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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那颗星

“伢子,你的心别太高了,这山泉哪能当油用,使这玻璃葫芦发光呀!”阿妈泼冷水了。

一切准备就绪了。他把竹槽移过来,让水流冲击着水轮机的叶轮。叶轮动了,动得很缓慢。他事业的热心支持者——七岁的小侄儿,屋里屋外的跑,一次又一次地报告着消息:“阿叔,电灯没有亮,没亮……”

“阿妈,这山泉一定能当油用的。”

他要在屋后建家庭微型发电站了。这消息惊震着这个家庭。七岁的小侄儿是他狂热的支持者。而疼他爱他的老阿妈呢?则逃不脱老年人的守旧观念,反对他这样不安份地乱闯。支持也罢,反对也罢,都变成了他追求文明开化、追求现代科学的动力。他从山上砍来了杉树,在屋后搭起了一个小棚子。接着,又劈开几根大毛竹,把山泉水引过来。按照姐夫教给的和自己平日积累的知识,他安装好机子,拉好了电线,装上了灯泡。姐夫说,这是零点一五千瓦的微型发电机,可以亮六个二十五瓦的灯泡。

不管他怎么说,第一次试验失败了,玻璃葫芦就是没有亮。他下山了,去县城搬师去了。第二天,姐夫来到了这山腰间云端里的人家。围着这栋新搭的小树皮棚子前前后后看了看,又把竹槽移过来,放水试了试。这位有经验的机械工人,终于发现了问题,水流落差小,压力不够。他建议在坡上筑一个蓄水池,提高水的落差,加大水的压力。

晚霞烧红山岭的时候,他从县城回来了。他肩上的措篓里,沉甸甸地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山路陡峭,陡峭得连牛都赶不上山。老辈子手里,山上那几丘梯田,全是人来拉犁翻耕的。也许是阿公的阿公那一代吧,就是由这样的竹篓,从山下揹上来一头刚生下不久的小牛。小牛在这个侗家小寨子里长大了,代替人耕地了。这是一条母牛,却没有公牛配种,不能生小牛。于是,那位阿公的阿公,又只好用竹篓措上来一条小公牛。从此,这个半天云端中的山寨里,有了牛的家族了……而今,这个富于幻想的侗家后生子,又措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上山了,这不是牛犊,而是一个比当年的牛犊更为稀奇的物件——一台从废汽车上拆下的小发电机,还有一个当机械工人的姐夫为他加工制作的简易水轮机。

说干就干。不几天,一个蓄几十立方水的储水池建成了。一放水,水轮机上的叶轮被水冲得飞转。眨眼间,葫芦瓜似的六个电灯泡,一齐亮了,放出雪白雪白的光来,把这栋木板屋照得亮堂堂的。

真是胡思乱想!他自己也觉得好笑。然而,这个在部队里干过电器活的人,很快又认定自己的这个想法不无几分道理。他下山了,去找在县城机械厂当电工的姐夫请教去了。

七岁的小侄儿、阿叔“电灯事业”的积极支持者,在明亮的电灯下发狂地跳着:“电灯亮了!我家有电灯了!”

有一天,他在屋后的山溪里洗脸,心刹地一跳,一个勇敢的想法冒了出来:能不能用这股山泉水发电呢?

七十多岁的老阿妈,眯着已经被早年间的松明火熏得失去了一半光明的眼睛,抖动着双手,把那发光的玻璃葫芦摸了又摸,嘴里喃喃地说:“这山泉水真的能当油用了……”

年轻人的心是不安份的,是富于幻想的。五年的军营生活,大城市的现代文明,使他想入非非。他想追上科学文明世界的步伐。这几年,这个落后的山区县份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许多地方修起了水电站,照上了电灯,用电力打米、磨粉、榨油了。可是,自己的家在这高山上,离最近的电站也有几十里。要从那里拉高压线上山,谈何容易啊!那么,是不是搬下山去呢?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心贴着这山林,他舍不得离开生他、养他的大山……

夜幕吞灭了大山,吞灭了密林,唯有这山泉水点燃了的玻璃灯,在这沉沉夜色里闪闪发光,灿烂夺目,就象山顶上的天宇间,陡地升起了六颗新的明星。

夜幕降临了,面前那山花灿烂的世界渐渐隐去了。木屋里,老阿妈点起了豆粒大的煤油灯。沉沉夜色,吞灭了一切。只有屋后那挂山泉的叮咚声,还清晰地传来。这个在现代文明的大世界里生活了几年的年轻人,面对这昏暗的煤油灯火,心中陡地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猛然间,他觉得自己生活的年代倒退了几百年……

这高山上的灿烂明星,吸引来了一个一个的参观者。那天黄昏,县委田书记也迎着这星星走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年轻人。

沿着陡峭的山路,他走进了绿树环抱的木屋里,站到了老阿妈的面前。猛一见到远方归来的游子,老阿妈那被松明火熏得失去一半光明的眼睛里,注满了泪水。小伙子呢,望着老阿妈激动地笑了。他见到了自己熟悉的山,见到了自己熟悉的水,见到了自己思念的亲人,他的心里感到无比的充实和满足。

“小韦呵,你也是一颗星!”田书记紧握着这个侗家小伙子的手说。

他从这里坐上汽车,接着又换上火车,走到外面更大更大的世界里去了。眨眼五年过去,他又回到了县城。下了汽车,走出车站,这个留在他脑子里的很大很大的县城,骤然间变了,变得是那样地窄小了。街道是那样的窄,房屋是那样的矮……是的,今天的他,是见过大平原,逛过大城市,看过大世面的解放军的复员战士,不是当年那个从高山密林里走出来的山里伢子了。

“我……?”小伙子愣住了。

那一年秋天,他带着一种离别故土的恋情和走向大世界、扑向新生活的喜悦,走出这座山林。十八岁的小伙子,头一次来到了百里外的县城。呵,这里的世界那么大!五光十色的商店,三层五层的楼房,来来去去的车辆,穿流不息的人群……面前这全新的世界,把这个高山密林里长大的小伙子,弄得目不暇接,无所适从了。

“我苦恼多少日子了!我们这个山区县份,有百分之一十的农民,住在高山密林里,都是单家独户。如何使这些农户照上电灯?从水电站拉高压线进山?哪有这样大的本钱呵!如今,你这颗星,把我的心照亮了,看,”田书记把两位年轻人介绍给小伙子,“他们跟我向你取经来了。回县以后,我将和机械厂的同志商量商量,看他们能不能为办家庭微型电站生产一批小型发电机。”

离别五年了。现在,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眶湿润了。那山泉,那密林,那山腰间的木屋,那木屋里居住的亲人……那一切的一切,往他的心里注入了一种沉甸甸的、异常亲切的情感。

夜色深沉。水轮机带着发电机在旋转。木屋里的电灯光更加明亮了。明亮的灯光,照着一张张激动的笑脸……

他回来了。是飘香的春风接他回来的,是满山的鲜花接他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