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个僻静处王书记拿出手机查询了白天去的那个医院的电话,让值班护士找到那个患病儿童的父亲接电话。
王书记抽了两支烟忽然对老婆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王书记就一个人走到了夜晚的街头。
王书记说,你好,上午我们领导来慰问,给你孩子带了一个玩具你们知道吗?对方说知道,俺孩子现在还抱着那个坦克睡觉呢,一天了他也不撒手,谢谢你们领导啊。王书记说,因为匆忙上午忘了告诉你们,那个玩具是一个个体老板让我们领导转送的,那个老板在玩具坦克肚子里装了5000块钱,送给你们给孩子治病,这个老板请你一定收下,他不想张扬,请给他保密。
电话里支支吾吾,王书记就挂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说,谢谢领导谢谢老板。
王书记皱了一下眉头突然笑了。王书记说,是吗,这么说你知道我要去慰问孩子特地准备的啊。王书记又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说老王啊,这样的善事你以后可要多做啊。王书记还说,老王啊你以后可要把它做到明处,咱做好事还怕什么呀,你说是不是啊。
王书记就把电话挂了,轻轻叹了一口气。王书记这才发现自己握手机的手汗津津的。
王书记说,你谁啊?电话里说,王书记我也姓王,我昨天晚上上你家赶上你有应酬,所以……王书记说,哦,我知道了。电话里的声音突然低了,说,王书记,我看见你送给那孩子一个坦克玩具,那不会是我昨晚上送你家的吧?王书记说,是啊,我正要代那孩子感谢你呢。哎呀,王书记,那坦克里有一点小意思,我我我……我装了5000块钱啊……我的意思是是是……
腐败桥
电话里说,王书记,我刚才看电视了,看见你去医院慰问孩子的光辉形象了。
杨汉光
这时候电话响了。
周德海从小有一个梦想:假如有一天自己发达了,一定要给乡亲们建一座桥。他和乡亲们住在山里,到外面上学、赶圩必须过一条小河,河上没有桥,只有几个石墩,雨后滑溜溜的。周德海不止一次滑到水里,虽然水不深,却弄湿了鞋子,夏天还可以,到了冬天,则冷得刺骨。这里太需要一座桥了。
晚上王书记和老婆在看电视。终于看到了本地晚间新闻。看到了王书记去医院的人模狗样,还看到了病床上的那个孩子抱着玩具坦克双眼发亮的镜头。王书记说,唉,你看你当垃圾的东西人家孩子简直当成了宝物。
许多年后,周德海当上了交通局长。当上局长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老家的小河上建一座桥。这座桥建得结实宽敞,能过汽车,老家的大人孩子再也不用胆战心惊地走石墩了,更不会滑到水里去。乡亲们高兴极了,对周德海交口称赞,还在桥头立了一块碑,碑上刻有三个字:“民乐桥”。周德海每次回老家,都要在桥头停下来,看一看石碑,他觉得自己给乡亲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老婆就把抱着玩具坦克的男人推出了门。
周德海准备在老家再修一条路,让汽车能开到山寨里去。他亲自带几个人回老家勘察地形。来到桥头时,周德海依旧停下来看那块石碑。出人意料的是,石碑上贴了一张白纸,把“民乐桥”三个字盖住了,白纸上写了三个字:“腐败桥!”
老婆刮了一下男人的鼻子。老婆说,谁收东西了?这不是让你转送给患病的孩子嘛。
随行的人要撕掉白纸,周德海阻止说:“留着。”
王书记笑着说,不是说了不收别人的东西嘛,这坦克都收了看来炸药包你也敢收。
原来建桥的时候,包工头硬塞给周德海五千元,周德海怎么也推不掉,只好象征性地收下五百元。包工头连声称赞周德海是个难得的清官。估计是包工头把这事传扬出去,让老家的人知道了。钱虽不多,可确实是腐败。
老婆说,你把这个东西带上。昨天晚上一个搞什么工程的姓王的送来的,说是给咱们儿子的电动玩具坦克。嘁,真是太小儿科了,这年月还有送这个的,我正要当垃圾扔掉呢。咱们儿子连电脑都快不玩了。
周德海将乡亲们召集起来,把自己收过五百元回扣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然后掏出一千元,在村里买了一头猪,两坛酒,给乡亲们加菜。周德海说:“那张纸是谁贴的,吃饱喝足后,就自己去撕掉吧。”
老婆明白男人意思了,随手就从鞋柜上拿起一个盒子。
周德海的父亲说:“乡里乡亲的,不要为难人家了。”老头子当即跑到桥头,把那张写有“腐败桥”的纸撕了,小河上的桥又变成了“民乐桥”。
王书记说,这一套我也明白,我是说咱们自己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人家孩子的。
第二天返城经过小桥时,周德海特意看看桥头那块石碑。真是见鬼了,石碑上又贴了一张白纸,依旧写着三个大大的黑字:“腐败桥!”
收拾利索了,王书记皱了一下眉头:去医院看孩子不知道带什么东西啊。老婆一听哧地笑了。老婆说你新上任看来是真的不懂规矩,不过你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啊,整天电视里都是那一套,秘书早给你安排好了——见面握手送红包说几句鼓励的话,最后再一拍屁股就走人了。
周德海这回可真生气了,他再次将乡亲们召集起来说:“我除了交出五百元回扣,还另外贴了五百元,怎么还说我腐败?那字是谁写的?站出来,跟我摆摆理。”
老婆边说边帮男人又扯又拽的。
村里总共只有六十多口人,大家一个个表白,都说这事不是自己干的。
老婆说,对,你这是上任后头一次露脸,形象是很重要。再说老公外面走,带着老婆一双手。你这也是对老婆的尊重,呵呵。
周德海最讨厌的就是背后下黑手,他决心弄个水落石出,就向公安局的朋友报了案。公安局立刻派人来调查,两天后就查清楚了,桥头那张纸是一位姓林的小学校长贴的。林校长的住处,离周德海的老家有好几里路。
王书记说,什么话啊,今天上午要去医院看一个患病的特困儿童,很多好心人捐款,我这当书记的也不能袖手旁观;再说还有媒体采访,西装革履也是对观众的尊重。
周德海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自己和林校长之间有过什么过节,可姓林的为什么要跑几里路来害我呢?周德海特意找到林校长,直截了当地问:“我给乡亲们修桥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诬蔑我腐败?”
老婆抱着胳膊一边晃着头一边欣赏着男人。
林校长白了周德海一眼:“你修的就是一座腐败桥。”
临出门王书记在镜子前笨手笨脚地扎领带。这时候老婆说话了。老婆说,哟,这刚上任还真不一样,开始人模狗样了。
周德海的手指差点戳到林校长的额头上:“修那座桥,我一分钱没拿!”
魏永贵
林校长撇撇嘴:“一分钱没拿,不等于不腐败。”
坦克
一分钱不拿也腐败,这话倒新鲜。周德海忍不住问:“我怎么个腐败法?你说说。”
雷强忽觉脑子空荡荡的,似乎背站在了悬崖上,冷风从脊梁一阵阵吹过。
林校长反问道:“如果有一位官员,把几十万元公款送给他的父母兄弟,是不是腐败?”
书记哈哈大笑起来,不用找了,我就是举报人!你那同学进入我们视野两年了,因你跟他交往过甚,你进建委是组织上顺水推舟,碰巧我们想到了一起,只是各取所需,你过了组织上对你的考验……
周德海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腐败,可我修的桥并非只给父母兄弟走啊!”
书记爽朗地笑了,站起走到他身边,你是个称职的纪检干部!雷强觉得自己眼泪要出来了,不是为书记的话,他想到华硕心里一阵酸楚。他怔醒过后,对书记说,要尽快找到举报人。
林校长不理周德海的辩解,顾自问下去:“如果这位官员把几十万元公款除了送给自己的父母兄弟外,还送给六十个老乡,是不是腐败?”
书记接过他的信,认真地从头到尾看完,问他,你觉得这封信可信吗?他激动地说,书记你考验我吗?我在建委工作,证据确凿!
“这……”周德海一时语塞。修桥是好事,可给姓林的一说,怎么真的像腐败了?愣了一会儿,周德海才继续辩解:“我老家年年冬天有小孩从石墩上滑到水里,冻得直哭,难道不需要建一座桥?”
会议室里就他和书记俩人,书记似乎没事一样跟他拉家常。雷强心里像翻江倒海,根本没心思听书记说。他终于打断了书记的话,从包里拿出那封举报信。
林校长抿抿嘴说:“你老家是旱冲,水再大也没不到膝盖,孩子就算滑到水里,也不会淹死。我们学校门前那条河,水深流急,那才危险。我亲眼看见淹死过三个女学生,我的女儿也是在那里淹死的。你说,这座桥,应该在哪里建?”林校长越说越激动,眼里涌上泪来,“我反映过无数次,打过十几份报告,始终没有人理。我们老百姓想建一座桥怎么这么难啊!”
第二天,雷强刚上班,纪委办公室来电话,说是纪委让他参加一个紧急会议。雷强愣了一下,便把那封信放进包里。走廊上,华硕的办公室离他只有几步远,他在犹豫。准备出去吗?华硕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看着华硕,突觉得一丝不安袭上心头。瞬间的犹豫后说,我下去转转。哦,去吧,晚上咱俩喝酒。华硕走进他那豪华的办公室。
周德海无言以对,林校长却还有话说:“你利用手中的权力,光顾给自己的老家捞好处,这不是腐败是什么?”
妻子从他的不安中察觉出来了,就问,是关于华硕的吧?他下意识地嗯了一下。妻子从床上嚯地坐起,华硕对你对咱家可是不薄,你可要帮他!你们是大学同学,他要出事了,你怎么办?!雷强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你可不能出卖朋友啊!妻子临睡前告诫他。
偷食
那天,雷强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回家妻子递给了他一个大信封,里面鼓鼓的,说是下班在地上捡起的,大概是门缝里塞进来的。信上赫然写着雷强收的字样,右上角还有举报二字。信里的内容和夹在其中的相关证据,让雷强惊恐得彻夜难眠。
宋以柱
雷强还是干纪检,按说比较清闲,但华硕让他分管了一些业务上的事,这可是额外的恩惠,这年头权力就意味着利益。但雷强还是不敢越雷池半步,所以,在系统内很快获取了一个清官的好口碑。华硕有些不快,多次私下里暗示,说他太死心眼,别踩红线就行了,有些人情你不要,会得罪人的。雷强总是苦笑一下,脑海里便会闪现书记那意味深长的话。
地瓜面煎饼我们叫它黑煎饼,玉米面煎饼我们叫它黄煎饼。
进了建委,雷强才知道这个老同学的虎威。那可是说一不二,极端专权,斜眼朝谁哼一声,那人便会哆嗦半天。也因为他跟他的关系,向他求情的人很多。他便私下里告诫华硕,谁知华硕听后哈哈一笑,然后狠狠地说,老虎不发威,人家当你是病猫!老同学要学着点,仁人之心干不好工作……
我和张里是吃黑煎饼长大的。
去建委报到那天,华硕搞了个隆重的欢迎会,好家伙五十多人,建委大小头目全到齐。华硕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在讲话中多次提到他跟他是大学同学的关系……
黑煎饼烧胃,胀肚子,大便黑,解大便困难。黄煎饼就不同,它有让人晕眩的黄色和香味,而且大便顺畅呈黄色。张里他爷经常吃黄煎饼。用张里他娘的话说,你爷干活儿最累,所以吃黄煎饼。张里和他六个姐姐,都吃黑煎饼。我永远记得张里他爷举着黄煎饼的样子,黄煎饼在张里他爷的黑手里攥着,攥得我的心生生地疼。我只能干咽唾液。那天,我咽下两个黑煎饼,去叫张里上学。张里从他家的粪篓里掏出一个黄煎饼,掖在怀里,拉着我飞跑进村南的小树林。张里对我说:“我偷的,咱俩分着吃了,千万别说,说了俺爷能敲死我。张开手接着,别掉了。”我大张着两只小手,张里小心翼翼地撕开,把大一点的一块递给我。我双手端着大半个煎饼,兴奋得发晕。吃下第一口,我浑身战栗。尽管那半张煎饼上还粘着几点黑黑的猪粪。
部长亲自找他谈话,没想到他们书记也在。部长开门见山,拿了文件给他看,让他服从组织分配,都是一些套话。他有点蒙。但还是明白自己已经是建委的纪检组长兼监察室主任,而且,还是规规矩矩的副处级干部了。谈话不长,只是他们书记临了的话,让他回味了很久。
那是我和张里童年的事。说着说着就长大了。
那天,雷强正在一个专案组办一个大案。组长突然找他,说是市委组织部让他去一趟。雷强好生纳闷,心里忐忑。
张里是属于绝顶聪明的那种,用村里人的话说,家里最小的一个,是他爷他娘积攒力量要来的,所以最聪明。事实证明,这话有点道理,我们初中三年,张里一边玩一边学,没费什么力气就读了中专,上的是省城的银行学校。你想想,上世纪80年代后期,农村能到省城读中专的有几个?而且学的是数钱的专业,参加工作后天天对着钱。村里的老少爷们想到这一层,眼球里都像铺了一层青苔,绿莹莹的。我笨一些,只能复读了一年,然后上了高中,等到我费尽力气考上专科师范,到乡镇初中教书时,张里已经是我们那个市银行管着往外发钱的科长了。张里给我打电话,说黄煎饼天天吃,但是很小,四四方方的,小巧玲珑的,什么时候你来,我请你。我就笑,然后心就不听话地乱跳。
建委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单位,雷强早有换单位的想法,现在好事摆在眼前了,岂有不去的道理。那晚,雷强第一次跟华硕喝了个不醉不归。
据说局长们、县长们都盯着张里的钱,苦于没门路。但我对于我和张里的关系,闭口不谈,熟悉的人问起来,我只是说已无往来,他们都信。因为我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师,尽管他们都说我有沉鱼落雁之貌。就是让那个色迷迷的校长扣了奖金,压迫着教两个年级12个班的课,我也没有找张里帮忙。
晚上。雷强和华硕喝着酒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突然,华硕摁住雷强端酒杯的手,盯着雷强的眼睛,雷子,来我们单位干怎样?雷强惊异地看着华硕,撩开他的手,你喝高了啊!组织部是你家开的?华硕冲雷强诡异一笑,瞧你,我跟你啥时开过玩笑,我们建委空出个位置,纪检组长、监察室主任,书记让我物色人选,我再三考虑,还是你最合适。华硕停顿了一下,你要愿意说句话,上面我帮你搞定。
在我结婚那年,我见到了张里,是张里组织的初中同学会。在这之前,我几次梦到过他,他的高大魁梧和他的递给我黄煎饼的修长手指。那一次,是在市里最好的一家酒店,我去的时候,张里正在和一个小姑娘说笑。她不是我们的初中同学,但比我们的初中女同学要漂亮得多,包括我。我注意到张里修长的手指,正夸张地趴在小姑娘的肩上。张里看到我的时候,眼睛绿了一下,过来就抱住了我。当我在他怀里战栗时,我听到张里说了一句话,张里说:“有男朋友吗?没有,就跟了我吧。”我迅速逃出他的怀抱,虽然我曾经渴望过。我笑着说:“张里,你太白了,我不喜欢白皮肤的男人。”然后我对着他哈哈大笑,其实一个好女孩不应该那样笑的。
早晨,雷强还没到办公室,华硕的电话就进来了,雷子,今晚咱俩喝酒去,老地方,不见不散!没等雷强说什么,那头电话就挂了。每次都这样,雷强也习惯了,只能盯着手机无奈地一笑。
酒宴的始终,我一直听到张里高亢的声音。他的声音过于夸张,修长的五指张牙舞爪。他对我们的男同学们说:“放心玩乐,有你想不到的快乐。”那一刻,我正举着一块黄煎饼,就是张里说的那种,四四方方,小巧玲珑,有着让人晕眩的黄色。听到这话,我差一点吐,好像十几年前那块煎饼上的猪粪才开始散发臭味。当看到张里歪歪扭扭往楼上走的时候,我彻底改变了主意。那次聚会回来,仅半年时间,我就和一个同事结婚了。
这几年廉政建设风声紧,上下动静很大。
我是经常回老家的。回去就有人说我,还有张里。说张里的时候,全村的人就一个表情,馋,就像当年我在张里家里眼馋他爷的黄煎饼一样。我就强装笑脸,历数自己的学生,还有自己的一大摞证书。张里他爷已经不在了,那个全村第一个吃黄煎饼也是吃黄煎饼最多的人,在张里飞黄腾达的时候溘然而逝。在村里我也见过一次张里,他因臃肿而不再魁梧,修长五指变得粗而白,那时他已经是副行长。看到他艰难地把自己塞进小车时,我的心不再有以前的疼痛。这真的很奇怪。村里的老人们说你看张里多出息,又白又胖。我就说是啊是啊,多少年才出一个张里啊。
由于在纪委工作,雷强基本不参加别人吃请,但华硕喊从不推辞。每次都是华硕约雷强出来喝酒,就俩人。华硕每次都醉,然后对雷强说,我现在跺跺脚,咱这地面上会抖三抖,你信不?雷强就劝他,咱俩是老同学,我在纪委干,凡事劝你注意些,小心无大碍!雷强一说同学关系,华硕立马像清醒人一样,便一把抓住雷强胳膊,瞪着血红的眼,对,咱俩是老同学,铁哥们儿!你在纪委干,有啥对咱不利的事,你可要替我拿捏住了。雷强怕他纠缠不休,每次都会说,没事没事。其实,雷强很担心。他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
后来再回去,就没人跟我说张里了。“张里给逮住了。”这是张里他娘跟我说的。我经常去看她。那个慈眉善目、养育了六个女儿一个儿子的老人,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妮子,你替我去看看张里吧,我走不动了。”她坐在夕阳里自言自语。
华硕是雷强的大学同学,他们一年分到市里,但他已经当了五年的建委主任。二人地位虽然悬殊,但他们依然保持着很密切的同学情谊。
“张里那么听话,他怎么会拿公家的钱呢?他媳妇儿来闹腾我,说张里还养着二奶,我都听不懂。他是不是让城里的女人给祸害了?妮子,张里到底咋了?”
雷强在纪委一干就是十几年,至今仍然是个科级干部。早有调出纪委的想法,因组织部门不同意没能如愿。
隔着一张厚玻璃,我见到了张里。我带去一摞黄煎饼,是张里他娘给的。她说张里都当上官了,还是喜欢吃她摊的黄煎饼。张里看到黄煎饼,竟然笑了一下,它再一次让我的心疼起来。张里对我说:“我还配吃黄煎饼吗?”他脸上的肉太厚了,其实根本看不出他在笑。
褚进龙
走出那扇大铁门,我才想起给他买的那盒烟。大中华牌的。那次聚会后,我知道他喜欢抽这种烟,但我不知道它贵得这么离谱。
风过叶无声
我回去时,张里还没回监号,我看到他正把一块黄煎饼往嘴里摁。
回乡里的路上,秘书疑惑地问,陈乡长,好好的正要吃饭呢,怎么了?陈乡长怔怔地看着窗外,说,胃痛。
那一刻,张里像极了一个偷食的孩子。
陈乡长筷子还没动,泪就哗哗下来了。老郝慌了,连忙踢翻了凳子站了起来。秘书放了手里的狗肉,站起来圆场说,乡长这两年吃饭老不准时,所以得了胃病,一犯就痛得受不了。
共勉的字幅
陈乡长坐上饭桌时还想象着玉米糊糊的热气腾腾呢,可端上桌的却是一盆狗肉。愣了片刻,陈乡长才注意到老郝的小孙子躲在院子里小声地抽泣着呢。老郝用筷子敲着盆,家里没什么好东西,都说狗肉上不了席面,凑合吧。
张国平
陈乡长心里一动,突然想留下吃顿饭。村主任和秘书一听就急了,即使不回乡里吃饭那也要到村里去吃啊。老郝家的锅灶刚刚支好,能做出什么呀。陈乡长不依,说,哪怕就两碗玉米糊糊呢,就在这里吃。
尽管消息很隐秘,赵多赴京任职前,屈可直还是知道了。
那孩子骄傲地扶着狗脖子,脆生生地说,有,叫赛虎!
屈可直送来一幅字,出自当代最著名书法家之手。屈可直把字幅展开,露出“清心寡欲”四个大字。下面落款是:与赵多先生共勉。某年某月春。孟然。最下面留一枚印章“悠然老人”。
孩子,这狗有名吗?
屈可直指着那枚印章说,这是孟老先生的号,自称悠然老人。
陈乡长打量了一下那只半大的狗,一种熟悉的感觉往上涌。
听说孟老先生是书法界的绝对权威?赵多虽对书法疏于研究,但多少也听说一点。
陈乡长坐在湿渍的院子里跟老郝聊天儿,一扭头瞅见了老郝的孙子逗着一只狗在玩。陈乡长笑着说,这狗还没被淹着呢。老郝呵呵笑了,说发水时家里粮食猪羊什么的都没顾,倒是孙子拽着狗死活不放下,小孩子家不懂,其实狗会水的。
屈可直说,那当然,刚从书协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现已封笔了。
水退去之后,陈乡长下村。因为有人工河分流,所以百年不遇的大水没淹着人,但是靠着顺河的连河村让水漫了。现在大水虽退了,但村子里还到处是一摊一摊的积水一汪一汪的淤泥。陈乡长在村主任的带领下先到受灾最严重的老郝家。老郝家的房子塌了半拉,不过老郝没被水淹垮,见陈乡长来了还开玩笑,说要谢谢这场大水呢,正好扒了旧屋盖新房。
封笔?赵多问,那怎么又写了字幅?
这是顺河乡唱莲花落的老人编的词,说的是2003年顺河遭殃的境况。
也就是你嘛,不然我也不会伯父伯父地求他。屈可直说,为了给你要这幅字,我算是把老爷子的面子都搬出来了。
新世纪第三年,淮河翻了脸,顺河也捣蛋,糊糊又要吃半年。
屈可直说,当年孟老先生住牛棚挨批斗,要不是我家老爷子暗中保护,恐怕他早就没命了。屈可直说,生死之交,我拿老爷子的情面去求他,即便封笔也不便拒绝。
无论怎样,风风雨雨几年过去,人工河的分流的确让顺河不再看淮河的脸色,一般的水灾顶顶也就过去了。几个村的养狗基地也初见规模,呈环状辐射到了六个村子八十多户。
屈可直又说,孟老先生人称当代书圣,兼糅各路书法之众长,自创孟体,有柳体的瘦挺、颜体的严谨、欧体的洒脱和赵体的华润,堪称一绝。想求孟老先生一幅字,难哟。
陈乡长因此灵感迸发,在三个村子设了养狗基地,准备先实验,而后以点带面地辐射开去。陈乡长下村有个规矩,就是从来不在村里吃饭,多晚都不,有时宁愿饿着肚子。有人说乡长是怕给村里添负担,有人说陈乡长是嫌村里伙食不好。
谢谢,谢谢老同学。见屈可直眉飞色舞,赵多也装出很懂的样子说,嗯,的确大家风范。
一直到现在,陈乡长到哪个村都会出现一副怪状——村里的狗远远见陌生人来了大吠,见人近了,就会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情况:对陈乡长的司机兼秘书继续狂叫,可对陈乡长却摇头摆尾地欢迎。秘书跟陈乡长开玩笑,说陈乡长上辈子是管狗的神,多凶的狗听他一个呼哨就乖乖的了。
赵多对书法讲不出多少道道儿,但那字的确遒劲洒脱,爽人心目。更何况“清心寡欲”这四个字太符合赵多此时的心情了。赵多即将担任资本市场管理的重要职位,要面对种种诱惑,太需要一种淡然处之的态度了。清心寡欲,正合赵多胃口。
因为前任乡长让一个村的狗咬了,所以顺河乡搞了一场打狗运动,在那次运动后顺河乡的狗几乎绝迹了。陈乡长不反对养狗,因为陈乡长的记忆里就有一只叫赛狮的狗,半人高,黄棕色的毛。赛狮陪陈乡长度过了一个物质贫乏而精神富裕的童年,所以那只狗这些年来一直在陈乡长的记忆中存留着。赛狮是在要饿死人的情况下被杀了的,可以说赛狮救了陈乡长一家。
屈可直说,俗话说三分字七分裱,请装裱大师裱出来,就更尽善尽美了。
陈乡长的第一把火便从顺河开始烧起。陈乡长把水利放到了第一位,年年冬季都挖人工河,给顺河减压。同时,也利用挖河的机会让各村的主要劳力都不用在家喝玉米糊糊稀饭,而是顿顿都有馒头白菜猪肉汤。陈乡长天天都在工地上守着,严格把关。渐渐地,陈乡长喜欢上了这些朴实得近于木讷的汉子。他们有的是力气,干活儿从不耍奸使滑,天天不把身上的劲使完、不把西边的太阳熬到脸红脖子粗,他们就不肯放下手里的锹。
装裱还有这么大学问?赵多很为难的样子。
陈乡长刚来顺河乡的时候五十才出头,属于提升无望的乡官。在官场上来来往往这么多年,陈乡长腻了,也倦了。陈乡长觉得,趁着还有几年,正经做个乡官吧。顺河乡没山,就吃不了山,不过顺河乡有水,就是顺河。顺河是淮河的一条支流,阴晴圆缺要看淮河的脸色。顺河乡有句土话,十人九胃,十年九罪。意思是顺河乡十年淹九回,所以年年冬天都是喝玉米糊糊稀饭,好给来年青黄不接时省下口粮。这样久了,十个人有九个得胃病。
还是我替你装裱吧。屈可直取笑赵多说,你脑子里全是趋势和数字,都快成书呆子了。
巩高峰
赵多说,那就由你代劳吧。
胃痛
赵多赴京任职,正赶上股市大跌,国内GPI连续上涨,上市公司恶意融资,国外市场巨幅震荡,美国次贷危机,形势错综复杂。赵多夜以继日,晕头转向,把字幅装裱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
卓天成突然看见,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容地走进门来,分明是小于……
两个月后屈可直才把装裱好的字幅拿过来,专门送到北京。赵多问,怎么才装裱出来?屈可直说,你以为装裱很简单?这是孟老先生封笔后的作品,千金难得啊,装裱当然慎之又慎了。
快到中午时,展厅里的人少了,稀了。
赵多跟屈可直是光屁股的朋友,也没太客气,想请屈可直吃顿便饭,屈可直却推辞了,说,算了算了,不耽误你时间,你现在是忙人,还是腾出时间去处理大事情吧。
开幕式是在一个上午举行的,观者如潮。卓天成没有看见小于的身影。
赵多把屈可直送出很远,深深感谢他的理解。
小于是谁?从行文口气揣测,应是市里一个地位不低的领导。这办展览一事,是他策划的?
赵多端详墙上“清心寡欲”四个字,自言自语说,嗯,共勉,是要共勉。
就是那个贸然来访的小于?
在审批新报上市公司时,赵多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闻键。赵多暗笑,多年不见,这小子居然成董事长了?
他急急地拆开信,一行一行看下去。信上说:这些盆景是你平生的心血之作,理应物归原主。我调任贵地不过两年,有人便得知我的业余爱好,喜欢侍弄这些盆玩。或称是自制,乞我帮忙养护;或说是交流技艺,以优品换走我的劣作。初未在意,时间一长,便生疑窦,执意追问,方知这些盆景皆来自尊府。你是一位老工人,解决你的困难,本是各级干部应尽之责,为何不请自来?其意在你的盆景,得之则又为馈赠于我。上之所好,下必投其所好,古人之言甚确。今后,我必舍此嗜好,再不与盆景结缘。先生之大展别有天地,我定会前来一赏。信尾落款:小于。
赵多再审资料,却发现闻键的公司诸多条件不符合上市要求,虽然违反纪律,但赵多还是想给闻键一个电话解释解释。毕竟同窗多年,赵多想闻键一定会理解的。
到了将要布展的前一天,院门被小心地推开,进来一群搬运工人,交给他一封信,放下好几盆奇山异水,然后笑吟吟地走了。卓天成拭拭眼,竟是他此生最称意的几件作品,怎么齐刷刷地回了家?
电话响了,是屈可直打来的。屈可直说,闻键你还记得吗?这小子干得不错,资产上亿元了,也在申请上市,不知你收到申请没?
似梦,非梦。如幻,非幻。
赵多说,看到了,但不是很符合条件。
几天后,他曾经供职的碧湖公园,邀他去那里举办盆景艺术展,展厅在湖畔的“柳风榭”。场地费有人付了,海报也贴出去了。
通融一下嘛。屈可直说,哪有一蹴而就的?公司高速增长,制度正在健全,慢慢完善嘛。屈可直说,他可是在经营一个朝阳项目,潜力很大,前景不可估量,这样的公司不支持上市还支持谁?!
他寻出一本相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细细地看。那里面嵌的都是平生所制的山水盆景照片:《独峰揽大风》、《万壑起狂涛》、《云谷野路仄》、《怪石穿空鸟飞绝》……有的呢,原物还在;有的呢,换了主人。他眼里忽地涌出了泪水,抹了又有,有了又抹……
嗯,我会按制度办的。赵多模棱两可地说,很为难。
卓天成发了好一阵呆,他快步走进庭院上方的一栋老屋。老屋里寂然无人。老伴儿出门买菜去了。儿子、儿媳、孙子,中餐和晚餐都在这里用。俗事缠人啊,卓天成叹了一口长气。
赵多把事放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当面跟闻键谈谈,让他逐步完善后再重新申请。
人影缓缓飘出庭院,一下子不见了。不知客人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水流云散,了无痕迹。
没等赵多联系闻键,闻键不请自来了。闻键望着墙上的那幅字,欷,好字,好字啊。闻键说,你听说了吗?孟老先生已经过世了,这幅字应该是老爷子的绝笔,升值空间大了。如果不是那几个“与赵多先生共勉”的字,我真想买下来。
他站起来,拱了拱手,说:“打扰,打扰。卓老,我该告辞了。”
闻键摇头,屈可直这小子真有能耐,老先生封笔了,居然还能弄到他的墨宝,太有才了。
话说够了,茶喝淡了。
赵多说,说说你公司的事吧,许多东西需要……
“谢谢你的赐名,可我不敢奢望啊。”
闻键忙递上厚厚一沓文件说,这是我们的完善方案,我们的机制建设已得到提高。
“你应该办个展览,这么美的东西,何不让世人共享?展标就写‘别有天地——卓天成盆景艺术展’!”
好,先放下,我阅读以后再给你答复。赵多很原则地说。赵多、屈可直和闻键大学同窗多年,一口否定太碍于情面。闻键临出门,低声说,屈可直也非常看好我们的项目,如果公司能如期上市,他准备注资投入,成为我们的股东之一。
“儿子下岗要重新安排工作,老伴儿开刀要找家好医院,孙子大学毕业了要找个去处……唉!”
哦,是这样。赵多没想到屈可直不仅仅是说情。送走闻键,赵多审阅文件,闻键的措施很得力,逐步靠拢了条件,属于松手可过,紧手可停的那种。赵多放下,想再深思一下。
“什么难事呢?”
有天应酬,上司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人介绍说,这位是文化界名人,孟一凡先生,已故书法泰斗孟老先生之子。赵多握手寒暄,幸会,幸会,我那里还有孟老先生墨宝呢。孟一凡问,哪年哪月的,赵多就说哪年哪月。哦?孟一凡欲言又止。
“家里断断续续总有些难事,不知怎么人家就知道了,主动上门给办了。我也没什么可谢,就送个不值钱的盆景吧。”
晚餐期间孟一凡借故坐到赵多身边,低声说,老爷子封笔之后再没写过一幅字。啊?赵多吃惊不小。
“我好像在别处见过先生的作品。”
事后,赵多想问问屈可直那字究竟是怎么回事,拿起又放下,反复多次赵多终于没拨通电话。赵多再拿起闻键的申请报告,突然觉得沉甸甸的。
“也想过,但到底舍不得。”
较量
“你为这些盆景节衣缩食,可想过售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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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在玉兰树下坐下来喝茶,石桌上的花影深深浅浅,浅浅深深。茶味儿也跟着深深浅浅,浅浅深深。
纪委的老马盯住了牛局长。人们私下议论牛局长要栽了。
“小于,你出语不凡。”
牛局长五音不全却喜欢喊几嗓子,每每酒足饭饱都要去歌厅。每次总要叫上几位女士陪唱,而且最近频繁出入歌厅,尤其喜欢和女秘书去K歌。
“一言以蔽之:野、怪、辣、拙!”
牛局长的嗜好传遍局机关,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内容不单是唱歌那么简单了,说牛局长与秘书唱上床了。事儿被描画得有鼻子有眼的,在社会上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海派、苏派讲究比例合度,手法精细;岭南派崇尚色彩艳丽,大俗大雅;剑南派注重雄与险。皆是地域山形水貌所致。我的呢……”
牛局长没有在意,在会场上瞪了眼睛道,我唱歌咋啦?就唱了。大庭广众公开叫板。
“你的山水盆景,不像海派、苏派,也不像岭南派、剑南派,但又取各家之长,有了自己的东西。”
老马从针鼻大的洞里感受到斗大的风。老马向来以挖掘案件的切入点刁钻著称,市里几起经济案件都由他来操刀,比如他从某官员的一件价值万元的西装上窥出端倪,比如他从一个税务人员昂贵的腕表上找到弊端。只要他认准的事儿十头牛甭想拉回来,几个贪官就是被这股劲儿揪住了尾巴,老马也成了小城里的反腐英雄,所以那些经济犯罪人害怕他,经常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职业的敏感性告诉老马,自己正在接近一条腐败的大鳄。
“无非是痴迷而已,居城市而有山林之思,烦恼就少了。”
调查进入到组织程序,老马从调查牛局长的生活作风问题入手,他确信从这个角度一定会掀开冰山一角。
“卓老,你把几十年的业余时间,都丢在盆景里了,采集材料不易,塑山造水尤难,连一个苔斑都培植得活活有生机,宛若自然天成。”
很多人在拭目以待。
他和他在盆景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话也随脚步,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但是老马在寻找到当事人的时候,女方矢口否认一口回绝。传说中的时间地点人物都被否决,当事人有不在现场的确凿证据。
这是个仲春的上午,日色温润,云色也温润。庭院东隅的玉兰树上,疏疏密密的花,硕大而洁白,散发出清雅的香气。空坪隙地,错落地放置着被称为“托”的石架、木凳,“托”上是形状各异的紫砂盆,盆里峙立着“缩龙成寸”的山岭丘壑。
老马似乎把小城的天捅破了。女当事人声称要雇用律师状告老马,继而状告老马所在的单位,老马严重损害了良家女子的名誉,不仅仅要赔偿名誉的损失费用,还要求在晚报上公开道歉赔礼,否则就付诸法律进行裁决。女方的丈夫更是义愤填膺,竟然到单位围攻老马要求恢复名誉。
他是偶尔经过这里,因院门未关就进来了的不速之客,自报家门“小于”,四十岁出头,斯斯文文的样子。
严肃的公务似乎变成了闹剧,老马骑虎难下尴尬莫名。那张如同压皱的面包似的瘦脸,更加显得阴沉而刻板,就像一扇打烊的门板。
他是深巷中这座小庭院的主人,叫卓天成,一个退休快十年的园艺工人。
老马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消息灵通者透露,组织上要对老马做出处分,他影响了组织在百姓心目中的权威。
半个小时后,他和他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所有对牛局长的流言飞语不攻自破,老马的调查似乎是为了给他洗刷污点,牛局长招摇过市地行走在大街上。
半个小时前,他和他还素昧平生。
有人私下劝说老马私了算了,个人赔偿当事人一些钱,或者去赔礼道歉罢了。否则无论个人还是组织都无法下台阶。牛局长派人传话来说,只要老马说声对不起就当拍掉屁股上的灰尘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嘛,不要一根筋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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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听罢小眼睛闪亮,道,有了!
别有天地
就在双方相互对峙的时候,老马对牛局长的经济问题调查有了重大突破,不日牛局长被纪委带走双规。
张正随后调兽医站当站长了,这次没人反对。因为兽医站除了几名兽医外,张正要管的,就是全市的猪牛羊了。
牛局长百思不得其解。见到老马道,我精心设的一个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引导你们误入调查的歧途,以为能够躲过劫难,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想不到会有今天。
领导一听,笑了。
老马笑道,本来我快要进入圈套了,后来你说我一根筋提醒了我,我将计就计换了一个角度调查,你自以为得逞而忽略了另外角度的防范,我正好乘虚而入一一突破。
上级也有这样的考虑,张正在原单位转不了正,就得挪一挪。但把张正挪到哪儿,却让上级为难。开始想调张正去教育局,还没发文,教育局的人就找到上级,他们说:“这个人我们坚决不要,他那么喜欢告状,以后我们单位还不被他闹得天翻地覆呀。”上级后来又考虑让张正调卫生局,调文化局,调水利局。但卫生局、文化局、水利局的人先后找到上级领导,他们都说:“这个人我们不要,他那么喜欢告状,以后我们单位还不被他闹得天翻地覆呀。”正在上级伤脑筋时,一个人出主意说:“兽医站的站长退休了,干脆调他去兽医站吧。”
算账
还真被李局长说中了,上级在李局长调走后,要调另一个人来。这人倒是愿意来,但这人提了一个条件,这人说:“要我去可以,但必须把那个喜欢告状的张正调走。”
侯发山
李局长当然知道这事与张正有关,李局长那段时间见人就说:“他张正告我,无非是想转正。但我即使调走了,他也转不了正。”
张平被提拔为科长了!作为张平的妻子,艳玲别提有多高兴了,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李局长这样的事,没人告,就没人追究,但既然有人告,就得追究。有关部门后来在找了当事人也就是那个女人后,对李局长作出了处理,给予李局长行政记大过处分,并把他调离了原单位。
张平要文凭有文凭,要水平有水平,按理说早该上去了。可是,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官场的潜规则谁都知道,要想得到提拔重用,要么有关系,要么有金钱。张平虽有真才实学,但上面这两个条件却一个也不沾。而且,他死脑筋,不会阿谀奉承,不会溜须拍马,不会看领导的眼色行事。
张正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艳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枕边风没少吹,让张平去走走门路,请请客、送送礼、吃吃饭、唱唱歌、洗洗脚什么的。张平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说我要凭自己的真本事上去,我才不去搞腐败那一套。
有关部门的人说:“她可以直接交我们呀,怎么交给你?”
眼看和张平同进单位的那一拨儿人,如今主任的主任、科长的科长,而张平还是干事一个,艳玲就坐不住了。艳玲开始瞒着张平给他的仕途铺路搭桥。艳玲知道郑局长决定着张平是吃肉还是喝汤,她就经常往郑局长家里跑。郑局长开始也是拒艳玲于千里之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架不住艳玲的不屈不挠,开始收艳玲的礼物。
张正说:“真是一个女人交给我的。”
看到家里近十万元积蓄逐渐被掏空,艳玲也不是不心疼,但她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虽然眼下损失一些,但羊毛出在羊身上,等张平谋得一官半职之后,就能捞回来了。这账,艳玲还是会算的。
有关部门的人说:“是你录的你就该承认,不应该向组织隐瞒。”
经过半年多的运作,现在终于有了结果,艳玲能不高兴?
张正说:“是一个女人让我交来的。”
自然,张平也很高兴很激动。他忍不住对艳玲说,现在我当上科长了,来之不易,我可要好好算算账,不能糊涂。
有关部门的人说:“那你怎么有这样一张光盘?”
艳玲听了这话,又惊又喜,心想难道老公知道自己做的事儿了?他也不是榆木脑袋嘛。自己请客送礼花了那么多,是该好好算算账了。当上了科长,就该连本带利地收获了。艳玲忍耐不住,就小心翼翼、明知故问地问张平,算啥账?
张正说:“不是我录的。”
张平看了艳玲一眼,得意地说,我要算好三笔账。
过后,张正真把光盘交了上去。这光盘录下了李局长和女人在一起的不雅画面。有关部门的人看了光盘后,问张正:“你录这些,花了很多心思吧?”
艳玲问,哪三笔账?说罢她心里还嘀咕,自己少说也花了十几笔,可不是三笔啊。
张正当然要询问怎么回事,女人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了李局长的不是。张正最看不得女人哭,张正当即答应帮女人把光盘转交给有关部门。
张平狡黠地一笑,掰着指头说,一是做人,二是为官,三是利益。
女人说着,拿出一盘刻录好的光盘来,说:“我希望你把这个光盘交给有关部门。”
艳玲愣怔半天才回过神来,对张平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丈夫比自己考虑得周全,自己想的仅是利益一个方面,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想到这里,艳玲依偎在张平身边,笑眯眯地说,老公,我算服你了。
那个李局长才挨过处分,又因一个女人,闹得满城风雨。情况大致是这样的:这个女人开始跟李局长好,可能是李局长什么地方没满足她,女人有一天竟然闹到了单位来。女人这一闹,单位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对这样的事,大家更不会去过问,包括张正,也不好去过问。但有一天,女人居然找到了张正,开口就说:“我知道你为人正直,所以来找你。”
张平呵呵地笑了。
单位的人就看着张正不顺眼了,私下里都说:“这人看起来挺老实的,没想到还会在背后做手脚。”
艳玲问,这三笔账咋算啊?
李局长当然知道是张正告的状。有好多天,李局长都跟单位的人说:“我挪用那笔资金还不是给大家发福利呀,没想到张正把我告了。”
张平叹了口气,感慨地说,我一要坚持正确的利益原则,算好利益账;二要坚持法纪原则,算好法纪账;三要坚持良心原则,算好良心账。
这事的结果是,李局长挨了一个党内警告处分。
艳玲呆了一下,旋即羞愧难当。同时,她的心里也敲起了小鼓:要不要把自己拉关系的事儿告诉张平?他会不会原谅自己?他会不会辞职?
里面的人就很尴尬。
正在艳玲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郑局长把她叫了去,给了她一张十万元的活期存折,而且户名是她的名字。
张正听了,转身就走了回去,张正说:“我这是告状吗?我这是向你们反映问题。”
艳玲看了看手里的存折,疑惑不解。
一个人接嘴:“肯定不和。要不,怎么会跑来告状呢?”
郑局长微微一笑,说这是你半年来给我送的红包及一些物品的价值总和,我给你存了起来。
有关部门就作了记录,表示要去调查。张正就离开了。但才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一个人说:“这张副局长跟他们李局长不和吧?”
艳玲如坠云里雾里,不知道郑局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张正又说:“我们单位的李局长挪用了一笔扶贫款,这笔资金不能挪用。为此,我特来向组织汇报。”
郑局长叹口气,说我当初要是不收取你的东西,你不会罢休的,我怕你毁了张平的前程,只好暂且收下。你丈夫张平是个人才,是凭真本事上去的……幸亏他没有参与你的事,否则就有可能影响他这次提拔,我也会把你送的钱物交给纪委。
李局长挪用了一笔资金,这是国家专款专用的资金,不能挪用。单位很多人都知道领导挪用了这笔钱,但对这事不闻不问,只有一个叫张正的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张正是副局长,在了解到李局长确实挪用了那笔资金后,觉得这是一件很大的事,应该向有关部门反映。这一天,张正就去了有关部门,他说:“我叫张正,是某某单位的副职。”
艳玲眨巴着眼睛,似乎还不明白。
刘国芳
郑局长说,我要是收取了你的贿赂,我这一辈子也就完了……这账我还是会算的,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
告状
艳玲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