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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丁小凡笑笑,说:“这么大的事,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呀!”

马维存吃了口菜,把涌上来的酒气压了压,心事重重地对丁小凡说:“不瞒你说,打井的事,村上也议过,算了算账,费用太大,村上拿不出来钱来,让村民集资,一来谁家都拿不出这么多,二是上边有规定,村里的事,一事一议,由村民民主决策,村民们通不过去,就集不起来。正为这事犯愁呢。”马维存又夹了一口菜,咂吧咂吧嘴,说,“那天肖市长来,本想说这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说。正琢磨着怎么到上面求援呢,恰巧你来了,这就叫瞌睡遇了枕头,好得很。”

马维存说:“斤里不添两里添呢,能凑几个算几个,放屁还添风呢,何况这么大个局?”

“嗯,正说着呢,你来了。”秀才爷说。

“能帮就帮一下,”秀才爷说,“万一帮不了,也没啥,只要心里装着咱马莲沟,有机会了再说。”他又对马维存说,“钱这东西,外圆像天,内方似地,硬头货,说没有就没有,你也不要太威逼人家小丁。”

他们这样说着,有人来了,还没进门,只听那人说:“有人看见丁主任在这里,是真的呀?”人说着话,就进来了,丁小凡一看,是马维存。他紧忙坐起身,让马维存坐到炕上来。马维存坐定,丁小凡就端了酒杯给他敬酒。马维存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然后他又斟了两杯酒,自个儿先喝了,又斟了两杯,才端给丁小凡,双手往上一举,说:“这两杯酒,我敬丁主任了。”丁小凡接过来喝了,然后对马维存说吃菜,吃菜。马维存放下酒杯,对秀才爷说:“我听刚才你们说起打井的事了?”

听秀才爷这么一说,丁小凡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略加思索,问:“打一眼井需要多少钱?”

“能,过去打过,只是太深,光靠村里打不出来。”

“得二十多万。”马维存回答。

“打井?这地方能打出井来?”

“啊,这么多呀!”丁小凡多少有点惊讶。

“打井。”秀才爷脱口而出。

“怎么,吓住了?”马维存将他一军。

“你指的是……”

丁小凡想了想,说:“我回去做做工作,试试看能不能帮你们筹措一点。”

秀才爷喝杯酒,连忙说就是,就是,接着他说:“要说这水的问题,办法嘛,有倒是有,只是没有那个力气呀!”

“好,要的就是丁主任的这句话。来,我代表马莲沟两千多口群众敬你一杯!”马维存双手端起酒杯,举到丁小凡的面前。

“是呀,这是个问题呀!”丁小凡附和道,“我们去过马场了,也去过马营市了,你那天对肖市长说的那些,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但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十年八年也不见得能解决得了的。”他端起酒杯,和秀才爷碰了一下,喝了,说,“你说老人家,我们不说别的,只说马莲沟,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解决这水的问题,哪怕是暂时的也行。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呢,总得给上面一点时间,从长计议,您说是不是呀?”

丁小凡接住喝了,说:“我尽力而为,筹措不到,还望涵含。”

秀才爷就说:“就这么个小村庄,海拔又高,种不了多少菜,种一些白菜呀、韭菜呀、萝卜呀什么的还行,锅里有个绿气,总比滚水锅里煮白面好些。只是雨水一年不如一年,连庄稼都渴死了,哪来的水浇这菜地呀!”

“那是当然。来,喝酒!”

丁小凡说着吃了一口菜,说:“嗯,韭菜味儿很浓,真正的绿色食品。”

“来,喝!”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喝了一阵,各个都有了几分酒意。丁小凡想起此行的目的,便又提起刚进门时说的那个话题。秀才爷挪了挪身子,带着几分酒意,眯缝起眼,娓娓道出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秀才爷递给丁小凡一双筷子,自己拿起一双,指着菜碟子说:“胡乱吃几口压压酒。韭菜萝卜,都是自家的院子里种的,新鲜。”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的天河草原。在一个微风习习的下午,有一位好事的牧羊人,在下山的路上碰到一只受伤的狼崽子,顺手把它带回家。不料狼妈妈凭着它非凡的嗅觉跟踪到牧羊人的家里,和牧羊人展开了殊死搏斗。狼妈妈在战斗中失利,拖着受伤的身子回到天河草原,它和它的老公动员起整个家族,组成一个战斗的团队,在夜色的掩护下开拔到马莲沟,誓死也要救出他们的狼子狼孙。

秀才婶子看丁小凡说得恳切,笑吟吟地接过酒杯,一仰脖子喝了,立刻唏嘘不已,眼睛里也挂上了泪花。秀才爷就说老婆子不会享受,丁小凡则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秀才婶子便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喝吧,你们喝吧,自己退了出去,到另一个屋里忙去了。

正当它们向牧羊人的家发起进攻的时刻,被出门小解的队长发现了。当他明白眼前将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他果断地敲响了村中央的那口大钟,随之发出了打狼的呼叫。马莲沟曾经遭遇过狼祸,这里的人经历过与狼战斗的经验。不一会儿,人们便拿着棍棒走出家门,凑到大钟下,在队长的指挥下,与狼展开了一场大战。

丁小凡说:“老爷子说笑话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只是我敬重你二老,婶子不能喝,抿一抿,我喝了就是了。”

在这场战斗中,牧羊人的老婆被吓死,有两条狼死在人们的棍棒之下。

秀才爷说:“喝吧,老婆子,这么大个领导给你敬酒,你多大的面子呀!”

从此,在这片草原上同生共死的人和狼,结下了血海深仇,平静的天河草原上演了一幕接着一幕的人狼大战。成群的牛马被狼群掳走,成圈的羊只在一夜之间被咬死。草原上一片腥风血雨。正当人狼酣战之际,严重的自然灾害威胁着人们的生存,上面号召打猎自救。生活在天河草原上的人们借机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包括剿狼在内的打猎行动。

秀才婶子就说:“我有病,不能喝的。”

“那个场面,宏大。”讲到这里,秀才爷用了一个文邹邹的词。“你想想,几万人马。”秀才爷喝了一口酒,接着往下说。

丁小凡忙挪挪身子,说:“婶子这是说哪里话,来,我敬你老一杯酒。”

那时,临近四县一场(马场)的几万人马从两千多平方公里的草原上,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对自古就生活在这里的野生动物展开了空前绝后的围剿。民兵们背着枪,其他社员则拿着木棒、铁锹、镢头、长矛、绳索和脸盆,扛着锣鼓,到达指定的位置以后,指挥部一声令下,围剿大军敲锣打鼓,敲着脸盆、棍棒,呐喊着,向前涌去。一时间,天河草原上,敲打声,呐喊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草丛中不时地飞起惊慌失措的鸟儿,跃起几只惊恐不已的兔子、旱獭和老鼠,它看一眼茫茫人海,一头扎进洞里,再也不敢出来。那些吓昏了头的兔子和旱獭们,一时找不到洞口,就被走投无路的黄羊呀,青羊呀什么的草食动物裹挟在一起,没命地向前跑去。

秀才爷说也就是。于是他们你一杯我一杯,边喝边絮絮叨叨起来。一会儿,老伴儿端过两个菜来,一个鸡蛋炒韭菜,一个凉拌萝卜丝,她把菜放到炕桌上,说:“乡里人,没啥吃的,你就凑合凑合吧。”

人体组成的围墙正在向预定的目标合围,人墙将越来越密,四面八方逃跑的动物们将被压缩到目标位置,人们将在那里把它们彻底地消灭掉。围剿大军不断地向前推进,狼群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惊慌地向前逃窜。

丁小凡说:“你老也不要敬了,我能喝多少喝多少。太客气反而显得生分了,你说是吧!”

围剿大军晓行夜宿,包围圈一天天缩小,人墙越来越密集。把天河草原上的野生动物牢牢地包围在其中。几天后的一个中午,人们把动物们合围在一条峡谷中,包围任务顺利完成,下面的任务很简单,就像瓮中捉鳖一样,消灭它们。在指挥员的统一指挥下,锣鼓声、盆子的敲打声、叫喊声停止了。人们看着惊恐不已的畜牲们,心头升起一股不知是喜还是悲的复杂情怀。

秀才爷笑着接过酒杯,说:“你能到我家里来,就够看得起我老汉了,还这样谦恭地给我敬酒,老汉今天有福了。”说着,笑呵呵地喝了。他咂咂嘴,又要给丁小凡敬酒。

一切准备妥当后,随着总指挥的一声枪响,山谷四周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被包围在山谷中的动物们,纷纷倒下。狼群已经溃不成军,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它们脱离集体,在山谷中横冲直撞,有的狼冲到人面前,企图杀出一条血路,夺路而逃,但都遭到人们无情的棍棒,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企图突围的狼们打得血肉模糊。

秀才爷对丁小凡说:“老汉一辈子就好这口。”说着便沏了两杯酒,递给丁小凡一杯,自己端起一杯,与其碰了碰,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丁小凡也喝了。他拿起酒瓶,倒了两杯,双手端起杯子,起身跪在炕上,伸过胳膊,把酒杯送到秀才爷的面前,说:“给老前辈敬杯酒,祝老前辈长命百岁!”

打了一阵子枪,包围圈内的掠食动物完全丧失了对人的威胁,人们停止了射击,随着各级指挥员的一声令下,群情激昂的人群,发出高亢的叫喊声,高举着木棒、铁锹、镢头、长矛和绳索,向山谷中冲去,几个小时后,战斗结束了,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人们把动物的尸体装到带来的拖拉机、马车、驴车和牛车上,浩浩荡荡,凯旋而归。这场两个高级生物间的殊死搏斗,以狼被斩尽杀绝的彻底胜利而宣告结束。

老伴便笑呵呵地说:“你就知道喝,喝了一辈子,还欠着呢。”

秀才爷的故事讲完了,丁小凡长长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句:“人哪,人啊!”

丁小凡在马莲沟村下了车,直接去了秀才爷的家。他向秀才爷说明了来意,秀才爷说:“那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要听,我就给你说说。”说着,他从面柜上搬过一张小炕桌,放在炕上,用抹布擦擦桌面上的灰尘,走过去,揭开面柜,从里面拿出一瓶酒,笑呵呵地把丁小凡让到炕上,说,“说来话长,咱爷俩边喝边聊如何?”说话之际,秀才爷的老伴也进了门,秀才爷便说道,“老婆子,想法子弄个菜,小丁特意来看我,爷俩高兴,喝它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