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正常营业后，一定要正规经营、合理经营、守法经营。绝不要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去冒险，要有长远的眼光。”刘融又嘱咐道。他望着张晓帆，微笑着说，“这方面，我最信得过晓帆了。你也不要撒手，多过问过问，把握好方向。”
刘峰一声刘叔，让刘融的心震颤了一下，以前，刘峰都是叫他刘伯伯，那里面更多是尊崇的意味，刘叔显得更加亲近一些，那么以后，刘峰还会怎样叫呢？刚才刘峰这句话真是说到刘融心里去了。刘融的处世哲学是，有时退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无论如何，保住你现有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舍不得小的东西，往往就要以失去更大的东西为代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书记这么信任我，我当然要尽心尽力。”
刘峰放下了刀叉，搁成八字，然后说：“我知道，刘叔。我知道该怎么做。但凡事也不要太过于强求，看形势说话。”
“还有一件事，张主任也得上心。”刘融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银质餐盘说。
停顿了一会儿，刘融又说：“不过，事情还没有最后定局。你凡事多和张晓帆主任商议。张主任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什么事情，刘书记直说无妨。”
刘峰低头不说话了。张晓帆奇怪，刘峰在每个人面前都是彬彬有礼的，怎么对刘融反而是冷淡有加，爱理不理。
“刘峰是个比较内向的人，他的个人问题，早该考虑了。晓帆有合适的人，不妨介绍一些。”
“哦，是这样的。那是不是你没有争取？”
“这个问题？”张晓帆深感意外。
“这是股东的决议，不是我可以左右的，怎么说是我退让。”刘峰不满地看了张晓帆一眼。
“张夫人不是可以张罗这些事的吗？呵呵，女人做这些事，比起我们可强多了。我忙，很多事也不好出面。一事不烦二主，一并委托晓帆了。至于什么样儿的人才合适，你应该有主见的。有了目标，先告诉我，我也要把把关哦。”
刘融想了想，又问：“晓帆主任说你自动退让，董事长由陈钟去做。这是真的吗？”
“刘叔，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刘峰放下了刀叉说。
“哦，这样。嗯，那也行。”
“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怎么说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你舅舅离得远，哪有时间照顾你。”刘融这次不让刘峰说完了，他喝了一口酒，又说，“不要事事都退让，看中的目标，也得有胆气和行动去争取。”
刘峰咽下了口里的东西，方才说道：“私家车就不必了，公司给配车，车型很不错。我用公车就行了。”
刘峰不再争论，低下头对付起澳洲大龙虾来。
“现在有款新奥迪，价格才三十多万。”张晓帆说。
张晓帆用过西餐，回到家中，才知道陈钟已经在家里等了他一段时间了。张晓帆回去时，陈钟正和丛美珊谈得起劲。
又静静地吃了一会儿。刘融说：“公司就要开业了吧。要忙起来了，刘峰还没有车。下周去看一辆吧，也不要太贵的，过于张扬了，也不好，三四十万的。等你用个三四年，就可以换更好的车了。你喜欢日系，还是德系的车？”
“让你久等了。我出去会一个重要客人。怎么陈总来家里也不打个电话，要不，我可以早一点回来。怠慢了，真不好意思。”张晓帆道歉说。
泪在刘峰的眼眶里含着，亏得灯光暗淡，别人不易察觉。刘峰低头切着牛排，默默无语。
“没事的，我正和张夫人谈得兴起呢。丛美珊女士要是能够做钟祥公司的监事，也是公司的荣幸。我们正在讨论这个可能性。”
刘融呵呵笑着说：“晓帆这话也说得过去。我确实是这样看待的呢。刘峰幼年失怙，我和他舅舅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呵呵，这点很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美珊从娘家弄到那么多资金，这是非常信任钟祥公司才做的吧？至于监事嘛，不知道美珊有没有那个能力。”
刘峰心头一震。
“怎么没有呢，晓帆主任小瞧人啊。”陈钟说。
“我感觉啊。”张晓帆笑眯眯地说，“刘书记拿刘峰，简直就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看得我们都眼热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实话。”张晓帆暗示丛美珊离开，丛美珊会意，找个借口进卧室去了，还关上了卧室门。
刘峰没有见过刘佳宁，他想象着，刘佳宁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呢，还是一个可爱娇气的妹妹？
“金融办拒绝了我们聘请筱友明做顾问的请求，如果能请到丛美珊做公司监事，不也是有所收获吗？”陈钟等丛美珊一走，立即说道。
宁儿叫刘佳宁，是刘融的女儿，现在在美国念书，学成之后，多半定居美国不回来了，这是刘融的想法。
“这个，我考虑一下再说吧，不急。所有事情不都是最后由股东大会决定的吗？你还是先说说你的事吧。”
“哦，呵呵。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出过国的，都更喜欢西餐呢。你看，现在的肯德基、麦当劳，还有德克士啥的，多红火。呵呵。宁儿只要一回家，一定要拉着我去吃上几次西餐。这里，呵呵，我都成了常客呢。”
“张主任提出要我摆平举报人的条件，我已经做到了。”陈钟说，“只要丛美珊有这个想法，我会尽我的力量去帮她。”
“呵呵，没啥，这龙虾形状蛮可爱的。对饮食我没有特别偏好，中餐西餐都差不多。”
“那先谢了。撤回举报信的事我知道了，办里党组会也开过了，没讨论这事，就算没这事。不过，党组会上，要不是我撑张主任一把，他提议的事恐怕也要黄。”张晓帆想起了会上讨论刘金越的事来，顺口说了出来。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吃西餐的吗？”
“什么事？”陈钟觉得张晓帆是在展示自己的力量。
没多久，奶局澳洲大龙虾也上桌了。刘峰呆呆地望着面前餐盘里的龙虾。
“培训中心的，与你无关。”
张晓帆给每人面前倒了半杯。
“哦。张主任的意思是？——今晚你喝了酒？”说着，陈钟突然话题一转。
不一会儿，牛排送上来了。纯银餐具闪着淡淡的辉光。三人各自用心地使用着刀叉，把小块的牛排送进嘴里嚼着。刘融叫的是罗斯柴尔德男爵木桐嘉棣珍藏干白。明亮的浅金黄色酒体，散发出迷人的白桃和甜柠的香味，还伴随着淡淡的茉莉花香。这酒配上海鲜是绝佳选择。
“不多，只一点。知道今天晚上我去见的谁？和谁喝的酒吗？”
刘峰的每一句话，在刘融听起来都非常亲切。刘峰把西装脱下，放到椅背上，又把白色餐巾对折后放到了膝盖上。刘融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刘峰做这些事。刘融替刘峰要了一份奶局澳洲大龙虾。他问张晓帆，张晓帆笑着说吃不惯那张牙舞爪的东西，他和刘融又各自叫了一份比较清淡的墨西哥比萨。
“我怎么会知道？”
侍应生毕恭毕敬地记录着客人的每一句吩咐。
“刘融。刘峰也在场。不管股东怎么支持你，刘峰始终股份比你多，把位置让给你，恐怕说不过去。要知道，不是我扭住不放，我也很为难。凡事总得有一个说法。”
刘峰看看菜单，说：“那我要果木带骨牛排吧。配菜土豆泥要多点酱汁。”
张晓帆故意把刘融和刘峰提在一起，有什么暗意？叔侄关系？陈钟不太清楚。如果背后有刘融撑腰，只怕张子诺再正直，也扛不住。陈钟变得心里没底起来，毕竟自己不是无懈可击啊，他继续追问下去：
“我点的是果木烤肩胛牛排。”刘融又说。
“张主任的意思是说，只要我的股份超过了刘峰，张主任决不再从中干涉？”
“那我也和刘伯伯一样，口味差不多。”
“干涉这个词用得过分了吧。陈总要这样理解，我也不反对。”张晓帆想，再也扛不下去了，结果由天定吧。陈钟很明显已经没有多余的资金了，能不能超过刘峰很难说。只要他张晓帆尽力做到了最后，就好向刘融交代，而且他还有刘峰退让作为借口。
“我也是加州牛排，九成熟。”张晓帆补充道。
但是万一刘峰也要增加资金呢，陈钟又将要陷入更深的泥淖。而依刘峰的背后力量，要调用资金，别说几百万，就是几千万，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张晓帆同时担心两人一直斗下去，这事越闹越大，最后弄得超越了最大股东不得超过20%的比例，或者超越公司总股本不得超过2亿的限制，那也不好收场。总之，张晓帆暗下决心，这是他最后给陈钟的一个限制，如果陈钟突破了，他张晓帆顺水推舟的事，是一定做得来的。
“刘峰喜欢什么？这里的加州牛排很不错。我点了一份九成熟的。”刘融问。
这样一思考下来，张晓帆觉得，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了。
熠熠闪光的水晶灯亮度较小，每盏灯不超过300流明，西餐厅里光线较暗，人的行动也慢起来，侍应生轻声地问候和招待，举止缓慢凝重，钢琴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整个西餐厅里漫溢着一种优雅高贵、浪漫闲适的氛围。四人座长条西餐桌前，刘融和张晓帆因为先来，已经在小口地喝着餐前开胃酒。这酒由兰姆酒、味美思酒、苏打水同样分量配成，加以适量冰块。刘峰和两人打了招呼，坐到了张晓帆一边。刘融立即叫来侍应生，给刘峰送开胃酒来。
“但是股东股份表和注册资金申请都交上去了，能改吗？”
思考片刻，刘峰慢慢地走了过去。
“初审主要是审查资金来源的合法性，还有公司所属地区公司发展前瞻、市场可行性分析、公司章程等。具体的出资比例允许做适当修改，在送交市金融办批复前都可以。需要我出面的话，我给下面打个招呼。工商局那边，你自己去搞定。”
刘峰犹豫了。为什么还有张晓帆呢？刘融给他打电话时，并没有说还有其他人。
“好！等我十天。”陈钟说。
刘峰进了西堤岛西餐厅，他一眼就看见了刘融和张晓帆坐的地方。
“十天太长了。五天。”
刘融告诉他，还要等一个人。张晓帆放松下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钢琴师的演奏。张晓帆近乎专注的神情，引得刘融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孤傲的钢琴师。渐渐地，似乎西餐厅里的人都进入了一种优雅宁静的心境之中。
“五天太短。八天。”
这首治愈失眠之作，没有让张晓帆生起半点睡意，他的意识变得非常敏锐。他搜索着刘融的每一句话，和表情的每一个细节，加以判断分析。
“七天。”
钢琴师模仿着古尔德，弹奏着巴哈的《哥德堡变奏曲》。张晓帆去时，西餐厅里就在弹着这支曲子，那时刘融已经先到了西餐厅里等他。拥有32个乐段的《哥德堡变奏曲》听起来优美、祥和、宁静，变奏曲结构宛若几何般精准，简直妙不可言。钢琴师没有加入古尔德招牌式的哼唱，他从来不对食客注视上一眼，不管是低头还是仰头，只沉浸在他自己声音的世界。
“八天。”陈钟说。
今晚，刘融书记要和自己约谈。张晓帆去之前就在不断设想着，刘融见面后会谈些什么，他自己该怎样应对。刘融约他在西堤岛西餐厅见，对此，张晓帆颇感意外。
“那就八天。”
张晓帆对张子诺以退为进的做法深感佩服。各单位的一把手，往往为了个人的面子，个人的虚荣心，在某个事件上一定要别人服从自己，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使别人屈服，结果是让同僚或下属口服心不服，种下矛盾。张晓帆这样的事例见得太多了。
陈钟嘴一咧，不是笑，他的两片唇合得紧紧的，那是一个既得意，又提防收敛着，不敢太得意的奇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