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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情愫暗生

凤凰国际大酒店和东旭大酒店是风祥市的两大五星级酒店。要是时装表演放在东旭大酒店举行,王菡还得考虑再三,要不要单独和张子诺观看表演,因为雅客典当行就在东旭大酒店对面。以前没有陈钟的时候,她还不会有这些顾虑,现在,虽然她很少和陈钟约会,但是也不愿意陈钟知道她和别人单独在一起。

国际时装节时装表演在凤凰国际大酒店露天停车场举行。

在酒店附近找了个地下停车场,停好了车,张子诺和王菡步行到酒店。在时装表演之前,酒店有一个酒会,张子诺是知道的,送票的人已经告诉过他。他问王菡要不要早点去。王菡想,自己重点是去看时装表演,至于酒会嘛,她又不搞商业联谊什么的,去的人中,除了服装公司邀请的客人外,还有大量的媒体记者、专栏作家和摄影师,她和他们不是同行的人,用不着有多大交情,所以摇头说不必,他们只要在表演开始前到达就行。

在这里散步,确实容易被熟人撞见。王菡笑着赞道:“太好了,还是张主任想得周到。”

这样一来,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散步走过去。

“那,不如我们先过去,把车停好,再去散散步。晚了恐怕不好找停车的地方。”

风祥市的夜景很美。可以说,每个中国大城市,繁华地段的夜景,都是璀璨美丽的。张子诺走在前面,王菡稍稍靠后一些,这样既可以看出他们是同路,但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人行道上每隔十米便有一个矩形花圃,暮春季节,正是鲜花烂漫的时候,空气中似乎也飘着花香。路灯不时缩短他们的身影,又拉长。他们交谈很少,张子诺偶尔问问王菡工作上的事,泛泛而谈。

王菡看出了张子诺的紧张,她转了一个话题道:“时间还早,去走走,好吗?风祥的夜景可是很美的。”

“哎呀——讨厌!”王菡突然叫道。

“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张子诺急忙摆手解释。自己外行,乱说一通,已经方寸大乱了,哪知王菡还很在意。张子诺更加紧张,简直有些语无伦次。

每个词语最后一个字都被恰当地拉长了声音,这两个开口呼的字是从舌面上滑出来的,散发着丝丝少女嗓音的清甜,却又更沉实。这叫声在张子诺的心弦上轻轻地拨了两下,像调音师灵巧的试音。他立即站住了。

“你说什么?哦,张主任说的衣服啊。”王菡不好意思说,“我没有染过发。衣服的颜色没搭配好,让张主任见笑了。”

“什么?”

“没啊,我也才到。”张子诺掩饰道。他不善撒谎,越想放松一点却越紧张。他退了半步,又叫道,“啊,配上棕色头发,更有味道。”

“小狗儿,干的好事。”王菡嘟起嘴,气闷闷地说,一边把高跟鞋鞋跟往人行道的地砖上蹭。

“来了多久了,久等了吧?”

张子诺忍不住一下笑喷出来,他喷得很厉害,以至于被自己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用手捂住了嘴,从狭缝中发出沉闷的“哼哼”声。

张子诺下了车,王菡也看见他了。她快步走过来,伸手和他相握。张子诺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她的手,立即缩回来。

张子诺等了一会儿,王菡才差不多弄干净。她气愤地说:“好了,没大事,幸好我发现得快,没全踩上。”

那个身影在广场上逡巡,似乎在寻找,过来了,张子诺再定睛一看,没错,是王菡。他不自觉地整整衣服,其实那就是淡蓝色衬衫外边套一件单薄的灰色夹克,敞着,没拉上拉链。要不是晚上,预报的天气比较凉,连外套都不用穿的。

张子诺佩服王菡在路灯的光下居然还能看得这么清楚,他要是踩上了恐怕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他说:“这种事也不是常常遇到,你就当买了大乐透中二等奖吧,你走这边。”他和王菡换了一个位置,自己走到了人行道上靠近花圃的一边。

怎么会叫靓丽的身影呢?张子诺不清楚怎么涌现出这样一个词语来,这个词语似乎是不恰当的。总之,是瞬间自然而然爆发出来的印象,他没有作过多的思考。

张子诺的宽慰和关心恰到好处,王菡开心地一笑。

一向行动果断的张子诺,这时犹豫不决,思想丰富而行动苍白,所有的想法,只是在他头脑中打着转,彼此搅混在一起,而没有产生任何实际的后果。这种状态,直到前面二十多米处出现一个女人靓丽的身影。

“为什么不是一等奖?”王菡故意抬杠。二等奖,她感到张子诺对感觉的表达用的这个词如此准确,而且在他近似冷漠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对女人细腻的心。

在他们电话里约定的地点,广场边划着黄线的临时停车场,张子诺坐在车里等候着。他心中有些不安,像是男子初次约会情人些微的紧张,更像是一个人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担心着后果的忧郁。有一阵他甚至想打电话给王菡,说自己临时有了急事,要先回去了。他过来只是把票给她,距离时装表演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王菡完全能够找到和她一起去观看表演的女伴。

进了会场,酒会已经接近尾声,时装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为了配合服装节的气氛,王菡特意穿了一件内衬丝绵的白色蕾丝连衣裙,六分袖,露出半截小臂,右手戴了一根黄色腕带,胸前挂着长串玛瑙石项链。暮春时节,黄昏的街道上,不时拂过一股风,小臂便罩上一层凉意,舒爽中,胸襟也随着开朗起来。

会场里已经聚集了三四百人,闹嚷嚷的。张子诺四下一看,没有发现特别熟悉的人。高大的架子上,碘钨灯把T台和附近照得透亮,酒会这边反而显得灯光暗淡。两张长条大桌上铺着白色餐布,上面摆着水果和甜品。身穿黄色制服的男服务生托着酒盘穿梭在人群中,等待着客人取用。征询过王菡的意见,张子诺替她要了一杯干白葡萄酒,自己则端了一杯法国AOC级名堡干红。

徘徊在车门前,他的心智变得迟钝起来。最终,张子诺屈服于心中隐藏着的急迫愿望,打开了奥迪的车门。一个人生活在风祥市,有时,他觉得寂寞的夜晚真是难以打发。一次次的寂寞积累起来,使他感到了压抑和苦闷。程良萍如果在身边,这种感觉自然会消失。独自驾车,他开得比较慢。王菡给过他名片,他一直放在家里,从没看过,这样的名片,他积压了至少有一百多张吧,都是一些可能会联系,但是还没有联系的人。为此,张子诺还专门准备了一个名片盒来存放。今天,这张名片起了作用,他翻出来,给王菡打了电话。王菡约他在商贸中心见面,那里距离王菡的公寓不远,但是王菡还是得走一段几百米的路。她不想让典当行的人看见自己和张子诺单独在一起。

“干红含在口里,像含着一包无味的空气。很多中国人喝不来干红,喜欢把雪碧冲在干红里喝,这样口感贴实一些。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问你。”张子诺解释一句。

对于奥迪A6的配车,张子诺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奈。奥迪A6是副部级的标配,要风祥市的一二号人物,才能够使用,但是在他来之前,前主任李柏松已经配好了这车,而且市里也从没人说啥。张子诺不可能去改变木已成舟的格局。他问过刘劲丰这辆车的来历,刘劲丰对他说,金融办是把它当做接待用车,规格要比领导配车高一个档次,监管部门都是默许的。看见张子诺还有一些狐疑,刘劲丰又加了一句话:“这有啥啊,交警大队的开道车,还是宝马X6呢。”

此刻的张子诺真是一个标准的绅士,就是刘峰也不过如此。王菡微笑着,抿了一小口后,留在嘴里十多秒钟才咽下去。然后她举起酒杯向张子诺示意。她喝的是南非瑞贝克酒庄窖藏索维翁布朗克白葡萄酒,酒体呈黄绿色,浓郁的水果香气和绿草的清新味道,还有番石榴梨的味道,完美融合在一起。以前,王菡喝过类似的白葡萄酒,若搭配上海鲜,更是和谐畅美。

傍晚7点的时候,张子诺就开车出去了。出车之前,张子诺犹豫了好一阵子,他一直遵守着公车不私用的原则,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只是一个人寂寞地坐在墙角发愣,没有谁理会他的孤独。即使发布1000条禁令,那用车者自有999条对策让你无可奈何。何况他金融办主任还远远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张子诺承认,如此优雅得体的外联部主任,实在是不多见。

“张主任可能真的来了。8点半的表演,那晚上我开车来接你。”张子诺说。

T台早已搭建好,长约25米,连着幕墙。巨大的幕墙上开着一道高高的门,几大时装品牌的广告分贴在幕墙上,色彩鲜艳醒目。这几大品牌公司也是今晚的赞助商。幕墙后是化妆棚,那里面,白炽灯、日光灯,啥都有,总之到处都是亮堂堂的。各种灯散发的热量,使棚内温度比凉风习习的T台要高一点。客人们在露天场地里,举着酒杯谈笑风生的时候,化妆师早已在里面忙开了。

王菡一愣,一笑。她没有发出笑声,而是手掌前部遮住了嘴唇,笑声在胸腔里扑腾了几下。她好看的身材和出色的服装搭配,加上这忍俊不禁的一俯一仰,让张子诺想起了一个词叫迎风摆柳。

时代生活把表面的繁荣和现代化的形式之美,堆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而不显得臃肿。虽然透过这表面的繁华,你或许还能看到背后的简陋粗糙,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你满眼看到的就只是这些华彩富贵,因而内心自得,对国家充满骄傲,对未来满怀憧憬。

“张主任不是一直在这儿吗?”张子诺的风趣本性又钻出来了。

如果你的思想一直停留在这个表象上,就像到这里参加时装表演会的每一个人,那么,你应该是一个幸福的人。不要思考,不要想得太深刻太遥远,人生就是这样一个现实享乐的场所,时光匆匆,美景无限,来不及伤悲。

“哦,谈了这么久,张主任该来了。”王菡站了起来。

跟着张子诺走向T台旁边的座位时,王菡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一个应该满足的人。

“呵呵呵呵。好的。你说得对。人是要学会放松自己的。”

第一排的位置,距离T台只有一米多,坐在座位上,人们脸颊上甚至能感受到模特走台时裙裾带起的香风。节奏明快的音乐鼓噪着荡漾的心,明亮的灯光把男女模特的俊朗外形照射得纤毫毕现。洒脱刚健,或者优雅曼妙,身姿展示着服装的奇美幻想,服装蕴含着多姿的生活激情。周围不停地响着照相的咔咔声。观众们用的是眼睛和相机,热烈地拥抱着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佳丽俊男。张子诺被现场热烈浓郁的气氛所感染,也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晚上没事啊,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这几天累了,也算犒劳自己一下。”

张子诺他们的座位在走道中间一段,T字头还在前面十多米处。一个国内模特走来了,她有一张圆润的脸,这在骨感小脸的模特中不多见。这张脸的感觉柔美明艳,看起来和程良萍一样,张子诺被深深吸引了,盯着她出神,头也随着她移动的身形转动。女模走过了,展示后,又回转,走到半道,忽然一个回头,定住,做出一个酷极了的造型。天呐,她竟然带着一分微笑,而且,不可思议地,张子诺感觉她的目光和自己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是重合成一条直线的。

张子诺打量着王菡,甚至看得她不好意思起来。王菡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姿态优雅,但是被张子诺看得不自在地扭了一下,端正了姿势。张子诺这才察觉到自己走神了。他说:“你是说,你和我,一起去看?”

张子诺激动之下,抓住了身旁人的手。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既然张主任有两张票,又是今晚的,浪费了可惜。刚好我有空。要不,张主任一起去看?”

“啊。”王菡一惊,本能地一缩。

原来张子诺是不想浪费两张门票啊,多么朴实可爱的人。王菡相信张子诺说的是真话,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张子诺打过领带,即使是在很正式的场合。一件麻黄色西服,会议出席证的蓝色吊带随便地往脖子上一挂,张子诺这个形象在主席台出现过。王菡亲眼看见过一次。

张子诺醒悟了,连忙对王菡说:“对不起,太精彩了。”

张子诺没有说真话,票是工商银行的张主任送来的。服装公司送票给工行,张主任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又把它转赠给了张子诺。

王菡轻轻一笑,没说什么。她看着旁边那些摄影的人忙得乐呵呵的,这时候,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客人,哪些是媒体记者,哪些是摄影师,她才后悔自己没带相机来。

“嗬,那你说我留一张干什么?服装嘛,我也不是太在意,更不在行,谈不上什么兴趣。程良萍也不在这里。服装公司非要送我两张票,看来今晚倒要浪费了。”

景灵甫是带了相机来的,一款去年买的Nikon单反相机。这部八九千的相机花了他两个月的工资,当时他犹豫了一下,立即遭到了肖柳燕的奚落。景灵甫一咬牙,买下了。

“张主任是说把两张票都给我?”

景灵甫和肖柳燕坐在第二排,和张子诺斜对面。肖柳燕兴高采烈忙着拍照的时候,景灵甫闲得发慌。有时肖柳燕兴致盎然地想对某个模特或者某件时装款式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说了几句没有反应,扭头一看,景灵甫在那里茫然沉默,发着愣呢。这时肖柳燕心中就一冷,兴致立即减退了,冷笑一声后,继续睁大眼睛去寻找她心目中珍贵的景象了。肖柳燕喜欢的就是像时装表演这样五彩缤纷的生活,但是景灵甫总是扫她的兴。至今肖柳燕也弄不明白,每天伴着这个乏味窝囊的男人,自己怎么一直忍受了下来,换作别的女人,恐怕已经离了八次婚了。

这个,王菡还真的没有可以依赖倾诉的闺中密友,虽然她交往的女人很多,靓丽的或者见识不凡的也不在少数。王菡这时才知道他误会了张子诺了。

这两张票来之不易,肖柳燕是费了心思的。想来想去,还是从万良风那里着手最容易,她便给万良风打了电话,要求他帮她弄时装表演的票,两张最好。

“什么我的女友,你没有知心的闺中密友吗?女人应该有可以倾诉信赖的密友的,这里有两张票啊。”

“当然是两张,柳燕心中始终是装着我的啊。”万良风嬉笑着说。

“和你的女友一起去?”王菡问了一句。

“呸,走远点,没你的份。”骂过之后,肖柳燕又开始撒娇,怕真的把万良风得罪了,别说两张票,一张都没有。

“看你总是打扮得多姿多彩的,哎,女人就得这样啊。我还以为王菡对时装表演很感兴趣呢。和知心的女友一起去看时装表演,我想一定是非常惬意的事。”王菡没有立即起身过来接票,好像不太情愿似的。张子诺说着,显得很失望地把拿在手里的两张票捻了捻,进退两难。

万良风从做镇长开始,欣赏女人的愿望便不断地膨胀。那时他三十多岁,前途无量。在冒了差点让镇计生办主任的肚子大起来的风险之后,万良风变得老成持重起来,那是他调到县里任乡镇企业局局长之后。他的行为举止正好和他脸相一致,他的欲望深深地埋藏在厚实的脸皮之下,而以稳重踏实、办事可靠获得了人们的尊敬。万良风从来不会给你虚假的承诺,一旦答应了帮你办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要是办不成的话,他也会委婉解释,并且退回你的贡献,好言安慰你。稳扎稳打的,万良风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上,虽然说这种稳重常常落了一个反应迟钝的印象,但是万良风自己觉得很值。

王菡觉得自己真是想入非非了。

就是万良风这种老成稳重的样儿,使肖柳燕在信任中走近,在虚荣中彷徨,最终和万良风躺上了一张床。出于稳重的考虑,万良风从不同时和几个女人玩拈花的游戏。风情万种的肖柳燕,真正使他感到了恋爱的味道:纯纯的,甚至带着一分青涩。对于肖柳燕,万良风是有求必应。

王菡脑中立即浮现出刘峰的影子,儒雅倜傥的刘峰绝不会这样鲁莽,刘峰会轻轻地试探她,然后再谦恭地邀请。嘿!搞笑!刘峰为什么要试探自己?

景灵甫个子瘦小,性格沉郁,话不多。肖柳燕刚和景灵甫处朋友的时候,肖柳燕的父母可不是这样看待景灵甫的。那时景灵甫大学毕业,在区里做文教干事,是国家正式的事业编制人员。肖柳燕的父母认为,景灵甫这样的男人踏实可靠,和肖柳燕的脾气恰好形成互补,他俩有夫妻相。肖柳燕一张妩媚的瓜子脸,绝对耐看,爱唱爱跳,就是到了现在,她跳起扁担舞来,那肩,那肘,那臂,在一条横线上揉起的波浪,大男人一见,多半是会被撩动了心魄。那时肖柳燕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工作,但是提亲的可不少。后来肖柳燕也进了事业单位,开始是在文化站,后来在社区做文化干事。区里要是有个什么庆祝活动的,要组织社区文娱舞蹈队,一般少不了肖柳燕的身影,她往往是编导兼领舞。最风光的一次,肖柳燕作为荷舞队12名队员中的一员,代表区里参加了市里的元旦文艺调演。

王菡心里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她没想到张子诺原来是这样一个热烈主动的人,追求女人一点都不含蓄。他找了一个借口让她进办公室坐坐,就是为了约自己去看时装表演。张主任是不是以为,只要是他发出的邀请,女人都不会拒绝的?

在一次景灵甫和舞蹈队的工作冲突中,肖柳燕和万良风认识了。

说着,张子诺拉开抽屉取票。

社区文化干事平日事情很少,区宣传部给下边下派了一个任务,文化干事需要搜集当地文化方面的新闻、外宣稿,在市级报刊上发表,每年必须发上十篇稿子,这是定额任务。肖柳燕长相俏,舞姿好,笔头却差,这个写作的任务通常交给景灵甫来完成。写这种报道性质的新闻稿,不需要啥文采的,景灵甫当然吃得下来。肖柳燕宁愿花一个小时躺在床上贴黄瓜面膜,也不愿动脑筋去写那些新闻稿。这么多年来,景灵甫就成了肖柳燕的家庭秘书。仔细分析来,好像这可以算是肖柳燕对景灵甫虽说谈不上爱,但是也说不上厌恶的原因。肖柳燕有了景灵甫,虽然老公在事业上几乎一事无成,但是自己乐得一个自在逍遥。但凡朋友聚会、同学会,K歌、郊游、商场购物,去海滨浴场、看时装展览会,这些玩乐的好事,肖柳燕自然不会落下了。

“我这里正好有两张票,想去的话,都送你。”

那一天,是国庆节前几日,金融办临时工作繁忙,景灵甫加了班。一般说来,加班的时候,景灵甫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怕事,怕别人说他一无所长,所以只有努力在工作时间上不让别人抓把柄。

“我知道,不过近来事情比较忙,也差点忘记了。还没有票。”

恰好有一篇新闻稿,肖柳燕急着要上交,等周末排版,但是同时,舞蹈队那边,晚饭后就得排练,好参加国庆游行和晚会演出。晚餐时间了,景灵甫还没回家,电话里也解释不清楚,肖柳燕觉得很意外,自己居然叫不动景灵甫了,由于相隔不远,就来了金融办看个究竟。

“时装表演在晚上。”

哪知景灵甫正累得腰酸背疼,肖柳燕一如往日,当着同事的面像在家里那样吆五喝六,吩咐他干事也一点都不客气。景灵甫当时就火了,忍不住大声地狠狠叫了一句:“你没见我忙啊,你个人的事,自己不会干啊?”

“国际时装表演!”王菡身体一动就要起来,瞬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坐定,笑着说:“这几天正好是春季国际服装节。”

肖柳燕哪受过这样的气,马上委屈得要哭。万良风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他以前只见过一次肖柳燕,当时印象不错。万良风这次见了肖柳燕那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模样,顿觉心动,询问了几句,便责备景灵甫道:“有啥话,不会好好对爱人说啊?一个大男人对老婆耍什么威风。”

“那,王菡有兴趣去看一场国际时装表演吗?”

听见这句温暖的话,肖柳燕那泪珠真的掉下来了。

“女人喜欢衣服,就像男人喜欢武器一样,天性。一架歼10飞机出来,你们不是也要争论好久吗?”

万良风又忙着说些安慰的话。他的声音此刻饱含低沉稳实的味道,真正能打动女人受伤的心。末了,他对肖柳燕说:“你先回去,景灵甫再干一会儿就来,我让他早点回去。放心,小景一下班就回家,决不会在路上玩的。要不,他一下班,我打电话通知你。”

张子诺突然转了话题。在张子诺看来,每次看见王菡,她都给他面貌一新的感觉。这种感觉或者是出于每次看到她穿的服装都是那么搭配出色而且不重复的原因。王菡今天穿着粉红色旗袍式四露直裙,宽松的小吊领,黑长袖黑丝袜黑腰带,腰带中央还镶着发亮的饰件。她往自己身上看了一周,没发现任何异样。王菡说:

万良风本来是怜香惜玉,想开个玩笑,宽慰肖柳燕的芳心。这时,万良风也是不看到肖柳燕破涕为笑不罢休,那显得他对女人没有吸引力。肖柳燕被万良风这么一顿安慰,心里其实早已平静了。一个主任这么平易近人,关心下属,下属的家属怎么能够不领情呢。肖柳燕也顺口说:“好啊,万主任。那谢谢你了。”

“女人都喜欢衣服,永不满足,是吗?”

那天景灵甫下班之后,万良风真的给肖柳燕打了电话,当时肖柳燕还非常感动。记下了万良风电话后,后来,肖柳燕又托万良风办过两件小事,她判定万良风不会拒绝她。万良风也真的替她办了。

“张主任怎么对典当行感兴趣?”王菡以为张子诺是家里收的东西太多了,想拿一些出来处理掉,但是她怎么敢去这样问呢,所以这话一出口,她立即紧张地想下一句该怎么问,才不显得突兀和没礼貌。

后来,万良风送了她一件小礼物,生日时,又送了她一件比较贵重的礼物。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发生的。再后来的事,那只有鬼才知道了。肖柳燕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五彩缤纷起来。

唉,每天都在防套,这一次被套上了却不知道。

景灵甫也在看时装表演,不是出于兴趣,而是迫于陪同的任务。这个任务压得他心里难受,他盼望着时间赶快过去。

这样说来,按照评估师说的“不好估价,不好出手”以便压价的托辞,那颗珍珠的估价应该在实际价格的三分之一以下了,也就是说,那颗珍珠的价值至少有6万。

景灵甫不是没有爱好,茶也喝,牌也打,象棋也下,不过不精,但是输了很耿直,从不耍赖。他抽烟,烟瘾不小,烦闷的时候,可以接连抽上几支,抽过后,便可以睡觉了,啥也不想。工作上既不积极,也不落后,反正就是一个戳在哪里,都不会引人注目的小个子。

“哦。”张子诺长长地应了一声,像是叹息。

景灵甫的眼光落在T台对面一男一女身上。

“一般,不超过三分之一,最多,一半。”

那两人是谁,他当然知道。男的,金融办主任张子诺,他的顶头上司;女的,雅客典当行外联部主任,王菡。

这张脸隔得很近,甚至鼻头上微微的斑点都看得清清楚楚,浓密清秀的眉毛像两片冬天的树叶紧紧贴在厚实的脸上,鬓角和下颌的直线线条勾勒着执拗,眼睛里却泄露着天真和单纯。王菡突然觉得无法对着这样的人撒谎。

和黑哥伍晗的几次交往,使景灵甫对雅客典当行知道了不少内情。王菡只是其中微小的一部分。

“这样啊?”王菡迟疑着,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其实她拿不准要不要对张子诺说完全的实话,因为这关系到商业秘密。

景灵甫躲避着,害怕被对方发现。然而看起来那两人似乎都关注在时装表演上了,对于十米之外斜对面的情况,根本没去注意。景灵甫被这一发现勾起了兴趣。自从习炳锐的情况举报上去没有回应后,景灵甫已经开始对张子诺不那么关注了。他也开始相信自己是鬼迷心窍,胡乱怀疑,不要说张子诺和肖柳燕没有那种关系,其实肖柳燕和任何人也都清清白白的。肖柳燕只是爱唱爱跳,活泼贪玩。而且,肖柳燕比自己更会投资,景灵甫的威信自然又矮了一截。从今年开始,家里的积攒经她一投资,马上看到了效益。景灵甫不知道她投资的是啥,肖柳燕拒绝了他的打听,但是每月近似于他工资一半的收益,那可是真实的,是红红的一叠大钞。这样好的女人,该敬着捧着才对,胡思乱想个啥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么如果一件东西不随时间而改变价值,是一件贵重的装饰品,一般押当的比例是多大?”

T台只有60~70厘米高,越过T台,能看得见对面坐的人的膝盖。景灵甫恰好看见了张子诺抓住王菡的手那一幕。瞬间,他重新把张子诺定型了,张主任果然就是这样的人,他景灵甫以前所有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当物不是钱币,有一个准确的数字。还有,商店里的东西,随着使用时间的长短,也在不断改变着价值,所以,只有面对具体的物品,才能说得出一个大致的比例。”

景灵甫偷偷看看肖柳燕,她依然在专注地观赏和拍照中。肖柳燕穿着白色浅腰短袖开衫,紫罗兰色打底内衣,一副宽松的混搭,诱惑着景灵甫去把内衣里面的部分补充完整。会不会也有人像自己一样熟知里面的景象呢?景灵甫突然觉得心中好痛。他脑中慢慢跑过一些淫邪的念头,这每一个念头跑过时,就像一把锯子从脑髓中拉过。

“那我问你一件事。典当行对于当物,一般最高能开到多大比例。比如1000块的东西,能当多少当金?”

景灵甫绝不想再坐在张子诺的斜对面,忍受着景象和念头的双重刺激,同时他也怕对方看见自己,那将是双重的尴尬。

王菡不清楚张子诺要问什么,因此谨慎地回答说:“说熟悉谈不上,我是外联部的,业务上没过问。不过每天耳濡目染的,多少知道一些。”

找个借口,他离开了,勾着腰迅速地离开香风涟漪的T台。

从张子诺办公室的布置,王菡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第一印象就是实用简洁。张子诺递给她一杯白开水,坐回了办公桌前。他两手放在桌上,问:“王菡是典当行的,对典当行的业务应该比较熟悉吧?”

餐桌撤走了。刚才还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酒会会场,如今显得空旷冷清。T台那边热火朝天。两相比较,就像从火炉坠入了冰窟。景灵甫压制着心中的妒火,溜达着出了广场。门口那位保安很诧异这个半途离场的客人,因为他怀疑这样一个低着头、形象猥琐、悄无声息地走的男人,是小偷。这小偷趁着嘉宾,疏于防范的时候得了手,正要离开。保安跟着他无声地走了几步,想观察他的反应。景灵甫也察觉到后面有人跟随,这时,他的胆气突然从下面萌生起来,一直窜到头顶。景灵甫忍不住了,突然站住,回头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王菡按照陈钟的指示,和张子诺的司机刘劲丰通过几次话,也碰过几次钉子。这使王菡更加想知道,张子诺为什么这样清高倔傲,不近人情?此时,张子诺一发出邀请,王菡马上满口答应。

保安被这突然一问,却不惊慌。他保持着五星级的礼仪,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让景灵甫听得清楚:“欢迎下次再来。”

“张晓帆还没到啊?可能有事去了。你要等他的话,先到我办公室坐坐吧。”张子诺邀请道。

景灵甫立即哭笑不得,保安这么一说,是以为他要走了。自己这一出去,要是再回来的话,保安肯定得注意自己,说不定自己还得解释一番。得,那就不回来了,反正最多一个小时,时装表演会肯定结束。

张子诺忽然心中一动,王菡不是典当行的吗?

走出不锈钢伸缩门,景灵甫考虑着,到哪里走走,等表演会结束了,他还得和肖柳燕一起打车回去。他想到了伍晗。

王菡是来交小额贷款公司申请表的,张晓帆说过申请要表先给他过目,然后再上交南阳区金融办,初审后交市金融办审核批准,拟任人任职的申请要等公司成立之后,才上交南阳区经贸局,最后呈送市金融办批复。其中的细节,王菡不便和张子诺说起,一被问起,便含含糊糊回应起来。

黑哥伍晗那天替景灵甫垫了修车钱。下午,景灵甫带了钱去找伍晗,两人一路去的修车店。交谈中,伍晗得知景灵甫不仅是金融办的职员,还是培训中心主任助理。主任助理是一个多大的官,伍晗不知道,但是硬给景灵甫栽上一笔,让他也赔了钱,伍晗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尤其是景灵甫怯弱的态度,使伍晗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欺负人,那是伍晗的本性,对于强硬的反抗者,伍晗喜欢对抗到底,即使对方力量和自己相当,也寸步不让,直到对方屈服。第一次遇到景灵甫这样的情况,他大小还算个人物,却由着自己摆布。伍晗心里对景灵甫已经有了一份好感。

张子诺和王菡在过道里撞见了,两人都停下了脚步,交谈起来。

修车时,伍晗出去买烟,顺便也给景灵甫带了一包玉溪回来。起先景灵甫还很客气地推拒,伍晗大声喊了一句“客气啥啊,一回生二回熟嘛”,景灵甫便不再客气了。他觉得伍晗是一个讲义气的人,直来直去,交这样的朋友不用提防的。

“张主任,您好!主任今天脸色不好。昨晚没睡好吧?”

后来,景灵甫约伍晗出去喝过一次茶。伍晗爱喝茶,也打牌,而且爱讲他的英雄往事。景灵甫默默地听,有时还露出欣羡的神情。有了好听众,伍晗也越讲越带劲。这样一来二往,景灵甫和伍晗关系越来越密切,竟然成了要好的朋友。

“王菡!”

思考再三后,景灵甫放弃了找伍晗的想法。他想跟踪一下张子诺,看看他们俩还会有什么进一步的亲昵举动。这两个人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像卡进牙缝里的鱼刺没弄出来,不太舒服,何况这也是自己的职责。再进表演会场不太好了,自己走的时候没申请出入证呢。但是他可以等着张子诺和王菡出来。肖柳燕已经暗示过他,提拔他主要是万良风的功劳,人要识好歹。自己看着不舒服的人栽了,就算不栽,闹点什么乱子出来,调走了,不仅自己眼睛旁边像拔掉了刺,对恩人万良风也是一个好消息。早在李柏松调走之前,不是就流传过万良风将会顶上去的传言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省监察厅找到了他……

两万,这是什么价格?这还绝对不是珍珠的真正价格,那它的价值岂不是有点吓人?张子诺闷了就不停地喝水,上厕所的次数也多了。

景灵甫算计好,往前走20分钟,然后以同样速度开始回来,走到酒店,表演会可能正好结束。他慢慢地走着,偶尔打量一下四周。夜景辉煌,他在树的阴影中无声地穿梭。景灵甫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有监视者的天赋,这让他深深地满足起来。

程良萍第二天就把珍珠拿去估评去了。她的回话令张子诺十分烦恼,她说典当行评估师约了几个人一起研究,好半天才出来,说,这是一颗天然海水珍珠,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不好估价,也不好出手,如果客人硬是急着要典当的话,可以当个两万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