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蓝莹姐妹进入江南一座依山傍水的寺院,这是南国很有名气的佛寺,虽然它远离都市城镇,进山朝拜的香客却源源不断,络绎不绝。蓝莹和媛媛是在清晨进入寺院的,也是当天入寺的第一位香客,这时的女人,对寺院是最向往,最信任的,只是不想见到那么多朝山进香的凡人,而不是不想进庙拜佛。蓝莹此刻心向往之的佛教圣地,正像她憧憬的桃花源,应该与世隔绝,切断凡人的足迹,只有她进得那里,聆听旷远空灵的佛教音乐,朗朗虔诚的读经音韵,她甚至想,就在那方理想的“桃源寺院”邻地,修盖一方房舍,让自己安逸的住下,好好修身养性……当蓝莹和媛媛在各个大殿烧香拜佛之后,走出寺院大门时,蓦然看见一个年轻貌美又文质彬彬的尼姑,从她们身边走过,沿着寺院一侧的羊肠小道,匆匆向后山方向赶路,手中还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敏感的蓝莹立刻觉得,与自己擦身而去的尼姑,应该是一个与自己一样,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从她那眉宇气质中发现,那女子是一个有曲折经历和传奇故事的年轻人。她为什么要削发为尼?她先前在哪个大学读书?她……一连串的疑问涌进蓝莹脑际,她是不是与自己有着“同病相怜”的经历?蓝莹想追上她,开诚布公的介绍自己,然后再倾听对方心声,那可能吗?她又问自己,人家是出了家的人,怎么会轻易对俗人倾诉真情?再说,自己才与她一面之交,当然不能马上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那么,她要去什么地方?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蓝莹想,她是去一个女僧聚集的寺院,一个世外桃源,一个桃源寺院。想到这些,她当机立断,决定跟踪前边的尼姑,去探知她的生活,媛媛听到妹妹的这种想法,也就随她而去。
从进入桃花源景区那一天起,蓝莹改变了先前漫游的路线,她不再往那名山大川和“显贵”的景区奔波,这些人人皆知的佳境被络绎不绝的游人欣赏着、观看着、瞻仰着,甚至践踏着、损坏着,致使原本不染尘世、安泰神秘的精神气质和清纯风度已荡然无存。原本高雅幽深的风景蒙上一种喧嚣与浮躁,原本神圣净洁的寺院渗进丑陋的铜臭和叫卖。蓝莹寻觅的桃花源,沿着现代人奔逐的轨迹已无法找到,所以,她摒弃了所有的交通热线,独辟蹊径,开始了新的漫游漫行生活。这是令常人难以理解的出行,所到之处,是落后贫穷,还有些愚昧的县城、乡镇,更有那无人问津却保持着原始风貌的风景,所乘交通工具,是破旧的常出故障的汽车,所行道路,是县城至县城,乡镇到乡镇的三级和四级公路,路况自然不好,不仅道路狭窄,路面又坑坑洼洼,起伏不平。进了县城,见不到昔日江口市的热闹繁华,下榻住宿,尽管那名字也叫宾馆,或是酒店,其实只是旅店,设施简陋寒酸,服务简单笨拙,哪里能与都市星级酒店比拟。坐进餐馆,只看看那餐厅桌椅,房间装饰,及什物布局,还有服务人员生硬的方言话语,粗糙劣质的菜谱,就令经常出没时尚酒店的蓝莹感到从天上掉至地上的落差了。一次她与姐姐在一个县城的饭店就餐,竟然看到早已见不到的蛆在地面爬动,原来与饭店隔墙是一个旱厕,那些令人作呕的蛆就是从旱厕茅坑里爬出来的。怎么是这样子啊,蓝莹想这县城虽穷,是有名的贫困地方,可是人应该勤快啊,怎么连卫生都不搞。更使蓝莹不解的是,这地方还是红色革命老区呢,上学时课本中就讲过这地方的光荣历史,如今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老区还这样子,唉——
这时,已看不见前面那尼姑的踪影,好在面前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姐妹二人就快步上路追赶。果然,只是三五分钟光景,拐过一个弯,那身着灰布长袍的女僧就显现出来,正在绿郁葱葱植被覆盖的弯弯山路上往前行进。显然,这是一条经过人工修造的路径,在陡峭的山坡,出现了山石堆砌的台阶,到了坡缓路平处,则是原汁原味的自然山道,那尼姑在前面走,她的步履从容中有着匆忙,她是在赶路吧。两个女人在后面跟,竭力与前者保持一致的节奏,就这样不时爬坡不时平缓的走了一个多时辰,姐妹俩已经汗流浃背了,尽管是秋意浓浓凉爽宜人的天气。已经有些气喘的媛媛,哪里能知晓妹妹的心思,但是,她却知道,妹妹无论想啥,她都该跟着妹妹去想,妹妹无论干啥,她都该跟着妹妹去干。妹妹对自己有恩啊,媛媛是个知恩图报的女人,不久以前,她又得悉原来的干妹妹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超过妹妹与自己的亲情呢?别说是为妹妹赶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就是昼夜不停爬滚十二个时辰又何妨?只要妹妹如意,不论她朝哪里去,自己只能是“但寻荒草际,莫问白云深”了。蓝莹有这样的姐姐陪伴,确实是她的福气,也只有媛媛这种充满感情的理解和包容,蓝莹的任性和即兴作为方能放得开,做得成。这种不知结果的莫名跟踪眼看到了两个时辰光景,想一想,哪一个人会傻乎乎的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深山远行,这时刻,走至“羊肠鸟道无人到,寂寞云中一个人”的境地,蓦地,一直在前边行走的女僧不见了,眼前呈现出万丈深渊,对面冲天的山峦构造出坚硬的悬崖绝壁,几只盘旋飞翔的白鹭鸶和着深涧流水的声浪,不时发出有节奏的鸣唱。啊!真的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绝境吗?哪里会呢,只要跟上那尼姑,她能不识路吗?四只眼睛急切的在寻觅扫描,终于,她们发现那尼姑已拐向一侧,沿着不规则的狭陡山路,弯向对峙两山最为贴近的那方峡谷,眼前骤然出现了“桥上山万重,桥下水千里,惟有白鹭鸶,见我能来此”的画面,她们遥看那尼姑踏上那种吊桥,桥身立即上下左右的颤抖摇晃起来,那尼姑却像蹚平路一般目不斜视、身不摇摆的径直踏步过桥,走进了彼岸的小路。姐姐看着险峻飘悬的云中“天道”,担心妹妹惊惧过桥出现险情,就怔怔的伫立那里,不再前行,也不后退。蓝莹只是悄悄环望四周,就不再犹豫地说,快走,跟上她。媛媛听到这种坚定的声音,也就迈开步子,往那吊桥的地方攀登,说是攀登,其实那通往悬在空中的吊桥并无正规的路径,攀登者要不时抓住山体峭壁的树枝或攀附灌木的枝蔓,去爬上跳下的前行,若非有蓝莹这女人的固执与坚持,一般行者都要望而却步。姐妹二人胆战心惊地过了吊桥,当她们以为就要大功告成,到达目的地时,却又出现了意外,那尼姑不见了踪影,无论四只眼睛怎么使劲的搜找寻觅。蓝莹想,这女僧决不会插翅上天,也不该钻入地下,她一定走在路上,尽管眼前似乎没有了路,她还是从歪倒的野草折断的树权中依稀发现人的行踪,沿着本没有路的路径,艰难地攀附着,挺进着,终于,在山体上发现一方洞穴。可以断定,女僧就在这里进了洞穴,无论从伏倒的洞口草丛,和突然断了绿色植被的树木枝蔓,以及山穷水尽无它路可去的绝境来看,那尼姑不进洞,只能上天和入地了。一心跟上女僧的蓝莹,并没有多加思索,而是果断地进了洞。心中有些战栗的媛媛挽着妹妹的臂膀,不无关切地问,害怕吗?妹妹,里边这么黑。妹妹说,怕什么,她一个女僧敢独自进洞,咱姐妹俩还有什么可怕的!姐姐想想,也是这个理,心里不再紧张了,胆子就壮起来。姐妹俩相依相偎,徐徐前行,不时有滴水从洞顶掉落下来,淋湿了她们的面庞,脖颈,刺激得两个女人提足了精神,忘记了两个时辰奔波的疲劳,攒足劲头,只想赶紧走出洞道,快点见到天日,不觉得,四条腿就加快了频率,她们不再相依搀扶,而是甩开臂膀,迈开大步,匆匆往前赶去。大约用了二十分钟,终于见到光亮,再往前行,就出了洞。面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呈现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景。一望无垠的花海映入眼帘,金黄的、嫣红的、姹紫的、碧绿的、湛蓝的、墨黑的、雪白的,她们只能辨别那花儿的颜色,却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因为压根儿就没有见过这般色彩绚丽风姿妖娆的花儿。在这方广袤的花园,不,应该是花场、花田中,飞翔着一小群又一小群的蝴蝶和蜜蜂,它们不时去亲吻喜爱的花朵,不时又腾空跃起,盘旋迂回、自由自在、潇洒飘逸。出现在姐妹俩脚下的是一条被鹅卵石铺就的弯弯曲曲的幽径,小径一侧流动着潺潺的清清溪水,高大粗壮的树木,一株又一株的像剽悍矫健的卫士,把守着恬静安详的幽径,那郁郁葱葱的树冠,遮掩住日头的暴晒,阻挡了风雨的袭打。姐妹二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顺其自然的向深处走去,不大会儿,面前呈现出一方寺院,山门两侧有笔锋秀丽飘逸的联语:
妹妹终于以家长里短,日常生活的话题把姐姐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媛媛渐渐恢复了平静,方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其实那是老病复发,只是没有复发到严重的地步,因为有好心妹妹温情的话语相劝,温暖的身躯相依,使姐姐得“救”了。妹妹问姐姐,以往都去过哪些地方。姐姐说,从来没有去过,以往除了在老家,就是在江口市了,那时候,哪里有看风景的闲情,只是为糊口挣钱忙碌,这次跟妹妹出来,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妹妹说,那就找个景区,进去转转看看,来这里三天了,不能一直在房间窝着。妹妹的动议正合姐姐的心意,实际上,媛媛也想到外边玩玩看看,长长见识,只是以往没有这种条件,也就没了游玩的意思。妹妹带她来这个县城,已将浏览目标定好了,这里距“桃花源”最近,这些时,也是自与东启聪分离以后,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与尘世隔绝的桃花源了。是在中学读书时,少女时代的蓝莹读《桃花源记》,以为文中的桃花源就是理想的世界,是人间天堂,她为那方神秘又美丽的王国陶醉。如今,却是想躲避现实的干扰和随时袭来的“麻烦”,就想将这方王国作为避风港。其实,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与眼前的浏览胜地“桃花源”并不一样,大不一样。姐妹二人步入景区,进入古木参天、翠竹深邃的幽谷,沿山而上,一路观光了遇仙桥、古桃花潭、秦人古洞,直到山顶的桃花观。其间多有石碑竖立,碑上又有历代名家诗作,因时值深秋,又有丛丛菊花,和着秋阳,芳香扑鼻。特别是登至位于山顶的“桃花观”,这里楼阁清秀,殿宇雅静,颇具清高之气,亮节之风,又有诸多楹联、匾额、碑刻、文赋、诗词,文化氛围极为丰满厚重。但是,这一切都不是蓝莹心中的桃花源,因为这不遥远,又不神秘,更没有与世隔绝。从桃花源返回下榻的宾馆,再细读那“桃花源记”,更觉得见到的桃花源景区,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是天悬地隔了。不过,这并没有使蓝莹丧失寻觅桃花源的信心,她现在有的是时间,又有姐姐做伴,下一站,她要找到心目中的桃花源,那应该是一个幽邃、恬适、深沉的美丽王国。
莲花法藏心常悟,欲除烦恼须无为。
“妹妹,你想一想,做一个人,连说的话都不算数,发的誓都敢毁掉,那一嘴红口白牙,成啥东西啦?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妹妹,早先我一直觉得他心好人善,谁知会翻脸不认人呢,一翻脸,他那心连狼心都不如,连狗肺都不胜。就是个狼,是个狗,也知道疼自己的小狼崽儿狗崽儿的,他倒好,明明我怀着他的孩子,他要把孩子治死,简直是个发疯的狼啊!老天也不容他啊!”女人越说气越大,声调越高,嗓门越粗,情感越激动,以至于她的面孔,她的脖颈,她的眼光,她的手脚,都陷入一种愤怒、悲恸的情绪里。接下来,她伤心的哭泣起来,一种无法控制的情感迸发冲动,泪水像两道溪流连连不断地流淌在面颊上,浑身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看着姐姐不能自制的变态模样,妹妹有点慌了,她方知晓姐姐的这根“弦”是不能轻易触动的,只要触动它,就要引发出阵阵的伤痛,甚至歇斯底里大发作,那是致命的伤害啊!同时,她悟出了,原本精神正常的人,何以会精神分裂,以至于错乱失常,患上精神病变为疯人。妹妹马上改换话题,企图掩饰这块让姐姐疼痛的疮疤。
贝叶经文手自书,想求安乐莫贪心。
“也是你们俩先前爱得太执著啦。不,应该是你太痴心了,一点防备都没有。唉,女人啊,就是太感性了,一旦动了真感情,还会设防吗?这一点,我理解,姐姐,其实咱们女人都一样。”
蓝莹顿然对它有了兴趣,马上取出相机,拍下了这副联语,就走进敞开的寺院。里面静悄悄的,僧人们大概都进了斋堂,时间已经过午,她们在大雄宝殿前面停步,蓝莹又被一副联语吸引:
“他死了,也不解我的心头之恨啊,妹妹,这事没搁到谁头上,咋能知道那种难忍难熬的滋味啊!开始,我根本接受不了这种结果啊,要么,我的神经一下子就错乱了,神经了,疯了。”
善果有人证方道
“就是吧,最后包公开铡把那个没良心的男人一铡两半,真解恨啊!”姐姐的话一下子叫妹妹惊愕了。她发愣的说不出话来,沉静了好大一会儿,方慢慢回过神来,很是疑惧的问:“怎么,你想叫他死?”
菩提无枝不招风
“噢,你说的是《铡美案》吧。”蓝莹想了一想,记得是在哪个电视频道里看过这戏,那戏名是《铡美案》,主要人物是秦香莲和陈世美,还有公正执法的包拯。
蓝莹又拍下这副联语,进入殿内,对着佛像叩拜,媛媛好像蓝莹的影子,妹妹做什么,她也做什么。这时间,一个小尼姑进了大雄宝殿,看见正在拜佛的两个女人,有些吃惊地说,你们怎么到这里了?是从哪里来的啊!阿弥陀佛。蓝莹定了定神,从容地说她们姐妹是游山玩水,摸到这里的,只因平日对佛就有一种敬仰,见到这寺院,就进来叩拜。那小尼姑说,你们一定还没吃饭吧,快,这会儿斋房正有饭。说起吃饭,蓝莹方觉肚子确实饿了,只是不好意思去吃人家的斋饭,毕竟是冒昧闯进寺院,进来的时间正值开饭时候,太不礼貌了,再去吃饭,一定惹众僧人厌烦,也显得自己不懂规矩,就推辞说,不啦——不啦,我们不饿。谁知那小尼姑并不认可蓝莹的回话,说,怎么不饿呢,这地方一无饭店,二无旅店,你们能走进我们寺院,就是有缘,就是到了家,到了家,就不能饿着。说话间,又进来两个女僧,她们也帮小尼姑劝说姐妹二人,蓝莹和媛媛终于在诚恳的劝说中走至大雄宝殿后边的斋堂。没等进斋堂,蓝莹又被一副联语吸引:
“看过包公铡陈世美那出戏吧?妹妹。”这出戏对媛媛印象特别深,还是少儿时代,在农村老家的一次集会上,村里人搭起了戏台,请来了戏班,唱的就是这出戏。
世间惟有修行好
“想惩罚他们!姐姐,咋个惩罚呢?”妹妹还是接着姐姐的话茬,下意识地问。
天下无如吃饭难
听着姐姐的心声,妹妹觉得,想缓解媛媛与东启聪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之前,她对这事还是有信心的,那是她与姐姐尚没有深谈这事的时间。那时间,她一有空暇,不是在公司打拼,就是与东启聪幽会,哪里有从容时间与媛媛深刻的交流。再说了,那时的蓝莹,不知道媛媛是自己的胞姐,自然,对她的态度就不如现在这么诚恳。即使媛媛那时的行踪关乎着东启聪的命运,她心里并不真怕她,她知道,只要东启聪发挥权势的作用,别说她一个媛媛,就是再多上两个,也告不翻他的。
小尼姑把姐妹二人引领至斋堂门前的一方石桌,石桌四边皆有石礅可以落座。小尼姑看着已经坐在石礅上的两个女人,就进斋堂张罗饭菜。不时,一位年长的女僧走了过来,小尼姑向她介绍了两个客人,又对蓝莹她们讲,这是寺院的住持源觉。蓝莹再看那住持,果然气质不凡,目光深沉,但态度极为和善可亲。她与客人寒暄片刻,就有女僧将斋饭端了过来。这时间,一连从斋堂走出几个尼姑,她们都已用过午饭。突然,蓝莹发现了一个明星,是歌坛颇有名气的女歌星,在民间早已流传她削发为尼出家修行的故事,没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也是由于惊讶,又夹杂着激动,蓝莹不自觉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那女僧听到却不答应,只是双手合拢,嘴中念道阿弥佗佛,出家人不叫××。这时住持源觉立刻替她说道,这是我的弟子源醒,阿弥陀佛。听到主持的解问,蓝莹方醒悟过来,原来的歌星已经不在,如今她是在佛门修行的僧人源醒。姐妹俩开始用简单的斋饭时,住持源觉对她们说,你们走到这里,很不容易的,是想看看寺院,拜谒佛陀吧。蓝莹说,就是,就是。源觉住持对一小尼姑说,把客房清理一下,停会儿带客人歇息。又对蓝莹说道,既来了,就在这里安宿,好好在寺院看看,阿弥陀佛。还没等姐妹表示感谢,住持源觉已随话声离去。蓝莹对着身边的小尼姑说,你们的住持真善解人意,真是好人啊!小尼姑说,我们的住持,最懂得善待别人,肚子里还满是学问。听到这话,蓝莹好奇地问,哦!学问?什么学问?小尼姑骄傲地说,你们不知道,我们主持是大学生啊,二十年前就从佛学院毕业了。噢,蓝莹有点不解地问,你们都学什么?小尼姑说,大多时间听住持讲佛学,读佛经。说着话,姐妹俩已用过斋饭,小尼姑帮她们收了碗筷,就带姐妹二人入了已收拾干净的客房。又对她们说,你们就安心住在这,主持讲了,在寺院里,你们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听念经看尼众做佛事,都随你们。然后,小尼姑把她们的作息时间说了一番,就离去了。躺到客房的床上,蓝莹和媛媛忽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那住持源觉就是一位慈样的家长,不仅可依可靠,还有那么多学问。蓝莹知道,佛学其实是一门大学问,听小尼姑说,那住持有一肚子学问,她就推想,源觉住持一定是一部博大精深的佛经活辞典。倘若跟着她,一定有学不完的知识。想着想着,蓝莹睡着了,媛媛也睡着了,也是多半天的奔波劳累,实在疲劳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姐妹俩被有节奏韵律的读经声浪唤醒了,她们看看手表,这是做佛事的时间了,也就起身,擦了把脸,开始随意地在寺院游走观看。先是到了藏经楼,站在宽阔的院落,蓝莹伫立在楼前,凝视着一副联语思索,这里真是一个哲理横溢的世界,到处都能看到思辨的光华,哲学的魅力,她恨不得把这些“瑰宝”都装进脑海,融化心中,当然她还要拍摄下所有感兴趣的联语,这联语是:
“我咋能不恨他呀,他把我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前些年人家都说我是个疯子,如今说是好了,可是一遇上不顺心的事,或是一生闷气,那病就想犯,自己就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大喊大叫,大声叫骂,还想摔东西,到那时就身不由己啊!妹妹,我成了这个样子,还有哪个男人想要。再说,到了这地步我也不再想嫁人,甚至连跟人接近都不想,一见男人,就恶心,直想呕吐,想骂他们,想惩罚他们。”
无我无人无众生,寿者皆以无为法。
“现在你还恨他?姐姐。”
如露如电如梦泡,幻影应作如是观。
“这事也在人了,有那男人,就老实本分,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谁让我遇上的不是那类男人,偏偏碰上他个嫌贫爱富,一心要攀龙附凤的没良心的东西。”
蓝莹边看边思,这副联语,真的是看穿了世事人间,升华到了至高境地。其实,世上的一切和所有,无论它多么显赫和高贵,都如朝露电光、似梦幻泡影,哪里能永恒存在,都是稍纵即逝的呀!悟到了这步田地,蓝莹原先压抑的心情释然了许多,轻松了许多。她与姐姐走进殿内,虔诚地向一个个佛像叩拜,她并不询问那佛像叫什么名字,只是以为,那都是神,都具有保佑凡人平安的能力,又都有指导凡人摒弃凶灾步入吉样的智慧。
“男人心都野,哪能像咱们女人,喜欢谁就是喜欢谁,一旦爱上了谁,另外的男人连看一眼都懒得看。男人都色得很,吃着碗里的,还瞅着锅里的,一旦有了机会,就想占有。唉!这是不是天生的特性,你说,姐姐。”蓝莹说这话,其实是开导姐姐,企图让她明白,别过于钻牛角尖,男人都这样。
走出藏经楼,就转到了书房。这里放置着各式各样的经书,其中有个台面,放的是馈赠有心学佛者的佛学书籍,书面上都盖着“赠”字。在书房一侧的墙壁,挂着一幅著名的大佛学家,也是大书法家的条幅,写的是:
“也是太相信男人了,小莹,女人都有这毛病,跟男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肝肺都叫他吃了,谁能想得到,这世上的男人是那么花心,那么说话不算数啊。那时候,我做梦也想不到,他一边说跟我结婚,一边却去攀高枝,找那个艾副市长的千金了。”
真诚清净平等正觉慈悲
“唉,做女人的大都犯这傻事,尽管有多少前车之鉴,女人却不知道接受教训,依然要重蹈覆辙啊!唉,女人还是傻啊!”
看破放下自在随缘念佛
“这事想起来就后悔,没结婚,我俩就租房同居了。唉,真傻,想一想,是太傻了啊!”
蓝莹自钻进这个书房,就一直在翻在读让她好奇的佛书,尽管不是都读得懂,她还挑了一些感兴趣的赠书,准备带走,日后慢慢“啃读”。直到傍晚,她和姐姐被小尼姑唤到斋堂。寺院进入晚课时间,院落和念佛堂灯火全明,亮如白昼。媛媛问妹妹,寺院里的电是从哪里来的?蓝莹如梦方醒,发现这里的照明设施一点也不落后,难道会有高压线路通到这方幽深古刹?之后,终于从小尼姑口中得知,寺院里有一台自备发电机,是一家企业特地送来的,这家企业里的许多人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不仅是这一家企业,还有许多信奉佛教的人,都会定时的来到这方寺院,送来僧人必需的各种日用品,除了蔬菜和粮食,是她们在寺院后边开垦的耕地和菜园里种植的。发电机?蓝莹有点惊讶的问小尼姑,操作发电机可是得有技术呀,你们会吗?小尼姑说,你别小看咱这全是女人的尼姑庵,其实这里什么人才都不缺,学农的,学医的,学音乐美术专业的都有,有个女僧就是从电力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原来在发电厂干过。晚间,蓝莹和媛媛隔着客房的窗子,看到一个个下了晚课的尼姑,谈笑风生的走进她们的住室,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蓝莹发现,这些出家的女人,有一半是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的,她的判断来自女人的气质和神态。媛媛观看的也很认真,她的注意力在于一个住室要进去几个女人,待下晚课的尼姑全部走过去了,院落的灯光依然辉煌明亮,只是没了一点声响,静谧得犹如凝固的“真空”,媛媛方跟妹妹说,这地方真平等,每个住室都是两个人,不多也不少,姐妹俩在随意聊侃着渐渐进入梦乡。次日,是阵阵读经的音韵唤醒了她们,蓝莹看看手表,才五点半钟,她不知道,出家人凌晨四时就起床了。这一天,她和姐姐是跟着女僧生活的,人家读经,她们学念,人家上课,她们静听,人家去菜园干活,她们也跑去帮忙。到了第三天,姐妹俩竟然能与众多的尼姑一道,在凌晨四点起床,开始一天的出家人生活。以后的几天,她们一直这样生活,俨然一双编外尼姑,业余女僧人。住持源觉见这二位客人虔诚好学,还特地为她们开了小灶,讲释了关于生命的经文。直到第六天的凌晨,趁寺院正在专心致志读经的时候,蓝莹和媛媛已经整好行装,走至山门殿前,很是认真地对佛神叩拜,之后,蓝莹将准备好的六千元钱,分作几叠塞入功德箱,她默然的祈祷,一是感激这些天佛法赐予的教诲经文,二是祈求佛陀保佑前路平安顺风,然后,就悄然离去……
离开了江口市,蓝莹带姐姐直驱南下,来到距岳阳楼不远的一个县城,住进一家宾馆。她计划是来这里的桃花源的。自东启聪出事以后,蓝莹就厌烦了喧闹的城市和频繁的交际,她想进入远离尘世的地方,平静平静心情。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深藏二十多年的秘密被妈妈捅破了,自己竟然与媛媛是亲生姐妹,姐姐竟然是东启聪的初恋,东启聪却是自己的情人,不,岂止情人,是自己的至爱,心中惟一的男人,也是全部的希望和依托。可是,这个男人却害了姐姐,毁了她的青春,甚至是她的一生,手段又是那样的残忍。这是真的吗?姐姐会说谎吗?她那样的纯真与朴实。东启聪会做出那样没有人道的事情吗?他平日对自己可是体贴入微,有求必应啊。不知为什么,自蓝莹知晓这个秘密以后,心中就滋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本来,她计划住进距桃花源不远的一个有些名气的城市,如今,却改变主意,下榻县城的一家宾馆,这里更静,人也少,她不想见到那么多人,甚至不想见人,只想独自安静、安静、再安静。她没有马上去景区散心漫行,只是在房间回忆往事。媛媛不然,当她知晓蓝莹是亲妹妹时,开始是惊诧,进而是喜悦,接下来是感恩,自己拿什么回报妹妹呢?只能是对她好下去,打心眼里对她好,永远的对她好……蓝莹的妈妈想的没错,当媛媛知道这个秘密以后,她对小妹的好就更加真诚,更加挚热了。什么事都依着她,什么活儿都帮她做,妹妹想吃什么饭,她就跟着吃什么,妹妹不想去餐厅就餐,她就把饭买回来,妹妹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就陪她聊天,妹妹问她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包括那些她不想透露的隐私。也许这时间的蓝莹精神有些错乱,也许是她过于烦恼闷郁,也许是她只想“猎奇”解闷,她会突然的发问:“媛媛姐姐,你与他东启聪还没结婚,怎么就敢怀上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