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长比老爸小,叫他夏叔叔确实符合辈分。夏莱到家里的时候,叫老爸也叫叔叔,关允并没有纠正夏莱改口伯伯,只是认为叫得顺口就行,不必在意细节。不过想到以前叫夏德长夏叔叔时的亲切,现在让关允再叫夏叔叔,却已经难以开口。
关允见过的高官不多,夏德长是他视线范围之内官威最重的一人。
“夏部长有什么指示?”关允没接夏德长的话,以公事公办的口气问道,不太热情,但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不远不近,把握得恰到好处。
“关允呀,叫什么夏部长,怎么不叫夏叔叔?”夏德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且缓慢,浓重的京城口音,一字一句都在无形中让他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官威。
“夏莱在孔县采访,她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看在同学一场的分儿上,你能帮就帮她一些。她还年轻,不太懂事,也没有下过基层,对于基层的复杂情况了解不多,准备不充分……”
这个金一佳,正事有她,胡闹也有她,关允没理金一佳,将电话放到耳边:“夏部长,我是关允。”
“孔县有我在,请夏部长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夏莱。”听了夏德长淡而无味的话,关允也不冷不热地回应说道。夏德长的一句“看在同学一场的分儿上”,不是废话,而是还在明确无误地向关允暗示,对于关允和夏莱的爱情,他还是不改初衷,依旧不会同意。
接过电话,关允一时有些失神,金一佳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道:“关允,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你要坚持原则,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能动摇。”
“关允,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站在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立场上,我不该对你说。但作为夏莱的爸爸,出于个人对你的关心,我又不能不说。”和夏莱犹如天籁一样的纯净嗓音相比,夏德长的声音低沉而抑扬顿挫,很有官味,却没有多少人情味。
关允并不认为夏莱人在孔县滞留没有返回省城,夏德长会蒙在鼓里,而且夏德长明知夏莱在孔县的采访必定会和他见面,肯定也早有了夏莱和他见面的心理准备。不过他还是没有感觉到夏德长对他态度的转变,也不觉得现在就是夏德长和他对话的最好时机。
“夏部长要是不方便说,还是别说好了。”关允的口气愈加冷淡,他抬头看了夏莱一眼。夏莱和金一佳站在近前,夏莱一脸担忧,金一佳则是浅浅而笑,就如西天的云霞一样云淡风轻,当然了,她是事不关己。
京城一别,一年多来,关允和夏德长之间再无任何联系,别说见面了,一个电话都没有过交流,怎么突然间夏德长心血来潮,要和他通话了?
倒是温琳在一旁手拿一朵小花,在手中转个不停,支起耳朵听关允说些什么。
关允既惊讶又疑惑,不解地看向夏莱。夏德长突然来电,还要点名和他通话,所为何事?
“咳……”夏德长好像被呛了一下,停顿片刻,他才又说,“还是告诉你好一些……孔县的事情很复杂,你虽然是冷枫的通讯员,但最好别介入到李永昌的问题中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最好不要插手,不好玩。”
夏德长的触角
夏德长是在暗示什么。关允就知道,夏德长打来电话,不是为了关心他,也不是真的在意夏莱的安危,而是为了孔县的局势。也许夏德长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孔县的局势,知道关允在孔县越来越重要,已经成了最关键的一个支点。
夏德长?关允愣住了。
而之前夏德长同意夏莱来孔县暗访,真正目的恐怕还是想借夏莱的调查,来摸清孔县的局势,好让他的触角从省城一直伸到孔县。
关允和金一佳快步来到夏莱面前,夏莱青春的脸庞被夕阳映照得红润多娇,她将手机递给关允,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小声说道:“爸爸的电话,他要和你通话。”
夏德长真正关心的不是孔县,孔县又不是什么经济强县,离省城又远,也没有什么政治利益可图,他关心的是冷枫和李逸风。如果关允所猜没错的话,夏德长插手孔县局势,和冷枫、李逸风在省城的政治派系有关。联想到夏德长从京城空降过来的曲折,相信他在省委面临的局面会很尴尬,应该正在努力破局。
关允还没有应答,从远处就传来夏莱的呼唤:“关允、一佳,你们快来。”
很不幸,孔县成了他破局的支点。
“你还真是花心大萝卜,有了一个夏莱一个温琳还不够,还想怎样?小心我向夏莱揭穿你的本来面目。”金一佳笑眯眯地威胁关允。
“谢谢夏部长的指点,我记下了。”关允不辩解,不反驳,一口应承下来,“夏部长还要和夏莱说话吗?”自始至终,他没有喊一句“夏叔叔”。
“说说我哪里不符合你的要求,我好改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以后也好提升个人魅力,吸引更多的美女。”关允哈哈一笑。
夏德长估计也猜到关允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只好说道:“好吧,我再和夏莱说几句。关允,叔叔确实是为了你好,你要三思。”
“去,你还想打我的主意?我可警告你,休想。就算你和夏莱成不了,我也不会考虑你。”金一佳倒也大方。
关允没再接话,忽然就想到夏德长之所以和自己通话的原因,莫不是冷枫在省城的活动,触动了夏德长的利益?
“嗯,这个,这个……”关允好不尴尬,“你旺的是姐夫,不是丈夫。”
他直接将电话交到夏莱手中,也不知夏德长又和夏莱说了些什么,差不多又打了十分钟才挂断电话。
“就是嘛,上次有人说我没有旺夫相,我当场和她翻脸,说她才是扫帚星。”兴奋之下,金一佳就口不择言了。
夏莱收了电话,来到关允身边,轻轻一拉关允的胳膊,说道:“关允,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爸爸是爸爸,我是我。”
“当然,何止是幸运星,简直就是福星。”
关允确实对夏德长有气要生,但一见夏莱赔着小心的模样,他又乐了:“别多想,我没生气,我就是在想该怎么从孔县的高效农业投资上也赚上一笔。”男人承受点委屈没有什么,况且夏德长虽然是夏莱的爸爸,夏莱却还是一心系在他的身上。夏莱为了他已经承受许多来自夏德长的压力,难道他还要因为夏德长而迁怒于她?
金一佳掩嘴而笑:“这么说,我是你的幸运星了?”
男人不应该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更不能拿自己的女人出气。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真诚地谢谢你。你刚才一句话点醒了我,让我困扰很久的一个问题,豁然开朗。”关允一脸真诚地说道。
夏莱粲然一笑:“你呀,现在越来越财迷了。”
“谢我什么?谢我提醒了你?”金一佳换了一身裤装,是淡蓝色的牛仔裤,紧紧地包裹在她青春美好的身体之上,在秋天的田野中,更显曼妙,“不用谢我,我是为了自己。只有你在孔县的地位越稳固,我的投资才越有保障。”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男人立足社会有两大法宝,一是权力,二是金钱。”金一佳,替关允说出了心声,“关允现在仕途顺利,如果孔县局势顺利过渡的话,他会成为孔县第一红人,甚至当一个镇长都不在话下。那么权力有了,就该想法赚钱了。关允想从高效农业上赚一笔,想法很正当,我支持。”
“一佳,谢谢你。”关允诚恳地向金一佳道谢,金一佳对政治的参悟力和敏感度,让他惊讶。
“一佳真是你的红颜知己。”温琳凑了过来,含笑飞了关允一眼,“一个男人一生中要有一个爱他的妻子,还要有一个能替他排忧解难的红颜知己。关允,你现在红玫瑰和白玫瑰都有了,太幸福了。”
平心而论,虽然关允对李逸风的印象也在不知不觉中改观,但他一直将落脚点放在冷枫身上,对李逸风的关注就不是很多,对李逸风的为人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没有金一佳当头棒喝一般的点醒,关允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对李逸风的认知有像刚才一样系统而全新的改变。说来,关允真应该好好谢谢金一佳才对。
温琳的话看似玩笑,其实只有关允和她能听懂。上次关允说要将全部股份转移到她的名下,她还心中欣喜无限,忽然见金一佳处处替关允着想,不由心思大动。
关允也是谦虚了。实际上,整个孔县,不但谁也没有他对李逸风和冷枫的性格和政治意图把握得准确而到位,更没有一人如他一样可以将孔县的局势放到全市乃至全省的大局上分析!
“添乱,一边儿待着去。”关允虎着脸,假装发威,“不说闲事,先说一下孔县高效农业的布局。”
所谓悟性,就是在官场之中审时度势的大局观和拨云见日的眼光。关允不敢自认已经完全看透了孔县局势,也不敢盲目乐观地认为他对李逸风和冷枫的为人已经了如指掌,但至少他现在可以自豪地说,整个孔县,谁也没有他对李逸风和冷枫的研究深入。
“好。”一说到正事,金一佳就立刻表现出了职业的一面,“现在时间还允许,再去看看别的土质。”
也是,他确实缺少五分背景,但现在有了五分悟性。官场之中,运气要有,背景不可少,运作最重要。但如果没有背景怎么办?那么就一定要有悟性,悟性通透的话,可以弥补没有背景的缺憾,再加上七分运作得力,一定就可以官运亨通。
又花了一个多小时转完孔县几处不同土质的地段,金一佳心中已经有了大概轮廓。晚上吃饭的时候,金一佳说出了自己的初步设想。
官场之中,三分运气,五分背景,七分运作。关允此时此刻站在傍晚的田间,看夕阳斜照,听秋风阵阵,猛然听金一佳一言,一时思绪纷飞。
“东面的沙性土壤,适合速生杨,初步规划是承包两千亩地皮,建造一座速生杨培育基地。南面的中性土质地区,准备承包两千亩地皮,建造一座园林绿化树木培育基地。西面黏性土质地段,可以建造温室大棚,打造一千亩蔬菜基地。”金一佳一口气说完,一拢头发,精干的神态透露出职业女性的知性之美。
好一手漂亮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很大的一盘棋,一佳,你胸中有丘壑。”关允大为欣慰,金一佳是个才女,如果她从政,必定可以受到冷枫的重用,“孔县被你摸透了。”
李逸风和冷枫来到孔县之后就开始和而不同的斗争,到最后,却是风向陡然一转,二人双剑合璧,剑光直指李永昌的喉咙,意图一剑封喉!
“应该说,一佳被你摸透了才对。”不等金一佳答话,温琳又打岔,而且她说话的口气不对,有戏谑的意味。
当然是了!只不过和前几任书记、县长不同的是,李逸风和冷枫一个用无条件妥协伪装软弱,一个用冷峻掩藏强势,二人手法不同,但隐忍的高明却相同。更可怕的是,二人在激烈的斗争之余,始终没有忘记一点,斗争的最高境界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将李永昌拿下!
“温琳!”关允生气了,“再捣乱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而李永昌却被两人之间看似不可开交的假象所迷惑,一步步掉进李逸风和冷枫配合默契联手为他挖的一个大陷阱之中。李永昌并不知道,他盘踞孔县二十余年,是每一任书记和县长的眼中钉,难道就不是李逸风和冷枫的肉中刺?
温琳见关允真动怒了,就不敢了,嘟囔了一句:“不就是开句玩笑,至于吹胡子瞪眼吗?”
李逸风和冷枫之间的斗争,和而不同,斗争是为了经济发展的需要。他们之间的较量看似刀光剑影,甚至上升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但实际上,两人之间并没有你死我活。相反,二人却随时可以和光同尘,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握手言和。
“我没胡子。”关允又气又好笑,他知道温琳的心思,既是吃醋又是试探,但现在谈论的是正事,“东面的地皮属于二庄乡,南面的地皮属于古营城乡,西面的地皮属于飞马镇,一共五千亩地皮,全部征用下来,是一项烦琐而且庞大的工作。不过由我出面,我保证明年春天,地皮征用的前期和遗留问题会全部顺利解决。”
或者更确切地讲,李永昌被李逸风和冷枫联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的条件是?”金一佳目光直视关允的双眼,“鉴于你在平丘山的开发上狮子大开口的要价,我希望在高效农业的投资上,你的胃口能小一些。”
李逸风够有耐心,一声不吭地等待着,等待蒋雪松视察的那天,等待让李永昌睁大眼睛跳坑的一天。正是在蒋雪松视察时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才让关允对李逸风的看法发生根本性的逆转。至此,关允才完全确认,李逸风在孔县的隐忍不是软弱,也不是他没有政治手腕,更不是被李永昌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是李永昌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孔县的优势在于地皮便宜,而且还有税收等方面的优惠,交通也算便利,征用地皮的最大难题就是做通农民工作。几千亩地,要是分散开来还好说,成方连片地征用,有一户不同意,工作就会受阻。我确保征地工作的顺利,就等于是为你的计划打通了最后一关。你的高效农业投资虽然为孔县也带来了经济效益,但你的园林绿化公司肯定是来自京城,以京城为中心,方圆四百公里内,孔县的气候、土壤条件和交通,绝对最符合要求。”
李逸风其实是一个很有谋略的县委一号,他隐忍、退让,忍受着被李永昌架空的屈辱,其实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一举将李永昌扳倒的机会。而他和冷枫之间的对抗,除了政见不和和执政思路上的原则性冲突之外,何尝没有故意为之的意思?就是为了迷惑李永昌,让李永昌不停地为冷枫制造麻烦,从而让冷枫对李永昌痛恨到极点,也让冷枫和李永昌之间的关系达到有你没我的地步。
金一佳无语了,私下接触时,关允会温柔得让人心动,在谈判桌上,他又精明得让人头疼。不过也别说,她就是喜欢和公私分明的关允打交道,也喜欢关允的风格,只好说:“行了,你开价吧。”
那么从瓦儿来后,开始接触到李逸风县委书记面孔之外更真实一面的时,关允才发现,他对李逸风的认识过于表面化了。到李逸风和他在县委后面的荒草院子中的一番长谈之后,关允才恍然惊醒,意识到李逸风远非表面上的软弱那么简单!
关允深吸一口气,如果说平丘山的开发是他赚钱大计的第一步,而金一佳的高效农业如果顺利落户孔县的话,将会成为他在经济上腾飞的翅膀。金一佳说得对,是时候为自己也为身边所有的人,打下雄厚的经济基础了。
一开始关允也以为李逸风确实软弱并且手腕不够,选择和李永昌合作,还被李永昌摆布于股掌之间,实在不像一个一号人物的所作所为。虽然可以理解李逸风为了和冷枫对抗而联合李永昌的策略,也算是官场之上常见的妥协,但不得不说,李逸风似乎除了妥协之外,再无还击之力。
出师
温琳和夏莱到远处田地里撒欢去了,见温琳和夏莱还能心无芥蒂地一起开心,关允心中大慰,也想青春飞扬地跑上一圈。冷不防金一佳一句对李逸风的评价,又将他的心思拉回现实。
晚饭,关允安排在了县委食堂的单间。单间的环境还不错,而且县委食堂没有外人用餐,私密性较好。还有一点便利,现在关允有权力直接签单了。
金一佳话不多,一路上一直沉默地思索着什么。等到了孔县最东面的二庄乡,下车之后,司机坐在车里等候,金一佳就来到关允身边,忽然就冒出一句:“李逸风这人不简单,你不要被他表面上的软弱欺骗了。”
“东面的两千亩速生杨基地,我要一百亩。南面的园林绿化基地,我要两百亩。西面的蔬菜基地,我还是要一百亩。”关允笑眯眯地说道,“胃口不大,刚刚好。”
坐上专车,到宾馆接上夏莱、金一佳和温琳,关允一行数人先去孔县东面考察沙性土质。温琳似乎忘记了在关家关允点夏莱的一幕,又和夏莱、金一佳有说有笑了。
“你……”金一佳气笑了,“你的胃口还不大?小心别撑死了。”
联想到教委主任刘建廷亲自跑来一趟,只是为了母亲民办教师转正的事情,关允算是真正体会到权力的巨大魔力。当然,这也和孔县的局势大变有关,不少人都认为李永昌即将轰然倒塌,而在李逸风和冷枫掌权之下,关允将会是孔县的政治明星。
速生杨生长速度快,三五年后就可以见到效益,按保守年亩收入三百元计算,一百亩年收入就是三万元。三万元对于孔县的经济水平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但当关允提出要安排一辆专车时,李华中问也没问,直接就调了几名副县长共用的一辆专车给关允,还拍着关允的肩膀说道:“小关呀,不,关主任,需要用车的时候,尽管说一声,哪怕副县长没车用,你也有车用。”
相比之下,园林绿化基地的见效周期要长一些,大概要五六年,但亩产值会更高。乐观估计,如果种植法国梧桐或是槐树,第二年卖树苗,此后每年树木直径增长几分,价值就成倍上涨,亩产值达到几千元都不成问题。两百亩,保守估计,五年后的年收入就会达到二十万甚至五十万以上。
柳星雅一走,关允就只好找政府办主任李华中安排一辆专车。李华中在政府办是老资格了,平常副县长见到他都得赔着笑脸,在他面前,关允几乎没有开口提要求的资格。
关允还真是分得清轻重,速生杨只要一百亩,绿化基地却要两百亩,他的眼光真是犀利。至于一百亩蔬菜基地的开价,还算最合情合理的一个。估计也是他对蔬菜基地的前景,并不十分看好的缘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关允才回到秘书科,就见柳星雅陪李逸风一同上了车,汽车一溜烟消失在县委大门的门口。关允不由摇头一笑,心说,柳星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回黄梁市,但现在还是身不由己地陪同李逸风去了,想必他的心中也很是无奈。
“我不是白要,地皮归我之后,你们只负责种上树苗,后期的管理费用和销路,就不用你们费心了。”关允笑着看了夏莱和温琳一眼,“夏莱,温琳,你们说,我贪心不贪心?”
“以前是知道一些,不敢确定,现在是完全知道了,谢谢柳秘书长。”客气地谢过柳星雅之后,关允才一出门,就见李逸风的司机急匆匆来到柳星雅的办公室。
“不贪心!”夏莱和温琳一起摇头,“你的要求太合理了。”
关允心中一阵暗笑,上次问柳星雅三大宗姓的问题,柳星雅含糊不答,现在却主动说出,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柳星雅基本上每周都会回黄梁市,怎么这周没有回去?是不想回去,还是为了避开黄梁市的风浪?
“你们太气人。”金一佳不满地推了夏莱一下,又瞪了温琳一眼,“三个人欺负我一个,你们好意思?不行,我要和关允一对一地谈判。”
柳星雅确实是一个聪明人,会办事,手法也老到。关允又和柳星雅说笑几句,转身正要离开时,柳星雅说:“小关啊,黄梁市的三大宗姓是崔姓、王姓和郑姓,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行!”夏莱和温琳异口同声。
从李逸风办公室出来,关允敲响了柳星雅办公室的门,将李逸风的意思一说,柳星雅毫不迟疑地说道:“先走借调,借调比较快,下周一就可以到县委办报到。调动手续,以后再补上。”
“为什么?”金一佳很是不解。
点醒
“我对你不放心。”夏莱吃吃地笑,咬着筷子。
冷枫才去省城,李逸风就被紧急召往市委,毫无疑问,因李永昌的事情,各方力量幕后的第一波碰撞来临了。
“我对你和关允都不放心。”温琳狡黠地笑,咬着嘴唇。
话刚说完,桌子上直通市委的电话响了,李逸风也没有避讳关允,直接接听了电话:“冷秘书长,我是李逸风……现在就去市委?好,我马上动身。”
金一佳败了:“好吧,关允你再让一步,我负责和投资商沟通。”
李逸风想了想,觉得关允说得也有道理,就点头同意了:“你和柳主任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
“园林绿化的地皮,我退一步,一百五十亩,其他条件不变。”关允也没再为难金一佳,他知道金一佳毕竟不是投资商,她只负责协调和考察,再说他也不是贪得无厌的性格。
这一段时间自然指的是李永昌的事情得出结果之前,关允明白了,李逸风出于对李理的爱护,担心李永昌如果不倒,李理调来县委,就成了李永昌的眼中钉。他迟疑一下,说道:“主要是现在大坝项目上缺人,如果想确保大坝项目的顺利进展,李理调到领导小组,能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成交!”金一佳伸手和关允击掌,“不出意外,平丘山的第一笔资金近期到账,平丘山的旅游开发,一周内就可以正式破土动工。”
李逸风没说话,沉默了一小会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李理是和你同年毕业的大学生,也是孔县人才回流的几名大学生中的重点培养对象,调他来县委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的建议是,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
“好,为了一佳的辛勤付出,干杯。”
关允见好就收,不再继续黑王车军,而是及时推荐了李理:“飞马镇政府办的李理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为人沉稳,一直在镇政府办负责协调工作,有基层工作经验。再加上他本身是飞马镇的人,如果调他到大坝项目领导小组,应该可以出成绩。”
夏莱和温琳都举起酒杯,夏莱笑靥如花,温琳笑容如月。几个年轻人凭借一腔热情和对明天的美好向往,为孔县,也为自己规划了一份可以展翅翱翔的蓝图。
李逸风顿时变色,眉宇间闪过一丝愠怒:“太过分了,要是查出是谁造谣,一定严惩。”
聚会结束后,夏莱和金一佳回了宾馆,关允回了宿舍,温琳自己回家。县城不大,也才八点多,不算太晚,温琳就步行回家,一路上哼着小曲,开心地想到未来,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虽然她和关允的关系仍不明朗,但她并不是没有希望,而且关允的经济实力越壮大,她在关允心中的分量就越重。
“应该是,我劝了她半天,她已经下定决心,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其实温琳辞职固然与王车军的造谣有关,但从根本上讲,她决心离开官场寻找更适合自己的未来才是主因。但关允就是故意将脏水全泼到王车军身上,谁让王车军黑他和温琳?
这么说来,她辞职的一步,算是走对了?与其天天坐在关允对面,不如跳出县委,成为关允前进道路上的经济助力。温琳越想越觉得前景大好,只顾迈着轻快的脚步低头走路,没有留意到身后昏黄的路灯下,跟了两个尾巴。
“温琳要辞职?”李逸风吃惊不小,“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县委的流言?”
对,是两个人影,一个个子极高,一个个子中等。个子极高的人影,正是王车军,而跟在王车军身后的人,正是万龙。
又和瓦儿说了几句,关允才挂断电话,然后向李逸风说明来意:“李书记,大坝项目领导小组缺人手,桂书记说,希望补充一个能挑起大梁的工作人员,并点名了温琳,但温琳可能要辞职了……”
“军哥,要不要现在过去就绑了温琳,然后……嘿嘿,你就当一次新郎官。”万龙一脸淫笑。
李逸风在一旁露出慈祥的笑容,并未对关允的邀请流露出丝毫不满。可见,他对关允能让瓦儿开心很是乐见。
“强奸罪要判五六年刑。”王车军虽然双眼喷火,对温琳婀娜的身材相当迷恋,但还是保持了足够的清醒,主要也是李永昌的大计实施在即,他不能节外生枝,“再等等,等大事出来了,一乱,温琳就算被人算计了,也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好呀,当然好了。我刚才还和爸爸说,一放寒假就去孔县,他也答应了。”瓦儿开心的笑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军哥,干事情就要拿出气魄,女人的第一次就一次,你晚一步被关允抢先了,就算再办温琳也没多大意义了,是不是?你拿走她的第一次,她以后没法嫁人,只能求着你娶她了。”万龙一双阴险的三角眼在黑暗中闪耀出凶狠的光芒。
“我也想你,瓦儿,你要好好学习,不要贪玩,等寒假了,再来孔县玩,好不好?”关允明知道他向瓦儿发出邀请或许并不恰当,但不知何故,直觉让他不由自主说出了口。
“也是。”王车军动心了,朦胧的夜色之下,温琳风摆杨柳一般的腰肢、浑圆的臀部以及令人浮想联翩的背影,都让他垂涎三尺。他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欲望,一下扑向前去……还好,关键时刻他的欲火又熄灭了。
瓦儿……或许正如老容头所说的一样,是他运气的开始。
“再等等,不能误了大事。”王车军目光闪动,小不忍则乱大谋。舅舅多次告诫他,人在官场,忍字为上,舅舅先忍了十几年,然后才有了十几年的风光。
说实话,关允确实有点想瓦儿了。不知何故,瓦儿虽然和小妹的性格大不相同,却让他愿意当她是妹妹。人和人之间或许真的有缘分一说,正是瓦儿的到来,才让他和李逸风之间的关系,无形中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王车军知道,舅舅的最终命运就要在几天内揭晓。再忍几天时间,到时不但孔县重新掌握在舅舅手中,他还要办了温琳,收拾掉关允,再次成为孔县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
瓦儿比小妹小一两岁,但在关允的感觉中,似乎小了五六岁一样。或许瓦儿就在他面前表现出渴望哥哥呵护的一面,有时候装小也是心理的一种需要。
温琳一拐弯,消失在了小区的门口,王车军又站了一会儿,目光中有不甘和不舍。他一挥手,和万龙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是我,关哥哥。”瓦儿的声音急切地传来,透露出热烈的思念,“你好不好?关哥哥,我想你了。”
次日,夏莱接到社里电话,要求她回京城总部报到。夏莱本想周一再走,但总部有事,只能立即动身返回。关允送她上车——市里专程派人来接,不用说,是蒋雪松的指示。临行时,夏莱将关允拉到一边,小声叮嘱了几句,诸如要注意身体,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生夏德长的气,要经常想她,要记住她会一直在等他,不离不弃,等等。关允就一直面露微笑地听着,还细心地为她理了理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
关允接过电话:“瓦儿?”
金一佳在一旁静默不语,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瓦儿?关允的记忆一下复苏了,仿佛瞬间回到盛夏的阳光之下,瓦儿欢笑的身影在田间飘荡成孔县夏末最绚丽的一抹彩色,而她微带稚嫩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夏莱走后,关允和金一佳一起来到老容头的早点摊吃饭,正好温琳也过来,三人就坐在一起吃饭。老容头今天比较忙,没招呼关允,关允都是自己动手。饭后,温琳和金一佳坐着说话,关允就来到老容头的身边。
关允就站在一边等,李逸风抬头见是关允,就温和地一笑,冲关允招手说道:“来,关允,正好是瓦儿的电话。”
“生意好像还不错?我的生意也来了,孔县要旧貌换新颜了。”关允见老容头心情不错,就介绍了金一佳针对孔县的投资大计。
关允来到李逸风的办公室。李逸风和冷枫对换了办公室后,装修风格稍微改变了几分,没有大变。关允敲开门,推门进去,李逸风正在打电话。
老容头只听不说,等关允说到想借鸡生蛋,从而赚取人生的第一桶金时,他就呵呵一笑说道:“悟性不错,机遇点抓得很准确,这一点是你自己的悟性,我可没有教你,孺子可教。”
刘宝家、雷镔力、李理三人之中,李理为人最稳重,也最有心机。相比之下,雷镔力政治敏感度不够,刘宝家则是性格容易冲动。如果说三人之中谁最有可能在官场之上走得更远,还是义勇小胖子李理。
难得被老容头夸上一夸,关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其实是为了宝家几个兄弟和温琳的长远着想。”
关允心中的思路就更加清晰了,温琳去意已决,无可挽留,王车军前途未卜,而且王车军的去留和李永昌的命运息息相关。在李永昌的处分决定出台之前,王车军在县委的地位岌岌可危,基本上被边缘化。那么现在秘书科人手不够,正是趁机将李理调进县委的大好时机。
“兄弟情谊、儿女情长,关允,官场之上不要太多的柔情和瞻前顾后。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最开始的阶段,你的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团体。官场上,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利益圈子,一个人的战斗注定长久不了。”
“遵命,领导。”温琳又喜笑颜开了。
关允好奇地问道:“老容头,你的话是由感而发,还是你以前是官场中人?”
关允嘿嘿一阵好笑:“我去向李书记汇报一下工作,提议让李理来接替你的位置。你去宾馆找夏莱和金一佳,等下我带车过去,一起考察一下孔县的土质情况。”
老容头被关允试探一问,哈哈大笑:“读书看报多了,再天天卖烧饼研究人性,一通百通,不是官场中人胜似官场中人,怎么了,你不服气?”
“一边去,你吐口唾沫抹眼睛上,恶心给我看呀?”
关允不是不服气,而是愈加怀疑老容头的来历,好吧,老容头不肯说实话,他就和老容头过过招,就问:“李永昌倒台后,孔县的局势会怎样?”
“流泪还不容易?”关允笑道,“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老容头没上关允的当:“李永昌倒不倒台,我不知道,所以孔县局势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温琳想了一想,似乎想通了什么:“好吧,我暂时先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等什么时候你为我流泪一次,我就会今生今世对你不离不弃。”
好吧,关允就继续耍赖:“蒋雪松为什么对李永昌既拉拢又打压?是不是孔县的局势和他在黄梁市的执政思路有一定程度的关联?是不是和黄梁市三大宗姓的本土势力过于强大有关?”
“也许都有。”关允有时滑头,有时也会老实得可爱,他知道什么时候老实能讨女孩欢心,更清楚什么时候适当的油滑才会让女孩欢喜,“非要说实话的话,温琳,我希望你一直不离开我的视线。”
老容头虽然脸色不变,但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一丝讶然之色,不过一闪即过,摇头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出师了?”
“你是给我希望呢,还是画饼充饥呢?”温琳又问,眉开眼笑,她是一个开朗的姑娘,虽然有心事,但藏不住太多的忧伤。在关允结婚之前,她就会一直心存希望。
这话就有敲打关允的意思了,关允在老容头面前脸皮厚得很,不怕,就大言不惭地说道:“自我感觉良好,差不多可以出师了。”
关允倒也老实,实话实说:“都有。”
老容头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装,反正他将茶杯重重地一放,气呼呼地说道:“好,你想出师?好呀,等你明白了夏德长为什么明明不受省委一号二号的欢迎,还非要强势空降燕省。再等你清楚了蒋雪松和夏德长是和而不同,还是面和心不和。两个人之间的情谊,是因为同窗之情还是故人之谊。再等你看透了黄梁市的一任对蒋雪松是多么重要,他在黄梁市当了两年多的书记还没有打开局面,再打不开局面会是一个什么下场。然后你再想通了为什么夏德长非要从省里伸长手到孔县,想借孔县的乱局插上一脚,好从中渔利……以上的问题,如果在你心里都有一根线串联起来,找到了最关键的一个点,那时候,你就可以真正出师了。”
“你才是狗。”温琳幸福地笑了,“你就这么信任我,是想用股份套牢我,舍不得我走,还是怕我远走高飞去了南方?”
真有可能
“不怕,既然转移到你的名下,就做好了肉包子打狗的心理准备。”
关允无声地笑了,老容头的一番话,明是敲打,其实暗中还是在点拨他,告诉他该怎样全方位并且从大局观上看待孔县的局势。虽然没有明确地告诉他,李永昌的最终命运会是一个什么下场,但至少告诉了他该从哪里入手来分析问题。
“啊?”温琳惊叫出声,“你不怕我以后不认账,携款出逃,或者干脆当成自己的嫁妆?”
切入点非常关键,找不到切入点,就无法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站稳立场,立场不稳,在最后的洗牌中,就很容易被当成没用的废牌打出去。人人都想当底牌,不想当废牌,但当底牌不但要有能力,最重要的是,还要有及时站对队伍的眼光。
关允一下乐了:“娶不娶夏莱,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想不了那么长远。我是想说,平丘山的旅游开发以及投资高效农业,是一个极好的借鸡生蛋的机会。我和宝家、镔力、李理都是公职,不可能参与经营,只能打打外围。你辞职后,我将我和瓦儿、宝家、镔力以及李理的股份,全部转移到你的名下。”
关允心中窃喜,他的激将法奏效了,老容头刚才一番话,其实是十分明确的暗示。言外之意是说,蒋雪松之所以对孔县局势十分在意,却又对如何处理李永昌束手束脚,不仅是因为冷枫和李逸风的背景直通省城,也和他本身在黄梁市无法打开局面有关,更确切地讲,和黄梁市三大宗姓的本土势力有关。
“说清楚什么?”温琳一脸紧张和期待,咬得嘴唇都发紫了,“难道想说你改变主意不娶夏莱了?”
如果真如老容头所说,黄梁市一任对蒋雪松以后的前程至关重要,那么就可以理解为,孔县虽小,李永昌虽然级别不高,却让一名堂堂的市委书记难下决心一语定其前程,就说明问题肯定集中在一个症结点上。
“当然不是。”关允连忙辩解,“我想是时候说清楚了。”
老容头一语点醒关允,让关允眼中的孔县局势,更加清晰了几分。他就猜测,等冷枫和李逸风分别从省城和市里回来之时,就是李永昌命运最终尘埃落定之日。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孔县。”温琳似乎又恢复了几分活泼和烂漫,“怎么了,你想我离你越远越好,是不是?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我就在孔县,盯着你不放。”
“我错了,老容头,我还得跟随你再学二十年本事,你别生气了,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说大话吹吹牛。”关允又哄老容头开心。
“温琳,你……”关允说不出话了,再说什么也只能是苍白无力的辩解,他声音低落地说道,“辞职后,你要去哪里?”
老容头哪里会和关允真生气,他刚才明是中了关允的激将法,其实不过是将计就计点拨关允而已。老容头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自得地说道:“二十年?二十年内你能出师,你就能名垂青史!二十年后就怕我想走,你都不放我走。”
“好了,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关允,审查账目,就当是我在县委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等我走后,你在县委就只能一个人了,没有了我,你自己要多小心一些。或者可以说,没有了我的拖累,你的步子会走得更稳健。”温琳一边努力笑,一边伸手一抹眼中悄然滑落的泪水,“而且我走了,也不会有人再乱嚼舌头。”
这话就说得太大了,关允现在可不敢去想名垂青史,只想利用孔县难得的发展机遇,打好政治根基,打实经济基础,等机遇来临时,冲出孔县,走向黄梁市或省城就行了。能在三十岁之前迈入处级干部的行列,他就心满意足了,什么名垂青史,什么一飞冲天,太遥远太不现实了。
如果两行泪,一行为夏莱一行为温琳,该有多好。
“我说错了,我不出师了,我养你一辈子,永远不让你走。”关允为老容头续了水,“还有什么指示精神没有?”
一个男人确实是今生只有两行泪,一行为江山,一行为美人。他当年和温琳的青梅竹马只有欢笑,而和夏莱的初恋却有过泪水,平生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儿流泪,也是为夏莱。
“有,你和温琳最近要提防小人。”老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人想借乱闹事,还想背后黑你,暗中贪图温琳的身子。”
关允默然无语,在家里当着众人的面,他选择了夏莱,对温琳是不小的打击。人就是这样,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对温琳何尝没有感情?但可惜的是,他和夏莱初恋在前,而且夏莱冲破了家庭阻力,为他整整等候和煎熬了一年,他怎能负她一腔痴情?
“啊?”关允吃惊不小,“老容头,是不是王车军?你又掐指一算算到了?”
温琳紧紧地咬了咬嘴唇,柔情似水,双眼如雾:“关允,我永远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今生只有两行泪,半为江山半美人。”
“算你个头。”老容头打关允的脑袋一下,“有几个小青年来我的早点摊吃饭,说来说去,话题不是你就是温琳。”
“你不用劝我,真的,我已经决定了。”温琳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上次晚上在你的宿舍,我其实就想告诉你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官场不是我的久留之地,一年了,我还是接受不了看到的听到的许多事情。虽然我能看明白想明白许多事情,但我不开心,也不想为了前途去改变什么,选择离开,不是逃避,也不是不敢面对你,而是想要一种更适合我的生活方式。”
“是谁?”关允立刻心生警惕。也是,老容头的早点摊远近闻名,县城不少人都在他的早点摊吃过早饭,但知道老容头和他关系密切的人没有几个,王车军的同党无意中在老容头的早点摊说漏嘴,也算是天大的意外收获。
虽然之前温琳也含蓄地提过可能要离开县委,但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此时要辞职,如果说和王车军的造谣没有关系,谁也不会相信。关允可以理解温琳辞职的想法,但暂时接受不了她辞职的时机。
“不认识。”老容头摇摇头,“不过,两个人应该是堂兄弟,一个左胳膊上文了青龙,另一个右胳膊上文了白虎。”
关允一愣:“你不要意气用事,温琳,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非要你辞职的地步。”
关允一时也没有印象,不过县城里的大小号人物,刘宝家肯定知道。
幕后酝酿
在去各处考察土质的车上,温琳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关允就和金一佳坐在后座。奇怪的是,金一佳又换回了紫裙子。虽然裙子洗过了,但皱褶还是很明显,以金一佳的身份,一条旧裙子扔就扔了,何况又是夏莱的裙子,她却又故意穿上,个中意味,怕是只有关允和她知道了。
“审查账目可以,我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洞,一定要查出每一笔资金的走向。”温琳目光坚定地说道,“哪怕完全得罪了李永昌我也不怕。不过去大坝项目就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了,等我在县委再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情,我就辞职!”
关允当着温琳的面可不敢提裙子的事情来调笑金一佳,况且他现在心情不好,王车军贼心不死,还真想对他不利对温琳下手?他忍了半天,到了西面的关家村考察土质,下了车,他才对温琳说道:“温琳,最近晚上不要出门,平常走路多留意一下身前身后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跟着你。”
“好吧……”关允知道温琳的倔强,她不想听的话,说也没用,就将账目递过去,“县长说,让你好好审查一下账目,看看账目有没有问题。桂书记还说,准备借调你到大坝项目担任主要成员。”
“怎么了?”温琳眉毛一挑,气愤地说道,“王车军还敢对我怎么着?对了,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晚回家,后面好像一直有人跟着,我还以为是错觉……”
“别说了,我知道。”温琳打断关允的话,努力地笑了一笑,“我想通了,你不用安慰我。”
关允担心地说道:“以后要么早早回家,要么让宝家送你回去。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必须向我汇报,听到没有?”
“温琳,其实……”
“是,领导。”温琳心中一阵温暖,关允的关心是对她的真情流露,就算他让她画地为牢,她也毫无怨言。
是的,他心疼了。以前的温琳天真烂漫而没心没肺,现在的她,却成了一株忧伤的向日葵。
金一佳不解:“王车军好歹也是公职干部,他敢胡来?”
推开秘书科的门,温琳正坐在座位上发呆,她失去了往昔的光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允看了,不由一阵心疼。
“怎么不敢?”关允双眼隐隐喷出怒火,“县里的人,有多少法律意识?王车军也许还知道顾忌身份害怕法律的制裁,但他身边的人只知道胡来乱来,只要脑子一热,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
冷枫是要力战到底了,关允暗暗握紧拳头。如果说在流沙河大坝项目的冲突之前,关允对李永昌多少还抱了一丝幻想,本着同为孔县人的出发点,觉得李永昌也不必非要轰然倒塌。那么,在亲眼目睹工人和村民的对峙之后,又在经历了被王车军造谣中伤,关允现在也蓦然下定决心,李永昌不除,孔县不宁。
金一佳也担心了:“那怎么办?可不能让他们害了温琳,要不,你先下手为强?”
关允也转身回了秘书科,看来,冷枫决定自上而下施压了。冷枫回省城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动用他在省城的关系网,尽最大可能将触角伸到黄梁市委,调动黄梁市委里面的力量,在讨论李永昌命运的会议上,向蒋雪松施加必要的压力。
“我不怕。”温琳仰起脸,“他对我用强,大不了拼了,一命换一命!”
冷枫听了,愣了一愣,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别说傻话。”关允想了想,一脚踢飞地上的一块土块,“等我想想办法。”
关允呵呵一笑:“他和他女儿都是我妈的学生,他谁都不怕,就怕我妈罚站。”
考察了一上午孔县的土质和地皮归属情况,金一佳基本上对孔县的土质情况做到了心中有数,也非常满意。而关允对地皮归属和下一步征地工作的开展,也有了计较。温琳陪着二人转来转去,高兴而不知疲倦,对于步步逼近的危险,丝毫不放在心上。
“我回省城一趟,快的话,明天回来,最晚后天回来,孔县再有什么动静,你第一时间向李书记汇报。还有,大坝项目的账本,你让温琳仔细审查一下。”冷枫又交代几句,起身向李逸风的办公室走去,走了两步又站住,“你对关支书说了一句什么话,把他吓跑了?”
下午回到县委,一进大院就发现一号的车子停在停车场,而二号的车子不在。关允心中猛然一跳,李逸风回来了,难道说市里已经有了初步结果?又一想,不对,冷枫不是说今天也要回来,难道省城的事情不顺利?
冷枫对金一佳的重视程度,出乎关允的意料,也证明了一点,冷枫对孔县的执政思路未变,还是以发展农业为主。关允点头说道:“好的,县长,请放心,我一定会陪好金一佳。”
“温琳,你和一佳先去秘书科。”关允吩咐一句,动身就往李逸风办公室走去,“我去汇报一下工作。”
“你从县委要一辆车,陪金一佳到处转转,高效农业的投资要抓紧。说不定改变孔县贫穷落后现状的希望,就落在高效农业上面了。”冷枫微带遗憾地说道,“我本想亲自和金一佳谈一谈,不过时间不允许了,很遗憾。如果等我回来她还没走的话,你转告她,我做东,请她吃饭。”
“好的。”温琳最近在关允面前乖巧得像个小媳妇,她走了两步,忽然又站住,回身说道,“对了,关允,你可以告诉李书记一声,大坝项目的账目混乱得很,少说也有三十笔共计三十多万的资金流向不明,细查下去,肯定有问题。”
冷枫说了一句,就和关允上车回县委。一路上,冷枫没怎么说话,脸色沉静,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到了县委,一下车,他才说了一句:“流沙河大坝的事情,估计不会是孤立事件,孔县说不定还要乱上一乱,不过也好,大乱才能大治。”
“查账我在行,我也帮你看看。”金一佳冲关允眨了眨眼睛。她不说替温琳看看,却说替关允看看,显然,她很清楚查账是为了什么。
“我回头和温琳说一声。”
关允笑了笑:“你的手已经伸到孔县的深层,小心点,最近孔县来一场大火的话,说不定会烧到你的身上。”
“温琳也行。”桂晓杰点了点头。
“温琳都不怕,我怕什么?如果谁以为我好欺负,就放马过来,肯定会让他后悔得找不到北。”金一佳脸色一冷,傲气和高高在上的姿势流露,确实有一种让人不敢仰视的高贵。
“温琳怎么样?”冷枫有意将温琳调到大坝项目工地,也好让她和关允保持距离。毕竟出了谣言,就算关允借夏莱做出澄清,但温琳是女孩子,名声要紧,和关允分开也好避嫌。
关允才不会被金一佳的高贵气质镇住,自从上次野外的意外事件后,金一佳在他眼中已经没有了神秘感。不过,他还是为金一佳的同仇敌忾而高兴。
“不用了,我没事,挺得过去。”桂晓杰本来还心里委屈,觉得丢人,见到冷枫的悍然出手,他就知道面对李永昌的反击,冷枫不但不会妥协,相反,还有可能要反击到底。说不定李永昌一让位,他的机会就来了,桂晓杰立刻就鼓足了干劲,“冷县长,你有事先回去吧,我盯着现场。另外,就是现在人手不够,王车军不能常过来,关允也顾不上这边,希望县委再安排一个年轻能干的办事员……”
来到李逸风办公室门口,正要敲门,门自动开了,柳星雅从里面出来。一见关允,柳星雅微有惊喜地说道:“李书记正要找你。”
“回县委。”处理完大坝停工事件后,冷枫立刻动身回去,“晓杰,你去医院包扎一下,严重的话,就休息几天。”
关允想进门,柳星雅却悄悄掩上房门,将关允拉到旁边他的办公室。进门之后,关上房门,柳星雅小声地说道:“小关,有件事情我得先提醒你一下……”
亲眼目睹冷枫强势出手处理了大坝项目冲突事件,关允心中惊喜不断。果然,冷枫抓住时机,要一改以前在孔县隐忍的形象,准备强力反击了。冷枫在孔县隐忍了足足一年之久,虽然在和李逸风的对抗中,始终有不肯妥协的一面,但却务实多过强势,只是固执而不是咄咄逼人。现在,他却大刀阔斧地挥舞手中的权力,要拿出孔县二号的权威,重新执掌孔县的大权了。
自从蒋雪松视察之后,关允感受到县委之中变化最明显的一点不是李永昌的影响力迅速消退,而是柳星雅顺势崛起。对,柳星雅由以前为而不争的县委办主任一下变成了县委之中炙手可热的关键人物,处处显示出他的存在,事事可见他的人影,难道说……关允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万一李永昌让位,莫不是柳星雅趁势而起取而代之?
工人们一听散会的命令,如遇大赦一般一哄而散,唯恐落后一步被冷枫点名直接遣送回家。一场有准备有预谋想要一举搅乱孔县局势的群体事件,在冷枫冷静而强势手腕的处理下,化解于无形之中,某些人的阴谋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宣告破产。
真有可能!
冷枫大手一挥:“即日起,大坝项目领导小组由我具体负责,桂晓杰副书记是第一副组长。除了我和桂书记之外,项目上的大事小事,还可以向县委办副主任关允请示。散会!”
“柳主任请吩咐。”关允恭敬中不失热情。
冷枫一语吓退一众工人,依然一脸严肃:“怎么,没人想离开不安全的孔县?我宣布,即日起,谁再在工人中间散播谣言制造事端,直接开除,工资全部扣发!安全问题,县委县政府一向非常重视,也会采取必要的措施保证工人兄弟的人身安全。但这一次事件,显然是有人故意闹事,是想引发流血事件。只要调查出来是谁在背后鼓动人心,挑拨离间,绝对严肃处理,毫不手软!”
“我和李书记去市委,冷秘书长还特意问起你,他对你的印象很深刻。”柳星雅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是在试探,又似乎是想暗示什么,“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冷枫此话一出,就如一场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将工人们怒火滔天的情绪顿时浇灭。不少工人准备向冷枫提出一大堆条件,话到嘴边,立马咽了回去。谁当出头鸟了谁肯定被第一个清退,人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三步。
关允心中一惊,冷岳对他的关注过多,固然与蒋雪松和他以字会友有关,但也不排除冷岳和冷枫之间有内在关联。否则,以冷岳堂堂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身份,实在没有必要向一名小小的通讯员传话。
工人出来干活不容易,而大坝的工期结束正好接近春节,到时拿钱回家过个好年,多好的事情。现在冷县长软刀子杀人,要让一部分人先回家,谁愿意现在回家闲上两个月没有收入?
虽然关允现在已经是县委办副主任兼秘书科科长了,但在市委领导眼中,只有副处以上级别的官员才入得了眼,他还是级别太低。再者,就算蒋雪松真有意用他当秘书,也不用冷岳亲自出面,有市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副处长出面就可以了。
如果说刚才冷枫的鞠躬,让工人们以为冷枫会代表县委县政府做出郑重的承诺,要保证工人们的安危,要如何如何。不料冷枫话题一转,脸色一寒,一把软刀子高高举起,寒光一闪,竟然提出要裁员,顿时工人们震惊连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吓呆了。
“冷秘书长说,如果可能,尽量留在冷县长身边。”办公室里没有外人,柳星雅却依然压低声音,似乎是多么机密的事情一样。
“到目前为止,大坝的工程量已经完成一半以上,按照预定工期,在年底之前,大坝就能竣工。从现在起,大坝的施工将会逐步削减施工人员,凡是觉得没有人身安全感愿意提前回家的工人,可以向大坝项目领导小组提出申请,结清工资,提前回家。”
关允顿时为之一惊,冷岳的话,明白无误地向他暗示,就算蒋雪松真的决定任用他担任秘书,他也最好不要答应……言外之意就是,跟着冷枫会比跟着蒋雪松更有前途?
工人们的情绪稍微缓和了几分,冷枫刚才的样子让他们吓了一跳。以为冷枫也要摆出刚才对付村民的架势对付他们,不料却是和风细雨式的感谢,工人们都放松了警惕,减少了抵触心理。
好一个冷岳,身为蒋雪松的市委秘书长,却总是向着冷枫说话,他和冷枫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完,冷枫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永昌真要倒台了
冷枫一脸冷峻地来到工人面前,叉腰而立,和刚才面对村民时的气势截然不同。如果说刚才他是强硬加霸道,那么现在他就是强势加盛气凌人。霸道是不讲道理,盛气凌人多少还有道理可讲:“工人兄弟们,你们来到孔县,为孔县的建设付出了辛苦和劳动,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和孔县二十万父老乡亲感谢你们,你们是孔县的功臣!”
上次在孔县,冷岳突如其来的一问就让关允猜测,冷岳和冷枫之间必定有内在的联系。而这一次柳星雅又替冷岳传话,再次坐实了他的推断,冷岳和冷枫或许系出同门!
冷枫更清楚的是,流沙河大坝的停工只是一个示威,或说是警告。如果能引发工人和村民的打斗最好,如果引发不了,也是含蓄地向他和李逸风宣告——虽然有人不在其位了,但在孔县还是拥有一呼百应的能力。
如果不是同门,冷岳断然不会冒着得罪市委书记的风险,一再提醒关允留在冷枫身边。冷岳这么做,一是为冷枫着想,冷枫在孔县只有依靠他的助力才能推行执政理念;二是对他的看重,或许在冷岳的认知中,他将会成为冷枫的一大助力,并且随着冷枫的步步高升他也会一路青云直上。
冷枫刚来时就已经摸了底,知道有人故意在工人中散播蛊惑人心的言论,试图挑起工人和关家村村民的对立情绪,最终目的就是引发暴力事件,从而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离开柳星雅的办公室,关允心思还浮沉不定,冷岳通过柳星雅传话,可见事态紧迫,难道蒋雪松真要用他担任秘书?平心而论,他还真没有想过现在就离开孔县,尽管担任了蒋雪松的秘书,似乎一步登天了。实际上,以关允的根基现在调进市委,除了依附蒋雪松一人之外,再无任何力量可以借助,等于是绑死在蒋雪松的船上,并且没有下船的可能。再万一称不了蒋雪松的心,师龙飞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村民一撤,工人们面对的压力立刻为之减轻。但几次三番被村民骚扰,而且还被打伤了人,工人们的情绪很不稳定,围在一起不肯散去。他们要求冷枫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要求县委县政府务必保证工人的安全。
不过由此也可以说明,冷岳和柳星雅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托柳星雅传话。联想到柳星雅黄梁市人的身份,关允心中的脉络就更加清晰了几分。
此时的桂晓杰,就更期待冷枫如何处理工人的闹事了。
先不管了,万一蒋雪松真有意用他担任秘书,相信冷枫也会想办法阻止。关允一边想着,一边敲响了李逸风办公室的门。
关允的镇静和举重若轻的处理手法,也让桂晓杰震惊莫名。他在基层多年,太了解无赖的刁民是怎样油盐不侵,耍赖撒泼,只认钱不认人。管你是书记还是县长,张口就骂举手就打,他还从未见过如关支书一样的无赖会被一句悄悄话吓得屁滚尿流的事情。想起他在关支书面前苦口婆心地劝告却没有效果,还不小心被关支书打了一棍的悲惨经历,再看冷枫和关允联手,一个照面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危机,他不由心中笃定,孔县如果掌控在冷枫和关允的手中,绝对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李逸风气色不错,正在喝茶,一见关允进来,放下茶杯就说:“关允,冷县长可能要到后天才回来,他不在的几天内,你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汇报。”
冷枫来孔县一年有余,大多时候坚持己见但不是强势和霸道,刚才的冷枫,和关允认知中的冷枫判若两人。他第一次意识到冷枫深不可测的一面,心中蓦然惊醒,难道说以前的冷枫只是露出了自己真实面目的冰山一角?
冷枫还要再等两天才回,估计是情况不容乐观,不过从李逸风轻松的表情来看,市里的事情应该顺利,关允就迷惑了。想不通就不去想了,先顾眼前的事情,他就说道:“好的,李书记,我正好有几件事情要向您汇报一下。一是平丘山的旅游开发,就要提上日程了;二是金一佳对孔县的高效农业投资,也有了初步意向。两天来,我陪她转遍了孔县,确定了投资规划。”
桂晓杰呆呆地看着冷枫和关允,心潮翻腾,无法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简要将金一佳的高效农业的投资规划一说,李逸风听了,微微皱眉说道:“高效农业听上去似乎是什么新兴事物,其实还是农业,孔县的根本出路还是要发展旅游业和工业。你的平丘山旅游开发的创意就很不错,为什么不将平丘山旅游和流沙河大坝项目关联在一起,开发一个山水游?”
不怕乱
关允听了出来,在孔县是走工业化道路还是要农业化道路的原则问题上,李逸风和冷枫之间还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不过李逸风的提议也有几分可行性,关允就说:“我会和投资方协调一下,借开发平丘山的东风开发流沙河旅游,但现在,投资商的注意力主要落在高效农业上。”
关支书一走,村民们失去领军人物,又因为刚才冷县长的强势,知道讨不了好去,就都招呼一声,一哄而散。冷枫微微点头,目光就又冷峻地落到了带头的工人们身上。
就关允对孔县未来经济发展的设想,还是以发展农业为主。孔县的工业基础太薄弱,非要强上工业项目,除非是重污染的工业项目,高精尖的项目也不会落户到孔县。重污染项目引进孔县,为官者是有政绩了,也有可能带来一时的经济繁荣,但损害的却是子孙后代的生存环境和健康。他就一心想推动高效农业,至少在他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为孔县留下一个健康并且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环境。
话一说完,关支书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速度之快,跟兔子见了老鹰一样……棒打两位县委副书记、敢在县长面前挥舞大棍的耀武扬威的关支书,被关允一句话喝退,顿时震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高效农业的事情,你等冷县长回来后,再具体向他汇报。”李逸风摆手岔开了话题,还是继续就平丘山旅游开发的问题深入讨论,“平丘山的开发,县里肯定会大力支持,但市里出了点状况,市旅游局没有批。”
关允似笑非笑:“还不赶紧滚蛋?”
平丘山的开发只差最后市旅游局的批文了,市旅游局一批,就可立刻正式启动。前几天已经上报到市旅游局,没想到会不批,关允随即一想明白了什么,说道:“前几天我和司有立有过一次小冲突。”
关支书脸色顿时大变,吓得不轻,立马软了:“我走,我马上走,关兄弟,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饶我一次,行不行?”
“怪不得。”李逸风呵呵一笑,对关允说了实话很高兴,伸手拿起电话,边说边拨出了号码,“年轻人之间有冲突很正常,不能因此影响正常工作,司空太小家子气了。”
关支书终于领会到冷枫的厉害,哑口无言,想再耍横,却没有了胆气,想后退,却又没有台阶下。正犯愁时,关允及时向前一步,来到了关支书的身前,站他身边耳语几句……
司空是市旅游局局长,也是司有立的爸爸。
尽管冷枫复杂的背景掩藏至深,但他的南方口音和他手指上的戒指印痕,还是无意中透露出许多信息,也让关允认定冷枫是一座可以依靠的高山。
电话通了,李逸风语气轻松地说道:“司局长,我是李逸风,听说平丘山旅游开发的报备报到市旅游局,你压下了,怎么回事?”
话又说回来,冷枫明明是城里人,他在担任县长之前一直在省城任职,怎么又有基层工作经验了?关允就更确定对冷枫背景的猜测,在回省城之前,冷枫应该在南方某地下乡,而正是在他的那段岁月,他结交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旅游局虽然不在工商、税务、公安等八大局之中,但也不算是边缘局。而且局长也是正处级,和李逸风平级,通常下面区县的一二把手见到市局局长,还要恭敬地说话。关允立刻就听了出来,李逸风对司空的口气不但没有恭敬,相反,还有一股淡淡的自上而下的威压。
关允暗中叫好。以前他一直以为冷枫冷面冷言,对付基层百姓恐怕经验不够丰富。但刚才的一番话说出,他就更确信无疑冷枫以前肯定在农村待过,和农民打过交道,知道农民怕什么。
怪事,哪里有县委书记敢和市局局长居高临下说话的情形?各局掌握着全市各行业的审核和资源大权,就算副市长批示,到了各局也得局长点头才行。
“好,说得好。”冷枫不但没有被关支书的无赖气得无可奈何,反而拍掌叫好,“现在平坟复耕的政策已经叫停,县里已经取消平坟复耕的专项资金。你们想让县里再为平坟复耕多出一分钱,对不起,没钱!以后只要是关家村的村民来工地捣乱,立刻治安拘留十五天!”
有时八大局的局长如果强势的话,甚至普通副市长都奈何不了,何况一个县委书记?
关支书是不敢对冷枫动粗了,耍起泼皮无赖的惯常手段。
司空说些什么,关允听不到,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听李逸风说道:“好说,好说,赶紧抬手放了。孔县好不容易有一个投资项目,要是被你卡了脖子,司局长,我可是要专程到市里和你说道说道……哈哈,行,到了燕市我请客。”
“冷县长,我不听你讲大道理。反正县里每个坟头不多给关家村四十块的补偿,事情就没完,我们天天来工地上闹事,谁也别想好过。”关支书耍起无赖的脾气,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放下电话,李逸风微微一笑:“周一市旅游局下来批文,可以具体着手操作了。”
关家村是个穷村,不是土地贫瘠,而是人懒。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关家村盛产好吃懒做的懒汉和婆娘,经常有上好的田地长满荒草也没人清理。关家村的土地优良率在全县第一,但粮食亩产在全县倒数第一。一个县有一个县的风土人情,一个村有一个村的风气,关家村就是孔县有名的懒人村。
“李书记路子真广,和司局长也能说上话。”关允此时明白李逸风当着自己的面给司空打电话的用意,就是含蓄地透露一个信息,他李逸风在市里的关系网也很深广。
冷枫的话说到了关家村的痛处。
对于关允这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李逸风坦然受之:“司空是我的大学同窗,我的面子,他肯定要给几分。”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说道:“关允,如果市委蒋书记非要调你到他的身边担任秘书,你个人是什么意见?”
冷枫背手站在村民面前,他身前身后没有前呼后拥的警察,只有关允和桂晓杰分别站在左右。他毫无惧色,大声说道:“乡亲们,你们要求每个坟头补偿一百元的提议,没有道理!是,小郭村的每个坟头确实是补偿了一百元,关家村每个坟头补偿了六十元,知道为什么吗?你们自己想想还不明白?不要总向县委县政府伸手要补偿,要从自身上找原因。小郭村一亩的粮食产量是多少,你们关家村一亩的粮食产量又是多少?而且小郭村的坟头多集中在农耕用地上,你们关家村的坟头又集中在哪里?沿河两岸的荒地能和农耕用地是一样的价值?”
又来了,关允心中一惊,先是柳星雅替冷岳传话暗示自己留在冷枫身边为好,现在又是李逸风当面一问,难道市里关于蒋雪松要用他当秘书的风声已经这么紧了?不是吧,不是说蒋雪松的现任秘书师龙飞明年才外放吗?
这一手一下震惊了所有人,关支书更是吓得后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好家伙,这个冷县长难道是当兵出身,怎么这么大力气?这棍子跟了他两年,结实得很,一般人别说一下折断了,就是想弄弯都要费很大劲。
李逸风的问题不好回答,还好,有柳星雅的提醒在前。再说了,他现在也确定了下一步的方向,不离开孔县,要配合金一佳的旅游开发和高效农业大计,关允就说:“我的志向是在孔县大干三年,打好基础。”
棍子有大拇指粗细,而且通体光滑,约有两米长,显然平常经常被拿在手中当武器使用。冷枫拿过棍子,双手各持一端,用力向下一压,同时一提膝盖,“咔嚓”一声,棍子应声断裂。他扬手将断成两截的棍子扔到一边,朗声说道:“谁还有棍子,都尽管拿来!”
“好,年轻人有立足基层的理想,是好事。”李逸风眼睛亮了,“等冷县长回来后,我和他碰个头,现在提前和你通个气,飞马镇空缺一名主管农业的副镇长……”
冷枫伸手从关支书手中夺过棍子,手法之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棍子就易主了。
副镇长?关允心里怦怦直跳,这么快就要下放到乡镇了?本以为至少还要在县委历练一年,这来得也太突然了,他又一想,心中豁然开朗。飞马镇是县城所在地,又是流沙河大坝项目的所在地,流沙河大坝竣工在即,他明是去担任副镇长,其实是乘机摘取胜利果实去了。
关支书以为冷枫会和桂晓杰一样摆事实讲道理。也确实,上次冷枫站在椅子上大讲道理的情景,还牢牢地记在关支书的心中。他天真地认为冷枫既然和桂晓杰一样是外乡人,不敢对孔县的老百姓动粗,就想扳回一局,在冷枫面前耍耍威风,好让乡亲们都高看他一眼。不承想,他的棍子刚刚伸出,就被冷枫一把抢了过来。
从一上任就有政绩到手的角度考虑,李逸风对他不薄。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提前下放到乡镇担任副镇长,何尝不是县委含蓄地向蒋雪松表明不想放人的立场?
关支书自以为连李永昌这个地头蛇都敢打,何况冷枫一个外来的县长,敢拿他怎样?他就又上前迈出一步,用棍子指着冷枫,说道:“冷县长,我代表全体关家村村民,要向县委县政府讨还公道……”跟政府打交道久了,又在看守所待过几天,他也能装模作样地学几句官腔了。
“谢谢李书记的提携,我怕太年轻,挑不起担子。”该有的谦虚态度必须要有,关允知道就算自己反对也无效,怕是冷枫临走之前就已经和李逸风达成共识,二人都不愿意放他走,他也不想走,那就不走好了。
冷枫冷面冷言久了,就养成不怒自威的威严,尤其是他冷峻的表情,让关支书着实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后退一步也就算了,还踩到了后面一人的脚上,惹得村民们一阵哄笑,让他感觉很丢人。
“年轻就是资本,你是京城大学的高才生,担任副镇长,也算人尽其才了。”李逸风抬手看了看时间,“好了,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车军应该来了,我还要和他谈谈,他的借调时间也不短了,也该回二庄乡了。”
随后,他大步如飞地来到关支书面前,目光如电地直视关支书的双眼:“你是关支书?”
走出李逸风的办公室,关允依然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意。很明显,李逸风虽然只字未提他去市里到底所为何事,更没提李永昌的名字,但一系列的安排无不表明,李永昌怕是真要倒台了!
冷枫异常冷静并且泰然自若地来到工人们中间,工人们都认识冷枫,一见县长现身,就纷纷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要求县委县政府保护工人的人身安全,否则,工程无法保质保量地按期竣工。冷枫并不理会工人们的诉苦,回头对桂晓杰说道:“桂书记,你先安抚一下工人的情绪。”
至少在针对孔县今后的前景规划上,李逸风大胆设想,大笔勾画孔县蓝图,言外之意就是表明,孔县要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再加上最后把王车军打回二庄乡的安排,关允若是再看不出李逸风的黄梁市之行达到了预期收获,他就白在县委待一年多了。
关支书算是出名了,先是打了李永昌一棍,现在又打了桂晓杰一棍。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村民,棒打两大县委干部,他也算是奇迹人物了。关允倒要看看,面对冷枫,关支书又能怎样嚣张。
李永昌真要被一举搬开了?关允心中大喜,满是期待,才走出办公室不远,一抬头,迎面走来垂头丧气的王车军。
“账目等下带回县委核实一下。”冷枫又吩咐关允一句,随后背手走出指挥部,“走,先会一会关支书。”
“车军。”关允上前一步,想警告王车军收敛几分,就伸手一拍他的肩膀,“有件事情我想提醒你一下。”
关允就更加期待冷枫处理停工事件和关家村闹事的手法了。
王车军正低头走路,没有注意到和关允走了个正面,吓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待看清是关允时,他突然勃然大怒:“关允,你干吗推我?滚一边去!”
而且现在王车军也正好不在,绝对是一个最佳的全部接手大坝项目的机会。冷枫的出手,冷静、犀利,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好,居然张口骂人,关允脸色一寒:“王车军,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敢再在背后捣鬼,我肯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关允很清楚冷枫赶走郭伟全的目的,就是要肃清李永昌在大坝项目中的遗留势力,消除李永昌对大坝项目的影响力。这样不但方便查清大坝的全部账目,也好彻底让李永昌利用大坝项目制造事端来达到目的的阴谋破产。
“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一个沧桑并且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关允,我还没死,孔县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是。”关允向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接管项目的全部账目。具体管理账目的几个领导小组的成员,目瞪口呆,无人敢拦,任由关允将账目抱走。
关允的嚣张
“请便。”冷枫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又对关允说道,“关允,整理一下账目,一定要做到账目齐全,不能有任何遗漏。”
李永昌!
郭伟全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还从未见过冷枫如此强势如此霸道。确实,一二把手都点头了,三号人物李永昌已经失去了发言权,四号人物桂晓杰再附和了意见,常委会上哪里还会有反对的声音?他怒不可遏地转身就走:“冷枫,你等着,我会向市委反映你的独断专行。”
关允回身一看,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脸愠怒的李永昌。几日不见,李永昌苍老了许多,不过依然强打起精神支撑着他不肯退让的雄心,咄咄逼人的威风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想以他几十年纵横孔县的威势,力压关允屈服。
“我同意,李书记没意见,桂书记也赞成,郭伟全,你说上常委会讨论会有什么结果?”
也不得不说,李永昌虽被停职反省,但他毕竟在孔县屹立了几十年,余威仍在。他当前一站,花白头发被风吹动,悲壮如秋,悲怆如歌。
桂晓杰捂着脑袋,疼得直吸凉气。郭伟全不顶事,让他一人冲锋在前,他会向着郭伟全说话才怪,就没好气地说道:“我没意见。”
蓦然,关允想起了一句诗:“古来名将如美人,不使人间见白头。”虽说李永昌既非名将更非美人,但他在孔县二十余年不倒,也算是一代枭雄。但最终被两个空降的一号二号联手推进陷阱,挤到退无可退的墙角,如今的李永昌就和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张牙舞爪,隔着铁栏发出最后的低沉的怒吼。
冷枫冷冷地一笑:“李书记已经点头了,桂书记,你有没有意见?”
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言外之意就是冷枫一人说了不算。
“李书记……”关允毫无惧意,坦荡荡地站在李永昌面前,“该我说话的时候,我会说;不该我说话的时候,我就会闭嘴。孔县有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对不起,李书记说了不算。”
郭伟全涨红了脸:“冷县长,你,你不要太专制了。就算撤销我大坝项目领导小组的领导权,也要常委会讨论才能决定。”
“关允,你小人得志。”
沉着冷静的一击
王车军发疯一样冲了过去,盛怒之下,试图对关允动粗。他伸手就想一把将关允推开,幸好他不是抬脚来踢关允,否则他会摔得更惨。关允向旁边一闪,就让到了一边。论打架关允不行,但要是论躲闪的身法,关允还有几下子。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冷枫怎样强势处理工人和村民之间的纠纷了。只有将纠纷妥善处理之后,冷枫才能腾出手来,再利用流沙河大坝的账目,引爆埋葬李永昌政治生命的最后一枚“地雷”。
王车军一把没推到关允,更是恼羞成怒,身子一转,还想再动武。不料他身子才转到一半,就感觉屁股一疼,一股大力从屁股上传来,再也收势不住,身子猛然向前一冲,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正好屁股朝上地爬在李永昌的脚下。
再往深处一想,关允更是佩服冷枫反击李永昌的犀利手段。李永昌挑起大坝停工事件,好,冷枫立刻收回全部账目,要从经济问题上继续对李永昌穷追猛打,拿出痛打落水狗的精神,要让李永昌再无翻身的可能!
“你才小人得志!”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三人正好赶到,刘宝家才不管李永昌是不是就在眼前,见到关允要吃亏,当即一脚踹在王车军的屁股上。他还不解恨,又冲倒在地上的王车军呸了一口,一口唾沫正中王车军油光锃亮的头上,“再敢满嘴放炮,再敢冲关哥动手动脚,老子废了你!”
冷枫要收回全部账目的手法,明显是想查账。
“混账!”李永昌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在孔县一直是土皇帝,许多人见到他恨不得跪在地上求他办事。现在倒好,刘宝家竟然当着他的面打了王车军,打狗还得看主人,他还没有下台,关允一帮人就敢骑到他的头上撒尿,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永昌扬起右手,恶狠狠地朝关允的脸打去。
如果说当初冷枫并不接手大坝项目的领导权,出于更快地推动大坝进程以及隐含的用贪的政治目的,那么现在时机成熟,及时将主动权拿回自己手中,则是要收起反贪的大网了。关允瞬间想起老容头所讲的宇文泰的历史典故。
这一下要是打实了,关允也算在县委丢脸丢大了。
好!关允几乎要为冷枫一手漂亮的强势夺权而开口叫好了。冷枫果然不是一个能隐忍太久的人,风向一变,时机一到,他即刻悍然出手,要将大坝项目的主动权抢夺在手。
“啪”的一声,李永昌的巴掌还真是打实了,不过没有打在关允的脸上,却打在了雷镔力如蒲扇一样的手掌上。雷镔力及时向前一步,伸出手掌一接,正好接住李永昌这一掌。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就如李永昌和雷镔力击掌一样。
“好,你都说了你多余了,现在你先回县委,即日起,暂停大坝项目领导小组的工作。”冷枫正等郭伟全的这句话,立刻顺势拿下郭伟全的权力,“马上将大坝项目的全部账目交到关允手中,交接清楚后,你就可以走了。”
李永昌毕竟老了,气血不足,哪里有雷镔力的血气方刚。他和雷镔力对了一掌,差点没疼得叫出声来,感觉手腕跟断了一样。
郭伟全被冷枫咄咄逼人的质问逼到墙角,忽然就耿直脖子,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无赖道:“事发突然,我哪里来得及调查?再说有桂书记在前面维持秩序,我去了不也是多余吗?”
李永昌恼羞成怒:“关允,你连我也敢打,是不是?”
“是没来得及调查,还是没想到从哪里调查?又或者是根本就不想调查?”冷枫不容郭伟全有喘息的机会,继续炮火连天,“作为大坝项目领导小组的主要成员,郭伟全同志,你让李书记和我很失望!”
关允不卑不亢地答道:“李书记,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动手,都是在正当防卫。”
郭伟全面如土色:“冷县长,我,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查。”
李永昌气得老脸涨红:“你不要嚣张,关允,有你后悔的时候。”
“是谁走漏了小郭村每个坟头补偿一百元的事情?又是谁在工人中间传播小道消息?还有,李永昌的祖坟重新竖起墓碑的事情,又是谁故意在关家村煽风点火?伟全同志,你都查清楚了没有?”冷枫一连串的质问,将怒火毫不客气地倾泻到郭伟全身上。
“我跟你拼了!”平常王车军文质彬彬,摩丝锃亮,在县委上班期间,从来不说一句脏话。现在丢人丢大发了,气急败坏之下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出口成脏。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手里拎着一块砖头,劈头盖脸地就朝关允的头砸去。
关允始终清楚地记得老容头说的话——冷枫的一背,是帝王之相。
王车军差不多已经疯了,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只不过也许不是正面的热点,而是反面的热点,但不管是哪一种,孔县要想突破目前的困境,必须要有一只强有力的巨手的推动才能力挽狂澜并且拨云见日。或许,真是到冷枫转身一背的时候了。
要是关允一人,说不得还真要吃点小亏,只可惜,有刘宝家三人在,一个小小的王车军根本不是对手了。关允冷静而沉着地后退一步,他一退,刘宝家和李理就同时向前迈了一步,将他护得严严实实。而雷镔力也是身子一横,完完全全将李永昌挡了个结实,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将关允保护得密不透风,就连老到的李永昌也被防范在外。
形势比人强,孔县的局势围绕一个流沙河大坝,已经一再风云变幻了。固然有李永昌不肯退出政治舞台的原因,也有方方面面力量的推动,就如金一佳所说,孔县虽小,但形势复杂。尤其是蒋雪松视察工作之后留下的摊子,成了一团迷雾。孔县不但直通省城,也是市委领导眼中的热点。
“咳。”关允轻轻咳嗽一声,咳嗽是动手的信号。
只是没想到李永昌也有一套,可以借平坟复耕政策的东风平坟,也可以借平坟复耕政策的叫停重新堆起坟头。他还借机鼓动关家村闹事,点燃报复的导火索,到底是老油条,有一手。
刘宝家和李理就同时出手了,刘宝家一拳打出,正打在王车军的胳膊上。王车军胳膊吃疼,一打弯,手中的砖头就再也拿不住,一下飞了出去。
至于省里突然叫停平坟复耕政策,应该只是一个巧合。冷枫已经向关允暗示过,平坟复耕政策出台过于仓促,叫停只是早晚的事情。但无巧不巧的是,正好赶到蒋雪松发现李永昌祖坟的问题时叫停,也证明一点,李永昌时运不济。
而李理身子一矮,一个扫堂腿就扫了出去。王车军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就被李理一腿扫中,身子就如被秋风吹落的树叶一样,横向倒了下去。“扑通”一声,他摔在了县委大院的青砖地面上,当即摔了个鼻青脸肿,满脸是血。
不过也必须承认,蒋雪松或李永昌的担心是正确的,李逸风和冷枫第一次联手的威力非同小可。在蒋雪松视察坟地时精彩的一出,让李永昌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墓碑事件应该就是李逸风和冷枫的精心布局。背后到底是怎样的安排,关允当然不能去问,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在搬开李永昌的问题上,李逸风和冷枫达成完全的一致。
李永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县委副书记的身份,伸出双手就朝雷镔力打去。他已经急眼了,恨不得亲手掐死关允!
关允此时越来越意识到,他以前对于李逸风和冷枫之间关系的判断,太过简单和表面化了。李逸风和冷枫在孔县虽然有对立的一面,但也有合作的基础和意愿。只不过不管是市里也好,还是李永昌也罢,都在拼命地为李逸风和冷枫之间任何一次有可能的联手制造麻烦。
关允冷酷得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而刘宝家三人就如他的士兵,几人配合默契,有人出手,有人防范,就如一个团队在统一作战。李永昌心中既怒不可遏,又第一次对关允产生了浓浓的惧意,是的,他害怕了,才发现自己以前真是小瞧了关允。关允的沉着和冷漠,以及他居中指挥刘宝家三人同进共退的本领,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官场中的核心人物指挥协同作战的素质。
关允心中一阵叹息,郭伟全的能力实在有限,怎么市委就扶他当上常务副县长?当时还以为是李逸风的手笔,李逸风和蒋雪松多少还有几分关系,但现在再用心推想,或许郭伟全的任命,并不一定是李逸风为了牵制冷枫而大力推动的结果。说不定是李永昌的手笔,或者也可以说,是蒋雪松安插的一枚打入孔县的钉子。
关允不除,必成大患,李永昌心中闪过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
“冷县长,我……”郭伟全被冷枫讥讽得脸红脖子粗,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以前李永昌将关允压得死死的,可以说他的一个暗示一个眼神,就会有人替他摆弄关允,让关允坐坐冷板凳,那是何等的威风,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但现在,他却悲哀地发现,不管他怎样努力,都无法靠近关允一米之内。当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冲,想要推开雷镔力冲到关允面前,狠狠打关允一个耳光时,雷镔力却如一堵牢不可破的城墙,在城墙面前,李永昌的所有努力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你坐着就行了,坐着不动,外面的冲突就会自动解决。”冷枫不无嘲讽地说道,“桂书记都头破血流了,你还能坐得住?真沉得住气,有没有再泡一杯龙井?”
雷镔力多少还懂得尊老爱幼,只是用他雄壮的后背挡着李永昌前进的每一步,任由李永昌推他打他,却不还一下手,也算是忠厚的好人了。
冷枫快步走进工程指挥部。指挥部内,郭伟全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他还不知道冷枫已经赶到,正头大如斗不知该如何应对。一见冷枫冷不防进门,他被吓得一下跳了起来:“冷……冷县长……”
“老李,够了,太有失身份了!”
斗争与较量虽然不可避免,但鼓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利用工人和村民的单纯来制造事端,不管工人和村民的死活,只为了一己私欲,将自己的权势建立在他人的生命之上,这样的行径,让冷枫不耻!
终于,李永昌几十年的形象在关允几个小年轻的逼迫下毁于一旦之时,李逸风及时出现,一声厉喝制止了李永昌的继续发作。
在详细了解了事发经过之后,冷枫心里完全明白了,有人真是用心良苦,连自家重新竖起墓碑堆起坟头的事情都可以用来大做文章,还暗中安排人手分别鼓动关家村村民和工人,两处煽风点火,确实是唯恐天下不乱,想要局势大乱,好乱中取利。
最耐人寻味的是,李逸风嘴中喊出的是老李而不是李书记,一下就震惊了两个人。一个是关允,关允震惊的是,老李的称呼坐实了他刚才的猜测,从李逸风从市里回来就开始着手的一系列的布局,到他对李永昌态度逆转的称呼,无一不说明了一点——李永昌大势已去。
冷枫和关允赶到的时候,双方已经对峙半天了。
另一个震惊的人当然是李永昌。
桂晓杰虽然以头破血流的代价制止了工人和村民之间的打斗,却劝不退双方。工人要求县委县政府给出安全保障的承诺,否则不复工。村民要求加大补偿,否则都要重起坟头。
从开始迈入孔县县委被人称呼小李开始,熬了十几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从他被人尊称职务而不是老李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李永昌猛然听到李逸风喊出一句老李,心中坚持的最后一个信念轰然倒塌。他身子一晃,一阵悲怆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难道说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难道说真的到了英雄末路?
工人们的怒火也被点燃了,纷纷停工,抄起家伙要和村民们打仗。还有人鼓动工人,要求县委县政府保护工人们的安全,在县委县政府没有落实好安全措施之前,不能复工。
“关允,你也是胡闹,怎么能在县委大院动手?回头写一份检查给我。”李逸风脸色一板,各打五十大板。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明显偏袒关允,和堂堂的县委副书记动手,只是写一份检查了事,分明就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大坝项目的施工队伍来自邻县和市里,工人中没有几个孔县人。也不知是谁在工人中散播谣言,说是村民喜欢欺负外地人,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击工地闹事,如果不奋起反抗,村民们还会变本加厉。
“是,李书记,我错了。”关允低眉顺眼,也不反驳,老实认错,态度好得不能再好了。
在事件冲突最严重的时刻,郭伟全抱头躲到指挥部里面,不敢露面。作为大坝领导小组的主要负责人,他的表现让人失望。
“李书记,关允在县委聚众闹事,打群架,一定要严肃处理,要不影响就太恶劣了,县委的形象都被他败坏了。”和关允不辩解只认错的老实态度不同的是,王车军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是血,门牙还摔掉了一颗,状若疯狂一般大喊大叫。
工人们也不肯示弱,抄起家伙就和村民们打在了一起,最后险些酿成重大冲突事件。关键时刻桂晓杰挺身而出挡在前面,挨了关支书一棍。所幸的是,关支书想起看守所的日子不太好过,一激灵吓得住了手,否则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
李逸风紧皱眉头:“王车军,你嚷什么?刚才明明是你先动手,你不认错,还有理了?”
县领导干部带头堆坟,关家村的村民都不干了。再加上别有用心的人在村民中散播小道消息,说是小郭村每个坟头补偿一百元,关家村才六十元,吃了大亏。村民们一经煽动,情绪就被点燃了,见有利可图,短短时间内就组织了上百人冲击工地。
柳星雅跟在李逸风身后,目光从关允和王车军身上依次扫过,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中流露出玩味的意思,关允真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
本来流沙河大坝项目领导小组已经和关家村就坟地征用和补偿问题达成一致,每家每户的补偿金额已经敲定,村干部也做通了村民工作,而且补偿款也已经发放到位。但平坟复耕政策一暂停,关家村的村民又人心思动,最主要的是李永昌家的祖坟重新堆起坟头竖起墓碑,极大地刺激了关家村的村民,尤其是关支书。
领导说什么是什么,就算暂时受屈也不辩白,才是一个官场中人初步成熟的标志。反观王车军,失去理智不说,也没有什么政治头脑,更看不清眼下的形势,还想让李逸风替他做主?真是可怜。
事情的起因还是坟地纠纷。
不比不知道,和关允一比,高低立判!
对峙的人群一方是施工队伍,另一方是关家村的村民,领头者依然是上次因为祖坟问题打了李永昌一棍的关支书。坐了几天牢出来之后,关支书自以为也算见过了世面。和上次闹事时大吵大嚷不同的是,他摆出一副泼皮无赖、天塌下来也不怕的嘴脸,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理直气壮地要求直接和县长谈判,县长不露面,工程别想开工。
王车军已经失去理智,暴躁之下,哪里还会冷静地揣摩李逸风的心理,大声说道:“是关允骂人在先,李书记,你要替我做主,一定要处理关允。”
随后,李永昌借平坟复耕政策的东风,大力推动,大坝项目的建设才进入快车道。到蒋雪松工作视察时,工程进展完成三分之一。而到今天为止,已经基本上完成了近二分之一的工程量。抬眼望去,高高耸立的流沙河大坝已经初具气象,就如一座巍峨的城门,在下午的阳光之中,灰色的墙壁闪耀着冷峻的光芒。
“老李,你跟我来一下。”李逸风厌恶地瞪了王车军一眼,理也未理他,再次称呼李永昌为老李,转身就走。
历经波折的流沙河大坝项目,从开始就磨难重重,好不容易等冷枫让步同意项目上马,却又因为坟头问题打破了李永昌的头。
李永昌心有不甘,但比起自身前途,王车军的头破血流就不算什么了。他凶狠地瞪了关允一眼,紧随在李逸风身后走了。
悍然出手
李永昌一走,王车军也清醒了几分,用手一抹脸上的血,顿时脸上红红一片,十分狰狞恐怖,他恶狠狠地说道:“关允,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的脚下!”
关允默然无语,在家里当着众人的面,他选择了夏莱,对温琳是不小的打击。人就是这样,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对温琳何尝没有感情?但可惜的是,他和夏莱初恋在前,而且夏莱冲破了家庭阻力,为他整整等候和煎熬了一年,他怎能负她一腔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