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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长 第1章

于是,便布菜,斟酒。摆上几碟爽口小菜后,桌心已赫然上了一只红鲜鲜的大龙虾,足有二斤多重,看了让人咋舌。又每人面前一盏羹汤,一碟已用刀分割开的肉滚疙瘩。那疙瘩却不彻底割断,丝连着,让人感觉到分量的大小。只先上了这几样,徐葆昌心里就暗暗吃惊,眼见这是豁了血本的。羹汤是鱼翅,肉滚疙瘩是红烧鲍鱼,都是海中珍品,且那鲍鱼仅剥去壳,肉身就足有二两重,非海中野生是绝对养殖不出来的。公安局长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似这般豪华阵仗,还是极少亲身经历。

霍恩信说:“虽说茅台是国酒,名气大,可我乡巴佬却喝不惯那味。就五粮液吧。”又吩咐小姐:“要高度的,低度水了吧卿,没意思。各位,一律大家伙,都照我的样儿,满上。”霍恩信说着,先将面前的大杯子墩了墩。

连银行行长邢凯都矜持着,眼望着面前的杯盏,迟迟没有动叉动羹匙,说:

邢凯笑说:“诸位领导和公安局长在这儿,不管是党指挥枪,还是枪指挥党,我坐在这儿都是隆恩浩荡,诚恐诚惶。县长赏什么酒,我就喝什么酒吧。”

“县长大人你要干啥嘛。你有盼咐,我遵命照办就是。你要吓死我呀?”

霍恩信扭头问邢凯:“财神爷说话,整哪个?”

霍恩信说:“过年了,我知诸位嘴巴都吃刁了,那就换个口味,来点农家风味,一碗稀粥,一块咸菜疙瘩,先垫垫底,然后再喝酒,怎么样?”

小姐问:“茅台五粮液都备上了,请问,斟哪个?”

几人便小心翼翼地喝“粥”,精心细致地品顺“咸菜疙瘩”,一时间,包房里竟只有了吸溜吧顺声。凡事都有极致,高档的食品摆在面前,也让人如进金奎宝殿,心里不觉生出许多敬畏,竟连玩笑话也说不出口了。

霍恩信说:“开始吧。先把酒都倒上。”

吃完了,也喝毕了,服务小姐将盛“粥”和装“咸菜疙瘩”的碟盏撤下,霍恩信这才端起酒杯:

一身锦缎旗袍的服务小姐走到霍恩信身边,轻声问:“县长,客人都到齐了吧?”

“无酒不成席,请先喝第一杯。我公事放后,私话在前,先给诸位拜年了。为表现我的实心实意,这一杯,我打样,一滴不剩,一口闷。各位想怎么喝,自己掂量着办。”

徐葆昌只好坐过去,心里越发不托底。对于这几位显赫之人的聚会,徐葆昌本是一头雾水,就是开动他习惯推理分析的职业性大脑,也一时难得要领。是县工商行出了案子?那也用不着跑到这里来研究;是邢凯的工作有了变动?可县行的干部是市行管着,县里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那块金融宝地;是邢凯调到县里哪个部门高就或提拔回市?那也轮不到公安局长来祝贺。这是唱的哪出戏?怎么自己还要多喝酒?

一杯酒,足有二两,53度的五粮液,霍县长一仰脖,果然就倾落平川。诸位岂敢怠慢,谁又再敢讲条件,便也纷纷举杯。

一桌人都笑。副书记副县长也都推他拉他,说霍县长既让你坐在他身边,自有让你坐的道理,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你就准备今天多喝几大杯吧,少了我们谁也不答应。

第二轮满上。霍恩信再端杯,说:

工商行的行长邢凯也说:“恭敬不如从命。你以为让我坐在这儿,我心里不是胆儿突的呀?”

“讲过私话,我就要讲公事了。今天,我把各位请来,主要是把邢凯和葆昌请来,天一和潘岩都有主管之责,理应到场,人全了,就算是一次现场办公会吧。葆昌同志调来吉岗,已是一年有余。县公安局长担负着稳定全县治安的职责,这个重要,我不说,各位也都懂。可葆昌同志至今还住着独身,即使是大公无私一心奉献吧,心里也难免有牵挂,衣食起居虽说他们局里有安排,但终不如早早晚晚有老婆在身边。葆昌同志到县里工作后,对自己的事可是从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提出过任何要求。可他不说,我们这些担负着领导职责的人却不能不闻不问也不想。县里因为吃财政饭的编制已满,早有硬性规定,暂时任何人都不许往里调。困难要解决,规定又不能破坏,怎么办?我思来想去的,就只好请银行的领导帮忙,替我们排排优,解解难。县工商行里的人事关系由市行管,能调不能调,调谁不调谁,我只能提个可供参考的意见。为此,我谨代表县委县政府正式求助于邢凯行长了。就我所知,葆昌同志的夫人在原单位当的是会计,有会计师职称,把她安排到你们行里,也算人尽其才,合理调用。我的话说完了,这杯酒我还是要喝,百分之百地喝。邢凯大行长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喝下去,直到把这项工作落实为止。”

霍恩信说:“等喝多了,你愿坐哪儿坐哪儿,我就不管了。可现在,你必须坐到这儿来。”

徐葆昌吃了一惊。他终于听明白了,这顿高档次的酒席完全是为自己,而且极可能,霍恩信事先已和邢凯取得了完全一致的意见,不然,凭霍恩信的身份和性格,他才不会打无把握之仗跑酒桌上来自讨没趣。县里几家银行虽说人事关系不直接归县里管,却与县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行长要是和县里的主要领导关系整紧张了,莫说金融业务不好开展,怕是也休想在县里干得长久安稳,在决定一个县行行长的升迁调动时,市行的领导不会不考虑到这一因素。如此说,今天的这个酒席,就有了一种答谢和作秀的成分。作秀给谁看呢,当然就是自己。为什么要作这个秀呢,怕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了。徐葆昌凭着自己的领导经验和职业性的思维,立刻感觉到这桌酒席似乎还缺了一个人,那就是县委书记刘奉阳。刘书记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外来户,独身住县里,原来在市报社当社长兼总编,四十刚出头,派来吉岗明显有个锻炼的意思,再一调动必是提拔,去当市地级的领导。在座的这几位,除了邢凯都是坐地户,为什么就没把刘书记请来呢?不会是一时疏漏吧?

徐葆昌摆手,笑说:“不敢不敢,我还没喝多呢。”

果然,邢凯也端起了酒杯,说:“霍县长既这般说,我再不认真贯彻落实,就是不知深浅不懂好赖了。这杯酒我喝,就算表个态吧,也来个百分之百好不好?”

霍恩信却拍了拍身边的虚席,说:“葆昌,你坐这儿来,给你留着呢。”

几位领导都叫好。副书记冯天一说:

徐葆昌嘴里说“对不起对不起,让几位领导久等了”,便拉了潘岩旁边的椅子要坐下。上酒桌坐在哪儿,是学问,一点不比上大会主席台的讲究差,万万不可潜越失礼的。

“有了邢行长这杯酒,我这个管干部的心里就算有底了。据统计,有相当一些领导干部,调到外地工作后,就因家属没及时调到一起,犯了生活上的错误。这里既有个加强监督和严格自律的问题,也有个如何解决内需的问题。两个问题,都不能不有所考虑呀。”

徐葆昌走进宾馆黄龙厅时,霍县长和几位客人已经到了。果然都认识,一位是县委主管组织干部的副书记冯天一,一位是常务副县长潘岩,主管县里人事财政及公检法,再一位是县工商银行的行长,姓邢名凯。霍恩信已将邢凯安排到他的左侧,那是最重要客人的位置。霍恩信右侧的席位却空着,那是谁还没到呢?

众人便都哈哈笑,说自律、监督说得好,解决内需说得更好,男人嘛,旱不得,也涝不得,风调雨顺,才有希望大干快上夺丰收。

放下电话,徐葆昌还是好一阵琢磨,到底是什么事呢。霍恩信不是随便张罗饭局的人,尤其对下级。一县之长亲自相请,无论怎么说,这顿饭也要去吃吧。

副县长潘岩也说:“那我也表个态。邢凯老兄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困难,无疑也给他管辖的一亩三分地增加了负担,多个人就多份开销嘛。为了保证工商行的经济效益不受损失,或者说,为了工商行的效益再上一层楼,我在县里分管的这一块,从今往后,保证有所倾斜,建立长久的互利互惠关系。”

徐葆昌是个有勇有谋、生死不惧的豪壮汉子,脸颊上一条重重的伤痕,便是明证。当年在邻县当刑警大队长时,多有巧破大案要案的功绩。一次装扮成采煤工,只身潜入私营小煤矿摸底取证,和三个夺命诈财的恶魔肉搏,身负重伤,险丧歹徒之手,但仍毙一擒二,英雄之举传颂一时,曾得到省公安厅的通报嘉奖。

一桌五个人,四个人都端起了酒,表了态,作为这桌酒席的主要受益者,徐葆昌就不能没个态度了,不管这桌酒席后面还埋藏着多少深层次的蹊跷,这杯酒也得喝,喝它个兴高采烈,喝它个皆大欢喜。至于酒后的事情,何必想得太多,一个公安局长,难道还怕被几杯酒淹死了不成!

隔了年,正月里的一天,徐葆昌接到县长霍恩信的电话,让他下班后到吉岗宾馆黄龙厅,一定要到。正月里是新春,借着过年的因由,各部门吃吃聚聚的应酬不少。徐葆昌一听,便知又是这路事,本意不愿去,但碍着县长亲自打来电话的面子,便笑哈哈地问,县长大人赏饭,总要有些说道,能不能先给我透个底,也让我心里有个准备?霍恩信答,准备喝酒,把你那张嘴巴带来就行了。徐葆昌又问都有谁,霍恩信说来的你都认识,掉不了你徐大局长的架。徐葆昌笑,说县长赏我天大的脸,我还怕掉价?我只怕县长给我下任务,逼我快破案。为了东桥镇的那个案子,我可连着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霍恩信说,那我就先给你透透风,今天的酒,三分谈公事,与你破不破案无关;七分叙私情,却对你破案大有好处。我这支持一定会比再给你追回几十万元办案经费还有力。

“我要说的,也有两个字,那就是感谢了。”徐葆昌向服务刁咦且招招手,“你给我换个再大一号的杯子。为表达对各位领导百分之二百的谢意,除了以后我更加努力地做好工作,今天,我也充他一把梁山好汉,大杯喝酒,大块吃‘咸菜’!”

徐葆昌原是黑水县的公安局长,去年春天,按省里的统一要求,各市县的公安局长大调防,派到了吉岗县,家也没搬,在办公室架张床,住独身。吉岗县和黑水县相邻,只隔着一道山梁,几十公里的路程,有时想老婆孩子了,傍晚时坐进越野吉普,脚下一踏油门,车轮转儿转,就到家了,第二夭早晨回到办公室照样发号施令。徐葆昌觉得这样挺好,真的挺好,没什么不方便的,局里有食堂,二十四小时保证干警用餐,实在馋了,街上的饭店一家挨一家,眼下谁还把填饱肚皮当回事呢。以前在黑水,案子上的事一急,他也经常不回家,裹件大衣就在办公室睡了,电话一响,一个鱼打挺,翻身即起。徐葆昌从小在黑水长大,自己和妻子的祖上三辈都在黑水,七姑八舅亲戚朋友,再加从小的光旋娃娃,数也数不清,都说人熟是宝,但也是恼,常有人找上门,求办的事基本都有点网开一面有违法规的意思,办了应该应分,不办出门就骂,烦死了。来到吉岗,这种事就少多了,两眼一抹黑,公事公办,放心去当自己的黑老包。

徐葆昌将面前的酒都倒进大杯子里,让小姐再将杯子斟满,这一杯便足有三四两了。他站起身,一仰脖,飞流直下。在众人的惊叹叫好声中,只觉一股热辣辣的酒力直向头顶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