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吗?”沈逸问道。
他这番话娓娓道来,竟是一点磕巴都没有,显然他已经在心中埋藏了很久,其怨念之深,沈逸自然也听得明明白白。
“没错!”张博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已经在你的阴影下活了十年,不想一辈子都这样碌碌无为。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干一番大事业。同要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为什么不替自己考虑一下呢?三叔一次给我的钱,你一辈子都给不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替他卖命?”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张博抬起头来,目光变得通红:“我把我所有的青春都交付于你,本以为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一定会给我安排一份好的前程,可结果呢?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总经理,而我却还在市场部做营销,一个月的薪水连你的零头也不够。这也就算了,每天下班之后,我还要给你当牛做马,一点私人的时间都没有,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沈逸本来已经心灰意冷,听到“三叔”两个字之后,立刻觉得不对,冲口而出道:“你说的三叔是指大信集团的胡保川?”
沈逸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应该有十年了吧”
“当然了。”张博继续整理头发,“上次就个你说过,三叔在江湖上放出风声,非常欣赏这个搞垮下面两家公司的侠盗,侠盗只要愿意跟他干,好处是大大的。但你这个人是个木鱼脑袋,硬是说不通,你非要将什么原则,什么信仰。原则和信仰能换来什么?能换来荣华富贵吗?”
这话就像点燃了炸药包一样,张博猛得转过头来,“亏你还有脸说。我问你,我跟你来到恒记集团多少年了?”
“你!”沈逸满脸通红,“你怎么像着了魔似的。”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我这些年来对你不够好吗?”沈逸说话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怎么?羡慕?”张博脸上全都是得意的笑容,随即搂住了沈逸的肩膀,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来投靠三叔,我会在他老人家面前说说好话,到时候你可以来给我做帮手。”
沈逸一阵恍惚,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人是自己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在他们两个之间,这本是在寻常不过的动作,但沈逸此时却感觉到一阵阵厌恶,立马将他狠狠推开,张博嬉笑而去,但目光中的阴毒之色却一闪即逝。
小人得志的样子溢于言表。
黄昏,中山公园,石山内,这里是一处历史悠久的景观,最早可以追溯到1955年修建公园的时候,所以一提到这里,本地的人没有谁不知道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公园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吴佑行却在这里等一个人。
他就像是在故意炫耀似的,将自己的手表、戒指一一拿到沈逸面前,而后才慢慢戴好。
早上吴佑行接到刘小辉的电话,据说政府里有位老朋友用很多身份给小辉打过电话,还找人见过他,直到确认了是刘小辉本人,终于才言归正传问吴佑行在哪里,怎么联系等等。吴佑行感觉这位老朋友做事非常谨慎,非常有细心,一定是辗转通过很多方法了解到这个警局里和自己最亲密关系的人,才试探性地问询自己的下落。
他本来就爱穿西装,现在有了钱,穿得自然更加讲究,连商标都没有,显然是特意定制的。
吴佑行非常好奇,是个什么样的神秘人会这么急着找自己呢?思绪中,石山内有位老年人,一身素服,双手叉在背后,手上还捏着一份报纸,煞有其事地看着这里的风景,他步履稳健,一步步朝吴佑行走过来。
说着,他把沈逸的手一甩,便站了起来,旁若无人的开始穿衣服。
“吴佑行?”那人问道。
张博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把就抓住了沈逸的手,冷笑一声,说道:“动手一直都不是你的强项,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否则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是的。我叫吴佑行。”吴佑行回答道。
见到他那一幅死不悔改的样子,沈逸也是怒不可遏,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那人伸出手握住吴佑行的手,吴佑行感觉那手宽厚有力,瞬间一股暖流打通全身经脉似的。
沈逸之所以要整垮那些诈骗集团,恨他们固然是原因之一,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的孩子们有书可读。张博的这番话无疑触碰到了沈逸的底线。
“你好,我叫江宏。是市纪委的。”江宏没有说书记,是保持了一种谦虚的态度,同时也怕惊到他。江宏掏出身份证和工作证主动要求吴佑行确认自己的身份。
“关我屁事?”张博坐起来,反问道:“我又不是他们的爹妈?凭什么让我为他们操心?更何况,我这些年来,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够多了,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您好您好。市纪委?我好像没什么老朋友在哪儿吧。”吴佑行疑问。
沈逸知道,他已经铁了心要跟自己闹掰,顿时心如死灰,便道:“你不同意我的做法,可以,你为什么不明说,非要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做会让很多孩子无书可读吗?”
“朋友嘛,一回生,二回熟,加上我这年纪,不就是老朋友了嘛。”江宏幽默地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却是那么的咄咄逼人。
“呵呵,您可真会说笑。您找我这是有事吗?”
直到这时,张博才终于收回目光,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让我说什么?该说的我早就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是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做什么正义的使者,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
江宏一把拉住吴佑行走到石山内的小树林里,他谨慎地观察了四周。
“难道你就真的对我无话可说吗?”见到他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沈逸就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插了一刀,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早就听说你的事迹啊。嗯,不错,今日一见,确实年轻有为,是一副干大事的模样。”江宏直言不讳道,“直说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张博淡淡的说着,就像在诉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手机。
“唉,你这不是取笑我嘛,我现在一个平头老百姓,能为您做什么事呢?为什么是我?”
“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既然能够找到这里,那就说明你都已经知道了。”
“我已经从各个方面了解过你的情况,你也无需置疑我的判断能力。关键是你想不想做维护人民正义的事情,一直朝着这个信仰走下去?”
“难到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沈逸按捺着胸中的怒火。
“我说不出您那么高大上的话来,但是我觉得吧,我非常厌恶坏人,特别是那种害的别人家破人亡,自己却还在花天酒地逍遥法外的罪犯,我总在想,自己就算脱下警服,只要有能力,也有责任将他们绳之以法,再说了,抓坏人不是警察的专利,不论在哪个领域,只要信仰相同,都可以为社会作出贡献。”吴佑行说完立刻发现,自己又借用了沈逸的话,不觉有点恨自己读书少,没多少墨水,讲不出别的大道理来。
张博也不说话,拿出手机就玩了起来,脸上带着阵阵淫笑,不知道在跟人聊些什么。沈逸坐在那里,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
“说得好,我就是要你的这种态度。”江宏赞同道。“同时,也千万别小看自己,韩愈不是说过吗,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某些方面,你可比我们这帮老家伙更有经验,更有判断能力呀。”
沈逸也不揶揄,直接就坐在了上面。
“好吧,您说,需要我做什么,我尽力而为。”
此时,他正躺在大床上闭目养神,床边放了一把椅子,就像是知道有人会来似的。
“目前我们的队伍不纯洁,有很多的公务员为了私欲,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为那些企业的犯罪者充当法律的保护伞。”
连续三天,张博都没有离开过逍遥谷,在里边租了最大的套房,包了最漂亮的姑娘,沈逸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张博。
“我觉得也是……”吴佑行突然想将怀疑李茂盛的事情说出来,但想想还是打住了,毕竟没有证据,自己从工作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要用证据说话,否则不能随便瞎说。再说第一次见江宏就说怀疑李茂盛,未免太过唐突。
江城是出了名的不夜城,逍遥谷更是其中的代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管你什么时候来,这里都一定都是热闹非凡。
“现在国家银监会的层面已经出现了高层涉黑的迹象,而江城在金融这个领域,也有类似于银监局包庇纵容的违法事件,特别是江城最大的金融企业大信集团,胡保川的背后似有国家公务人员的保护伞,我们正在调查,现在不对你多说。希望你知道,我们是站在国家法律的层面去抓他们,我们做事要用证据说话,那么就需要确凿的证据,将他们钉在板上无法翻身的证据!”江宏的想法和吴佑行居然不谋而合,吴佑行狠狠点头。
此时,沈逸的酒已经彻底醒了,马上就跑了出去。这件事他必须要当面向张博问清楚。
“我在明处,有时束手束脚,还总被人盯着,但你不一样,你是干这行的,而且长期在一线工作,破获的案件多如牛毛,现在正好又成为普通人的身份,不容易被察觉。所以,我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信得过的人员在社会上,在暗处和他们作斗争,收集有力的证据,在恰当的时机里,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不管对手有多么凶狠,有多么聪明,沈逸从来没有怕过,但一想到是自己一起玩到大的兄弟背叛了自己,他就无计可施了。
“在暗处?在社会?”吴佑行的心中立刻勾勒出一个戴着面具的英雄形象,面具的前面和后面分别呈现出两种不同的人物性格和面容,这个人就是沈逸!
这事只有张博了!其实,张博有这么一点心术不正,沈逸一直都了解,但他认为张博是自己最亲密的兄弟,天真的以为张博会慢慢被自己改变。事实上,最近几年来张博也确实成熟了很多,不管沈逸交待什么事情,他都一定都够做好,办事能力甚至得到了王浩明的欣赏。也正是因为这样,沈逸才对他放松了警惕,以致酿成今天的大祸。
“这个任务他真的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吴佑行突然冒出一句。
难怪张博突然消失了好几天,难怪怎么打电话都不接,难怪陈永昌敢不听自己的话……
“哪个他?你说的是?”江宏一下子没能理解吴佑行跳跃性的思维方式。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江领导,他是一个被人称为侠盗的城市英雄。”吴佑行兴奋起来,赞不绝口地说,“此人有勇有谋,有远见有修为,更重要的是非常善良,他劫富济贫,私下做了不少好事,也曾经多次帮助和协助我的工作。”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感觉到一种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于是,吴佑行滔滔不绝地将沈逸的故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江宏。江宏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称道。
知道这个保险箱并且有钥匙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沈逸自己,另一个便是张博……
“嗯,沈逸这个人勇于和坏人做斗争,这点我是欣赏的,但是……”江宏严肃地说道,“但是他的出发点有问题,作为国家公务人员,我们不能苟同。金融企业的老板做违法的事,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者放高利贷,如果不将他们绳之以法,阻止违法的行为,他们就会继续去剥削那些无辜的老百姓,然而沈逸的做法却等于是放纵他们继续作恶,看起来他用这些脏钱帮助了贫困的人群,但是却无形之中变相增加了受害者的痛苦,他的这种行侠仗义终究还是出于对陷害他父亲那一众群体的报复,还是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在一个行使国家法制执法的公务员眼中,是完全错误的。”
十家金融公司的犯罪证据全都锁在了这里,东西怎么不见了!!!
“您说得有道理。”吴佑行点头表示认同。
保险箱中空空如也,竟什么东西都没有,两人面面相觑。
“再说了,沈逸的行为100%违反法律,至少存在敲诈和勒索的嫌疑。这个人……我看可以用,可以利用长期在暗处与那些违法企业的斗争经验,或者伪装潜伏在那些违法人员身边,为我们的计划创造积极条件。但他一定要改过迁善,悬崖勒马,不能再从事他之前的事情。如果能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在事情结束后,我会将他作为有贡献的人员上报安检法,以减轻他的刑责。”
嘎吱一声,保险箱打开了,“看到什么了没?”沈逸敲了敲已经浑浑噩噩的脑袋,歪歪倒倒走了过来,当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酒意顿时烟消云散。
“谢谢您,嗯,我觉得这样处理非常得当。”吴佑行说,“我这就安排您和他见面吧。”
江心发现沈逸从某种角度上说竟然比王浩明还谨慎,连保险箱都这么隐秘,里边的东西自然也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