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行深深地点头,说:“我明白。”
张可达叹息了一下,说:“之行啊,做我们这行的,无奈和伤心是难免的。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奇怪的。”
张可达抬起头,视线凝聚在对面的墙壁上……墙壁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上面用行书写着宋代包拯在端州做官时做的那首《书端州郡斋壁》。
陈之行愣了一下,又笑了,张可达也笑了,他们一起笑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黯然叹息。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刘江是省委副书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能出面为林笑成说话,说明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
张可达立刻接话说:“之行,这正是我急于找你来的原因——昨晚,刘江副书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希望我们对林笑成的问题不要深究。而且,今天早上,省公安厅送来了消息,林家辉已经被移送到承新看守所了……”
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愁。
陈之行沉思了一下,说:“对林笑成——张书记,我想,您比我有发言权,我更愿意先听听您的意见……”
先哲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张可达重新坐了下来,接着问:“对林笑成呢,你怎么看?”
张可达看了一会儿,转头对陈之行说:“之行啊,还记得秦香莲的故事吧?”
张可达的话给陈之行吃了一颗定心丸,陈之行激动了,激动地说:“之行谨记!”
陈之行说:“记得。”
张可达拍完了桌子,忽地站了起来,盯着陈之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之行,你记着,只要是和腐败做斗争,就不会有任何政治风险,省纪委全力支持你!”
张可达像是对陈之行讲述,又像是自言自语,“包拯难以承受来自国太的压力,只得把自己的俸银三百两赠给秦香莲,劝她偃旗息鼓,带着儿女回家过太平日子算了……之行你看,黑脸包公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啊。”
这响声来自张可达,张可达刚刚用力地拍了一下办公桌。
陈之行接着说:“可是后来,秦香莲痛斥了包拯,责骂他官官相护,并且退回了银两啊。而包拯被香莲骂得愧愤交加,到底没理会国太与皇姑的阻止,把那个遗臭万年的陈世美铡死在了虎头铡下……这样的结局是多么让人痛快啊!”
“啪”的一声响起,陈之行的话被打断了。
张可达笑了,说:“之行啊,那毕竟是一出戏嘛……”
陈之行沉默了片刻,说:“张书记,我的意见基本就是这样。国土部门是腐败的高发领域,何书林和唐艳群的违法违纪行为也非常典型。依我掌握的情况,我们将要面对的将是大案、窝案和串案……我想,查办这样的案子,要承担很大的人身风险,和很大的——政治风险……”
事已至此,林笑成和他的儿子林家辉已不再是悬念了。
张可达目光炯炯地看着陈之行,说了一声“好”,之后又问:“还有吗?接着说。”
只是,陈之行和张可达又要一起经受那种因为无能为力所带来的煎熬了……每当经历这样的煎熬,他们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反侧,郁闷难眠。
陈之行说完,看向张可达。
但愿,这样的煎熬就此绝迹,再也不要重来。
陈之行直了直脊背,非常郑重地回答:“关于何书林,您一定有所了解,我想,对她……我们需要省纪委的支持;唐艳群……可以由我们来做,前提是不能走漏风声。承新的土地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造成现在的局面,绝不是一人两人在一天两天之内而为之的。作为主管土地的干部,何书林和唐艳群都难脱干系,为防备她们坚壁清野,销毁证据,时机成熟的时候,二人必须同时双规;董令田——绝不是一幢别墅那么简单,据我们调查,在承新财力比较困难,正常开资都难以为继的情况下,市财政局每年给董令田所在的财政税收监督检查办公室的拨款就是500万!实际人数23人,人均办公费用高达20多万!我想,当务之急是尽快对财政局进行财务审计……”
而林笑成和刘江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刘江和林笑成的关系说简单就简单,说复杂就复杂。
“不,对每个人的。”张可达说。
林笑成和祝铁金是死党,林家辉出了事儿,林笑成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祝铁金。祝铁金的父亲祝力和刘江的父亲是世交,刘江从一个小科员做到省委领导,祝力曾经帮过忙,起过至关重要的作用。知恩图报是常理,对于祝铁金的相求,刘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更何况,出事儿的是林笑成的儿子,林笑成又是为承新做过突出贡献的有功之臣,从保护干部、维护大局的角度讲,为林笑成说句话也讲得通。
“您是指对何书林的?”陈之行问。
比戏复杂。
“谈谈你的意见。”张可达对陈之行说。
比戏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