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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6节

看到上了年纪,又像是有一定地位的人,穿戴得体,低着头认错,竭尽全力表示着诚意,直贵不知道该说什么,光是看到他们那个样子都觉得痛苦。

“说出来丢脸。儿子做的事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他高中毕业后,曾找到了工作,可没干多长时间就辞掉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整天混日子。说他什么,他也不听,好像还结识了不好的朋友。会不会干出什么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呢,我们也担心,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事……”他摇摇头,“除了道歉,说出来觉得丢脸又可悲,我们觉得是父母的责任。甭管他了,早晚都是要进监狱的人。您女儿的治疗费,还有可能做出的赔偿,由我们来承担。”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他终于开口说,“必要的赔偿,大概我们会要求的。不过,现在很难以平静的心情听你们说什么……对不起!”

“据警察讲,好像他干过多次了,你们就没有一点儿察觉吗?”直贵问道。

“是,我们也知道。今天来就是为了哪怕一句话也好,让我们表示一下歉意,突然来访打扰了你们,实在对不起!”

“实在对不起!”丈夫说,妻子用手掩住脸。

前山夫妇几次低头致歉后,回去了。他们硬是放下的包里装着有名水果店的多种高档水果。

“两位再道歉,我女儿的伤痕也不会消失的。”

客人走了以后,实纪从旁边房间过来,马上就开始玩游戏,直贵呆呆地看着她的样子。

“请抬起头来!”由实子在旁边说道,“这样做也……”她看了下直贵,他点点头。

“见到那两个人,让我想起了两件事。”

“看到您家闺女这个样子,再次领悟到我儿子做的坏事有多么严重。我们深知,这绝不是我们低头谢罪,武岛先生就会舒心的事。对我来讲,你打也好,骂也好,如果能让你们心情好些,怎么做都可以。”这么说着,前山深深弯下腰,把头碰到榻榻米上。他妻子在一旁抽泣了起来。

“什么事?”

由实子拿过来坐垫,可他们没有坐上去的意思。夫妇俩跪坐在地上,再次低下了头。

“一个是,”直贵舔了下嘴唇,“他们也不容易。儿子被逮捕,正是相当烦心的时候,能跑到受害者家里来道歉,一般人很难做到吧。”

起居室里实纪正要开始玩游戏机,由实子让她停下来,去了旁边的房间。那时,她头上还缠着绷带,前山夫妇注意到了,两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是啊。”

“谢谢!打扰了!”二人说着进了房间。

“至少我做不到。”说完,直贵摇了摇头,“应该说,没做到。我到底一次也没去。”

“啊……是啊。”直贵还没想好怎么办,对前山夫妇说,“先进来吧,地方很窄。”

“因为,那是……罪的大小不一样啊。就是他们,如果儿子犯的罪是杀人,是不是不会去死者家里呢?因为是抢包,受伤也不是那么严重,是不是比较容易下决心呢。”

“喂!”身后传来由实子的声音,“请他们进来吧!”

“是那样吗……”直贵双手托着腮。

他旁边的妻子也露出苦闷的神情。直贵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注视着他们二人,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还有一个是什么?”

两人又深深地低下了头。然后那个男人就那样低着头说:“我儿子做了件非常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实在不知该怎样跟你们道歉,但无论如何也该前来表示谢罪,所以明明知道失礼还是来了。”

“嗯……”他稍微吐了口气,“他们还是好人啊。虽然由实子那么说,可我觉得能来道歉还是了不起。他们来了让我们感觉好些,虽然对于审判的结果也不起任何作用。我想他们还是非常好的人,只是太软弱,管不了儿子。”

“前山……啊!”

“你想说什么呢?”

“突然打扰,实在抱歉,我们是前山繁和的父母。”

“他们是好人,那是立刻就能明白的事。可是……”直贵把手指插入头发中挠着头,然后停下手接着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能原谅他们,虽然知道做坏事的不是他们,可实纪和由实子受的伤不能这样就算了。看到他俩跪在地上道歉,我不由得也非常难受,喘不过气来。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社长说的意思。”

“我是。”

“说什么了?”

“这么晚打扰你们,实在对不起。请问是武岛先生吗?”男人问道。

“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地做就可以了,这种想法是不对的。那只不过是让自己能接受的做法,实际上我们应当选择更为艰难的道路。”

一个晚上,直贵他们正在吃晚饭,门铃响了。直贵打开了一点儿门,外面站着上了些年纪的一对男女。看到直贵,两人低下了头。

当天晚上,直贵写了封信。

又过了几天,调查进行得怎样,直贵他们一点儿也不清楚,甚至不知道嫌疑人是还在拘押着,还是已经转到了拘留所。

刚志:

“嗯?”直贵还是有些想不通。

身体好吗?

“那个,”她歪了歪头,“只是说要有什么事情会再联系的。”

今天大概也是在工厂里干活吧。你到那儿以后已经过了好几年,是不是开始在意释放时间的事情了呢?

“那以后我们怎么办呢?只是等着审判开始吗?”

可是,我今天必须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从结论讲,这封信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而且今后拒绝接受你寄来的任何信件。所以,请你也不要再写信了。

据说警察要以抢劫伤害的罪名起诉他。

突然写了这样严重的事情,想必你一定会非常吃惊。不过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当然也伴随着痛苦。

“说是必要时会再叫我去,不知怎么有些失望。”

要说理由,只有一条,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再说句心里话,也包括保护我自己。

“没能会面吗?”

我至今都是背负着盗窃杀人犯的弟弟这样一个标签生活过来的。由实子是盗窃杀人犯的弟媳,而实纪也正要被贴上盗窃杀人犯的侄女这样的标签。这样的事是拒绝不了的,因为这是事实,而且还不能谴责世上的人们给我们贴这样标签的行为。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怎样的人会危害到自己。谁都是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对那些没有什么力量的老百姓来说,至少对周围的人要预先给他们做个什么标记。

“指纹是一致的,肯定他就是嫌疑人,警官是这样说的,叫我去好像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我以为能让我见到嫌疑人呢。”

被贴上标签的人,只能被动接受自己应得的人生。我因为是杀人犯的弟弟,不得不抛弃音乐的梦想,放弃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就职后,不管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情,被调动了工作。由实子被周围邻居们白眼相待,连女儿实纪跟要好的小伙伴接近的机会也被剥夺了。那孩子将来长大成年,如果有了喜欢的男朋友会怎样呢?伯父是杀人犯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对方父母会祝福他们的婚姻吗?

由实子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点了点头。

以前的信里没有写过这样的内容,是因为不想给你增添不必要的担心,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这些事情应该更早些告诉你。要说为什么,是因为让你了解我们的这些痛苦,也是你应该接受的惩罚。要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你的刑期是不会结束的。

“可是那家伙承认了吧,是他干的?”

我打算从这封信被投入信箱那一瞬间起,不再做你弟弟了。同时打算今后不再跟你有任何关系,下决心抹去我们所有的过去。所以,假如几年后你出狱了,也请不要再跟我们联系。请你从看完这封信的时候起,就认为武岛直贵这个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隔着玻璃窗看到那个男人。然后警察问我,肯定是这个男人吧?只能回答我不大清楚。因为被抢的时候他戴着头盔。”

给哥哥的最后一封信写了这些,我也觉得非常遗憾。请保重身体,好好接受改造,重新做人,这是作为弟弟的最后的愿望。

嫌疑人被逮捕的第二天,由实子被警察叫去。可是,直贵看见回到家的她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武岛直贵

抢包的犯人被抓住,是事情发生的五天后。根据目击者的证词首先锁定了嫌疑人,在此基础上指纹成了破案的关键。由实子险些被夺走的挎包上留下了嫌疑人的指纹。嫌疑人是住在相邻城镇的一个叫前山繁和的二十一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