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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好不容易发现对手的破绽,盛宇峰却选择了知情不报

泪水在文知雪眼眶中打转,她不愿意相信,蒙元亨竟把这些伎俩用到自己身上。蒙元亨与罗世英成婚时,文知雪纵然心痛欲绝,但心中还有一份念想——蒙元亨并非不爱自己,只因父辈间的仇恨有缘无分。可今日行径,却无疑令文知雪万念俱灰。她甚至觉得,传言说的蒙元亨在草原上就与罗世英鬼混在一起并非以讹传讹,或许他根本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文善达点了点头:“蒙元亨还联系了货船,要把之前收购的棉花悉数运走。他这么做,就为了腾出地方,一旦援军赶到,再大肆抢购棉花。你说,这些就叫诚意吗?”

文善达站起身,拍着女儿的肩膀:“知雪,把一切都放下吧,未来你的路还长。”

“你是说……”令文知雪吃惊的,并不仅仅是诡谲的商场风云。昔日情深义重的蒙大哥,难道真会欺骗自己?

马车行进在泾阳街头,车内的盛宇峰催促道:“快点!”

文善达说:“前些日子,岳江南奔赴河南,找康百万家借钱借粮,据说事情已有眉目。”

车夫为难地说:“街上人太多,实在跑不起来。”

文知雪不解道:“什么援兵?”

“算了。”盛宇峰没好气地说,接着再没吱声。

文善达继续说:“他蒙元亨哪有什么诚意,不过是为自己争取喘息机会。你可知道,广诚德的银子已难以为继。如今他们正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岳江南搬回救兵。有了这五天时间,援军就到了。到时,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再掀起血雨腥风。”

此刻的盛宇峰,再度陷入沉思中。今日一大早,文善达召集所有人到尚善堂议事。文善达说,广诚德的银子快撑不下去了,岳江南黔驴技穷,只好去河南搬救兵。他还说昨晚文知雪去找了蒙元亨,对方提出五日内暂不涨价。

文知雪赶紧上前,替父亲捶背。缓过气之后,文善达摆手说:“知雪,你又被那个蒙元亨骗了。”

文善达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绝不会上当。在岳江南的援兵到来之前,必须发起最后总攻,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

“诚意?”文善达摇了摇头,咳嗽的毛病又犯了。

文盛合上下斗志昂扬,开市之后立刻涨价,广诚德的反应却十分迟缓。一切正如文善达所说,在岳江南的援军赶到之前,对手几乎无力反击了。文盛合此刻要做的,便是争分夺秒结束战斗。到那时,即便援军到来也只能徒叹奈何。

“这个我倒没细想。”文知雪说,“大概双方拼斗了这么久,总需要一点时间,让彼此看到对方的诚意。”

对生意不感兴趣的盛宇峰同样摩拳擦掌,兴奋异常。他在乎的不是赚几个银子,而是击败蒙元亨。他要让心爱的文知雪知道,自己远比那个自以为是的蒙元亨更加优秀。

书房内陷入沉寂,只有文善达缓缓用手指敲打书桌的声响。过了半晌,文善达缓缓开口:“知雪,若真是罢兵言和,蒙元亨为何只提五日之约?何不干脆约定,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离开尚善堂,盛宇峰打起精神到各个货场巡视。眼见棉农们蜂拥来到文盛合,广诚德门可罗雀,盛宇峰更是得意扬扬。但他并没有一丝懈怠,而是在脑海中又将所有事静静梳理一遍。盛宇峰告诫自己,为了击败蒙元亨,必须万无一失。

文知雪说:“当然是文盛合也不涨价。”

功夫不负有心人,细思之下,盛宇峰似乎察觉出什么。尽管这只是一个看似微小的疏漏,但他却不肯轻易放过。于是,盛宇峰坐上马车,在泾阳城走了一圈,接着又去码头,找船老大了解行情。渐渐地,盛宇峰后背开始冒汗,他惊觉自己乃至文善达或许都犯下了致命错误。

“交换条件呢?”文善达又问。

早上在尚善堂时,文善达曾提到,蒙元亨一面答应言和,一面却把之前收购的棉花抢运出去,为的是腾出地方。一旦岳江南从河南筹来的钱粮运到,他们定会再次发动抢购大战。这番话听着合情合理,以至于文知桐当场骂蒙元亨阴险狡诈,一边假意求和,一边又在准备囤货的地方。

文知雪说:“蒙元亨说,五日以内广诚德可以不再涨价收购棉花。”

然而盛宇峰实地考察后,却发现破绽。泾阳乃商贸重镇,天南海北的货物在此中转,囤货的货场向来不少。经过棉花大战,货场确比平时紧俏,但只要出高价,并非找不到囤货之地。

文善达抿了一口茶:“蒙元亨怎么说?”

盛宇峰又去了码头,向船老大们了解运价。以往年份,各家商号都是待棉花收购完成后统一运输,像蒙元亨这样提前启运的极为罕见。况且,货物一旦分批运输,运费会高出一大截。

文知雪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要是他们答应退一步呢?”

盛宇峰立刻替蒙元亨算了一笔账,分批运棉花的费用,竟然比高价租货场还多!生意人都是将本求利,难道蒙元亨疯了,非和银子过意不去?不,蒙元亨绝没有疯。唯一的解释便是,这背后另有玄机。

文善达叹了口气:“你不仅心地善良,对生意也看得透彻。没错,我做了几十年生意,很少像今天这样,非得押上身家性命和谁拼个鱼死网破。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碰上了蒙元亨这个煞星。还有那个岳江南,这场仗,可是他们挑起来的。”

盛宇峰既得意,更不免后怕。蒙元亨呀蒙元亨,你机关算尽,还是让我看出了破绽。幸亏多留了一个心眼,不然差点就上了这小子的当。这事得赶紧告诉文叔父,让他有所防范。离开码头,盛宇峰催着车夫快马加鞭,奔向文家大院。

文知雪低着头,说:“我这样做,绝不仅是替蒙元亨着想。我虽不懂生意,但也能看出来,棉花大战再打下去,终有一家会倾家荡产。蒙元亨毕竟与文家有旧,即便要教训他也不必赶尽杀绝。而爹是女儿最亲的人,我更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只要双方各退一步,两边都还有活路。”

盛宇峰的脑筋一直没闲着。待会儿见到文善达,一定会被问到,蒙元亨玩弄这些花招究竟意欲何为,而这也恰恰是盛宇峰冥思苦想却不可得的。他试着给出过几种答案,很快又摇头否定。眼看离文家大院越来越近,盛宇峰只好安慰自个,能瞧出破绽已是大功一件。文叔父是商场老将,自己想不透的事,他老人家没准能一眼识破。

文善达盯住女儿,缓缓说道:“你和蒙元亨之间的事早已是过眼云烟,实在犯不着再为他花心思。”

马车在文家大院门口停下,盛宇峰急匆匆跳下车。拐进后院,盛宇峰撞见了文知雪的丫鬟。他随口问道:“小姐好吗?今天在做什么?”

文知雪说:“这些日子,咱们和广诚德抢购棉花已是斗得不可开交。女儿觉得,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不必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就去找蒙元亨,希望双方各退一步。”

丫鬟答道:“小姐又把自个锁在屋里。”

文善达笑了笑:“哦?你和他谈什么生意?”

盛宇峰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他知道,文知雪心绪不佳,应和昨晚之事有关。曾经为之倾心的蒙元亨,竟会欺骗自己,文知雪怎能不伤心!

文知雪说:“女儿不自量力,想去和他谈一桩生意。”

会为一人伤心,只因在乎这个人。想到这里,盛宇峰的情绪不免低落下来。知雪妹妹呀,你为何总对我视而不见,却对那个蒙元亨念念不忘!

文善达内心一颤,表面上仍很平静,问:“你去见他,有什么事吗?”

曾经,盛宇峰想在草原上设计除掉蒙元亨。消息传来,文知雪茶饭不思,几乎脱了人形。幸亏计谋没有得逞,否则以文知雪的烈性子,没准真会殉情。后来,蒙元亨与罗世英成婚,盛宇峰也高兴过一阵子。但看着文知雪郁郁寡欢的模样,他渐渐醒悟,自己即便得到文知雪的人,也难以得到她的心。

文知雪犹豫了一下,说:“我去见了蒙元亨。”

得到她的心?盛宇峰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放缓了脚步。如何能博得文知雪芳心,过去盛宇峰想到的,全是击败蒙元亨,结果却一再碰壁。是呀,击败了蒙元亨,证明自己比蒙元亨优秀又如何?难道文知雪就能回心转意?

“你去哪儿了?”文善达又问。

盛宇峰的脚步越来越慢,几乎停了下来,自己何不换个法子,大可不必去和蒙元亨作对,而是让蒙元亨彻底打败文善达。文家败得越惨,文知雪才会越恨蒙元亨。文知雪心中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或许只有炽热的仇恨才能冲散。

文知雪说:“我刚从外面回来。”

文善达过往的一番教诲,又跃入盛宇峰脑海。文善达说过,做生意不是赚银子,而是造势。没有势,只能辛辛苦苦去追银子,往往还追不到。把势造出来,就是银子来追你,躺着都能赚钱。让文知雪恨透了蒙元亨,那便是造势!

“时辰不早了,你怎么还不回房,跑到我这里干吗?”文善达又问道。

盛宇峰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这一番大彻大悟,远比洞悉蒙元亨的阴谋诡计来得更重要!

文善达点头说:“洋人们一个个尖嘴猴腮的,但他们的家伙什还真不错。”

“宇峰,有什么事吗?”书房内的文善达碰巧走了出来,看见了走廊上的盛宇峰。

文知雪又问:“怎么样,洋人的这副镜子还行吧?”

“文叔父。”盛宇峰招呼道。接着,他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来……没……没什么事。”

文善达微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哪天晚上早睡过。”

文善达板着脸说:“商号里事情多,大伙都在忙。你是东家,更要以身作则。”

书房门被推开,文知雪走了进来,问候道:“爹,这么晚了还不睡?”

“是。”盛宇峰毕恭毕敬答道。

夜已深,文善达的书房里依旧闪烁着烛光。他左手捧着书,右手拿着一副新的西洋镜。近来眼力越来越差,看书都费劲,还是女儿体贴,买了新的西洋镜送给他。

文善达还想说几句,无奈咳嗽毛病犯了。盛宇峰忙着上前捶背,又把文善达扶进书房:“叔父,我这就去商号,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