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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意外 第21节

至此,乐文已明白,吴世杰在躲他。“狗娘养的吴世杰,关键时候跟我玩蒸发。”乐文恨恨地诅咒一句,倒在沙发上想办法。

乐文扔了电话,在沙发上僵了一会,又觉僵着也不是个事,鼓起勇气将电话打进吴世杰办公室,秘书倒是很客气,一听他是乐作家,连忙道:“是乐老师啊,吴市长不在,等他回来我转告他。”

乐文真就拿过高风的钱,除了平日里零敲碎打,大的拿过两笔。一次十万,一次更多。十万那笔高风是送给司雪的,司雪当上局长后,高风曾为一项工程多次找过她,一开始司雪坚决不同意将工程交给高风,后来不知怎么又同意了。高风还以为司雪拿了好处,其实乐文压根就没跟司雪提过,乐文受一个年轻作者的蛊惑,去炒股,结果他买哪个股哪个就被套牢,包括后来高风给他的那笔,也同样漂到了股海里,弄得他现在一听股市两个字,心就往一疙瘩里就。

乐文手握话筒,半天缓不过劲儿,醒过神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忙打电话找吴世杰。吴世杰的手机关着,乐文连打几遍都是惯常听到的那个声音:“对不起,你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再打,电话里传来一声很冷漠的拒绝:“你拨的是空号。”

第二笔高风是托他送给吴世杰,高风连攻几次没攻下吴世杰这个堡垒,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乐文,乐文别有用心地说:“吴世杰这个人,哪是你高风能拿下的。”

“上午来了两辆车,还有几个神秘的人,啥也没说就把高董事长带走了,这阵公司已乱了套。”橙子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仿佛害怕乐文多问什么似的。

如果高风把这些事儿抖出来,司雪和吴世杰还不把他撕碎?乐文吓得不敢想下去,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打听高风,看他事儿惹得到底大不大,如果大,这台戏可就不好收场了。

“带走了?”乐文惊问。

乐文不敢困在家里,匆匆收拾一下,就往吴水赶。

就在办公室主任告诉麦源的同时,乐文也接到一电话,电话是橙子打来的:“乐老师,这边出事了,高董事长被带走了。”

吴水的空气怪怪的,一下车,乐文就感觉到一股逼人气。老胡接过他手里的包:“你来得正好,最近我正被一篇小说困住,很想让你帮我打开思路。”乐文心里恨了一句: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谈小说。嘴上却说:“不错呀老胡,这么滋润的日子,我都眼热了。”

高风的确出事了。

在宾馆安顿下来,乐文紧问老胡:“你在吴水检察院有没熟人?”老胡不解地盯住他:“找检察院做什么?”问完,哗地就反应了过来。这些天吴水到处在说高风,他怎么把乐文跟高风的关系给忘了?“乐文,这事儿大着哩,这次怕是你帮不了他。我听说……”

“什么?”

“听说什么?”

麦源正要想通过办公室以开会的名义查找到老胡时,办公室主任匆匆走进来,低声道:“不好了,麦主席,高风出事了。”

“唉,也不好说。算了乐文,你是一个作家,犯不着为高风这样的人奔波,再说了,阳光这次惹出的事大,这些天说啥的人都有,就算你有心帮他,怕也是能力有限啊。”

麦源这样做,当然还有另一层缘由,他在其他方向都比老胡强,独独在女人这方面,却胜不过老胡。老胡虽然接近潦倒,时不时地却能惹出点花花事,他呢,这辈子除了老婆,再就是找过若干个小姐,情人这个词,咋就离他那么遥远哩?

乐文一听,老胡显然把事儿想到了另一条路上,也好,老胡这样想反倒让他自在,如果真让这老书呆子知道内情,怕是跟他连话都不敢说哩。

这时候,麦源已经在心里坚定地给老胡定了性:错误,而且是一个大错误!

乐文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是他感觉不错的朋友,没想一听他打听高风的事,对方都跟老胡一样,劝他不要多事,特别在这关键时候。有用的信息一点没打听到,这份神秘劲儿反倒让乐文的心更加沉重。这天半夜他被恶梦惊醒,梦中他先是遭到四个蒙面大汉的绑架,逼他交出钱,后来四个蒙面大汉不知怎么又哗地变成检察院的人,质问他高风到底跟司雪和吴世杰行过几次贿。

麦源被这件事闹得心里很不是味儿,如果不是老胡而换成是乐文,麦源是不在乎的,也是能原谅的,毕竟乐文比他年轻嘛,也不在领导岗位上,可你老胡是谁,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职位也比我低不到哪里的老同志,怎么就能犯这种错误?

乐文在床上一直坐到天亮,身上的虚汗慢慢变干,脑子里的汗却怎么也挥不掉。

一连几天,麦源过的都不是太正常,老胡跟中年女人就那么闪了一次然后就消失了,他费了好大劲,还是没能找到他们隐身的地方,他敲过老胡家的门,装作跟他谈工作的样子,敲得很有底气,老胡没开。他为什么不开呢?麦源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去敲,很早,天刚亮,他就堵在了老胡家门前,心想我花一个上午,看你出不出来。结果一个上午让他白白糟蹋了,据后来打探到的消息,人家老胡压根就不在里面。邻居说那天听见他来过,但很快又走了,去了哪不晓得。麦源恨死自个了,早知如此,那天就应该当场逮住他,当场揭穿他,像老胡这种人,一点都给不得面子。

上午他再次打电话寻问吴世杰的行踪,却意外听到一个很恐怖的消息,吴世杰跟现任市委书记有矛盾,这矛盾近期突然加剧,两个人已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发现这点麦源很兴奋,情不自禁地就跟过去,跟了几步突然停下,我不能打草惊蛇,俗话说捉贼捉脏,捉奸捉双,我得等他们把事儿搞出来,搞出来看他老胡还怎么说?

难道?乐文不敢想下去,真的不敢。

电话关着,打了几遍都没打通。麦源有点失望地走出办公室,想到阳光明媚的大街上走一走,刚出文联大院,就看见老胡跟一个中年女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中年女人一看就不是省城的,她踩在省城马路上的脚步一点儿也不踏实,跟在老胡后面的样子就更不踏实。她是谁呢?麦源望着他们的背影,怔怔地想了会,突然就明白,老胡有了外遇,而且是个背影很不错的女人。

正闷在屋子里自己给自己打气,门被敲响了。乐文以为是老胡,老胡终究抵挡不住乐文的再三要求,答应替他打探点信儿。谁知开门一看竟是李正南。

通完电话,麦源久久地不能平静自己,要知道,这位副部长是很少肯定谁的,他对本省的文学创作状况一直不满。麦源像是大受鼓舞,脑子里很快冒出一个方向,一个继续为这个时代鼓与呼的方向。他抓起电话就给高风打,想通知高风他还要下去,一个人下去,一定要为阳光再写点什么。

乐文很是惊讶,李正南怎么知道他来了吴水,还径直找到梅村来?乐文这次来吴水,是很费了一番心机的,包括手机号他都换了新的,他在宾馆里窝着,很少走出去,除了老胡和茹雪梅,目前还没人知道他来了吴水。李正南一定是看出了乐文的惊讶,笑着道:“乐老师,真是巧得很,我刚刚在宾馆会了一个朋友,他说看见了你,我来碰碰运气,没想真还让我碰着了。”

得悉刘征终于离开文学院,麦源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块心病总算是取掉了。麦源其实已经很烦这个刘征了,只是不好明着把他撵出去,这下好,他自己走了,自己走了就怪不得他麦源。上午麦源接到一电话,省委宣传部分管文联工作的副部长在电话里很是将他美言了一通:“老麦,姜还是老的辣啊,一看你那文字,我就知道我省文学这面大旗,还得你扛,好,好。”副部长在电话里一连说了几个好,然后话题一转,问他最近有何打算,是不是还要下去?麦源兴奋得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抱着话筒,声音极其抖颤地说:“下去,我一定要下去。”

乐文一听李正南就在说假话,但又不便揭穿他,佯装热情道:“我也是刚住进来,没想这么快就有朋友找上门,坐,快坐。”

天黑时分,刘莹找到了他,一看他狼狈而又可怜的样子,刘莹就想替他哭一场了。刘莹忍住哭,故作轻松地说:“走吧,大作家,现在满世界,也只有我能收留你了。”刘征乖乖地站起来,他还有什么不乖的,难道他还能豪迈地说一声:我不需要你同情!

李正南扫了一眼屋子,轻轻落坐。他的目光里有一层很神秘的东西,这东西经过精心伪装,一下两下是很难发现的。乐文急得火烧眉毛,一时也没在意他有什么特别。

这滩水怎么就污掉了呢,它会不会马上被太阳晒干?刘征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跟那滩污水有着同样糟糕而且不可更改的命运。

“乐老师,想必公司的事你也听到了,高董事长这一进去,怕是凶多吉少,希望你能伸出手,拉他一把。”李正南说。

站在街上,刘征突然间茫然得不知置身何处,偌大的省城,竟没有他的落脚之处,到这时他才发现,底气这东西,不是你想有就有的。莫名的,他的眼里就浸满了酸楚。想想打赌气离开白银,离开嘲笑他挖苦他的妻子,一晃已是两个年头。这两年,除了落下一身疲惫,满脸沧桑,竟比来时没多出什么,口袋里甚至还比来时少了养命的钱。这么一想,刘征就恓惶得好想哭一场了,可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掉眼泪?刘征迈着虚弱无力的步子,往前走,可前在哪里?后来他沮丧地倒在公园边一片废墟上,靠着一棵歪脖子树,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一滩污水发呆。

“我怎么拉,这儿是吴水,我人生地不熟。况且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乐文道。

至此,刘征算是彻底看清了麦源的嘴脸,想想过去还把他奉为神,刘征就直恨自己瞎了眼。一怒之下,他将手稿撕得粉碎,发誓再也不写这种狗屁东西。刘征跟麦源的关系算是彻底完蛋了,再寄身文学院,就显得他特别的没有底气,刘征收拾好东西,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文学院。

“不急,乐老师,你能来就好,证明你跟高董,关系毕竟非同寻常。这样吧,你先安心住着,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尽管跟我提。我先回公司一趟,晚上我抽空过来,把公司的事详细说给你。”

文章刊出后,作者却成了麦源一人,真正的执笔者刘征反没了。刘征找报社质问,报社解释说,稿子是经过麦主席审核的,最终交他们手里,作者只有麦主席一人。刘征愤怒至极,要找麦源算账,刘莹拉住他说:“算了,你现在找他,又顶何用,难道能让报社重新发一遍出来?”

乐文一听,心里顿感欣慰。李正南没拿他当外人,这种时候,乐文真需要别人拿他当朋友。他点头道:“也好,晚上你过来,我们再合计合计。”

正沮丧间,高风找上风来,对麦源及其文学院的作法大骂一通,末了说:“你把稿子给我,我亲自送报社去。”刘征当时也没多想,顺手将稿子给了高风。文章最初署着他和麦源两个人的名,当天下午,报社有关部门就打电话给麦源,落实这件事。其实发这种文章的内幕刘征并不清楚,这类文章报社是按软广告发的,企业得拿钱买版面。高风掏了钱,报社焉能不发?麦源一听报社要发稿,当下紧张地说,这文章是刘征写的,跟他无关,强烈要求报社把他的名字划掉。高风真是又气又恨,恨不得跑去搧他一顿嘴巴。高风看重的是麦源的名气,当然还有他的官方职务,如果麦源不具名,这文章的效果便大打折扣。没办法,高风只好将电话打给省里一位领导,将事情拐弯抹角说了一遍。领导很是不解,作家不宣传这个时代,不为这个时代鼓与呼,还当什么作家?当下电话里将麦源批评一顿。接完电话,麦源冒着一头大汗来到报社,又是赔情又是检讨,弄得报社的同志哭笑不得。

李正南一离开梅村,马上就去了另一个地方,很快,关于乐文来到吴水的消息,便在一个极小的圈子里传了开来。

从吴水回来,麦源突然缩起了头,只字不提给阳光承诺的事。刘征几次把写好的报告文学拿给他,麦源要么推说忙,没功夫看,要么,就草草地打发刘征:“你写的东西,你自己看着办。”这篇报告文学,刘征自以为写得不错,倾入了他太多的真情,他对高风及其阳光,还是心存崇拜的,毕竟,在偏远的西北,能产生这样的企业和企业家不是件简单的事。刘征饱含激情,花了将近一周时间,才将文章定稿。麦源不表态,这文章就发不出去,刘征有些灰心。

乐文一直等到晚上七点,还不见李正南来,心里不免有层失望。老胡喊他两次,要一同去吃晚饭,乐文哪有胃口,说自己吃不下。惹得老板娘茹雪梅很是担心地问老胡:“乐老师没啥事吧,我咋发现这次他怪怪的。”老胡也是一头雾水,乐文的反常表现令他很是不安。吃完晚饭,老胡蹑手蹑脚来到乐文门前,侧耳听了听,不见有啥异常,才跟茹雪梅说:“他怕是真想帮高风,又找不到办法。”茹雪梅说:“想帮还没办法,我才不信,凭他跟吴市长的关系,还帮不了高风?”老胡不语。老胡的疑虑也在这,按说乐文到吴水,吴世杰怎么也得闪面,可这都几天了,吴世杰连个脚踪也不送。

老滑头,真正的老滑头!

市长吴世杰真是不知道乐文来了吴水,就在晚饭前,他还给乐文打手机,可惜手机关着,往家里打,也没人接,最后只好把电话打给司雪,问吴世杰怎么不开机?司雪很不友好地说:“他开不开机我哪管得着,没准又是跟谁鬼混哩。”吴世杰一听司雪又把乐文往那个方向想,赶紧收了线。饭桌上吴世杰得到一个重要情报,李正南露出狐狸尾巴了,他比孙安发还紧张。

刘征让麦源耍了一把。

“好,先不惊动他,让他继续把戏演下去。”吴世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