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书记,您十分的清楚,十二分的了解,我日思夜想要煤田,我们的沟通应该是到家到位的!”
彭放这么一说,商人心明如镜了。这显然是政治官员“回旋余地”的高明之处,他们明明得了多方好处,明明知道熊掌和鱼翅不能兼得,可他们就是不怕,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矛盾来了,慢慢化解,能糊弄的就糊弄,能掩盖的就掩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像骗子似强盗,心不在焉打发你,既不得罪也不较劲,让你进退两难。彭放的“安慰之言”,十有八九都是这类范畴。然而,商人岂能善罢甘休,到嘴的肥肉岂能让人夺走,那岂止是煤田,分明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哪!
“我一向对你是十二分的信任,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可这次你必须理解,我们来日方长,后头更有好戏!”
面对商人,面对他日思夜想的那座煤田,面对厚重的钞票,此时此刻的彭放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只能如实相告:“煤田的事另有得主,我看你还是集中精力把现有的企业做强做大,不要去撒胡椒面,这样还更好。下一步,县里在政策上资金上重点对你倾斜,不会亏待你的。”
商人知道,是县里另外一个对手抢占了先机,下了猛药得以回报。多说下去无济于事,甚至危及精心经营多年的关系,到时候后悔莫及。因此,商人这小子只能违心允诺,知趣而退。殊不知,回县后,商人罪恶念头愤然而来,花重金雇凶将那个对手包老板杀害,企图取而代之拿下煤田。这真应了马克思的一句“经典”--当人类在暴利面前,他们就会冒险誓达目的;当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的时候,他们就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获取。
彭放心领神会,在这“两人世界”里,他没有什么顾忌的,因为他们之间不止一次打交道。记得有一次彭放去东洋考察,这个精灵的商人第一时间将五千美元送到他的手里,彭放从那次起,对他另眼相看,信任有加了。不久,便将一家国有企业低价转让给了他,让他如愿以偿赚得盆满钵满。这次,这小子故伎重演,他曾多次找到彭放,要求将煤田拿下,请大权在握的彭放继续网开一面、手下留情让其中标。在商人看来,这应该是志在必得水到渠成的事了,只待自己的“工作”到了位没有;而在彭放看来,此一时彼一时了,这小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甘于独辟蹊径,赴京笼络,体现了这小子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决心。殊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有七算、人家就会有八算。此时此刻,你这小子慢了节拍,有人捷足先登占山为王了。彭放来京也有十来天了,在这十来天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应酬县里来的人,他们有的是为提拔升迁而来;有的为交流岗位争抢“油水宝座”而来;有的为包工程揽项目而来;为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之目的,各怀鬼胎算计他人。他们当中,没有哪个“赤手空拳”真心诚意地叩见,要么山珍海味燕窝鱼翅“国宴”招待、要么厚厚重重给钱、要么大大方方送女人,只要能想到的、人间有的,他们都会毫不吝惜地去“摘取”,以体现他们都有一颗虔诚的心去孝敬书记大人。这些行贿者中,其实有不少是家中的忤逆不孝,其中一个镇的党委书记,他一向贪得无厌,对上级领导大方有加,但对父母却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一年到头没有拿一分一厘孝敬父母。一次,父亲得重病住院治疗,兄弟姐妹都纷纷凑钱抢救,唯有这个书记十喊九催还迟迟不给钱,最后贻误时间父亲驾鹤西去……接踵而至求见彭放的各路人马,使彭放心花怒放。也许是久旱遇甘霖吧,昨天晚上,县里那个叫包老板的包工头不但送了一沓沓钞票,还妥妥帖帖地安排他到了他向往已久的、号称中国之最的休闲会所--天上人间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个通宵,真是知我者包老板也!
中央党校教授就把“故事”讲到这里,他给广大学员启示一个深刻的哲理:践行科学发展观,首先要领导干部做好示范,带出榜样,最终和谐发展!
“彭书记,在北京与全国各地的大员和精英甚至中央领导同志一起参政议政、共商国是,真是荣幸啊,更是我们县里的骄傲。我知道您是很有事业心的人,既要按部就班参加‘两会’的活动,又要为地方的发展劳碌奔波跑项目,真是绞尽脑汁日理万机呀。所以,我特意来看望看望,顺便给您捎来了一点心意。”商人说罢,便将一个用那种类似文件袋的牛皮纸信封毕恭毕敬递给他。
今天是星期天,廖东东早已心驰神往飞往北京。廖东东知道钟祥云的性格,一般手段是无法接触他的,更休想从中“和解谈判”。已圈好的一百亩土地,原本是工业用地,并以极其优惠的价格签下协议,由于利益的驱使,廖东东靠着刘少连这棵大树乘起了凉,居然要求两年建成的厂房,至今四年没有动工,大片良田闲置荒芜。原来他是另有企图,条件成熟后改变用途,炒房牟利。在这次征地拆迁中,这颗钉子拔掉了。当时,张如文不敢轻举妄动,就轻避重,企图打个擦边球,为廖东东蒙混过关。范水清似乎早有所料,采取了一系列的应对措施,致使张如文的阴谋未能得逞,廖东东再学孙悟空,也最终没有了回天之力,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金子”倒流。廖东东多次哭丧着脸电话求助钟祥云,要他拿个主意,缓和缓和。钟祥云不温不热地说:“这是县委的总体部署,不是针对那一个人的,请你必须配合支持。”
也许是他乡异地情更浓,亦或是外面世界更朦胧更神秘更有效的缘故。地方上的一些官员、老板总喜欢打听领导下落,追踪领导行迹,溜须拍马讨好领导,最终挖空心思鱼贯而入乘胜追击接近领导,然后进行不可告人的黑幕交易。在培训班上,钟祥云对一名教授讲解的一个县委书记的案例记忆犹新。某地的一个叫彭放的县委书记是全国人大代表,在一年的全国“两会”期间,县里一个商人为了开发一座煤田,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拿不下这块“肥缺”,竞争如林。这个商人大有志在必得之信心,在既要把它拿下,又要比人便宜的矛与盾中寻求机会,想尽办法。那次他灵光突现,计上心来,趁书记在京开会的最佳时机,雄赳赳气昂昂“杀”进北京,约见书记。
要成功,得找找关系,哪怕是不正当不光彩的手段也要用上。于是,他突发奇想,找到他的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在王府井附近的一家酒店,假装某部委的一名工作人员,居高临下而风趣幽默地说:“喂,你好啊!老区县长,不,现在是老区书记啦!在北京培训一定是收获多多吧?”
中央党校的学习和生活都是非常规范严明,有很强的组织纪律。一般情况都是校区内统一住宿用餐,离开校区必须请假,除非双休时间。因此,双休日便成了他们自由翱翔的世界。在县里,这些人都是“位高权重”,颐指气使,掌握着他人的命运,牢牢把持着生杀大权。有人把县委书记比着“土皇帝”,他的放纵度远比省委书记、市委书记更有空间,缺乏周密监督。就施政特点而言,县一级具有体系的完整性、决策的自主性、横向的差异性、发展的连续性等明显特点,是国家行政体系中一个十分重要而特殊的层次单元。所以说,县委书记其个人综合素养的高或低、“官德”的正或邪、“官风”的霸道或民主,事关一县经济的兴衰、一方社会风气的好坏。可以说,有一个像焦裕禄那样鞠躬尽瘁、一心为公的好干部担任县委书记,是全县人民之福;而像安都原县委书记赵吕生这样的贪婪之徒担任县委书记,则是全县人民之祸。
陌生电话、陌生声音,钟祥云感觉蹊跷,但又不得不重视,不敢懈怠,说:“请问哪里?”
中央党校举办科学发展观培训班,全国2862个县(市)的县(市)委书记全部要集中一个月的轮训,钟祥云是第一批的赴京参训对象。对于大多数在基层工作的县委书记来说,有机会进入省部级以上高官进修培训的中共中央党校学习,领略高级官员神秘风光的“顶端”之地,自然是激动不已、兴奋有加,这是多么的荣幸!钟祥云还是一般干部时,只要身边的同事和书记乡长选派到地委党校学习,他就有一种躁动羡慕的心里,那是因为进入党校的人都是“政治明星”,都是官场的佼佼者,是近期行将提拔的对象。那时开始,地委党校就给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如今,自己有幸进入中央党校,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开班仪式上,总书记和中央有关领导同志都出席了,县委书记们个个心潮澎湃,激动万分。在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从现实中近距离接触总书记,大家自然感慨万千。
“我是国务院扶贫办,我给你一个好消息,最近,可能有些资金项目向贫困地区特别是革命老区转移倾斜,我们的组长在这里。”
钟祥云成了廖东东的一根“鸡肋”,无可奈何无从下手。
电话里,既没有透露姓名职务,又没有告知地点,叫人摸不着边,不知是真还是假,钟祥云难以判断。
人未一世红,命未一生苦。你钟祥云现在是红红火火、不可一世,总有跌苦落难的时候。更何况,人在官场,藏龙卧虎,明争暗斗,你死我活,风险多大呀!今天刘少连落马,说不定明天轮到你钟祥云进班房。
廖东东也算是老狐狸,他们有意这样使下“空挡”。一来可以以假乱真,要在钟祥云心里,明白什么是上级部门上级领导,什么是“官气”。如果迫不及待报名报姓报地址,特别是吩咐命令他马上赶到,势必引起他的注意和警惕,恐怕鱼儿真不上钩。
钟祥云高云履新后,廖东东经营的产业江河日下。家具市场没有整合成功,房地产市场又被政府监管控死揩不上一星半点的油,还牵出几宗违规违法土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切成果前功尽弃,立足之地已是空中浮云。他对刘少连已没有了任何的幻想,钟祥云不是“大众化”的官员,处世风格独特,为官之道有别,软的不吃硬的不怕,无论刘少连还是他廖东东都无法进入他的圈子,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眼下糟糕的是,刘少连自己也是惶惶不安,像过河的泥菩萨,等待“双规”的那一天。其实,刘少连早已被纪检、检察机关监视居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组织”的掌握之中,刘少连是风雨后的残花。而廖东东,没有了知己和靠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有靠昔日“打拼”来的财富就会枯竭,“着名民营企业家”的梦就会随风而去。找不到救命稻草,他只能再向虎山行,成功与否都要向钟祥云会会面、摊摊牌,决一雌雄。然而,廖东东似乎又没有底气把握,尽管自己是“老江湖”,与形形色色的人马打过交道,对各路官员的心里揣摩透彻,以至于为我所用。在他的平生中,钟祥云是他第一个没有“攻破的堡垒”,是芸芸众生中最不好结友打交道的“顽固分子”,几次借机靠近他、讨好他、笼络他,他都无济于事无动于衷,一身正气的“公事公办”,真是让他这个“社会名流”大跌眼镜。他曾经心里想过:“假如自己不办企业、不搞实体、不去发展,我才不会寄人篱下低三下四的求你呢。你这样的架子,这样不通人情不买人账,我早就你他妈的叫人送你几个‘火烧饼’了,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的“空挡”真灵,留一手却见其效。钟祥云反问起来,他们又装腔作势,耍大牌。
高云家私没有知名品牌企业,需要大力培植龙头企业。目前高云家具产业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尚没有一家知名大型企业。由于这其中大部分是小企业,不利于整个行业的壮大,因而必然要淘汰一部分产能小、设备陈旧、经营粗放、技术落后的小企业。但是这种淘汰,政府不能过多干预,只能是在市场的自身淘汰调节下,适当加以干预、引导、扶植。因为,高云家具行业的特殊性,这是个基于四千多家企业的大行业,各类从业人员达到十五万之众,很多人依靠他养家糊口,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出台任何政策,做出任何决策,都可能引起行业的动荡。福建晋江的服装产业经过多年发展,已经培育了一大批知名企业,反过来,这些知名企业又促进晋江服装产业的进一步发展、壮大,形成了集群效应,带动了十几个相关的大小产业,使地方经济蒸蒸日上。目前,高云家具市场就缺乏这样的知名大型企业、龙头企业。依照高云家具业目前的规模水平,今后需要培植五到十家龙头企业起到带动作用,发展一百家左右的骨干企业起到促进作用,健全并完善油漆化工、木工机械、小五金、产品包装等配套企业以起到推动作用。
“我们在王府井西侧的摩天大酒店,大家都在805室恭候!”
钟祥云是从去年秋天来到高云的,掐指算来,也有十来个月,通过这些月的摸索,按照市场规律和成功法则,改变过去分散经营式模式、整合各种资源要素、形成产业集群的组团发展,构成新的增长方式是最佳的“罗马之道”。高云不同,前有教训、后有担忧,一旦“变法”失败,不死则伤。历史上的戊戌变法,出发点是多么的美好,维新人士踌躇满志,爱国救亡,为挽救民族危机而奔走呼号。最终呢?慈禧太后囚禁光绪,逮捕维新派人士,谭嗣同、杨锐、林旭、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戊戌六君子”被杀于京城的菜市场口刑场。其实,戊戌变法脱离了广大人民群众,维新派采取改良的办法,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没有实权的皇帝身上;在顽固势力的进攻面前,他们又寄希望于心术不正的袁世凯和外国侵略者。因此,维新运动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归于失败。戊戌变法的失败证明,资产阶级改良道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是行不通的。
似信非信的话,钟祥云经过认真的思考分析,最终决定还是到那里去看看。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钟祥云看来,社会就是海洋,海洋茫茫,水深浪大,鱼龙混杂,奇兽怪异,深居其中。在海洋里漂,就要不怕狂潮凶兽的肆虐,否则,你永远就看不到海洋的真实,体验不到狂潮汹涌的恶劣。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经历了“项目不论大小、投资不论多少”的起步阶段后,高云的经济不但起色不大,而且引出了不少问题。钟祥云十分明白,唯有转变单一的经济效益观,主动向经济、社会和生态等综合效益转轨,才是高云的发展出路。作为欠发达地区的老区贫困县,怎样才能提高经济竞争力?钟祥云有一句常挂嘴里的名言--环保先行,错位发展!他采取先建污水处理厂,再引进相关企业的做法去发展工业。高云家具是块宝,这项有着深厚底蕴的传统产业最具发展潜力。在他的前任,家具产业居然成了“群体事件”的导火索。原有整合资源发展高云家具产业的政策措施已经取缔,县委红头文件已经废除,高云家具产业的潜能与效益还没有挖掘发挥出来。为政者,应该是人类最高境界的艺术家,为政最讲究的是策略更是艺术。同样的一件事一项工作,使用的手段不同、方法各异,往往结果就会不同。手段也好、方法也罢,其实就是人的素质,素质决定着为政者治理施政的得失和成败,这个素质最根本的落脚点就是艺术性。如果刘少连在对家具产业动手术之前,多多分析利弊、瞻前顾后,坚持“自有主张”,不抱私心杂念,不去被人利用,注意方式方法,想必这根“导火索”永远是一根废品,既不冒烟更不着火,那他刘少连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刘少连,高云依旧是那个“风平浪静”,“形势大好”的高云!《三国演义》中有一段关于荆州的故事,实在耐人寻味,尽管岁月的流逝拉远了那一段历史,但是,在后人的心中也总抹不去如烟往事。在智谋之间,荆州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军事玩具,展示着智谋强大的力量,决定着整座城市居民的命运。领导做事不能大意,否则,突如其来的后果就像《水浒传》中林冲发配沧州时刺在脸上的金印一样,掲也掲不掉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以前的老掌柜数落身边的小伙计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是怕其大意造成闪失。小伙计后来成了老掌柜,又会重复着过去的故事,作为过来人的他们知道遗憾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浊浪排空君莫怕,老夫看惯海潮生”,成功的领导都在变化着的沧海桑田中拾取了印有岁月刻痕的贝壳,而拾取过程如蚌一样,夹裹着沙石,在疼痛中磨砺出浑圆美丽的珍珠。艺术决定着事业的前行逆退,决定着事业的兴旺失败。经济结构要转变要调整,家具市场要激活要振兴,钟祥云会不会重蹈覆辙?他这把“手术刀”能否解除家具产业半死不活的癌变之痛?这,就得看看钟祥云的政治艺术和领导艺术了。
钟祥云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