现疑点并且提出疑问时,黄汉依然坚持自己之前的说法,齐昂洋在现场还原中还是被他有意无意地抹去了。
比起郑天则目中无人来去匆匆的嚣张,关允的随和和谦逊,赢得了更多人的好感。
现场涉案的几名警察也和黄汉的说法一致。
关允冲周围围观的人微笑拱手,态度端正而谦逊:“不好意思,让各位领导见笑了。”
黄汉毕竟是单水分局的副局长,他在管辖范围之内的影响力也足以抵消郑天则市局一把手的权威。况且他身为五虎将之首,如果没有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内控制局面的手腕,也不会有今天。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郑天则来势汹汹去时匆匆的身影,不仅震惊于封况的被杀,更震惊于关允面对郑天则时的镇静从容,也对郑天则在关允面前最终铩羽而归惊讶不已。多少年了,郑天则在黄梁横行霸道,几乎无人敢捋其锋,关允是第一次正面和郑天则交锋而丝毫不落下风的人。
本来,郑天则最先去了甫扬河现场,却只停留了一下,就又来到了鼎鼎香。
“这句话,我送还你。”关允淡然一笑,冲郑天则挥了挥手,“郑局长,走好,不送。”
在鼎鼎香的现场勘查之后,郑天则最终还是信服了黄汉之前报告的全部结论。事情就是由宋兵和宋钟两兄弟引起,最终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司有立之死也被定性为误杀。尽管司空悲伤欲绝,要市局捉拿凶手还他一个公道,但郑寒不明不白死在甫扬河中,作为直接枪杀司有立的第一嫌疑人,他一死,司有立的所谓冤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走。”一听郑寒有了下落,郑天则就再也没有和关允纠缠的心思了。何况他也知道,他在关允面前讨不了好了,市委一秘的光环太强大了,让他束手束脚,他再强势,终究畏惧关允身后的蒋雪松的权威,“关秘书,回头再说,送你一句话,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司空晚年丧子,后悔当年没有教育好司有立,才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可惜人生只是单行道,从来没有回头路可走,再追悔莫及也只能是无济于事了。
“已经打捞上来了。”黄汉点头,“确认是郑寒的尸体。”
如果说在甫扬河和鼎鼎香现场,郑天则只是稍有怀疑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的话,那么在八里屯现场,郑天则发现了重大的疑点,以至于他第一次对黄汉产生了怀疑!
黄汉手中拿着手机,捂住话筒,伏到郑天则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郑天则顿时脸色大变:“真的?”
八里屯现场已经被警察严密封锁起来,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封况的尸体早已被抬走,尸检报告也已经出来,致命一枪就是近距离一枪击中心脏,导致心脏破碎骤停而死亡。从尸检报告上看不出什么,而且根据现场提取指纹,却没有发现有效的指纹,由此也证明了一点,凶手如果不是专业的惯犯,就是事后有人故意破坏了现场!
郑天则还是不肯放过关允,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要把事情做到明处,先泼关允一身脏水再说。正要大声当众说出他怀疑关允和封况枪杀案有关,一旁的黄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郑天则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关允是专业惯犯,所以当他在现场勘查了一圈之后,冷不防就问了黄汉一句:“八里屯现场和甫扬河现场,你都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吗?”
这一句话相当于直接堵死了郑天则的路,要求郑天则公事公办,别想在市委大楼门前当众带走关允。郑天则这么做,明,对关允的名声造成重大打击;暗,影射蒋雪松识人不明,并对蒋雪松试图掌握黄梁大局并成立专案组的举动当头棒喝。
“八里屯现场,我第一时间赶到,甫扬河现场,是郑局和我一起去的……”黄汉被郑天则突如其来一问问得一怔,随后又平息了惊讶,从容地答道,“郑局有什么疑问,尽管直说,我哪里处理得不对,也可以当面批评我。”
“胡闹!”冷岳怒而发作了,“郑天则,放肆!想带走关秘书,可以先向市委办公厅报请,市委办公厅再请示蒋书记,等蒋书记同意之后,会正式给市公安局一个答复!”
郑天则的目光闪动寒光,上下打量了黄汉几眼:“黄汉,你跟了我快十年了吧?”
讽刺封况捞黑钱不纳税的黑社会?关允对封况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就更加重了郑天则对关允的怀疑,明明是封况绑了关允的女人在先,关允去救他的女人,出现在现场几乎是百分之百的肯定,偏偏关允死不承认。郑天则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步向前挡在了关允的前面:“关秘书,对不起了,事情说清楚之前,你不能走。”
“巧了,到今天整整十年。”黄汉感慨地说道,“真快呀,一晃十年都过去了,跟着郑局,我学会了许多东西,受益一辈子。”
话一说完,关允一甩手,转身就走了。
郑天则却没接黄汉的话,继续问道:“你第一时间到现场,怎么现场被破坏得这么严重?你是老公安了,不懂得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对不起,郑局长,事情和我没关系,我没有义务配合市局的调查。服务蒋书记是我的职责,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要靠后。”关允依然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郑天则,一点儿情面也没留,“你说的封况我也听说过,好像是有一个黄梁首富的说法,但没听说他是纳税大户。”
“郑局……”黄汉被郑天则劈头盖脸地批评了一通,脸色不变,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虽然是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但现场一片狼藉,对方的手法很专业,涂了脚印,擦了指纹。而且封况的手下都是一帮什么人,郑局心里也有数,我来之后已经尽力保护现场了,但还是不可收拾了。”
敢带走市委一秘,岂非视市委书记的权威如无物?除非市委一秘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否则他再怒不可遏,也不敢强行带人。基本的官场常识他还有,必须遵守的官场规矩,他也不能违背,何况又是在市委大院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
郑天则将信将疑,黄汉的话虽然滴水不漏,但不知何故,他心中对黄汉的话起了一丝疑心。是,黄汉的话是前后照应得很好,似乎没有什么漏洞,但正是太天衣无缝了,反而有了人为雕琢的痕迹,不由他不突发一想,黄汉是不是在刻意遮掩什么?
不得不说,在黄梁纵横十余年的郑天则,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人这样客气地说过话,如果他怀疑谁有作案嫌疑,直接上门当场提走,根本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现在在关允面前,他不得不低下傲慢的头颅,毕竟,关允的身份特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一场政治风暴!
黄汉跟了他十年,整整十年,是他最先收服的,也是他最信任的手下,还是他最依赖最能干的手下,十年来,从未违背过他一次命令,对他从来言听计从。相比之下,其他四虎还敢当面顶撞他,只有黄汉,能力最强手腕最高,却最是服服帖帖。
强忍心头怒火,郑天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发颤:“封况是黄梁市政协委员,是黄梁市工商界有名的企业家,也是黄梁首富。他的遇害,是黄梁人民的重大损失,他的案子,也是市公安局限期破案的大案,请关秘书支持市公安局的工作,配合一下,谢谢。”
平心而论,十年来,郑天则确实没有怀疑过黄汉半分,大事小事只要交到黄汉手中,必定可以让他高枕无忧。也正是因此,近年来他在黄梁的势力扩张迅速,并且让人抓不住把柄,全因黄汉之故。
而关允显然没有罪魁祸首的觉悟,还在他面前沾沾自喜,似乎在炫耀他的胜利一样,如果不是在市委大院,郑天则当场就会拔枪对着关允的脑门开上一枪。
按理说,他不应该在封况被杀的大事上怀疑黄汉什么。但不知为什么,郑天则在鼎鼎香突发事件、封况被杀以及正当他非要抓关允到市局配合调查时,却意外听到了郑寒的死讯等一系列的问题上,总有一种处处被动、被人抢先一步的憋屈感,仿佛步步踩在别人的脚印之上,永远晚上一步。
郑天则几乎要气得发抖了,这个关允就如恶魔一般,先后毁了他数员大将。从达江友开始,到郑寒失踪,再到封况之死,他处处被动,事事失利,仿佛他几十年的好运气从遇到关允开始就江河日下。
多少年了,郑天则还没有这么难受过!
“你有人证?”关允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丝毫不理会郑天则的滔天怒火,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有人证证明我在现场,我还有人证证明我不在现场,郑局长,要不要来一次当面对质?如果我证明你说的话不实,我是不是可以告你诬告?”
他怀疑黄汉的还有一点是,自始至终,黄汉似乎总在竭力将封况被杀推到郑寒身上,而且许多证据也指向了郑寒。但郑寒是他培育多年的爱将,他太了解郑寒了,郑寒比黄汉心思浅多了,虽然郑寒和封况有过冲突,但郑寒绝对不是敢对封况开枪的人。
酝酿中的破局
何况又是近距离一枪毙命?在他的势力圈子之内,等级森严,郑寒和封况相比,不管资历还是排名差了很多,借郑寒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当面朝封况开枪。
市委大院陡然之间平地起风,关允和郑天则的对立,终于上升到剑拔弩张的正面碰撞!
但从黄汉的现场勘查和调查之后得出的结论认定,无数证据都指向了郑寒就是杀人凶手!
郑天则和关允在市委大楼门口当众对峙,又正值上班时间,顿时惊动了市委大大小小的干部们。许多人都听说了昨晚封况被人一枪毙命的消息,没想到,封况之死怎么会牵涉到了市委一秘?
黄汉是有意栽赃郑寒,还是郑寒真是真凶?郑天则迷惑了。
天一亮,郑天则就带着三辆警车,和黄汉一起来到市委要找关允当面问罪。不料一进门就发现了关允正要上楼,正是好时机,郑天则就直接冲上前去,不让关允上楼。在楼下请关允去市局,总比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去请要容易得多。
在看完八里屯的现场之后,郑天则再次亲自提审了封况的几名手下。几人众口一词地咬定,当时天黑,又是在荒郊野外,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模样,只听见有一人自称是关允,如果当面指认的话,应该可以认出来。
郑天则和黄汉在办公室一直密谋到天亮,他又亲自提审了封况的几名手下,心中更加确定当时关允必在现场。
至于到底是谁打了封况一枪,谁也说不上来,因为开头两枪的人是一个穿旧军大衣戴帽子的人,后来所有人都被要求背过身去,然后就响了致命的第三枪。
“等等再说,郑寒不是没谱儿的人,他会露面的,除非他……”郑天则没来由心中一阵寒意,除非郑寒也死了的话没敢说出口,最近他的人死得太多了,连他自己也忌讳说死了。
还有一点,关允一行,有四五人之多,除了为首者自称关允之外,其余人都穿旧大衣戴帽子,在黑夜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至于其中有没有郑寒,众人莫衷一是,有人说没有,有人说不好说,有人说好像听到了郑寒的声音,等等,不一而足,反倒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郑局,郑寒的问题怎么解决?”黄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似乎很担忧郑寒一样。
在郑天则看完八里屯的现场并且再次讯问了现场目击者之后,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让他心中的疑惑减少,相反,似乎更多的迹象表明,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关允现身枪击案现场。
“好,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到市委找关允兴师问罪,不能轻饶了他!”郑天则又一拍桌子,“居然黑了封况,太狠了,关允不除,黄梁不宁。至于蒋书记……先不管了。”
郑天则当即决定,再次回到甫扬河现场。
“能!”黄汉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也肯定关允当时就在现场,但现在就是缺少足够的证据,如果他肯配合到市局走一趟,我安排现场的人来指证他。不过有一个问题是,这样一来,肯定会惹恼了蒋书记。”
一路上,黄汉陪在郑天则身边,一边继续说起发现郑寒沉尸甫扬河时的情形。
“不会,不会是郑寒害了封况,他和封况虽然有点儿小矛盾,但不至于杀人。”郑天则说什么也不相信,又问黄汉,“如果带关允来局里,让人指证他,能不能认出来?只要有人指证关允事发时在现场,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是一个晨练的老头儿发现了郑寒的尸体,然后打了报警电话。出警的是甫扬河派出所的民警,简单查看了现场,确认了死者身份后,就通知了分局。然后我就接到了电话,接电话时,我和郑局正在市委大楼……”黄汉目光平静,职业的表情让他说话时的语气很平淡,就如郑寒是路人甲一样,“然后郑局和我就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从打捞尸体到发现手枪,郑局和我一起目睹了全过程。”
黄汉一脸无奈:“我也觉得不可能,但现场遗留的手枪经鉴定,确实是郑寒的配枪,而且郑寒又恰恰失踪了……”
一早从市委出来后,郑天则和黄汉先来到了甫扬河现场。在打捞出来尸体确认了死者是郑寒后,郑天则当场拂然变色,却没有留在现场继续查看,而是决定立刻前去鼎鼎香查看现场,黄汉什么也没说,直接就陪同前往。
“什么?郑寒?怎么可能?郑寒怎么会和封况作对?”郑天则无比震惊,“不可能,绝不可能。”
黄汉跟了郑天则这么多年,当然清楚郑天则的所思所想。郑天则不留在现场继续查明郑寒的死因,却要去鼎鼎香现场,是郑天则心中有了规划,他要按照他的思路来查清从鼎鼎香开始到八里屯升级再到郑寒一死为结束的一系列事件的整体走向!
“具体是不是关允开枪打死封况,还有待查明,我没在现场,也不清楚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过去的时候,封况已经凉了,左腿、右臂和心脏各中一枪,心脏一枪是致命伤,而且是近距离开枪,子弹击穿了心脏,一枪毙命。”黄汉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深沉的夜色,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场还有十几个人被绑成一串,但都说不清对方到底是谁,有人说,一共来了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人自称是关允,但他们都不认识关允,不敢肯定他就是关允。还有人说,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好像说是郑寒也在……”
不管郑天则怎样安排,黄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奉陪到底!
郑天则越听越火,不是火黄汉,而是火封况:“封况好歹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这点儿小事也会办砸?真他娘的蠢,打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死了也让人笑掉大牙。”他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墨水瓶掉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四散飞溅,流了一地的血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封况怎么会被关允一枪打死,关允又从哪里弄到的手枪?”
从头到尾走了一圈之后,现在第二次回到甫扬河现场,黄汉心里有数,事情还在他的控制之中,没有偏离既定的轨道。郑天则的亲自介入也没能改变事件的走向,就更让黄汉心中坚定了要将整个事件推向他想要的方向的决心。
没错,欲求不足的女人叫居小易,是郑天则最心爱的情妇之一。当然,说是心爱就高抬郑天则了,说成身爱还差不多,对女人,郑天则从来是只投入体力不投入感情。
“郑寒的死因和封况的死因完全一样,都是被人从身后一枪击中后心毙命,不过郑寒是被远距离击中,封况是被近距离击中。”对于郑寒之死,黄汉早就想好了说辞,“郑寒究竟是被谁枪杀,暂时还没有头绪。据当时护送他去医院的警察说,走到半路,郑寒就自己跳车走了,鉴于郑寒的特殊身份,也不好阻拦。我建议先把郑寒的死定性为畏罪潜逃,对外公布的结论是,郑寒在去医院途中以借小解为由试图夺枪逃跑,在劝告无效的情况下,警察被迫还击,当场将其击毙……”
黄汉微露尴尬之色:“郑局您以前说过,只要您去找居小易,谁都不能打扰您……再说这事也不大,就是宋兵、宋钟兄弟的破事,哪里值得惊动您?虽然涉及了关允,但毕竟有冷岳、郭晓旭和崔向出面了,您假装不知道最好。”他又停顿了片刻,说道,“封况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哪里知道他暗中派人跟踪了关允,上次我和他碰头,他只是说等下他会安排一下,安排好会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谁知道他自己就动手了。结果,事情闹得不可收场,还白白丢了性命……”
疑心大盛
“当时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郑天则虽然信任黄汉,却还是十分生气,“是不是如果不是封况挂了,你非要等到明天才通知我?”
郑天则眯起了眼睛,黄汉的话更加重了他的疑虑,整整一天了,他一直憋在心中的一股邪火蓦然发作出来。郑天则直视黄汉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黄汉,我怎么觉得你的意思就是认定了郑寒是杀害封况的凶手?我怎么还感觉你带我兜了一个大圈,就是想把我绕进去?”陡然,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黄汉,你为什么处处维护关允?你是什么居心?”
作为郑天则最信任最倚重的手下,黄汉第一时间向郑天则汇报事发经过,他又是事故处理的第一负责人,郑天则对他的话百分之百信任,不打任何折扣。
冬天的甫扬河河畔,寒风刺骨,郑天则和黄汉站在河边,相对而立,十年的交情,十年的相知,到今天,终于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
不知是有意疏忽还是刻意隐瞒,黄汉在叙述过程中,直接忽略了几个要点:一是齐昂洋在整个事件中,并不存在;二是齐昂洋开出的击中郑寒的一枪,成了警察开枪,在他的现场还原中,齐昂洋作为一个重要的人物,被直接抹去了。
郑寒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一座石桥,桥不大,但地处偏僻,已经出了主城区,在二环之外,连接一处居民小区和二环主干道。显然,现场不是第一现场,郑寒是被河水一路冲流至此,被桥洞拦住才不至于继续漂流。否则,说不定要随着甫扬河水一路奔流,直接流出市区了。
“事情是意外引起的,宋兵、宋钟想讹人,结果撞到了关允的枪口上。郑寒喝多了,没看清是谁就掏枪了,结果郭伟全赶到,让郑寒惊吓之下擦枪走火,没打中关允,跳弹击中了司有立,司有立当场身亡。”黄汉在向郑天则汇报事情过程时,态度十分恭敬,只是郑天则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神跳跃之间,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晦,“后来郑寒想把事情做绝,临时起意要捅死郭伟全,结果被现场一名警察一枪击中手腕,然后我就赶到了,收拾了一下残局,事情压不住了,就按正常秩序处理。等到了分局的时候,冷秘书长、郭副局长和崔副局长也到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再加上关允的身份特殊,大概做了一下笔录,就放关允走了……”
河水虽然结了冰,但冰不厚,黄梁的冬天通常不会太冷,滴水成冰的日子超不过一个月。历年来,甫扬河的冰面都厚不过半尺,不足以让人安全地滑冰。今年虽冷,但甫扬河的冰的厚度只不过以毫米计,用脚轻轻一踩就会破裂,以郑寒的重量,只要掉到河里,绝对破冰沉没。
郑天则连夜赶到市局,黄汉已经等候多时了,在办公室,黄汉详细地向郑天则诉说了事情始末。
郑寒被枪杀的第一现场已经不可考,一路顺流而下,他身上的证据早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身上除了两处枪伤之外,再无其他伤痕。一处手腕中枪,是贯穿伤,据黄汉说,是一名警察为了阻止郑寒刺杀郭伟全开枪所伤;一处后心中枪,也是致命伤,子弹准确地将心脏击穿了一个大洞。
“要你个肚脐眼。”郑天则勃然大怒,扬手打了女人一个耳光,穿上衣服扬长而去。他心中的邪火呼呼直冒,牙根都疼,先是达江友一照面就被一枪毙命,后是郑寒失踪,现在又是封况被人枪毙,关允一进黄梁,他就接连失利,折损数员大将,让他肉疼至死。
两处枪伤,全是五四手枪所致。五四手枪子弹初速高,威力大,子弹在三百米时仍有杀伤力。郑寒的手掌是近距离贯穿伤,还不算太恐怖,而心脏的伤口由于距离远,几乎被打成了一个大洞,十分吓人。当然,对郑天则和黄汉来说,吓人的不是伤口,而是惊人的准确度。
身边的女人还想撒娇:“我还要!”
五四手枪后坐力大,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不可能远距离命中,封况是被近距离一枪打死还好说,郑天则还可以怀疑是关允开枪。但郑寒之死,他丝毫没有怀疑到关允头上,他相信以关允的水平,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肯定打不中郑寒。
关允……莫非真是他的克星?郑天则在半夜三更听到封况毙命的消息,当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刚刚从女人身上获得的愉悦感受瞬间变成了冰冷刺骨的寒意,直让他从头凉到脚,足足有几分钟他的脑袋都嗡嗡直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么在郑寒背后开枪之人莫非是警察?
郑天则愤怒的不仅仅是封况之死,还有郑寒的失踪。是的,此时郑寒是生是死还没有一个结论,黄汉向他汇报的情况是,郑寒在半路上突然跳车逃跑,下落不明。
再者,尸检报告显示,由于浸水的缘故,郑寒的死亡时间估算会有较大的偏差,又因为冬天冰冻的缘故,误差出入会高达一天。其实不用一天的误差,只要有几个小时的误差就足以让郑天则无法准确地推断出郑寒的行动路线。
“关秘书,我有人证证明你在现场!”对于关允无所谓的态度,郑天则几乎出离愤怒了。
如果说郑寒从鼎鼎香出来,在去医院的途中就被枪杀,然后沉尸甫扬河,和他中途下车去了八里屯,在枪杀了封况之后,又跑到甫扬河,被人杀人灭口,两者时间上出入只差两个小时左右。即使是平常,两个小时的误差也不可能从尸检上体现出来,何况是现在泡在冰冷的河水之中。
当然,封况之死的真相,恐怕是永远也不会有真相了,历史的尘埃之下,掩藏了太多不为人所知的事情。阴暗的或光明的,出于各种原因,都被有意无意地尘封了。
郑天则就愈加怀疑事情的背后有诈,一切都太完美了,手法也太天衣无缝了,处处让人挑不出漏洞,就有了明显的人为的痕迹。郑寒不死在别处,偏偏就死在了甫扬河中,不但让他的死亡时间不好准确推算出来,也让许多原始证据被冲刷殆尽,几乎就是无懈可击的计划。他甚至退一步想,就算是郑寒一时性起枪杀了封况,那么又是谁将郑寒枪杀在甫扬河中?杀郑寒者的真正意图又是什么,为什么非要抛尸甫扬河中而不是毁尸灭迹?
一代枭雄的封况,算计关允不成,在和关允一个照面的第一次过招时,就一命呜呼了。如果真相流传出去,黄梁整个的地下势力都会为之轰动!
正是在郑寒之死上面疑点众多,再次回到甫扬河现场,郑天则愈加怀疑从鼎鼎香到八里屯再到甫扬河,三件案子并成一案,背后似乎有一只巨手在抹去许多真相。作为三件案子唯一的全程参与者和全权处置者,如果有黑幕,黄汉就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没错,昨晚最后一枪,一枪正中封况心脏!
郑天则越想越觉得黄汉有意操纵了三件案件的走向,携多年积威,以雷霆之怒,试图一举突破黄汉的心理防线,让黄汉说出事情真相。
当然,郑天则不会逆向思维去想如果不是封况绑了苏墨虞,以女人为要挟没有底线地胁迫关允,关允又怎会出现在八里屯,封况又怎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害了自己的性命?
面对郑天则的盛怒,黄汉后退一步,毕恭毕敬地向郑天则敬了个礼,然后又深深鞠了一躬。在北风萧瑟的甫扬河边,站在枯草之中,他一脸凝重,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郑局,我跟了您十年,从来没有违背过您的意愿,我一直视您为良师益友,将您当成我人生的指路明灯,我的办案经验都是您带出来的。如果您觉得我在处理封况和郑寒的案子上有什么居心,您现在就可以让我回避,或者直接免了我的职,我没有一句怨言!”
郑天则怒火冲天,关允装傻充愣,就让他无比鄙夷关允的无耻,明明在八里屯大打出手,还假装不知道八里屯在哪里?明明直接喊破了封况的伪装,还说不认识封况是谁?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黄汉以退为进,以全面退出案子来表明清白,一时倒让郑天则犹豫了。
“我在现场出现?”关允的表情显得比冷岳还震惊,“八里屯在哪里?谁又是封况?”
是呀,黄汉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从小兵到大兵,再到五虎将之首,黄汉成长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目光的注视之下。黄汉破案布局的手法,都是他手把手教会的,还能骗得了他?
比起封况之死的震惊,冷岳更关心的是关允的声誉,不能让郑天则胡乱往关允头上扣帽子。
不过郑天则疑心一起,也没那么容易消除,不管整个事件是不是黄汉的布局,他有的是办法查明真相。根据他多年办案的经验,所有人为的案子都有漏洞,而鼎鼎香枪击案、八里屯惨案以及郑寒被杀案有两个明显可以查明真相的环节,一是鼎鼎香枪击案现场向郑寒开枪的警察,二是郑寒在前往医院的途中,护送郑寒的护士和警察,没有人能将漏洞全部封堵,必定有疏漏之处。
直接抬出蒋雪松,要的就是间接警告郑天则,不要没有证据就胡乱讲话,凡是涉及关允的事情,必定会涉及蒋书记的权威,更何况是杀人的指责。
郑天则一拍黄汉的肩膀:“闹什么情绪?我不是办案多了,习惯了突击问话?这点儿小事你也往心里去?不像你的风格呀!黄汉,好了,别闹了,继续调查下去,务必查一个水落石出。”说完,他又故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关键证人都保护好了没有?”
冷岳本来就对郑天则的举动十分不满,一听封况被人枪杀,顿时大吃一惊。封况可是黄梁首富,是市政协委员,在黄梁大小也算是一个人物,怎会被人枪杀?又怎会关允也在现场?冷岳不由惊问:“郑局长,话不能随便乱说,关允是蒋书记的秘书!”
只提关键证人不具体所指,郑天则要的就是给黄汉继续施加心理压力,也是想看看黄汉怎么回答。
“秘书长,我是事出有因……”郑天则表面上对冷岳的不满回应了一句,其实不过敷衍,他冷冷地上下打量了关允几眼,“昨天晚上,黄梁宏伟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封况被人枪杀在八里屯,经初步调查,有人指证关秘书出现在现场,能不能请关秘书跟我去局里一趟,说个清楚。”
黄汉似乎情绪好了许多,整理了一下警服,说道:“鼎鼎香枪击案现场向郑寒开枪的警察,郑寒在前往医院的途中护送他的护士和警察,都妥善安置好了,随时可以提审。”
冷岳脸色为之一变:“天则同志,市委大院是随便闯的地方吗?你要注意影响。”
黄汉回答得也巧妙,不说让谁提审,却只是摆出阵势,言外之意就是欢迎郑天则随时亲自审问。至于郑天则是不是愿意亲自出面,就是郑天则自己的事情,反正他不怕任何形势的深入调查。
关允在市委大楼入口站住,一脸淡定,回身对三步并成两步冲到眼前的郑天则说道:“郑局长,大清早的就这么气盛,小心一天都上火。”
郑天则心中却莫名闪过一丝愤怒,黄汉表面上毕恭毕敬的背后,实际上却是处处设防,早就做好了应对他的万全准备。他在愤怒之余,心中更有深深的悲哀,莫非黄汉在三个案子之中真的做出了背叛他的事情?
郑天则一脸怒气,手放在腰间,似乎是要随时准备拔枪一样。
但怀疑归怀疑,郑天则还没有完全失去对黄汉的信任,多年的公安系统的工作让他凡事都以证据说话,在有充分的证据表明黄汉对他的背叛之前,他依然当黄汉是五虎将之首。当然,一旦他证据在手,证实了黄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会毫不手软地亲自处决了黄汉!
“关秘书,请留步!”
“我想这样……”郑天则必须要对黄汉的布局做出相应的还击了,“现在郑令东的处境很危险,市委成立专案组后,加大了对进取学院事件的审讯力度,形势对我们很不利。现在的专案组主要负责人是崔同和蔡艳丽,于天凯虽然也算副组长,但他进入常委班子的时间毕竟短,说话的分量不够。如果让专案组从进取学院打开了突破口,对我们来说也是背后一刀,我想借调你到市局,由你来配合专案组对进取学院的调查行动,我比较放心……让林九天具体负责鼎鼎香、八里屯和郑寒的案子,你觉得这样的安排怎么样?”
疑点重重
“我没意见。”黄汉干脆利落地一口答应了。他也清楚郑天则明是调他到市局肩负更重要的任务,其实是想架空他,而林九天是市局副局长,也是郑天则最信任的副局长之一。由林九天主抓三案,明确无误透露出来的暗示就是,郑天则对他不再百分之百信任了。
正是郑天则和黄汉!
“好,就这么说定了。”郑天则很想现在就亲自提审向郑寒开枪的警察以及护送他的护士和警察。但太操之过急的话,有可能逼得黄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虽然现在事态紧急,他也只能徐徐图之。
冷岳对门岗交代了几句,要求以后务必记住关允,市委一秘还在门口被人盘查,天大的笑话。交代完毕,冷岳和关允一起步行进入市委。正准备上楼时,外面传来了风驰电掣的警车声,数辆警车横冲直闯地冲进了市委大门。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气势汹汹地直冲关允飞奔而来,犹如饿虎扑食一般。
正要准备上车的时候,郑天则的电话急促地响了,一看来电,是市长办公室的号码,再看正好到了晚饭的饭点,他也就没有多想,以为呼延傲博又要和他一起吃饭,就不慌不忙地接听了电话:“呼延市长,有什么指示?”
关允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武警拦住了,他才来,武警不认识也正常,而且他还没有办理工作证。正要解释之时,冷岳的车开了进来。
“天则,你马上到黄梁宾馆二一八房间。”呼延傲博的声音透露出急促和不安,“出大事了。”
就连门口执勤的武警也比往常多了肃穆之意,而且明显可见的是,门口还多了便衣。
郑天则心里“咯噔”一下,他认识呼延傲博几年来,从未见过呼延傲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若是平常,他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但在一系列突发事件的打击下,在黄汉有可能在背后黑他一刀的愤怒下,他在黄梁最大的倚仗呼延傲博如果再出什么事情的话,他真有可能扛不住了!
正值上班,市委门口人来人往,如往常一样热闹。但和往常又大不相同的是,进出的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一脸严肃,见面的时候不再微笑问好,而是匆匆一点头就擦身而过,不敢多说一句话。
时机稍纵即逝
老容头冲关允招了招手,也没多说,只是目光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内容。直到关允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他才站了起来,捶了捶腰,自言自语地说道:“小关子,路都帮你铺好了,剩下的路,也该你自己走一段了。”
“我马上到。”郑天则顾不上问发生了什么,当即挂断电话,回头只顾得上朝黄汉说了一句:“我有事先走了,你准备一下。”
“我先走了,回头再说。”关允起身告别老容头,前往市委上班。
黄汉没回话,站在原地不动,凝视郑天则消失在远处的市局一号的专车,嘴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夜色里,他的脸色一半在灯光之下,一半在黑暗之中,让人分辨不清他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
当一个官场中人节奏大乱,想置对手于死地的时候,就是黔驴技穷之时,或者说,郑天则丧心病狂了,将他当成了现阶段最大的威胁,还是生死威胁。
蓦然,他的手机也响了。
一夜之间接连和郑天则五虎将中排名第一、第二的黄汉、封况正面交手,回想起来,关允并不是后怕,而是兴奋莫名。郑天则一举出动最厉害的两大高手,就证明了一点,郑天则乱了步伐,是想一战定胜负。
“黄局,居小易连夜离开了黄梁,沿国道一路向北。”电话里,传来了黄汉内线迫切的声音,“要不要采取措施拦截?”
黄梁一夜,枪声不断,之前关允还和齐昂洋戏称说是可以请大导演拍一部《三枪拍案惊奇》,绝对卖座,但最后却发现,一夜之间,打响的绝对不止三枪。
沉吟了一会儿,黄汉缓缓地说道:“不用了,随她去。”
关允有心直接挑明来意,又一想还是算了,时间不允许。昨晚的事情从他和齐昂洋吃饭开始,到鼎鼎香的突发事件为第一波高潮,再到黄汉出面,引发了和黄汉正面交手的第一招。随后,又发生了苏墨虞被劫持事件,再随着封况出场,是为第二波高潮。一系列的事件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矛盾的冲突太集中,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是不是通知郑局?”电话一端的内线又追问了一句。
关允无奈,老容头今天口风很严,什么都不说,昨夜的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他肯定听到了一些,却不点评一二,到底是什么想法?
“继续监控就行了,我来通知郑局。”黄汉挂断电话之后,背着手在河畔来回走了几步,若有所思。
“想听也不讲。”老容头嘿嘿一笑,“快去上班吧,今天才算你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要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过了许久,他才又重新拿出手机,看到排在第一位的郑天则的号码,微一摇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打出去。
关允明白了老容头所说的道理,想了想又说:“最近没讲历史故事,想听了。”
郑天则就错失了第一时间知道居小易出逃的良机,也失去了拦截居小易的最佳时机。而时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就永不再来。
“看不清方向就别看,坐下来歇一会儿,喝口茶,看会儿报,让心沉下来。”老容头没有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也没有指点江山的气概,只是淡定从容得如一个久经世事沧桑的老者,对万事万物都不过于心,他用手一指烧饼铺,“就和我这个烧饼铺一样,来来往往都是客,管他千般挑剔万种口味,我只打一种烧饼,总有人喜欢,也总有人不喜欢。”
在郑天则紧急和呼延傲博会面之时,在居小易一路向北狂奔之时,关允和齐昂洋以及刘宝家、雷镔力、陈乔一起,在黄梁久负盛名的赵王酒店用餐。
关允就没有坐下,站着说话:“形势变化太快了,我眼花缭乱,看不清方向了。”
赵王酒店是黄梁最高档的酒店之一。谈笑有权贵,往来无布衣,选在此处用餐是齐昂洋的主意。一是为庆祝在黄梁的初战告捷,二是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齐昂洋胃口大开,想好好饱餐一顿。
等人群差不多都散去时,已经早上八点多了。看看时间,距离上班只有十分钟了,关允摇头无奈一笑,他起了大早锻炼身体,然后想和老容头见上一面,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时间不够。
还有一个原因是,从居小易身上收获颇丰,让齐昂洋心情大好。
如果知道关允是震惊黄梁市的最年轻的市委一秘,老者肯定会惊讶万分。
当然,关允比他心情还好。
老容头哈哈一笑:“我不耽误他,就怕他耽误我。”
虽然还没有弄清居小易留下的一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如何使用,但关允深信,这一串数字绝对是绝密,就如居小易所说的一样,应该是郑天则的全部身家。
老者摇头说道:“可惜了,可惜了。”又劝老容头,“容师傅,别耽误了人家。”
身家就是性命,郑天则的身家性命在手,岂有不开心之理?
年轻人忍住笑:“谢谢您大爷,我的手艺不行,还当不上面点师傅。”
昨夜一夜,刀光剑影,风霜如雪,今晚纸醉金迷,风花雪月,还真是有天壤之别。只不过关允一行中,没有了苏墨虞的陪衬,全是一帮男人,未免单调了一些。尤其是在赵王酒店这样高档的场所,来往的客人都有女宾陪伴,就显得关允几人格格不入。
有一个好心的老者买了烧饼之后并不离开,上下打量了年轻人几眼,惋惜地说道:“多好的年轻人,打烧饼可惜了。我认识鼎鼎香的大厨,鼎鼎香还缺一个面点师傅,小伙子,想不想去?”
关允和齐昂洋兴致正高,才不会理会周围人的眼光,几人穿过大堂,来到了定好的雅间大将军府。齐昂洋坐在首位,关允次之,刘宝家、雷镔力谦让陈乔为上,二人坐在了末位。
崔同走后不久,一个晨练的年轻人一头大汗跑进了烧饼铺,二话不说先擦了汗洗了手,然后就搭了手,替老容头和面。年轻人手法娴熟,手腕有力,他一加入,烧饼出炉的速度就大大加快,排队的人群就纷纷称赞年轻人。
齐昂洋看也不看菜单,豪放地一挥手:“凡是特色,一样来一份,酒就上茅台,要你们这里年份最长的。我对你们的服务没有要求,只有一点,保证我们大将军府上菜最快,不管谁点了和我们一样的菜,我要第一个上。第一个,知道什么意思不?要的就是独占鳌头。”
堂堂的市委副书记被人冷落,崔同毫不为意,摇头一笑,想说什么,又觉得人太多了,场合不太合适,只好作罢,转身走了。
服务员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儿,顶多十七八岁,怯生生的模样应该是才入行不久。也不知是雅间的暖气过热还是她被齐昂洋的气势所逼,她的脸蛋红得和苹果一样喜人,露出了未经雕饰的天然之美。
老容头也不客气,顺手将钱扔到钱筐里,不再理崔同,眼睛看向了崔同身后的人:“下一个。”
“是,先生,我保证大将军府上菜最快。”她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微微鞠了一躬,像受惊一样跑了。
从小到大,崔同都没有被人称过崔师傅,但在老容头面前他变成了崔师傅,不但不恼,反而十分受用。他摆了摆手,并不接钱:“先不找了,存你这里,下次再用。”
齐昂洋哈哈一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关弟,你肯定想不到,这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说,我是不是很矫情?”
虽然外面顾客盈门,老容头却依然从容不迫,并不着急,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和面、揉面和出炉。他一边收崔同的钱,一边笑道:“是该雇人了,正在物色,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崔师傅,找你一块钱。”
原来齐昂洋喜欢原生态的女孩儿。想想苏墨虞方方面面都堪称完美,但毕竟是南方女孩儿,长得过于精致了一些不说,还喜欢化妆,偏偏齐昂洋喜欢的却是素面朝天的女子,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只差一步。
没错,惊动堂堂的市委副书记排队购买的早点摊,正是老容头烧饼铺。
一步,就是咫尺天涯。
等崔同排到最前面时,伸手接过两个新鲜出炉的烧饼,微微一笑:“容师傅,你这里人手不够呀,该雇个人了,人多才能力量大。”
昨晚,救下苏墨虞之后,齐昂洋当即决定连夜送苏墨虞离开黄梁。苏墨虞脱困之后不久,气色就好了许多,虽然还惊魂未定,却已经不再颤抖,重新打扮之后,又恢复了清冷的傲然。
也彻底打破了黄梁三大宗姓几十年的平衡之势,黄梁破局,指日可待!
只是在傲然之下,在再见到关允时,多了一些复杂难言的情绪,仿佛她的矜持在关允面前破碎了一地。她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关允说,却难以开口,或许是想起了当时扑入关允怀中纵情一哭的回味,一个人在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就如一道闪光一样,会永远铭刻在心底。
听到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再和一早收到的消息对比,崔同心中就有了计较,嘴角露出一丝不察觉的微笑,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关允此子,必成大器,昨晚一场大戏,打得风生水起,打得精彩纷呈,打得高潮迭起。
苏墨虞或许还想扑入齐昂洋怀中感受他的温暖,但齐昂洋淡然的表情和并不热烈的眼神让她望而止步,最终离开黄梁的时候,没有一个胸膛让她依靠,没有一个港湾让她休憩,她落寞而悲伤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的一刹那,关允分明听到她心碎的声音。
市委副书记也在人群之中排队买烧饼?说了出去肯定没人相信,但偏偏事实就是如此。当然,每个领导都有不为人所知的一面,前任燕省省委书记上任之初,还经常微服私访,在拉面馆吃过拉面。
而齐昂昂洋始终是漠然的表情,虽然也表现出了对苏墨虞足够的关心,却总有一种疏离的感觉。关允看了出来,齐昂洋是有意为之,不想让苏墨虞对他用情过深。
人群的最后,有一人拿着报纸挡住了半边脸,明是在看报纸,其实是支起耳朵细听市民的街头巷议。如果关允在此定会大吃一惊,微瘦的脸庞和淡定的眼神,不是别人,正是黄梁市委三号人物、黄梁市委副书记崔同。
如果苏墨虞不是齐昂洋的初恋,如果她和齐昂洋之间没有过于纠结的感情,关允倒不惜借他的肩膀一用。关允虽然不是怜香惜玉的博爱男人,却也懂得呵护一个女人在最无助时的心伤。只是终究不好让齐昂洋难堪,而且他现在一身情债难还,还是不要再介入苏墨虞脆弱的感情世界为好。
“姓郑?”一个老者一听,连连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事情闹大了,等着看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审美标准,你喜欢的类型,我也喜欢,但我不一定非要按照这个标准去选择婚姻。其实我倒觉得,不一定非要刻意追求完美。”关允的话有劝解的意味,他觉得苏墨虞和齐昂洋挺般配,至少苏墨虞对齐昂洋一往情深,又是初恋,现在哪里还能再寻找到纯洁而美好的初恋?错过就太可惜了,“太完美的女人是女神,而女神不是用来共度人生的,只是用来瞻仰的。”
“听说是一个警察,好像还是一名刑侦支队的队长,叫什么不清楚,听说姓郑。”
齐昂洋摆了摆手:“关弟,你不用劝我了,我认识墨虞十多年,十多年在一起,亲热程度只限于拉手,你以为我没有努力过?我一直在努力,努力了将近十年,后来还是放弃了,为什么?我说服不了自己,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有时我也看不起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被墨虞的爱感动而去爱她,难道我连一个人都做不到?但没办法,我发现我太固执了,我是完美主义者。”
“谁开的枪?”
关允不说话了,沉默地点了点头。算了,他连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了,就不要开导别人的感情问题了。现在夏莱和金一佳还纠缠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是他现阶段除了郑天则之外最大的困扰。
“你们都说错了,我告诉你们吧,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一共是开了八枪,八发子弹全打完了,在鼎鼎香开了三枪,在八里屯开了三枪,最后在甫扬河边开了两枪,不过听说手枪没找到。”
不多时上了菜,一共十几道菜,菜品之丰富,卖相之好,让人胃口大开。美色美食都是男人最爱,关允食指大动当仁不让地说道:“来,动起来,别客气,反正今天齐总埋单,放开了吃。”
“五四式,知道不?我吹牛,你才吹牛,我都开过真枪,你开过吗?五四手枪一共八发子弹,别不懂装懂!”
齐昂洋乐了:“想吃穷我?尽管放马过来。”
“六枪?别吹牛了,一把枪才几发子弹?”
几人哈哈一笑,开始了吃饭的战斗。也别说,都还真饿了,战斗力惊人,十几个菜不多时就被风卷残云消灭了一大半。关允感觉才半饱,齐昂洋比他还饿,见菜不够,就喊了服务员。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是在鼎鼎香开了两枪,在甫扬河开了一枪,又在八里屯开了三枪,一共是六枪。”
还是先前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儿,她站在齐昂洋面前,脸蛋又羞红如苹果,她拘谨地低头看脚尖:“对不起齐先生,您的菜还有两道没有上……”
“胡说八道,明明是五枪,打死了六个黑社会的人。”
关允的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上面的名字是张苹果,不由哑然失笑,她的脸蛋还真和红苹果一样,居然名字也叫苹果,有意思。看她羞涩的样子,应该是第一天上班,他就接话说道:“不是说我们大将军府的菜第一时间上吗?”
“老李头,你听说没有,昨天晚上黄梁响了三枪,听说打死了三个人,还是三个警察……”
赵王酒店的雅间命名很有意思,什么大将军府、上大夫府、点将台、王宫,等等,是不是有等级之分,不得而知。但从规格上看,大将军府也算是雅间之中比较高档的,理应优先上菜。
人们自觉地排成了两队,一边向前缓慢地移动,一边说起各自听到的奇闻逸事。
“有两道菜,备料不多,齐先生点了,点将台的客人也点了,现在备料不够了,后厨正在想办法……”张苹果局促不安地说道,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一家并不大的早点摊前已经排满了等候的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候早点的出炉。有人埋怨师傅活儿太慢,为什么不多雇一个人,有人却说慢工出细活,多少年了没有吃过这么正宗地道的烧饼,等上十分钟也值得。
真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关允暗暗摇头。若是一个成熟的服务员,肯定会以备料坏了为由搪塞过去,她倒好,直接说了实话,这一下就惹怒了齐昂洋。
或许,一个卖早点的小贩在城市之中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身份低微,但不可否认的是,早点摊子不大,却是一个窗口,一个观察城市的活力和幸福指数的窗口,一个口耳相传传播小道消息的中转站,一个可以近距离了解城市民生问题的瞭望台……
“你的意思是说,我先点了两道菜,点将台的客人后点,然后菜就要上给点将台不给大将军了?”齐昂洋听了出来先后顺序,勃然大怒,“还有没有先来后到的规矩?叫你们经理过来,两道菜如果上不来,今天的一桌子菜,我一分钱也不给。”
如果说环卫工人的工作是让城市以干净整洁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天,那么早点小贩的辛勤劳作就是为城市早晨注入前进的活力。民以食为天,只有吃饱穿暖,才有精力迈向追求幸福的彼岸。
张苹果几乎要哭了:“齐先生,对不起,是我的错,别叫我们经理了,经理一来,我就丢了工作了。我不敢去点将台,点将台的客人凶得很……”
幸福不幸福,每个人都自己心中有数。不比环卫工人晚上多少的是卖早点的小贩,他们也早早生火做饭,点燃了城市第一缕温暖。
这一句话更让齐昂洋火冒三丈,他拍案而起:“凶得很?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凶。”
天一亮,沉睡的城市渐渐苏醒过来。最早开始工作的是环卫工人,工人们穿着厚厚的冬衣,捂着大大的口罩,戴着棉手套,开始清扫城市的落叶。就和一个人早晨起床要刷牙洗脸一样,城市也需要梳妆打扮一番才好开始一天的幸福之路。
说话间,齐昂洋推门出去,关允唯恐有失,紧随其后。
夜风刺骨,滴水成冰,此时并未时至隆冬,但今夜的黄梁,让许多人彻骨寒冷,成为一生中最冰冷的一夜。
巧了,点将台就在大将军府隔壁。关允想劝齐昂洋不要冲动,却没拉住,齐昂洋一把就推开了点将台的门。
指日可待
同时也推开了黄梁另一扇政治较量的大门。
关允有心直接挑明来意,又一想还是算了,时间不允许。昨晚的事情从他和齐昂洋吃饭开始,到鼎鼎香的突发事件为第一波高潮,再到黄汉出面,引发了和黄汉正面交手的第一招。随后,又发生了苏墨虞被劫持事件,再随着封况出场,是为第二波高潮。一系列的事件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矛盾的冲突太集中,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