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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也是闲了就练练,修身养性嘛。身体是人生最大的资本啊,一则为了我自己好,二则也是为国家节省医疗经费嘛。”郝东岳收了招式。

虽然傅国梁也是副市长,但常务副市长往往是市长的候选人,无形中就比其他副市长高了半个级别,再加上郝东岳现在是代市长,这里面的意义就不言而喻了。傅国梁尊称郝东岳为“领导”,并不显得过分恭维,反而显得非常亲密。

傅国梁打量着房子说:“哎呀,这房子不错,开放式的阳台,视线好,前面无遮无挡,一览无余,极目远眺,风景可是尽收眼底呀。还是复式的,有两百平米吧?”

傅国梁一看郝东岳正在宽阔的阳台上比划着太极拳,忙说:“哟,领导,您真有活力!”

“差不多,二百九十八平米。”郝东岳边说边换上了拖鞋。

郝东岳气哼哼地说:“你个老婆子,不会说句人话,去,给国梁沏杯茶去。”

傅国梁故作羡慕地说:“哎呀,领导,看不出您可真有眼光!”

老太太进来接着说:“不老,不老,都快成老妖精了!”

“我哪买得起这套房子啊,这是我家天元买的。”郝东岳解释说。

傅国梁走进客厅接着说:“您哪老呢?您正年富力强呢!”

我们干革命工作的都是两袖清风,辛辛苦苦一辈子恐怕也买不起这套房子吧?本来不想搬的,怕影响不好,可天元说这房子是他在企业上班挣钱买的,我一想也是,怎么说也是孩子的心意,又不是不正当的资金来源,那是孩子挣的钱嘛,合法收入,我不来住总不能和孩子闹分居吧。

“我老吗?”客厅传来郝东岳不满的声音。

再说那边也太吵了,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们没完没了地打麻将,说也不好说,都是退休的老干部。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什么夫人呢,我就是一退休老婆子,找我们家老头吧?”

“领导,您真是太谨慎了,谁规定领导就得住旧房子,啊?这简直是荒谬的逻辑嘛!马克思也没有这么说过,有些同志的思想就是有问题,一天不干实事,两个眼珠子专盯在能干事的人身上挑毛病,我看此风不可助长!”傅国梁极力迎合着郝东岳。

经过一番打听,傅国梁找到了郝东岳的新家,按响门铃后,一位五十多岁,保养很好的老太太开了门,傅国梁赶快迎上去:“哎哟哟,是领导夫人吧,看起来这么精神,这么有气质!”

“何尝不是嘛!”郝东岳仿佛在傅国梁身上找到了默契。

原来郝东岳原先居住的市政府小区里,有一帮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平日里没事,整天打麻将,郝东岳嫌太吵,搬家了。

“领导,我这次可是来向您汇报工作的。”傅国梁喝了一口热腾腾的香茶说。

但是他必须要试探一下郝东岳的态度,方能知己知彼。为此周末他专门走访了一下郝东岳。到了郝东岳的家按了很久的门铃却没人理会,这时隔壁的防盗门打开了,一个老太太伸出了半个脑袋说:“你找郝市长吧,他搬家了,嫌太吵,不住了。”

“哎呀,年轻人就是急性子,工作都带到我家里来了,我不是和你有约法三章嘛,在家里只谈家事,不谈工作,你怎么又忘了?”郝东岳摆着手说。

如果能让郝天元成为海风市顶级企业家,并让他在市政建设中积极发挥作用,那无疑是往郝东岳脸上贴金。为了这些政绩工程郝东岳也愿意把政府这面大旗扛到最前面,为自己的宝贝儿子保驾护航,这样傅国梁的风险就降到了最低。

郝东岳刚当了代市长说话就不一样了,傅国梁都五十六岁了,还被他称为“年轻人”,这多少有点滑稽,但傅国梁并不介意。

郝东岳这个人他是了解的,好大喜功,贪图权欲,独大专横。但是却能够在拉帮结派尔虞我诈的官场上保持威信,甚至左右逢源,巩固着他在市政府应有的地位,六十岁的人了还梦想着进入省委领导班子。

“是这样的,我是公私兼并的,公事呢我可以在市长办公室向您汇报,私事呢还是要到您这儿来说的好。”说到这儿傅国梁故意停顿了一下。

郝天元虽然是纨绔子弟,但他毕竟是市长公子,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影响力,其潜在价值不可低估。如果能把郝东岳拉下水,等于就多买了一份保险,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事儿啊,神秘兮兮的,国梁啊,我做代市长的时间不长,你找我的次数可不少哇,不是要钱就是要权,市政府的财政预算大多被你花掉了,你还嫌不够啊?再说,我也是个小媳妇,现在还是一个代市长嘛,很多事情要上面通过了,我才能放行。要节省开支,我们的财政支出是有限的。”郝东岳数落着说。

傅国梁做了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后,看到了建筑市场上的巨大利益,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就得想法拿到政府的工程项目,要想拿到政府的工程项目就必须要有合法够资质的公司。这些对傅国梁来说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让谁来代理呢,傅国强显然不够理想,因为他和自己是兄弟,必须避讳!再说他也不是做生意的坯子。找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做项目代理是最明智的。傅国梁经过一番踌躇,海风市代市长郝东岳的公子郝天元浮上了心头。

“领导,我也想省钱啊,谁让我做的就是花钱的官呢!您说老街改造,道路翻新,园林绿化哪一样不要钱?”傅国梁自我解嘲地揶揄着,似乎颇感委屈。

车速更高了,在路灯交错而过的映照下,傅国梁的脸开始变得忽明忽暗,真的要离开这个城市了,甚至要离开这个国家了,他的脑子开始乱了起来,心潮也开始起伏不平,过去的一次次钱权运作的大策划,还有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漂亮女人们就像一幕幕黑白电影,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着……

“好啦好啦,在我跟前就不要倒苦水了,要不是我理解你的工作,早就有人要给你戴上腐败分子的帽子了,说说看,这次找我什么好事儿?”郝东岳笑着问。

车在风高夜黑中高速飞驰,前面是一个未知的方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未来,傅国梁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加拿大籍华人安东尼,他已经无法再驾驭自己的命运了……

“领导,这次我不但不向您要一分钱,而且还能拿回一批钱来!”傅国梁笑着说。

尽管他们事先有过周密的计划,然而现在一切都无效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使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以致傅国梁一下变得有些神情恍惚,失魂落魄起来,在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出一丝才思敏捷、睿智果断的气质了。

“有这么好的事儿,如果真有这么好的事儿我给你请功!”郝东岳也笑了。

“做完这一笔买卖我们就可以到大洋彼岸的沙滩上晒太阳了。”安东尼不止一次地这样说,可是贪婪的本性使他们不肯放弃对利益的最大追求,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

傅国梁说:是这样,有两家外资企业和我已经达成初步意向,一家是加拿大的,一家是港商,他们都愿意在我市落户,投资地产行业,一是可以改善我市居民的居住条件,二是可以在我市的市政建设中起到积极作用。

傅国梁开始在越来越快的车速中渐渐放松,大脑却在浮想联翩,过去的几年里,他把海风市的经济搞得欣欣向荣,GDP总值比前任翻了几番。市政建设高速发展,城市面貌焕然一新,因此被调入省建设厅工作。同时他也在利用着手中的权力,一次又一次进行着权与利的交换。每一次精明的幕后策划都显示了他过人的驾驭能力,同时也养成了他过于自信的弱点。

这两家企业的资质我都审核过了,都有企业成功运作的案例和丰富的经验,而且经济实力是相当的雄厚。一旦达成正式意向,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按这两家企业的规模,每年缴纳的税收应该不会低于三千万。

雨渐渐小了下来,黑色的奥迪在夜幕中穿行。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车速开始明显加快。

还有,他们要开发项目就得拿土地,我们市政府可以向他们转让土地,所得的收益可以弥补地方财政收入的不足,如果我们多招这样的企业,我们的地方经济就会活跃起来,同时又带动了水泥、钢材、电力等下游产业,直接拉动了GDP的增长,而且还能解决一部分人就业,这多好的事儿啊!您说我是不是拿回来了一批钱?

傅国梁颓然斜靠在后座上,神情有些恍惚,多年来他任劳任怨,艰难地度过了官场上的蛰伏期,凭着睿智果敢的做事风格,一跃成为海风市政界的一颗璀璨明星,无数次在媒体的聚光灯下侃侃而谈,踌躇满志,而此时的傅国梁,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缺乏自信。

“好,的确是件好事情!还有呢?”郝东岳不动声色地听着。

“但愿如此吧……”傅国梁对前景充满了忧虑和迷茫。

“还有一件就属于私事儿,因为两家外资企业在世界各地都有投资,而且他们也不懂中国的国情和法律,可能运作起来有些困难,所以都有意在海风市物色一个中方代理,来全权负责运作。他们只是作为资方来监管一下财务而已。”傅国梁说。

“您放心,我一定有办法送您出境的!”安东尼说。

“好哇,外方投资,中方监管运营,这好事啊!”郝东岳一拍大腿说。

“暂时不会,除非欧阳那边出了问题。但欧阳在香港,应该是安全的。这边能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的了。”傅国梁忧心忡忡地说。

“可是人才不好找哇,你们家天元现在怎么样?”傅国梁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道。

“那我们的两部卫星电话会不会有问题?”安东尼有些紧张起来。

“哎,他那家破企业连年亏损,现在正对企业员工进行裁编,他们厂最近从德国引进了一个技术人才,可能要顶替他这个副厂长的职务,他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呢!”郝东岳略显无奈地说。

傅国梁看了一眼安东尼说:“这两部手机是我们平时的工作手机,有太多人知道它的号码,它过去是给我们带来过很多利益,但现在它随时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我看干脆就让天元去做中方代理吧。”傅国梁试探着说。

傅国梁接过安东尼的手机打开了手机后盖,抽出了手机卡,用力一掰,手机卡成了两半,随手扔到了车外,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做了同样的处理。

“这小子行吗?”郝东岳好像并不感到意外。

给郝天元打完电话,作好了周密的安排,傅国梁把手伸向安东尼,说:“把电话交给我,我们必须断绝和外面的一切联系!”安东尼看了傅国梁一眼,把电话递给了傅国梁。

“怎么不行?不就是高级管理人员吗?人家天元可是在国外进修的MBA,专业对口,您怎么能小看人呢!”傅国梁趁热打铁。

“顾不了那么多了,天意公司现在是是非之地,我们千万不可露面!护照的事情我想办法让郝天元派人送出来。”傅国梁说。

“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这小子原先是学过工商管理,他在那个厂还是个副厂长。”郝东岳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护照的事情怎么办?没有护照我们可是哪里也去不了!”安东尼一下紧张了起来。

“说实话,他在那儿做个副厂长是委屈了他,过来就是一个总经理,而且那家企业不是也要裁员吗?这也是为国营企业自动减负啊!”傅国梁说。

他们的车慢慢地接近了天意大厦,忽然,他们看到了很多经侦队员和审计局的工作人员,在天意大厦的门口紧张地进进出出,并搬走了大量的账簿和文件材料。傅国梁顿时心里一惊,他知道天意公司已经出事了,于是马上改变了主意,让安东尼立即调转车头,直接驾车离开海风市。

“这不太合适吧……”郝东岳似乎还有些顾虑。

暴雨哗哗下个不停,安东尼小心谨慎地驾驶着车辆,在雨幕中向天意大厦驶去,因为傅国梁的新西兰护照还在天意大厦密室里。由于事发突然,他们需要拿出护照才能出逃。

“这样吧,我先把天元引荐给加拿大投资方安东尼先生,让他以聘请的方式请天元出任资方的代理,天元不是在美国读过书吗,对外界就说他们俩那个时候就认识了,是同学,这次安东尼能到海风市来投资,很多因素也是冲着天元来的,这不就行了。具体事情我来办,不违反政策就行了。”傅国梁大包大揽地说。

就是这条诡秘的短信,促使傅国梁最终下了逃跑的决心,从此踏上了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

“这个方法可行,但要注意变通,说起管理人才,我还可以给你推荐一个,这个人叫贾世雄,是海风市最早从事娱乐行业的一位年轻企业家,有经验有实力,我看这个人可以用,你不是说那个港商也需要一个中方代理吗,我看他能行!”傅国梁没想到郝东岳竟然还给他引荐了一个人才。

“对!开车!”傅国梁肯定地说。

“有个中方监管也好,这些外资企业都是我们亲自引进的,但是他们又不熟悉中国的法律,万一做出点出格的事儿,你我的面子都不好看。这样一安排我就放心了。”郝东岳说。

“…开车?”安东尼感到十分惊讶和不解。

傅国梁心里有些不舒服,心想这两家企业明明是我引进来的,你居然说成了我们,但嘴上却说:“领导高瞻远瞩,我这就去安排。”

“来不及了!机场港口已经布了监控,我们只能自己开车走。”傅国梁冷静地说。

郝东岳挥了一下手示意傅国梁继续坐下。

“好,我马上去买机票!”安东尼说。

“咱们市财政连年吃紧,经常是寅吃卯粮,原先我们还有点行政收入,现在社会上是一片呼声,要求撤掉事业单位的小金库,虽然上面还没有文件,我看撤掉小金库是早晚的事。没有了行政收入,我们可是捉襟见肘啊。所以我们一切要以发展经济为大局,基础建设为前提,一切都要为经济建设让路。如果经济搞不起来,你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哟!”郝东岳说。

“看来只有这条路了,你去准备吧。”傅国梁关掉手机,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其实我倒有个主意,可以改善咱们市财政紧张。今后在我市投资的企业凡是涉及市政工程项目的,都必须上缴收益的百分之十五作为政府运作基金,这笔钱一来可以缓解市政府的财政紧张,二来可以改善海风市的基础设施和公益设施。取之于商,用之于民嘛,我想这些企业是可以理解的。”傅国梁试探着说。

安东尼垂手而立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再出声相劝。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傅国梁这才如梦初醒,他急忙一看,一条诡秘的信息跳了出来:“快走,警方已经开始行动,机动车,走陆路!”

郝东岳沉吟了一下说:“财政上不打点埋伏不行啊……取之于商,用之于民,这个理念好,可以研究。”

傅国梁神情恍惚,精神几乎崩溃,对安东尼的提醒没有丝毫反应。

“我知道,商人都是以追求利益为原则,尤其是西方国家的这些资本家,要想分割他们的利润就像割他们的肉一样难。但是我们也会在政策上向这些企业做出更大的倾斜和优惠,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再说以海风市宽松优越的投资环境,这些资本家还不趋之若鹜啊。”傅国梁满怀信心。

“傅厅长,快走吧,既然风声这么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安东尼着急地提醒傅国梁。

“有道理,‘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他们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要不然又怎么能做企业家呢?再说我们可以在政策上给以优惠,那不是从另一方面降低了他们的开发成本嘛,但是这个事情要严格保密,中央省委都三令五申要杜绝机关单位私设小金库。咱们可不能让那些别有心的人把这件事拿来做文章。其实我们都是在为老百姓、为政府做事儿。”

特案组制定了秘密抓捕原海风市副市长、建设厅副厅长傅国梁的方案,而此时的傅国梁,正颓然蜷缩在豪华的沙发里,仿佛睡着了一样。

“领导您就放心吧,一切由我来办。”傅国梁心领神会,心中暗喜。郝东岳如此安排就意味着他已经被绑上了战船,只要他在前面抗着政府这面大旗,自己所干的一切就等于买了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