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官场小说 > 冰是睡着的水 > 第五章 一朵深渊色

第五章 一朵深渊色

周新宇内疚地低下头泣不成声:“为了救你,我们派出了一支秘密的突击队,当时你一直在昏迷状态。但是在逃回的渔船上……中共炮艇进行了毁灭性的炮轰,渔船沉了,我们的突击队员都牺牲了,你也被烧伤了……”

仇恨的火焰在女孩的眼中燃烧。

女孩抓紧了周新宇的手:“我是不是毁容了?”

“你被他们强行灌了药物,被送到中国大陆的一个秘密据点……你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刑讯、强暴……还给你服用了惨无人道的神经控制药物,你现在失去记忆可能就和那个药物折磨有关系……”

周新宇哭着点头:“晴儿,你放心!局长亲自下令,我们用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物!你的手术很成功,医生保证你会和过去一模一样!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拆线了!你放心,你是我们最优秀的同志!我们会安排好一切,包括你今后的生活!”

女孩的手松开了,两眼无神。

“生活?我还有什么生活……”女孩长出一口气。

“你母亲和你都遭到了中共安全部特工的强暴,你母亲自杀……”

“你会有的!”周新宇擦擦眼泪,“我们给你安排好了,你以后的工作、家庭都和情报圈子没有任何关系。中共安全部以为你已经死了,他们对你也不会有什么骚扰,所以你可以放心地过正常人的生活……”

“说啊,我母亲怎么了?!”女孩抓紧周新宇的手。

“可是我的爸爸妈妈死了——”女孩发出绝望的哀号。

“是的,牺牲了!”周新宇哭着低下头,“你们一家去参加一个宴会,其实是你父亲要去见一个工作关系,结果在路上……你们在路上中了中共安全部的圈套,你父亲宁死反抗,被活活打死。你母亲和你……”

周新宇低下头:“你是一个坚强的同志,你在敌人的据点宁死不屈!我相信你会挺过来的!”

“牺牲?!”女孩睁大眼睛。

“我要报仇!”女孩哀怨地说,“我要给我的爸爸妈妈,我自己报仇……”

“他们都……牺牲了……”周新宇压抑不住自己的悲伤,哭出声来。

“你不能再做情报工作了,这对你的伤害太大了。”周新宇摇头说,“我不能再让你涉足这种出生入死的生活,你听周叔叔的话好吗?”

“那我父母呢?”

“我要报仇……”脸上的疼痛和内心的伤痛让她感受到一种绝望,一种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复仇的欲望。

“对,上官晴!”周新宇的眼泪又出来了。

里面穿着军服的医官走进来:“哎呀!你不要和病人说这么多啊!她现在刚刚苏醒,你不能刺激她!出去出去!”

“上官晴?”女孩好奇地问。

周新宇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我会来看你的!”

周新宇擦擦眼泪,握着女孩的手,声音在颤抖:“你听着——你叫上官晴,你父亲叫上官锋,你母亲叫乔婉若!你们在美国的掩护身份是商人,但是你父亲和你都是我们国防部军事情报局的同志!你父亲是中校,你是少尉!你们都是我们最优秀的同志,最优秀的……”

女孩——上官晴看着他出去,眼泪湿透了眼睛周围的纱布。

女孩好奇地看着他:“什么?”

周新宇走出病房,长出一口气。他也被自己编制出来的故事打动了,真听真看真感受——表演的基本要素他还是熟悉的,在大学的时候戏剧社的活动让他现在的工作受益匪浅。

“天!”周新宇痛心疾首,“他们给你下了什么药?!”

他大步走出大楼走向自己的车。上官晴已经醒了,现在要马上着手给她安排一个家了。这个工作迫在眉睫,一点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情报官员,他比女人都细心。

女孩看着三个陌生的人,除了父母,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她摇头:“我不认识。”

雷鹏在看今天早上刚刚下来的情报通报,嘴角浮起一丝笑:“我操!不得了啊!——你们都来看看啊!T地区军事情报局秘密谍报学校‘翠竹山庄’受训女学员由于不能忍受教官和宪兵的性虐待,在结业典礼奋起反抗!——我操!打死九个!换咱们的人这得是英雄啊!”

女孩努力回忆着,却是一片空白。周新宇拿起一张照片,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合影:“你看看这是谁?”

正在收拾桌子的楚静不屑地冷笑:“我说什么来着?你就对这个感兴趣!”

周新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晴儿,你怎么了?我是周叔叔,你不认识了吗?”

雷鹏被噎了一下:“我没有啊!我真没有!就是这个事情稀罕,T军事情报局真够烂的!”

“周叔叔?”女孩没明白,“我父亲?”

“他们本来就是一群烂人!”肖天明走进办公室把笤帚和簸箕放在门后,“就说这几个主要的情报机构吧——美国中央情报局是财大气粗,还有自由和民主的幌子;苏联克格勃是手段狠毒,让人不寒而栗,T军事情报局有什么?要钱没多少,要手段不敢狠毒到哪儿去,还剩下什么?下三烂的手段而已,他们不是烂人是什么?”

“我是你父亲的同事,你的周叔叔。”周新宇笑着说,“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王斌走进办公室,眼角有血丝:“都来了?”

女孩看着他,纱布下面的嘴唇轻轻翕动,声音也是细若游丝:“你是谁?”

“哟!今儿你怎么来晚了?按说应该是第一个来啊!”雷鹏笑着说,“瞧瞧,你来晚了肖天明学雷锋了!”

是个沉稳的男声,女孩艰难地转过脸去看他。周新宇熬得眼睛通红,露出笑意:“晴儿,你醒了?”

楚静关心地看着王斌,王斌笑笑:“没事,我昨天晚上睡太晚了。你们聊什么呢?那么热闹?”

女孩微微睁开眼睛,脸上非常疼,疼得她难以忍受。她伸出双手去抓,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胳膊:“不要抓,会留下疤的。”

“看看,出大事了!”雷鹏举起情报通报。王斌接过来迅速扫一眼:“就这个啊?至于那么兴奋吗?T军出这种事情不稀罕,多少年他们都有炸营的历史。赶紧干活吧,处里等着材料呢!说下午就要给局领导汇报呢!”

“醒了!她醒了!”护士欢快地跑出去,“医官,她醒了!”

冯云山办公室。

脸上包裹得如同木乃伊的病人慢慢动着头部,脸上的疼痛使得她难以忍受,发出细若游丝的呻吟:“啊……”

这是一间宽大的办公室,外屋是会议室。里屋的桌子上井然有序地放着很多材料,前面是一面党旗和国旗的小陈设。墙上有条醒目的标语——“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虽然是早晨,但是冯云山的办公室永远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外面的玻璃也是隔音的,这些都是工作需要。屋子里面光线不足,开着台灯。冯云山低头看着材料,在报告上签字。

柔和的音乐在温馨典雅的房间里面回荡着。

“报告!”魏处长在外面喊。

王斌看着苍老的冯云山,一种敬意油然而生。

“进来。”冯云山抬起头合上案卷夹。

“下次去墓地,我们可以一起去了。”冯云山长出一口气,“我瞒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去见见你的干娘和姐姐了。”

魏处长进来:“冯局长,这是你要的关于T地区军事情报局翠竹山庄谍报训练学校事件的综合报告,这是T军事情报局内部报告的影印件,昨天晚上刚刚送来的。由于不是特急,属于情况数据,所以我昨天没给您打电话。”

王斌站起来,闭上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冯云山点点头,接过报告和影印件。他先拿过影印件,上面一个偌大的青天白日,还写“绝密”两个大字。冯云山笑笑,拍拍“绝密”两字,打开了。

“那么就去睡觉,明天早晨按时上班。”冯云山命令,“伤心和眼泪,留给你做梦的时候自己咀嚼!你最好的精神状态,留给工作!”

“是个大陆留学生,看来他们又对我们的留学生下手了。”魏处长说,“判处了死刑,已经执行了。”

“我可以。”火焰再次在王斌的眼睛里燃烧。

冯云山粗粗地扫了一眼,突然呆住了。他拿过老花镜戴上,手指点在“韩晓琳”三个字上。他手指颤抖着沿着韩晓琳的情况介绍滑过去,护照号码、籍贯、家庭背景介绍……他迅速翻开里面,看见了照片。他彻底被打蒙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怎么会是她?”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不强求你多长时间可以走出这个阴影。”冯云山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影响工作!我在你受训时期不告诉你,也是怕影响你受训!因为你不是孩子了,你是我们这个工作的后备力量啊!我们的工作太重要了,和民族、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我们有个人感情,但是当个人感情和民族利益、国家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要毫不犹豫地牺牲个人感情!王斌,你要明白一点!你的任何疏忽,都可能是几十个人头落地啊!这个分量可是沉甸甸地压在你的肩膀上,你可不能萎靡不振啊!要是你干不了,现在就说话,我马上把你调出去!”

“冯局长,您怎么了?”魏处长小心地问,“您认识她?”

王斌低下头,悔恨、内疚让他的眼泪再次流出来。

“认识,是我儿子的小学同班同学。”冯云山淡淡地说。

“外派不外派,选择谁去外派,你以为是你想就可以决定的?”冯云山苦笑,“这怎么可能是你想就可以去的呢?情报工作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工程,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魏处长也是一呆。

“我当时一直想去做外派干部,所以不想连累她。”

“这个留学生的名字还有事件的详情,还有谁知道?”冯云山的眼睛很疲惫。

“傻孩子,那是特殊时期。”冯云山苦笑,“那时候我们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国际背景?时代不同了,当然你敌情观念强是没错的——但是只要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敌特是不敢太嚣张的!别忘了,现在的中国不是以前的中国!谍战有谍战的游戏规则,双方对等就是一个起码的游戏规则!你不碰我,我也不碰你;但是如果你碰我,那么对不起我也会碰你!游戏的双方,互相都要掂量掂量破坏这个规则的分量。”

“冯局长,这是咱们的关系搞来的密件,属于绝密级别。”魏处长小心地说,“不相关的干部不可能接触的,就是相关的干部也不可能说里面的内容。负责这块的是老干部,他不可能不遵守保密纪律。”

“可是,干娘和姐姐……”

冯云山长出一口气签字:“归档,没有我的签字,任何人不许借阅。”

“没什么,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冯云山睁开眼睛,“我本来不想说,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我没想到我会对你成人后的生活产生这样的影响,这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告诉你,让你对这个工作有更全面的认识。”

“是。”魏处长接过密件,转身要走。

“干爹,对不起。”王斌低声说。

冯云山靠在椅子上,声音非常苍老:“你把王斌给我叫来。”

“整个后墙荡然无存,房顶也塌了半个。我从瓦砾里面爬出来,拼命地去找她们……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冯云山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不一会儿,王斌在外面喊:“报告!”

王斌睁大眼睛。

“进来。”冯云山的声音嘶哑。

“那是对敌斗争最激烈的时期,敌我双方都是针锋相对你来我往。那时候我刚刚结婚,被派去东南地区负责一个项目,时间长达两年。我出色地完成了工作,挖出敌人隐藏多年的情报网。但是工作还没有彻底结束,为了鼓励我的成绩,上级安排我的妻子——也是我们的干部——也调去东南地区工作。她还带着我刚刚一岁的女儿,叫囡囡。”冯云山的声音开始嘶哑,“敌人为了报复我对他们情报网的不断破坏,把黑手伸向我。那天囡囡发烧,于是我妻子就带着女儿睡卧室,我睡客厅。我们是个独门小院,深夜,埋在我家后墙的炸药爆炸了……”

王斌进了烟雾缭绕的里屋就皱眉:“冯局长,你又抽这么多烟?”

王斌失语了。

冯云山看着王斌,目光很复杂。

“天堂。”冯云山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中有一丝泪光。

王斌很纳闷儿:“冯局长,您找我有什么安排吗?”

“那她们在哪儿?”王斌惊讶地问。

冯云山看他半天,王斌的眼睛布满血丝但是精神已经缓过来了。他张开嘴,想了想:“没事,你回去吧。”

“我有妻子,还有一个女儿。”冯云山认真地说。

王斌哭笑不得:“冯局长,我那儿忙着呢!你把我叫来就是说这个?”

王斌惊讶地抬起头看他。

“让你来你就来,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冯云山突然发火了。

冯云山苦笑:“谁说我没有?”

王斌不敢说话,转身出去的时候打开换气扇:“别抽那么多烟,革命工作还得您老慢慢干。”他还回头调皮地一笑,这孩子就是这样。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家?”

眼睛已经湿润的冯云山马上闭上眼。

冯云山后面的话被噎回去了,他低下头许久才抬起来:“这是我一生的痛!王斌,更多的我不能和你说,道理你也明白。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明白——我们是战士,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和战争时期的军人是一样的!只是我们的战争是无形的,而且是永不停止的!战场上的军人可以有爱情,可以结婚,我们这些处于无形战线的战士也是一样的!”

王斌出去了,冯云山慢慢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他决心保守这个秘密,为了王斌,也为了韩晓琳的亲人——韩晓琳既然已经死了,就死了吧;活着的人还活着,应该好好地活着。既然是这个秘密世界的秘密,那么就永远归于秘密世界吧。

“可是他们牺牲了!”王斌眼中闪着泪光。

只是想起曾经活泼可爱的韩晓琳,冯云山的心口开始绞痛。他连吃了几片药才慢慢缓下去,看着满桌子的材料苦笑——搞了一辈子情报工作,自己儿子爱着的女孩居然被对手搞了……

“那是我,不是你!”冯云山着急地说,“你的父母不也结婚了嘛,还有了你!”

纱布慢慢从上官晴的脸上揭开,一层层地揭下来。周围的人都紧张急了,周新宇最紧张但是脸色还算沉稳。纱布慢慢揭开,露出层层包裹下面白皙的皮肤。医官看着被完全揭开纱布以后的上官晴,张大了嘴:“太完美了!——我一生最完美的杰作!这是真正的艺术品!”

“你没有家,只有工作。”

上官晴着急地推开人群,跑到门口的镜子前面。一张美丽的脸,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疤痕。忽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可爱的鼻子,明晰的唇线……她拿起手里的照片对照着,完全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

冯云山愣了一下。

周新宇松了一口气。

“你没有家。”王斌说。

医官摘下眼镜擦掉激动的眼泪,周新宇一拍他:“跟我出去。”医官跟他到外面,周新宇盯着他的眼睛:“你清楚团体的纪律,不用我再重复。”医官确实很激动:“太完美了!这是真正的艺术品!如果我写个论文,在国际上都可能引起轰动!”

“你糊涂啊!”冯云山拍了沙发扶手一下,“你以为从事我们这个工作的都是什么人?不食人间烟火?还是铁金刚?我们也是普通人,也有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庭!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你看看那些叔叔伯伯的家庭不也很幸福吗?”

“你只要开始写一个字,你的死讯就会引起报纸的轰动!”周新宇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也是团体的人,不要等到团体制裁你!”医官不由地打了一个战栗。

“我怕连累她。”王斌说。

“所有的资料我都带走,这件事情从此不存在。”周新宇低声却严厉地说,“不然,别怪我亲手制裁你!”他进去了,留下外面腿还在发软的医官。

“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她?”冯云山的声音也在颤抖。

“周叔叔!”看见自己美丽的容颜,上官晴流着激动的眼泪看着进来的周新宇。

王斌低下头,鼻子酸起来。

“你不能待在这里,你还很危险。”周新宇把护士都轰出去,“立即跟我走,去安全岛!中共安全部如果知道你还活着肯定要对你下毒手!”

“从感情上说,我也很难过。”冯云山低声地说,“我也是看着晓琳长大的,她是个好姑娘。”

“我明白!”上官晴严肃地点头。周新宇从提包里拿出衣服:“你去洗手间换上,我们马上出发。”

王斌还是不说话。

不一会儿,穿上风衣、戴着帽子的上官晴就从里面出来了。周新宇拿出墨镜给她戴上,仔细看看没什么破绽才带她出去。上官晴跟着周新宇走出大楼,来到阳光下感觉头晕。周新宇扶住她关心地问:“怎么了?”

“你恨我?没及时告诉你?”冯云山问。

“没什么,可能很久没见阳光了。”上官晴闭上眼睛,虽然隔着墨镜但还是觉得暖洋洋的。她露出美丽的微笑,睁开眼睛,“走吧。”

王斌不说话。

福特轿车汇入繁华的市区车流,上官晴好奇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周新宇淡淡一笑:“可能已经从你的记忆当中消失了吧?你就是在这个城市出生的,八岁的时候跟着你父亲去大陆住了几年,后来就在美国生活。那个就是你们家的大街,你每次回来都住在那里,我去听你的汇报。”

“我现在不是冯局长,我是你干爹。”冯云山低沉地说。

上官晴眼巴巴地看着那条大街过去:“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冯云山坐在沙发上抽口烟,黑暗之中他无声地指指对面的杌子。王斌也无声地走过去坐下,多少年来这是他们谈话的习惯。

“现在还不行,中共安全部没有见到你的尸体肯定不会罢手。”周新宇严肃地说,“我们现在去的地方很安全,在我们有效控制范围之内。那里有护士、有医生,你就在那里恢复治疗。等你痊愈了,我再安排你去别的城市生活,工作也会给你安排好,远远脱离情报圈子。”

过了好久,王斌才起身回家。冯云山就住在家属院里面,所以王斌等于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他轻轻用钥匙开门,发现黑暗的客厅里面都是烟雾。王斌皱皱眉头:“冯局长,你又抽这么多烟?”

“我想继续工作!”上官晴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报仇!”

王斌点点头,不再说话。楚静起身,看了王斌半天,转身轻轻走了。

“不行!”周新宇断然说,“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大代价!我不能再让你继续做情报工作,那太残忍了!你的仇,我们其余的同志替你报!”

“放心吧。”楚静同情地说,“在我这里,这是头等绝密。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去宿舍找我,说出来就好多了。”

“我要亲手报仇!”上官晴已经恨到了骨子里。

“没事。”王斌收好相册,“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别告诉别人。”

“我们的团体有严格的革命纪律,不允许搞个人主义!”周新宇严厉地说,“你现在还是现役少尉,执行我的命令——也是上峰的命令!”

楚静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上官晴含着眼泪把话咽进去:“是……”

“她……车祸……”王斌低下头。

车开到海边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区,进了一个海滨别墅。院子很大,外面有便衣特勤站岗。周新宇也得出示证件验证以后才可以进去,一直到车库放好车,周新宇才让韩晓琳摘下墨镜:“你现在安全了,这是我们最安全的一个小岛。”

王斌叹口气,想挤出笑容却又溢出眼泪,他偏过头。楚静拿起草坪上的照片,就着路灯的光看看:“你女朋友?真漂亮……你失恋了?”

韩晓琳跟着周新宇走进别墅,里面很安静。客厅里摆着各种当地的报纸和外文的杂志画报,她好奇地打量着宽大的客厅,阳光下这里很温馨。周新宇指指楼梯:“你的房间在上面。”

王斌不说话,又点着一颗。楚静蹲下,看着他的脸:“你哭过?”

走进自己的房间,上官晴立即眼睛一亮。只要是女孩都会喜欢这样温馨可爱的房间,还有一个可以开启的天窗,阳光绝对充足。不需要的时候可以按床头的开关拉上帘子,屋子马上暗下来了。周新宇笑着说:“你从小就喜欢看星星,这个天窗是专门给你看星星用的。”

“王斌啊。你怎么在这儿啊?”楚静好奇地走过去,“哟?抽了多少烟啊?”

房间里面摆满了上官晴的家庭合影和她的个人照片,有在当地的,有在北京的,有在美国的。三口之家其乐融融,上官晴的眼泪下来了:“我的命真苦,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们是我的父母啊……”

“我。”王斌抹了一把花乎乎的脸,还是坐在那儿。

“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记性太好。”周新宇苦笑着说了一句电影里面的台词,“忘记了也好,就没什么更多的烦恼了。我派人把这些照片收起来,你不要再面对这些了。”

王斌坐在家属院的小花园的草坪上抽烟,夜已经很深了,他浑然不觉。眼中已经没有眼泪,只有一种从心底里面散发出来的悲伤。楚静穿着运动服拿着跳绳来到小花园锻炼,刚刚跳了几下就叫了一声:“哎哟,谁啊?黑乎乎的怎么坐在那儿啊?”

“不!”上官晴断然说,“我要记着,永远记着!我要永远在心里记着,是中共安全部毁了我的幸福!毁了我的家!”

他苦笑一下,开车离开这里。

周新宇脸色很严肃,低下头:“我和你父母是最要好的朋友,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应该有幸福的生活——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商量。你在出事以前是纯洁无瑕的,现在整容手术很成功,我想给你继续安排手术,让你恢复处子之身。”

听着陈点点的脚步声在楼道消失,肖天明摸着脖子还没从触电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不一会儿腰间的BB机响了,他拿起来按开,上面写着:“黑社会,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太想我,晚安。点点。”——中国最大的黑社会?亏自己想的出来。

“不!”上官晴脸上没有表情,“这是我一生的仇恨!我不需要任何手术,因为我不想忘记仇恨!”

“你就是黑社会我也认了。”陈点点突然转身扑到肖天明身前亲了一下他的脖子,肖天明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下车“砰”地关上车门跑进楼道了。

周新宇点点头:“你是女孩,这种事情由你决定。你在这里绝对安静,医生和护士都不在这个楼里住,除了正常看护治疗,你不叫他们,他们是不会来的。对了,地下室有健身房和搏击场,你可以去那里恢复锻炼,如果你觉得手痒痒了,也可以跟特勤保镖对对招,你以前可是个格斗高手,巾帼不让须眉;特勤保镖有武器,长短都有,我跟他们队长交代一下,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找他们打枪,你以前枪法不错,地下室二层是靶场,你也可以在外面沙滩上打。这一片都是我们军情局的产业,几十公里之内没外人。”

肖天明没说话,呼吸很急促。

上官晴点点头:“谢谢。”

“以后,我就叫你黑社会。可以吗?”陈点点不回头,声音颤抖着说。

周新宇一愣。

“我妈。”陈点点不抬头也不看书包,还在想什么,眼睛在黑暗当中非常明亮。肖天明不再说话,陈点点却突然打开车门。肖天明立即转头过去看着陈点点一只脚出了车,他想喊没喊出来。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上官晴真诚地说。

“找你的。”肖天明轻声说。

周新宇好不容易让自己从那种心底隐藏的触动中摆脱出来,他笑笑面对上官晴:“你是我们的功臣,这是应该做的。你有一个月的时间恢复治疗,完了授勋退出现役,去别的城市生活。我走了,你休息吧。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车停在8号楼下面,肖天明不说话,陈点点也不说话。肖天明点着一颗烟,默默地抽着。陈点点在想着什么,低头坐在车上不说话。车里的音乐是《请跟我来》。苏芮在深情地唱着,陈点点的BB机却响了,她看也不看。

上官晴拿过来,上面写着“孙维民”。周新宇笑道:“这是我的化名,干咱们这行的都有化名。你以前的化名是苏子梦,不过苏子梦已经彻底死了,活着的是上官晴。我工作很忙,但是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

“8号。”陈点点回过神。

上官晴看着周新宇的背影消失,走到窗口看着福特车出去,感激地挥挥手。她转身看着满屋子的照片,眼泪又出来了。她哭出声来,扑到床上放声哭泣。

“送我的!”陈点点冲保安喊一句话,保安打开大门递给肖天明一张登记卡。肖天明接过放在前面,开车进去。陈点点抱着书包在想着什么,肖天明苦笑:“到底几号楼啊?我就这么在里面转圈啊?”

自己真可怜,不是吗?

“到你家小区了。”肖天明停在门口,“你住几号楼?”

“我们要准备去见一个很重要的客人。”魏处长进了他们的办公室,关上门严肃地说,“客人下午的飞机到北京,你们安排一下。五星级的长河饭店订个好点的房间,规格中高档。王斌,你负责这件事情。”

陈点点有点放心了。

“好的。”王斌点头。魏处长出去了,他打开一张单子,上面写的都是北京星级酒店的地址和电话。

肖天明苦笑:“黑社会一定要杀人吗?”

“楚静你负责给客人化妆和准备证件,雷鹏负责安全事务,肖天明你安排一下接客人的路线。我去订房间,一个小时以后把这些准备工作完成。”

“那你在黑社会里面干什么?”陈点点抱紧书包怯生生地问,“职业杀手?”

雷鹏站起来笑着说:“王斌,要不这样——我去订房间成不?我关大院这么久了,也没捞着出去转转的机会,一直就看材料写材料……”

“中国最大的黑社会。”肖天明半开玩笑地说,“我已经跟你说实话了,我们还见面吗?”

王斌笑笑:“那你去吧。19号车,黑色奥迪。证件可以出示,但是不要跟饭店说更多的。”

“你真是黑社会?!”陈点点着急地说。

“没问题。”雷鹏喜笑颜开,接过王斌扔来的车钥匙。

肖天明想想,苦笑一下,不过没否认。

雷鹏开着黑色奥迪车一路狂奔,直接就去长河饭店。他在前台让服务员把值班经理叫出来,接着对值班经理出示了警官证:“同志,我是国家安全部的。我想在你这里包个套间,不用登记了。”

“你是……黑社会?”陈点点睁大眼睛。

值班经理看看证件:“哦,可以。你选择一下房间规格和房间楼层,需要的时候直接找我,不用通过楼层服务员。”

肖天明张张嘴,苦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生活的世界和你有些不一样,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也像别人那么简单。如果你不喜欢刨根问底,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也许你永远也不知道……”

“好,谢谢。”雷鹏仔细看看,“这个高级客房多少钱?”

陈点点差点被吓哭了:“从来没人这么吼过我……”

“给你们……1800。”值班经理想想说。

“我说了我是进出口公司的翻译,这车是公司的!”肖天明断然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刨根问底呢?”

雷鹏又开车回去了,正好魏处长在他们办公室吩咐注意事项。魏处长看雷鹏进来:“办完了?多少钱?”

“你跟我说清楚!”陈点点不依不饶,“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完了。”雷鹏擦着汗,“堵车给我闹腾的,他们要1800。”

“没为什么。”肖天明拐弯。

“多少钱?!”魏处长跟心尖子被挖了一样。

“为什么?”陈点点很意外——多少人求着本姑娘约会,本姑娘还不稀罕,你臭牛什么?!

“1800啊,高级客房都这个价钱。”雷鹏不知道魏处长怎么了。

肖天明无语,开车。许久他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你你你,国家的钱不是钱是吧?!”魏处长气得没话说,指着暗笑的王斌,“你去把这件事情处理了!”

“对,就是观察你,怎么了?!”陈点点毫不示弱。

王斌笑着起身,接过雷鹏的车钥匙:“你啊!白受训了!”他拍拍雷鹏的肩膀出去了,雷鹏还愣在原地:“这标价就是1800啊!”

“翻译用得着训练怎么骗人?翻译能开得起别克用得起手机?翻译能喜欢看政治和历史的英文原版书?”陈点点跟连珠炮一样打得肖天明喘不过气来。肖天明有点意外:“你在观察我?”

王斌开车到了长河饭店,直接到前台晃了一下警官证的警徽:“让你们值班经理出来,我是市局治安总队的。”

“我真是翻译!”肖天明苦着脸。

值班经理几乎小跑出来了,笑容满面:“哎呀!治总的朋友啊,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啊?走走走,我们去喝咖啡,坐下听听音乐、喝喝咖啡再说。”

“下桥了找个地方停车,我自己走!”陈点点生气地说,“我讨厌不诚实的人!”

王斌打开警官证出示,值班经理根本就不看里面写什么就摆摆手:“别别!骂我呢不是?不看了不看了,走走,喝咖啡去!一会儿我请你吃饭洗澡、桑拿按摩还是去唱歌你随便选!”

“别别!”肖天明赶紧拉她,“这儿不能停车,在桥上呢!”

“我有任务。”王斌很严肃,“有个香港的客人要临时在你这里住两天,你给安排一下高级客房。”

“你还不肯说实话?”陈点点急了,“停车,让我下去!”

“没问题没问题!”值班经理连声说,“房间你自己选!”

“我说了,我是翻译啊。”肖天明笑着说。

“价钱呢?”王斌不动声色。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陈点点现在绝对警惕性十足。

“你们治总还谈什么价钱?”值班经理笑着说,“肯来我们饭店就是给面子了!”

黑色别克轿车汇入夜色当中的车水马龙。肖天明开着车,卡机里面放着苏芮的专辑。陈点点抱着书包,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警惕十足地看着他,肖天明笑笑:“怎么了?这是送你回家的路啊,你告诉我的。放心吧,北京就这么大我拐不走你!”

“这是公事,钱还是要给的。”王斌说,“发票不用写抬头了。”

“我的孩子……”赵老师抱住王斌哭起来。

“瞧你客气的,我跟你们治总打交道多少年了!”值班经理一脸笑容,“好说好说,你们治总开口——400!怎么样,够朋友吧?”

“我会经常来看您的……”王斌哭着说,“妈妈……”

王斌笑笑:“好,晚上我会找你。手机号码给我。”

“好好生活吧,琳琳也希望看见你好好生活。”赵老师感叹一声。

“这是我的名片,”值班经理笑着递给他名片,“有需要直接和我联系。对了,香港客人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尽管开口,能提供的我都提供!我们饭店没有的,我从别的饭店借!”

王斌低下头泣不成声。

“不需要。”王斌笑笑,“我走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赵老师把手放在王斌的头上抚摩着,“都是我的好学生,都没错……这就是琳琳的命……”

晚上,他们在机场大厅外面的车里等航班。雷鹏还在念叨:“你多少钱搞定的?”

王斌哭着喊出来:“赵老师,是我的错!”

“400。”王斌一脸坏笑。

赵老师闭上眼睛,眼泪流出来:“你没错,没错。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琳琳。你的父母都是烈士,这对你影响很深……你失踪以后,我大概能猜出来你去做什么了……我能想到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我不能告诉琳琳啊……我本来想,等她留学回来了,你们都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谈一谈。没想到……”

雷鹏差点没翻过去:“多少钱?400!那是五星级饭店啊,你怎么砍下去的?!”

王斌再也受不了了,跪下哭了:“都是我的错……”

“为人所不为,为人所不能——学着点。”王斌笑着说,“他们出来了,准备吧。”

“这是什么时候?对,你们上六年级去后海边滑冰。”赵老师笑着说,“老了,真的老了——一下子就想不起来了。你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学什么都很快。这不,涛涛跟你比赛,被你甩这么远。琳琳给你拿着衣服,那时候我就知道她喜欢你,不过你们都是毛孩子也折腾不出来什么。我也就没问,没想到她会一直惦记你。一直到去美国,打电话回来每次都问你……”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妆容精致的楚静的搀扶下出了大厅。老人还在不断地咳嗽,楚静满脸笑容:“程老,您可能还不适应北京的天气,比较干。慢点走,这边上车。”

王斌低下头,眼泪已经溢出来。

一辆奔驰开过来,程老在楚静的搀扶下上车。奔驰先开走,前面肖天明开着别克忽远忽近地观察着四周路况和情况。王斌开着车跟在后面,雷鹏握紧腰间的手枪枪柄,眼神在凌厉地观察着。

“看,这是你们一起去颐和园划船,我在岸上给你们照的。”赵老师带着笑意说,“那时候你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们琳琳就是喜欢你。”

冯云山早就在房间等着。程老进了房间,楚静出去了。冯云山露出笑容,程老一下子站直腰,摘下白色假发撕着胡子:“这胶水新换的吧?我有点过敏,下次还给我用原来类型的。”

白发苍苍的赵老师看着相册里面从小到大的女儿,王斌站在她身后,内疚地看着仿佛一夜苍老的老师。

冯云山笑着走过去,抱紧了徐公道:“辛苦了!”

困意涌上大脑,韩晓琳失去了知觉。

“别肉麻了。”徐公道笑笑脱掉外衣,“我先去洗脸,脸上真过敏了。”

是的,一切苦难……都结束了……

冯云山倒水:“你最喜欢的铁观音,专门给你留着的。”

一滴眼泪溢出韩晓琳紧闭的眼角。

“还算你体恤革命同志啊!”徐公道擦着脸出来坐在沙发上,“这边安排好了?”

一切都结束了。

“技术干部已经彻底清查过了,绝对安全。”冯云山脸上严肃起来,“开始吧。”

韩晓琳开始觉得头晕,一切都飘忽忽的。她的思绪还在跟随苏芮的歌声流转:“夜醒来的时候,风就是我的朋友,吹落昨天破碎的梦,向明天问候;想要哭的时候,风就是我的朋友,冷冷吹过熊熊烈火,温暖我心头……”

徐公道严肃地说:“我这次突然提出要当面向你汇报,是有一个重大发现……”

毒液慢慢推入她的血管。

外面相邻的房间,楚静戴着耳机在录音。王斌在观察着楼道监视器的屏幕,不时地记录什么。雷鹏拿着手枪还在嘀咕:“怎么会那么便宜呢?王斌你到底用了什么招啊?”

韩晓琳因为轻微疼痛皱了一下眉头,但是随即又平静下来,安详地闭上眼睛。

“你出来的少,没经验。”王斌看着监视器苦笑,“记住一句话,也是我自己总结的——安全部的证件,吓唬人可以,办事不好使!”

针尖扎入动脉。

“为什么呢?”雷鹏还是不明白。

周新宇全神贯注地看着韩晓琳的脸,她的脸上还是那种笑容。

“正常人谁也不求着安全机关办事儿啊?”王斌苦笑,“找我们能办什么事儿?都是找公安办事的,哪儿听说找安全机关办事的?警官证都一样,需要的时候晃晃说是治总的,饭店没人敢仔细看。”

刽子手在韩晓琳的胳膊上扎住橡皮管,脉搏立即在白皙的手臂上显现出来。他找到动脉,针尖慢慢靠近。

“我操!这不是坑蒙拐骗吗?”雷鹏恍然大悟。

周新宇仔细地看着韩晓琳的脸,她没有任何惧怕,反而有一丝微笑。

“我们是在一个国家利益的大原则下坑蒙拐骗。”王斌看着他说,“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来自国家,乱花就是对国家犯罪。利用任何单位和个人的弱点,为我们的最高利益工作,本身就是我们的职能。”

戴着面罩和手套的刽子手拿起针管,把液体注入到韩晓琳的体内。

“明白了,为了国家我们坑蒙拐骗不算坑蒙拐骗,算机智灵活是吧?”雷鹏醍醐灌顶地说。

韩晓琳有些意外,这是她在拘留候审期间最喜欢的音乐。随即她想到周新宇,明白了,露出微笑。

“操!什么狗屁逻辑!”王斌笑骂一句,继续看监视器,“那也必须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苏芮的《风就是我的朋友》在行刑室响起:“忘了什么是伤痛,什么叫作寂寞,当爱情走过以后,不再模糊难懂;忘了泪该怎么流,心事该怎么说,当我付出我的所有,不必在乎沉默……”

“……大致就是这样,这两天我会在这里写个详细报告给你。”徐公道低沉地说。

周新宇走进隔着玻璃的观察室,拿出一张CD:“给她放这个音乐。”

“内部有鼹鼠,这是肯定的。”冯云山闭上眼睛拿着茶杯思考。

周新宇看着她走入行刑室。韩晓琳坐在椅子上,女宪兵把她的手腕和脚腕都用皮带绑好,韩晓琳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一个女宪兵拿起眼罩,韩晓琳摇头:“不用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徐公道问。

“我很喜欢。”韩晓琳点点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走了。”

“这样,你先写报告,我看完报告决定。”冯云山睁开眼睛,“有可能你还得回去,那是龙潭虎穴啊!”

周新宇无奈地笑:“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我专门让我夫人去选的。”

“放心吧,多少年不也过来了。”徐公道笑,“我命大,不会出事的。”

周新宇军装笔挺地站在行刑室外。韩晓琳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下,看着周新宇:“谢谢你送我的衣服,我很喜欢。”

“对了,你丫头怎么样了?”冯云山问。

——少将庄严宣布:“念其杀人有因,本军事法庭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对韩晓琳实施注射死刑……”

“哦,在曼谷办事处当经理。”徐公道笑,“处理那边的事情,干得还不错。”

四双军靴和一双漂亮的凉鞋走在走廊上。

“一定要她注意安全。”冯云山想起韩晓琳,心里隐隐作痛,“这个任务完成了,她必须撤回来!”

走廊里面已经等着两个男宪兵,他们在前面并排。韩晓琳在中间,后面是两个女宪兵。

熬了两个通宵的肖天明刚回到宿舍躺下,就感觉到BB机在衣服里面响。他实在不愿意起来,但是作为职业习惯他又不能不看。他看看对面正在脱衣服的雷鹏,说道:“雷鹏,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两个女宪兵站在她的身后跨立,穿着漂亮便装的韩晓琳站起来。她没有任何绝望,也没有任何怕死的感觉,大步走向门口。

“什么啊?”雷鹏刚刚洗完脸所以显得比较精神。

韩晓琳完成最后的修饰,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美丽的脸露出甜甜的笑。

“你是不是对党绝对忠诚?”

——少将脸色铁青:“宣判韩晓琳死刑,立即执行……”

“是啊。”雷鹏眼睛一亮,站起来了,“有任务?”

韩晓琳在刷睫毛膏,她的睫毛很长。

“有个很重大的任务,需要你去亲自完成!”肖天明也很严肃,“我用党小组长的名义,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既然你已经站起来了,去把我BB机拿来。”

——少将还是那么地严肃:“经过陪审团合议,韩晓琳杀人罪行恶劣,罪无可赦……”

“操!”雷鹏走过去,从肖天明裤子上摘下BB机扔过去,“真变态!”

韩晓琳描着自己的眉毛,美丽的眼睛闪烁着骄傲的光。

肖天明接过BB机按下,上面写着:“黑社会,你在哪儿?怎么一直不呼我?你的手机怎么也一直不开啊?我想你了,你是不是把我忘了?——点点。”肖天明一下子精神了,看看日期:“今天礼拜天?”

——一个少将站在法庭上神色严肃:“翠竹山庄学员韩晓琳,代号‘白鹭’,预谋杀人罪行成立……”

“是啊。”雷鹏已经躺下了,“你都过糊涂了吧?”

她旋转出口红,细致地描着自己美丽的红唇。女孩天生爱美,即便是要走向刑场,也一样。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肖天明爬起来就穿衣服。雷鹏又精神起来:“啥任务?”

最后的微笑。

“私事!”肖天明苦笑着穿上鞋,“把你车钥匙给我,我那车今天送调度检修去了。有事儿呼我打我手机都可以,快点儿!”他一边往外跑一边拿出手机开机,拨了呼台号码,“喂?呼4486,我姓黑。全名?那你就说黑社会,哎呀,黑色的黑,社会的社会!我马上去找你,现在给我回电话。”

韩晓琳对着镜子甜甜地微笑。

正在蒙头睡觉的雷鹏马上探头出来脸色大变:“我操!黑社会!”

韩晓琳还是那么甜甜地对着他笑。

肖天明开着黑色奥迪直接就杀往陈点点所在的大学,陈点点果然在宿舍窗户边两只手撑着下巴傻傻地等着。看见肖天明下车眼睛一亮,拼命招手。肖天明下车戴着墨镜站在车边,陈点点在宿舍里面急了:“我鞋呢?我鞋呢?你们谁看见我鞋了?”女生们围到窗户边上看:“哎哟,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穷小子啊?!怎么开奥迪啊?!是不是骗子啊?!”

“啊——”他在墓碑上撞击着自己的脑袋。

“我就喜欢他骗我!”陈点点终于找到另外一只鞋穿上了,在镜子跟前匆匆梳完头穿上外衣就跑。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呼机!我的呼机!”女生们都看她,面面相觑。

王斌抱着墓碑如同野狼一样哀号,从小到大他从未这样哭过。悔恨占据了他全部的内心世界,这种深深的悔恨几乎可以将他整个人燃烧。他全身抽搐着,吻着永远停留在21岁的韩晓琳,这个他唯一深爱的女孩。

“我说点点,骗子你也喜欢啊?”一个女生小心地问。

“出事?出什么事?”林涛涛毫无表情拉她就走,“我们看着他,他永远也哭不出声;不哭出来才会出事,走吧。”

“我就是喜欢他跟我说故事,太有魅力了!”陈点点在混乱不堪的床上找到呼机就跑了。

走在台阶上的杨雪回头:“他不会出事吧?”

肖天明在底下刚刚点着烟,陈点点就飞出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几天工作忙……”

王斌这个时候才从嗓子眼儿深处迸发出一声哀号,抱住墓碑泣不成声。她对着他笑,永远在他的记忆里面对着他笑。然而不再有温度,冷冰冰的……

陈点点脸红扑扑的幸福极了:“我不听你解释!你就是有别的女人也行,只要你是真心喜欢我就足够了!”

两个人在墓地消失。

肖天明哭笑不得:“我?我哪儿有啊?!”

“让他一个人在她面前好好反省反省!”林涛涛戴上警帽大步走了。杨雪看看孤独的王斌,急忙追着林涛涛走了。

“没有更好!”陈点点已经上车了,“走,黑社会!我们去图书馆!”

杨雪纳闷儿地问:“干吗去?”

肖天明上车:“怎么又去图书馆?”

“我恨不得宰了你!”林涛涛举起右拳,王斌低着头跪在韩晓琳的墓前没有任何闪躲或者还手的意思。林涛涛举着右拳停滞在空中,许久才慢慢放下,一跺脚,“我们走!”

“在图书馆,我最安全!”陈点点调皮地笑着说,“你就是黑社会我也不怕你!那么多人,你哪儿敢啊?再说了,我看你比我还喜欢看书!”

王斌低下头,泪水从闭着的眼睛溢出来。

肖天明苦笑,开车。雷鹏从后面隐藏的灌木丛中钻出来一脸疑惑:“不是吧?这么个女孩,是黑社会?”

“我偏要说!”林涛涛推开杨雪,“你王斌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从事那个工作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你是谁?!给你个棒锤就以为自己是007啊?!看看你那破样子?!她哪一点配不上你?!你说,你说啊!”

陈点点在图书馆看外国名著,不时地偷看肖天明。肖天明果然看书极其认真,抱着一本英文版本的《抓鼹鼠的人》仔细读着。陈点点看见肖天明俊朗的轮廓,专注的眼神,自己偷乐。

“涛涛,你别说了!”杨雪在旁边制止他。

雷鹏抱着一堆书探头探脑,找了个侧面不远的地方坐下,用厚厚的书挡着自己的脸不时地偷偷看他们俩。肖天明在看书,他翻页的时候看见坐在旁边的陈点点在看自己,脸红扑扑的,笑了。陈点点急忙拿书挡住自己,肖天明刚想凑过去说话,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肖天明无奈苦笑,对陈点点说:“带小镜子了吗?”

“如果你说一句话,她就不会走。”林涛涛站在他的身边黯然说道,“如果她不走,她就不会在美国那么远的地方出车祸……”

“带了啊。”陈点点很纳闷儿,一个男人要镜子干什么?肖天明要过镜子,将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反射到雷鹏的书上。雷鹏正好放下书要看这边被反了个正着,肖天明无奈地苦笑,放下镜子:“我出去抽颗烟。”

王斌抚摩着墓碑上韩晓琳的遗照,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首都图书馆门口。肖天明站在台阶上点着一颗烟,雷鹏从后面跑出来。肖天明看都不看他:“说,为什么跟踪我?”

只不过,是在黑白照片上。

“那个女孩是谁?”雷鹏一脸警惕。

韩晓琳对着王斌甜甜地笑。

“跟工作没关系,是个学生。”肖天明苦笑,“我查过她的背景,完全是干净的。我说,我跟女孩接触需要向全处汇报吗?没有这条纪律规定吧?”

“就去图书馆。”肖天明夺过陈点点的自行车锁回车棚,自己过来打开车门,“上车,首图。”

“她是不是有黑社会背景?”雷鹏警惕地问,“这种情况你必须向组织汇报!”

“骗子会看书?”陈点点冷笑。

“什么黑社会?”肖天明纳闷儿,随即明白过来了,“哦,我知道了,你听话听半截!我是说……”

“那没办法了,总不能请你去图书馆看书吧?”肖天明苦笑。

“黑社会!”陈点点跳着就从里面出来了,“今天你只许抽两根烟!”

“戒了!”

雷鹏吓了一跳,看肖天明。陈点点看见雷鹏,也吓了一跳:“哟?你朋友啊?”

“我请你……”肖天明想不出来了,“我请你去酒吧!”

肖天明哭笑不得:“这个事情比较难解释,他和我是一起的。”

“没心情!”

“也是黑社会?”陈点点差点没晕过去。

“我请你去唱歌。”

雷鹏愣了一下,肖天明踩他,他急忙说:“啊,我也是黑社会……”

“不想看!”

陈点点看身材健壮短发黑脸的雷鹏,害怕地躲到肖天明背后。肖天明苦笑:“得,你现在知道了?我是黑社会!——当然,你也是。”

“我请你看电影。”

雷鹏对陈点点笑笑,明白过来了。他的呼机响,他按下:“哎!今儿斌子请客,你去不去?”

“我不饿!”

“你去吗?”肖天明转向陈点点笑着说,“敢不敢和黑社会一起吃饭?”

“我请你吃饭。”肖天明说。

“你去我就敢!”陈点点拉着肖天明的手。肖天明笑笑,问雷鹏:“你开车了没?”

肖天明超出半个车头,慢慢拐弯别住了陈点点的去路。陈点点停下,掉转车头。肖天明下车拉住后座,陈点点不回头:“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你开了我的车,我开什么车啊!打车来的,车费你给报销啊!”雷鹏苦着脸说。肖天明把车钥匙给他:“成,今天你先给大哥当司机!”

陈点点脸上都是眼泪,就是不说话骑着自行车。

“操!你什么待遇啊?!”雷鹏痛心疾首,“我一个堂堂的……”肖天明瞪他一眼,雷鹏就改口了,“一个堂堂的黑社会给你当司机?!”

肖天明傻在原地,看着陈点点的背影。片刻,他醒悟过来,跑向角落停着的一辆黑色别克轿车。他开车追过去,和陈点点并肩按下玻璃:“点点!你听我说——”

车在车流里面行驶着,雷鹏在前面嘿嘿笑着,把后视镜扭扭对着陈点点。陈点点刚刚靠到肖天明怀里,肖天明无奈地一拍雷鹏:“我说黑社会司机同志,你能不能好好开车啊?”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就被你骗了——”陈点点骑着自行车从肖天明身边飞快地过去,哭着说出来,“妈妈说了,男人没好东西——”

楚静和王斌正在韩国烧烤店烤牛肉,三个人风风火火地就进来了。王斌和楚静看见陈点点都是一愣,楚静眼睛亮了:“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怎么那么不开眼跟了你了?”

肖天明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点点脸红了,又羞又怕:“你们都是黑社会啊?”

“你骗了我,怎么还?!”陈点点眼中涌出眼泪。

王斌被问愣了,再看朝自己拼命眨巴眼的肖天明忍不住喷了:“对,我们都比较黑——所以叫黑社会。坐坐,想吃什么自己点!明子给我们介绍介绍!”

咣!信封又甩在肖天明背上,他无奈回头捡起信封:“这件事情总得有个了结吧?我借你的钱,怎么也得还你吧?”

“这是斌哥,辈分最高,是我们的组长!”肖天明笑着说。陈点点小心地点头:“斌哥好!”肖天明又指着楚静:“这是楚姐,这个呢,你叫他小雷就可以了!”

肖天明坚决地把信封塞到陈点点手里,笑笑:“我走了。”

楚静拉陈点点坐在边上:“别理他,吓唬你玩儿呢!这帮小子可坏了!你叫我静静就好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陈点点小心地问:“我叫你静静姐吧?”

肖天明苦笑:“那你也得把钱收好,这是我还你的。你收下这钱,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被我骗别的了,我工作很忙,先走了。”

楚静无奈地看着肖天明:“我说你都跟人家说什么了啊?把人家姑娘吓的?你还党小组长呢,就这么对女朋友啊?”

“说什么呢?!”陈点点真的怒了,“滚!”

“黑社会也有党组织?”陈点点真惊了。

“哟。”肖天明忍不住乐了,“柴火妞一个还怕被骗色?”

四个人都喷了,王斌忍俊不禁:“对对,我们跟别的黑社会不一样。我们是党领导下的黑社会,算了,你长大点就知道了。明子你要注意啊,别吓唬人家小丫头!”

“那谁知道?妈妈说了,女孩子最容易被欺骗,让我保护好自己!”

肖天明点头笑道:“我没吓唬她,这黑社会是她给我安的。算了,不说这个了,点菜点菜!”

“拿这套去骗别人吧!”陈点点甩下一句就要走,肖天明跑过去拦在自行车跟前:“如果我真心骗你,我犯得上再来找你还钱吗?”

陈点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难道还有党领导下的黑社会组织?

肖天明苦笑:“确实是个破公司,工资也不高,活儿还特别累。”

砰砰砰!沙滩上摆着的六个啤酒瓶子应声而碎,里面的西红柿酱在空中喷洒。

“什么破公司,还要训练你们骗人?!”

穿着虎斑丛林迷彩服的上官晴面无表情,将打完的弹匣退出来,接过特勤保镖手里还在燃着的烟抽了一口。一个新的弹匣装上了,她放下烟举枪瞄准。

“滚!”陈点点抽出信封甩过去。肖天明接着信封恳切地说:“——我在为一个进出口公司做翻译工作,这真是我的工资!当时我有特殊情况,我需要钱!那是我们公司的一个拓展训练,如果我完成不了就找不到这个工作!你相信我!”

后面有掌声,周新宇笑着说:“好枪法!”

肖天明语塞。

“周叔叔!”上官晴把枪的保险关上,丢给身边的特勤保镖跑过去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那你是什么?你回答我!”

“我不能来看看你啊?”周新宇笑着说,“你恢复得很快,现在连枪都能打了?”

“我不是骗子!”肖天明厉声说。

“我现在每天都锻炼!”上官晴笑着说,“他们队长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呢!”

“骗子也会去找工作?!”

“好样的,不愧是我们军情局的子女!”周新宇举起大拇指,“我来是想告诉你,局长决定明天给你授勋,然后你就转移了。你将要开始新的生活,跟这个圈子完全没关系的新生活!我们给你安排在一个中学当国语老师,这个工作你应该可以做得很好!”

“这不是臭钱!”肖天明回头,“是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我的血汗钱!”

上官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真的不打算要我继续工作?”

陈点点气不打一处来:“把你的臭钱拿走!”

“晴儿,我跟你说了不止一次了!”周新宇恳切地说,“你为这个工作牺牲太多了,你已经是我们的功臣!从哪个角度讲,我都不忍心让你再继续在这个圈子工作,太危险了!你应该重新开始生活!”

“我给你造成的伤害,可能永远也无法弥补。”肖天明真诚地说,“希望你忘记我。”他拉开陈点点书包的拉链,把信封塞进去放好拉好拉链,转身大步走了。

“周叔叔!”上官晴眼中含着眼泪,“我要报仇!如果你不同意,我就绝食!”

肖天明转身捡起信封,陈点点哼了一声骑车就要走。肖天明跑过去拉住后座,陈点点气得肩膀都颤抖,不回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晴儿!”周新宇很震惊,“你不能这样做,这是局长的命令!”

“钱我必须还给你。”肖天明把信封塞在她的手里,转身走了。陈点点把信封甩在他的背上:“拿回去你的臭钱!我不需要!”

“那么我就绝食,等到局长改变命令!”上官晴转身就跑回自己的临时安全岛。周新宇看着她边跑边哭的背影点着一颗烟,保镖队长过来:“少校,怎么办?”

“你放手!”陈点点厉声说。

“让她绝食吧,医官要对她的身体进行全面监测!”周新宇没什么表情,“三天后我过来,局长可能也来。你注意安全措施。”

“对不起。”肖天明黯然地说。

“是。”保镖队长立正答道。

“你还知道这是欺骗?!”陈点点眼中涌出泪花,“我买了那么多礼物,还买了花儿,跑到地安门医院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病人——我有病啊我?!我妈开车陪我去的,你知道我多尴尬吗?!”

晚上,上官晴躺在床上看着满头的星星,她真的开始绝食了。眼泪默默地流着,她看着那些闪烁的星星想着自己悲惨的身世。自己被无耻地使用了神经控制药物,现在居然连妈妈心疼自己的事情都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全都是一些破碎的残片,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她哭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肖天明很尴尬:“我知道我欺骗了你……”

第三天,上官晴开始绝水了。她的身体变得虚弱,神志也不是很清醒。她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忽悠着,犹如一个孤独的游魂。

“不需要!”陈点点看都不看他,“我就当喂狗了!”

……一片好大的芦苇丛,怎么会有芦苇呢?这里是亚热带啊。居然还有薄薄的一层冰,怎么会结冰呢?还有一个瘦弱的高个男孩,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是来还钱的。”肖天明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水,这是冰,冰是睡着的水——你们是水,我也是,而我是睡着的。”那个男孩用纯正的国语说,声音很有磁性……

陈点点抬头仔细看肖天明,脸上逐渐变了颜色。她一沉脸骑车就走,肖天明一把抓住陈点点自行车的后座。陈点点下车,脸都气绿了:“你干什么你?!松手,不然我喊人了!”

“你是谁……”上官晴在昏昏沉沉当中看见自己跑过去,他却消失了,无影无踪。上官晴拼命寻找,芦苇丛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男孩磁性的声音在重复那句话。上官晴寻找着,拨开一片又一片芦苇丛,都急哭了。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哭呢?这个男孩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点点。”肖天明真诚地笑。

上官晴昏昏沉沉地在梦中流着眼泪,她美丽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着:“这是水,这是冰,冰是睡着的水……冰是睡着的水……冰是……睡着的……水……”

陈点点扎着两个小辫、穿着白裙子、背着书包,“蹭蹭蹭”就从宿舍楼跳着出来了,她穿着彩色的人字拖鞋踩上自己的自行车,嘴里还跟着随身听哼着《请跟我来》。她骑上自行车拐出车棚,一个站在车棚出口的身影吓了她一跳,急忙刹车:“哎哟!你怎么站在这儿啊?也不怕被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