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太太抽泣着分别坐稳了,各自抹着眼泪。肖炳南抽泣着说:“陈书记,你不知道啊,我弟弟对小铃铛特别好,何书林平时很少回家,都是我弟弟照顾小铃铛,可以说,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把小铃铛养大的……别看何书林有专车,可是她从来不管孩子……我弟弟每天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接孩子,送孩子,买菜,做饭……我弟弟苦啊,我弟弟这辈子赔透了……”
陈之行起身劝慰道:“老大姐,请不要再哭了。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你们都是老人,哭坏了身体怎么办啊。”
肖炳艳接过姐姐的话茬,继续说:“陈书记,这个何书林太可恶了,你们一定要狠狠地收拾她,都是她,害死了我弟弟……我可怜的弟弟啊……命怎么这么苦啊……”
肖炳昆的两个姐姐再次哭起来,她们抱在一起,哭得浑身发抖。
陈之行说:“肖炳昆同志是一个严重的精神疾病患者,可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明辨是非,意识到妻子的罪行,这很难得。但是,他并没有具体说明何书林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不知二位老大姐对何书林是不是有所了解……”
陈之行把肖炳昆的遗书看了好几遍,小心翼翼地按照原样折叠好,放进信封里。
两个老太太一边擦眼泪一边互相看了看,不说话了。
×年×月×日
陈之行说:“大姐,我们已经掌握了何书林的很多问题,她的情节比较严重,让人心痛。我不知你们二位是不是党员,不管你们是不是党员,都有义务支持党的工作,你们说呢?”
肖炳昆绝笔
肖炳艳说话了,她说:“我是党员,我退休前,还是厂里的支部书记呢!”
祝你学业有成,生活幸福。
陈之行看着肖炳艳,说:“大姐,既然您是党员,就更有责任支持党的工作了,如果您对何书林的错误有所了解,我希望您能及时把情况反映给我们。”
永别了,小铃铛。
肖炳艳看了肖炳南一眼,肖炳南躲闪着妹妹的眼光。
我想,她欺骗了我,不该再继续欺骗你了。
肖炳艳便也不说话了。
去问你的妈妈吧。
陈之行说:“如果二位大姐有难处,我就不强求了。最后,我想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把遗书交给我呢?”
你想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两个老太太又互相看看,不知说什么才好。
希望你不要误解和怪罪政府,如果你回来,希望你能配合政府,把你所知道的尽可能地汇报给政府,最大限度地为政府挽回损失。
陈之行说:“我想,是因为你们对我的信任,确切地说,是因为你们对组织的信任,是吧?在你们最难过的时候,你们想到的是组织,是吧?”
我是党员,还是当年闻名一时的劳动模范,我为有这样一位妻子而感到耻辱,我也为我曾经是非不分而感到惭愧。
两个老太太点点头。
小铃铛,你妈妈犯了罪,是罪有应得。你不要怪罪组织,一开始,我也想不通,后来,渐渐想通了。你妈妈是手握大权的人,有那么大的权还不知足,贪污了很多钱,也做了很多错事,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陈之行说:“既然你们如此信任组织,为什么还不肯跟组织说心里话呢?更何况,何书林是罪人啊,你们愿意为一个罪人掩盖罪行吗?”
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儿子,但我还是非常喜欢你。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清楚。我想,你一定也是很爱爸爸的。可惜爸爸没能耐,不能给你增光,只会给你丢脸。
见两个老太太还是不说话,陈之行改变了话题:“二位大姐,肖炳昆的遗书是写给小铃铛的,不知你们是不是通知了小铃铛?”
小铃铛,你不是爸爸的儿子,尽管你妈妈不承认,但是我心里很清楚。你妈妈是怀着你嫁给我的,她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可我又不是傻子,我早就知道了!
肖炳南说:“当然通知了,这孩子跟我弟弟感情最深,比跟他妈妈感情都深,没事儿就给我弟弟打电话,爸爸长爸爸短的,每次跟小铃铛通完电话,我弟弟就能高兴好几天……我们要是不通知他,他会怪罪我们的!”
临死前,爸爸想把这辈子没说出来的话都说出来。要不,就是到了阴间,爸爸也不安生。
陈之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小铃铛知道肖炳昆去世之后,有什么反应吗?”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人世了。
肖炳南说:“唉,孩子当时就受不了了,在电话里嚎啕大哭,后来,她女朋友又给我们打了一个电话,也是边说边哭,说姑姑啊,铃铛知道叔叔去世了,哭了整整一夜啊……”
亲爱的小铃铛:
陈之行又问:“他知道他妈妈被双规了吗?”
陈之行小心地打开信封,肖炳昆的遗书便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肖炳昆真的是写得一手好字。更出人意料的是,肖炳昆的遗书是写给儿子肖易鸿(乳名小铃铛)的。
肖炳南说:“当然知道,他跟他妈妈联系不上,我弟弟也不能总骗他啊,就只好告诉他了!”
当陈之行看到“遗书”二字的时候,情不自禁在心里说了一声——好字!
陈之行接着问:“对他妈妈的犯罪行为,他了解吗?”
对于书法,陈之行有着格外的偏爱,在他办公室里间的那张写字台上,常年放着笔墨纸砚,只要有一点业余时间,他就会拿起毛笔,写上几页。
肖炳南说:“当然了解!”说完,又觉得失了口,改口道:“我哪儿知道啊!”
信封上赫然写着两个字——遗书。
一直默不作声的肖炳艳突然说话了,“陈书记,你说得对,我是党员,我应该支持党的工作,我应该把我知道的说出来。”
大姐肖炳南颤颤巍巍地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陈之行连忙起身,接过了信封。
肖炳南惊讶地看着妹妹,紧张地说:“炳艳,你知道什么呀,你可别瞎说啊!”
两人都已六七十岁,一见陈之行就抱头痛哭。秘书田军马上拿来两包纸巾,递给两个老太太每人一包。
肖炳艳说:“我哪能瞎说呢。”
陈之行让赵晓把肖炳昆的大姐肖炳南和二姐肖炳艳接到了办公室。
肖炳南还想打断肖炳艳,肖炳艳没有理会,继续对陈之行说:“陈书记,我弟弟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何书林把很多钱都存到了宁夏……小铃铛的女朋友是宁夏人……”
他的两个姐姐看完了肖炳昆的遗书,和承新纪委决一死战的劲头一下子被浇灭了。而且,她们指名道姓要见陈之行,说有重要的东西必须当面交给陈之行,交给别人她们不放心。
陈之行注意到,肖炳南的脸色变了……而肖炳艳则是满脸的坦然。姐妹俩的截然不同,说明了什么呢?
肖炳昆临死前,留了一封遗书。
第二天,依陈之行的指示,专案组的同志们找到了肖炳南,经过深入细致的谈话,肖炳南终于交代,何书林在她的家里藏匿了420万现金,分别放在阳台的米缸里、卧室的吊柜上、客厅的沙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