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买车票的时候，直贵感觉侧面好像有人在看他，转身一看，是排在旁边队里的中条朝美。他笑了笑，稍微举了一下手。她没有露出笑容，只是匆忙点头行了个礼。
在餐厅出口的地方跟大家分了手，直贵一个人朝涩谷车站走去。时间还不是很晚，街上全是年轻人。他注意着别碰到别人，穿过宽阔的人行横道，进了涩谷车站。
她好像也是谢绝了去卡拉OK，直贵并没有觉得意外。
“知道了，那么，再见！”西冈也没有特别挽留。
她先走到了自动售票机前，直贵随意地在后面望着她，只见她翻腾了一下自己黑色的包，没有买票突然从机器前离开了，然后还是一个劲儿地在包里翻找着，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今天算了，让给大家。”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直贵察觉到，稍微犹豫了一下，他离开队伍走到她跟前。
“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西冈笑着问道。
“怎么啦？”
“大家好像都挺高兴的，我一个人走掉也没啥关系，而且我有些累了。”
被他突然一问，她像是有些吃惊，不过马上就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钱包忘在刚才那家店里了，可能是在洗手间里。”
“哎，这么快就走？”
“那可糟了！”还是直贵察觉得对，“只能回去取了！”
在那个餐厅的联谊会结束了，西冈等人提议去唱卡拉OK。直贵想，跟这些无忧无虑的学生做伴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他悄声对西冈讲。
“嗯，要是能找到还好。”
这个中条朝美曾注视自己，哪怕只有瞬间，这点究竟怎么看，直贵也搞不清。也许在这些人中她只对他一个人还有兴趣，等着他前来搭话？不过他又自问，在这里和一个女孩熟悉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作为一般的一起玩的朋友，常来店里的女客人中有好几个人都是，不用说明自己的身世也可以相处，或者说点儿谎也没什么问题。直贵没想找个特定的恋人，一旦关系亲密了，分手的时候就越发痛苦。
“我陪你去吧！”
她叫中条朝美。在自我介绍的内容中，直贵只记得她在读哲学。或者说，她除了这点以外也没说别的了。在男孩们竭力提出各种各样的话题，让女孩们兴奋的时候，只有她露出没兴趣般的表情，一个人在那儿吸着烟。不久，大家消除了紧张感，开始移动自己的座位，被她的美貌吸引，有几个男孩子都亲热地跟她搭话，可她的反应很冷淡。自认没有什么希望的男孩，很快就从她身边走开了。
“啊，不要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她摆着手说道。
那女孩被别的男生搭话的时候，直贵不由得去看那个黑色长发的女孩，那女孩子也在看他。她马上把目光转向一旁，不过两人的视线还是在空中相遇。
“是吗？”直贵琢磨着她的表情，不像是不愿意他跟着去的样子，“不过，还是陪你去吧。没准还要跟西冈他们联系。”
有个女孩子像是对直贵有好感，总是试图跟他搭话。直贵是人家问啥就说啥，人家讲话时他就应和着，如此反复，比起在店里应付客人的时候还要容易得多。
“是吗……对不起！”
尽管西冈等人那么细致地进行了安排，可话题的转换根本不是他们能想象的。西冈的女朋友相当健谈，男生全被卷入到她的节奏中去了。不过这样并没有影响热烈的气氛，男生们像是都很满足。
“快走吧！”
直贵觉得哪个女孩与他为伴都没关系，不过，五个女生中只有一个人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东西。那女孩穿着黑色的衣服，黑黑的长发垂到背上，看起来对这个活动没什么兴趣。她的眉毛很匀称，眼睛稍有些上挑，双唇紧闭着，像是属于难以相处的那种美女类型。
两人快步走向餐厅，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直贵觉得对她来讲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五个女生都很漂亮。大概因为这样，男生中有种又像是放心，又像是兴奋的空气在流动。大家大概都在想，今晚一定会很愉快。
到了餐厅，她让他在外面等着，一个人进去了。直贵觉得有些麻烦，要是真找不到了，自己也不能就这么回去，闹不好还得陪她去跟警察打交道。
四人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女生们出现了。男孩子们站起来欢迎她们。
直贵正在想西冈他们去了哪里的卡拉OK厅，中条朝美就从店里出来了，脸上没有了严肃的表情。
“那好，我们都用平常说话的语气。”
“找到了？”
“怎么都行，平常的语气也好。”
“嗯。”她终于露出了笑容，“忘在洗手间了，不知是谁交给了店里的人。”
“是啊，是啊。”其他三人也点着头。看到这个，直贵觉得原来在他们心里还是把自己看作另类。
“太好了！”
“武岛君，今天我们就用平常的口气可以吗？”西冈问道，“如果只是对武岛君用敬语，会显得不自然。”
“对不起，害得你陪我跑一趟。”
以西冈为中心，开始这个那个地安排起来，不仅是座次和饭菜，甚至连谈话的内容和程序都要预先确定好，让直贵感到有些意外。
“这没啥。”
五个男生先在餐厅里聚齐，包括西冈在内的其他四个人，确实具有招女性喜欢的容貌。
两人在返回涩谷车站的路上走着，不过这次是相当缓慢的步伐，而且也不再沉默了。
可是，他一直告诫自己，不可因疏忽陷入复杂的关系。他觉得如果自己真是所谓有女人缘的类型，也不是不可以有效利用。要说为什么，因为现在他除了这个以外没有任何武器，而且这还是一个不小的武器。
“你也没去卡拉OK啊。”
直贵自从在“BJ”上班以后，开始感到自己好像具有女性喜欢的容貌和气质，因为一个人来店里的女性客人中，有不少人露骨地邀他出去。既有被银座的女招待叫到她家的经历，也有被故意赶在关门前来的女客人突然亲吻的事情。
“嗯。不知怎么，没有那样的情绪。”
虽说是第一次经历，可直贵也没有特别紧张。他在店里看见过几次，大体上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气氛，况且直贵已经习惯了和年轻女性说话，不需要西冈再教他什么，只要适当地听她们讲话就可以了。
“今天的联谊会，你好像不大乐意来似的。”
联谊会的地点是涩谷的一家餐厅。直贵穿着跟平常上班差不多的衣服出了门。
“能看出来？”
大概是完成了女朋友交办的任务，西冈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情。
“看得出来啊。不是那样吗？”
“不要紧的，只要坐着跟女孩们说说话就行了。”
“嗯，你说得对，根本不想来。只是她们说人数不够非求我来，没办法，帮过我好几次做笔记什么的呢。”
“好吧。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机灵人啊！”
“是啊。幸亏找到钱包了，要是钱包再丢了，那可就是最倒霉的一个晚上了。”
真是个轻浮的世界，直贵想。曾经那么憧憬的大学生活，结果每天都是过得这样轻薄的生活，稍微有些受刺激。可是他觉得，必须从这样的每一天中抓到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
“真是那样。不过，我看你也只是应付般地说了点儿话。”
“怎么样？正好是五对五。我可跟她说了，这边的可是她挑的，那边她也会带几个好的来！”
“啊，联谊会什么的，我不大喜欢。”
不知是不是真那样想的，他没说出口。
“不是怕挨女朋友训吧？”
“没说过。那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都是一样的啊！”
“没有那样的人啊！”
“怎么办啊？”稍微想了一下，直贵说，“我可是从函授教育转过来的呀，是不是得事先跟人家说了，我可不想在那个时候出丑。”
“是吗？”
“怎么样，有空吗？”
过了人行横道就是涩谷车站，直贵又有些迷茫了。这样分手的话倒是没有任何麻烦，电话号码也没有问，相互间详细的情况也没有交流，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忘掉这个女孩。
“沉稳……”一定是寡言、阴郁的委婉说法。
信号灯就要从红色变成绿色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犹豫，可他还是张口说：“如果有时间的话，一起喝杯茶吧！”
“那女孩还记得武岛君，她稍微瞟了一眼，就说这个人挺帅的。我也说了句这个人比较沉稳。”西冈笑着说道。
中条朝美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看了一下手表马上点点头：“嗯，要是一个小时左右的话。”
“哦，我还被挑中了呀。”直贵哧地笑了起来，感觉不错，“也许是照片照得好。”
直贵点了点头，细细琢磨着复杂的心情，要是她拒绝了，就这样分手吧，也没什么遗憾。他对自己抱有奇怪的希望感到惶恐，不过还是有些高兴。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什么样的算好的呢？作为参考，我就把大学节时拍的照片拿给她看了。结果，她边看边点了几个人，其中就有武岛君。”
进了咖啡店，直贵要了咖啡，中条朝美点了冰红茶。
“她对自己好像很有自信嘛。”
“我比大家要大一岁。”用吸管喝了一口以后，她说道。
“大学节的时候，我叫了高中时候的女朋友。那个女孩上了东都女子大学。这次叫她一起搞个联谊会的时候，她说搞也行，不过要都是丑八怪她可不干。”
“复读？”
照片上的情景直贵还有印象，那是秋天大学节上照的。经营学科办了几个模拟店，其中一个是卖奶味薄饼的店。照的就是那个摊位前，直贵在无聊地喝着纸杯里的咖啡。大学节期间本可以不来，直贵只是为了消磨掉上班前的时间才去的。
“不，留级。一年级的时候几乎没去学校。”
西冈打开书包，拿出一个小相册，把它翻开，递给直贵看。
“哦，是生病还是怎么了？”
“怎么回事？”
“嗯，不知怎的，就是不想去学校。”
“啊，那个……稍微有点儿原因。”
好像是有什么缘由，直贵没去深究。
“怎么想起我了呢？可以邀请的人不是有很多吗？”
“所以跟今天的同伴，话可能有些不投机。”
“嗯。”西冈点了点头，脸上稍有点儿发窘。
“就因为这个，觉得联谊会没意思吗？”
“是邀我去吗？”
“不仅是这些，联谊会本来就很无聊。”朝美从包中取出香烟和打火机，“今天有一半的女孩子吸烟，只是在男孩面前忍着没抽。”
“有没有兴趣参加，本周的周六？”
“你有男朋友？”
实际上在店里看到过几次男女学生联谊会的情形，可他没说。
她朝着直贵的方向吐了一口烟。
“联谊会？”他没想到是这个话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从来没去过。”
“要是指一般男朋友那样的，有。”
“武岛君，喜欢联谊会吗？”
“按理说也是。”
“稍打扰一下可以吗？”西冈跟他说道。本来都是同一年级的学生，可不知怎么，其他学生对直贵都是使用敬语。
“不是那种特定的男朋友。”她把烟灰弹到烟灰缸中，“武岛君……是吧？你也留过级？”
是个叫西冈的学生，长得又高又瘦，晒得很黑，大概在从事什么体育运动。直贵还注意到他穿的衣服总是比较时尚。
直贵苦笑着：“像是那样的吗？”
所以，这天第四节课结束后，有个学生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只想到是要通知什么事情。
“不知怎么，我觉得你有种跟其他男孩子不同的气质，要是没留过级那就对不起了。”
他觉得自己是另类。其他学生都是从一入学就在一起，大概合得来的人已经分别形成了小团体。而自己是在二年级的中途进来的，肯定会让人觉得奇怪。虽说并不是没人跟他说话，可现在他转入正规课程已经过了近六个月，仍然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不是留级，不过是另类，从函授教育转过来的。”
他知道自己条件不利，是在学期的中间转进来的。老师们也不认识他，要是不让他们早点儿记住自己，将来找工作什么的就要辛苦了。当然，在靠近老师的地方听讲，也容易多学到点儿东西。
“函授？哦……”她手指夹着烟点点头，“少见啊！”
帝都大学经济学部经营学科，一个年级大约有一百五十人。即便这样，要是用到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室还是会显得空荡荡的，特别是前面的座位。坐在最前一排的只有直贵一人。他想，在他没转过来之前，大概一个人也没有。
她没再追问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