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沈逸双手红彤彤,已经完全看不清那到底是不是一双手,他抱住陈晓琳的上半身,手抚摸着她的脸庞,陈晓琳的双腿还被厚重的钢筋压住,血肉模糊,已不成形。沈逸头上身上全被血液和灰尘的混合物掩盖,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呆滞,魂不附体。
十分钟后,吴佑行和江心接到报警,驾车飞速赶过来。他们到事发现场,江心一看到眼前的场景,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吴佑行立刻上前摸了摸陈晓琳的颈动脉,已经没有丝毫跳动的痕迹,他黯然地对一旁的江心摇了摇头,江心哭泣得更加厉害。
“站住……站住!别跑!”刘玥满脸泪水,突然看见肇事司机要跑,腾地站起来,捂着伤口强忍着痛快步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里。
“兄弟,她已经走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忍着。”吴佑行知道现在没办法用任何语言去安慰他。但是凭借着经验,吴佑行非常明白,人在如此悲恸之下,如果气急攻心不释放出来的话,容易对心理和精神上产生影响,现在沈逸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哭出来。
“后八轮”司机从车上下来,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他似乎没有预料到事态这么恶劣,他的眼神冲充满了惊恐,他不知所措地身体抖动了半天,然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沈哥……”江心泣不成声,“别这样……静已经走了,你要保重自己。”
“沈叔叔……”刘玥虚弱地从废墟中爬出来,脸上头上全开了口,鲜血一点点地渗出,在她那雪白的衬衫上开出了一朵花。看到陈晓琳被埋在里面,只露出头发,刘玥泪水像泄了闸的洪水,她满脸通红地仰头大呼:妈妈!我的妈妈!
沈逸的目光微微移动了一下,似乎有听到他们说的话。他低下头,用衣服上还算干净的一角,擦拭着陈晓琳的脸颊,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沈逸呆滞的曈昽里倒影着一个苍白的容颜,那精致的五官的背后是一个令人如痴如醉的灵魂,在陈晓琳生命终止之前,还有两件事是最放心不下的,一个是百合村的孩子们,另一个便是沈逸,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她都希望这个男人能这样将她抱在怀里,倾诉缠绵,相拥入眠,在大义面前,理智终究战胜理性,让她将那份深深地思念埋藏在心理,直到脱离了肉体才能奢望一回。沈逸此时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的任何一点都值得自己去爱!
这时,在正前方迷蒙蒙的雾气中,极速驶来一辆“后八轮”大货车,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直接撞过来,丝毫没有躲避行人的意思,轰隆一声,车上钢筋倾泻而出,一眨眼的工夫自行车就被车轮碾成了铁饼,待沈逸睁开眼缓过来,才发现陈晓琳已经被沉重的杂物掩埋在下面,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也管不了车上落下的都是些什么扎手的东西,他拼命地用力想刨开压在陈晓琳身上的钢筋水泥,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全是鲜血,直到自己精疲力竭。
在旁人毫无察觉之际,泪水像两条沙漠中的沟渠,从脸上悄悄地滑落下来,他没有抽搐,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他们的感情就犹如陈晓琳理解的那样,不需要丰富的言语或者华丽的装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静和——默契。
他们骑上三人自行车,行驶在绿荫小道上,旁边的一条大道上时不时的有大车装载着建筑材料行驶过去,产生的尘雾让人十分不适,他们停下来,傻子进入到眼睛里,揉个不停。
吴佑行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刚到的120医护人员将沈逸扶开治疗,另一方面安排了几个警员搬开陈晓琳身上的重物,将遗体抬出来。
“沈叔叔,琳姐,前面有租自行车的,很好玩的,咱们三个人一起骑行吧。”刘玥跑回来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玥玥!”医务人员才给沈逸包扎了头上的伤口,沈逸就失魂似的惊叫道,“玥玥!!玥玥!!”他眼神迷茫的四处呼喊,神情紧张而手足无措。
“你不用管我的感受,你该做什么就勇敢去做,追求你想得到的,你能开心,我就能开心。”陈晓琳说。
“玥玥?是刘玥吗?她也和你们一起?”江心赶忙过去扶住沈逸发颤的手。
“我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让孩子们每天在我们家吵吵闹闹地好不热闹,我也喜欢这种感觉。”沈逸说。
“玥玥不见了!你们快,快帮我找她!”沈逸慌忙地拉着江心和吴佑行眼神迷离和无助。
“你说这些话……”陈晓琳眼中泪光闪烁着,“不就等于是承诺我了吗……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语言,也不需要僵硬而死板的形容词,有时,你的一个眼神就能在我们之间产生默契,就像在寒风中点燃的火炬,照耀在每一个黑夜里,给我温暖和光明。”
“小辉,小辉吗。”吴佑行拿起电话,“迅速通报警方,全城通缉车牌号为xxx的肇事逃逸司机,同时帮助寻找一位年龄在17岁,马尾辫,恩施人,有伤在身的女孩……”
沈逸动情地说,“你为了百合村可以鞠躬尽瘁,为了我可以放弃幸福,而我却还差你一个承诺。”
一周后,扁担山陵园,吴佑行捧着一束菊花从门口走进来,有个人正从里面走出来,面对面和他擦身而过,吴佑行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下意识地转身朝他看了一眼,戴着个黑色帽子,穿着黑色风衣和黑色皮鞋,背影有点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也就没怎么在意。
“我想到一首诗,卞之琳的诗。”沈逸缓缓朗读,“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觉得这首诗写的就是你,你总在为别人考虑,总是在帮助别人,你在别人的满足中寻找快乐,成全别人中寻找自我的价值和乐趣,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精神。”
他来到B区17排,沈逸正独自站在陈晓琳墓碑的前面,他手上头上还包扎着纱布,表情黯然神伤。吴佑行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献上鲜花,双手合十鞠躬三下,双手交叉在肚子上,凝视着墓碑上的那个英年早逝美丽如花的女人,她的笑容还是那么迷人,只是永远定格在照片那一刻。
“亲情,友情还有……”陈晓琳含羞地说道,“爱情,还有许多的成就感和实现自我价值带来的满足感。”
“节哀啊,老沈。”吴佑行轻声说,沈逸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吴佑行看他已经恢复了一些精神,才敢继续往下说,“后八轮货车司机找到了,只承认是走错了道,发生的意外交通事故,但是涉嫌肇事逃逸,还是会坐牢。我们队里的兄弟在他的手里发现了聚力金融陈永昌的号码。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嗯,说说看,什么东西。”
看沈逸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吴佑行接着说,“我已经跟交管局的兄弟打好招呼了,此次事故,你是重伤不醒,植物人的状态,这样也好,你现在是个废人,传到他们耳朵里也不会再找你麻烦。你就别到处跑了,免得被人发现。还有,刘玥一直都没找到,问了司机,司机不承认有个女孩子追他,所以,应该没什么事儿……你也别着急了,可能是迷路了,说不定哪天就会回来的。”
“坏死了!”陈晓琳娇声打了沈逸一下,“不过,我不后悔,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我的青春在无情地流逝,但是我却收获了人生最美好的东西。”
“江心很担心你,他说你最近瘦了不少,她可是从来不下厨的,今儿在她家里给你准备了很多菜,想不想吃都不要紧,关键这是咱们一片心意,你有空等会天暗了就过来领了吧。”
“哈哈,也应该这么大了。”沈逸笑着说,“但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妈可是非常少见啊。”
“我知道你心里也苦,也痛,没处说。”吴佑行点上烟,抽了几口,叹了口气,“我今天把晚上的工作都给推了,就你的意思,想喝咱们就不醉不归,不想喝兄弟陪你聊天,想说啥说啥,想怎么开玩笑怎么开玩笑,时间随你定,三天两夜也行啊。你开心,咱们嫂子在那边看着也开心,你说多好。”
“你说,咱们如果不去支教,现在是不是孩子都像玥玥这么大了。”陈晓琳望着河对岸。
吴佑行说了半天,看沈逸还是没反应,一下气氛凉了,两人都陷入沉默。
刘玥左手挽着沈逸,右手挽着陈晓琳,三人并排漫步行走在南湖岸边,刘玥嬉笑着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陈晓琳遥望着当年上学时他们恋爱的地方,瞬间勾起了很多的回忆,陈晓琳情不自禁地挽起沈逸,头微微一侧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俩的个头差不多,身材也适中,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对年轻的俊男靓女,非常登对的爱人。
“帮我约江宏。”沈逸很轻地说了一声,目视前方,脸上仍是一片让人看不懂的空白。
附近的很多项目仍然在建设中,几处工地正在忙碌地施工,轰隆隆的声音让这里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收到!”声音虽小,完全不用再问第二次,吴佑行仅从音调就能判断出来他到底说的什么,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感,但可以明确的是,沈逸这家伙醒过来了。
秀美的南湖是江城的标志性风景区,由听涛区、磨山区、落雁区、吹笛区、白马区和珞洪区6个片区组成,楚风浓郁,楚韵精妙。湖岸曲折,港汊交错,碧波万顷,青山环绕,岛渚星罗,素有九十九湾之说。附近有多所高校坐落在南湖湖畔,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