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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忍老师搬家

“是吗?”漆崎叹了口气,收起照片,“这个女人叫松冈稻子,就是她杀死了永山和雄。但问题是,永山为什么会去松冈家?”

漆崎拿出的照片上是一个瘦削的老妇人。忍从未见过这个人。“没见过。”

“难道不是为了偷钱?”

“照片中的这个女人你见过吗?比如有没有见她出入过你邻居的家?”

“如果那么简单,我们就不用费力了。永山是否想要盗窃,目前还没有相关证据。松冈在案发的前一天去银行取过钱,但没有证据证明永山当时也在那里。而且,虽然永山有触犯禁毒法的前科,但并没有盗窃和抢劫的前科。”

这天晚上,新藤约忍在难波的一家咖啡店见面,然而并非约会,而是想让忍协助办案。刑警漆崎也来了。

“松冈和永山没有交集吗?”

“是啊……”看到田中和原田一起点头,忍沮丧极了。

“目前没有发现。”

千鹤走后,原田说:“老师,你果然变得迟钝了。要是以前的你,肯定可以和小孩沟通得更好。”

“他老婆……安西小姐怎么说?”

千鹤没有回答,离开了忍的公寓。

“她说根本不认识松冈稻子,也不明白永山为什么会闯入松冈家。”

“啊,红茶喝完了,我再给你倒一杯吧……”

“这样的话,只能认为永山是想要盗窃了。”

“那个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千鹤冷冰冰地说完后,从椅子上起身,“谢谢招待,蛋糕很好吃。”

“没那么简单。这可是杀人案。而且,松冈的正当防卫是否成立,这一点也很微妙。”

“也不能说是知道……前两天看到报纸上登着肖像画,感觉挺像那个人的。他是你爸爸吗?”

“所以,你们需要找出他们两人的交集?”

千鹤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什么嘛……原来你都知道啊。”

“当然。不过,找不到他们的交集也没关系。如果松冈是正当防卫,被判定无罪,那我们就省事了,心情也会好一些。但是,眼下该做的还是要做。”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问,希望不会冒犯到你。刚才听你说,有个认识的人死了——那个人是不是有时候来你家的男人?”忍鼓足勇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说得对。”忍吃了一口奶油蛋糕,问道,“案件大概是几点发生的?”

“佩服。”原田真的向她鞠了一躬。

“凌晨一点左右。”坐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新藤开口了,“永山是从大门闯入的,推拉门的玻璃有遭到破坏的痕迹。他没脱鞋子上了二楼,翻找柜子时被松冈撞见了。”

“我想当护士。每当看到痛苦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我就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这样说来,怎么想永山都是小偷啊。”忍看着漆崎说。

“千鹤,你以后想做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松冈单方面的证词。说不定是她有计划地把永山叫来,杀了他之后,再伪造出被偷的假象。”

“工作的女人好酷啊,感觉很独立。”

“你的疑心也太重了吧?”

“也没那么年轻啦。”田中多嘴道。忍在桌子底下掐他的大腿。

“怀疑是我的工作嘛。”漆崎说着,又伸手从西装的内侧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请你再看看这张照片。”

“你是小学老师啊——原来还有这么年轻的老师呢。我遇到的老师净是老头和老太太。”

是一张彩色的宝丽来照片,照片上是一双黄褐相间的高跟鞋,看起来有些旧。

女孩叫千鹤。忍也做完自我介绍后,顺带介绍了田中和原田。从二人略显紧张的样子来看,千鹤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漂亮。

“关于这双鞋,你怎么看?”

门铃响了,女孩过来了。忍用红茶和打算晚上享用的蛋糕招待她。女孩说好久没有吃蛋糕了,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什么意思?”

二人又开始抱怨了。

“你觉得是多大年纪的人穿的?”

“而且还没有报酬。早知道会这样,应该把点心吃光的。”

“不好说啊……”忍将照片拿到面前,“学生可以穿,上班族穿也没问题,看个人喜好。”

“是,是,都听你的。反正我们只是来帮忙的。”

“如果是六十几岁的人穿呢?”

忍从阳台回到屋里,立即吩咐田中和原田收拾凌乱的房间。

“那就不太合适了吧?”忍说完后,恍然大悟地看向漆崎,“难道……”

“客人?嗨,他们是来帮忙的,不用管他们。来吧,我去倒好茶等你。”

“这双鞋是从松冈稻子的鞋柜里发现的。对于一个六十二岁的女人来说,这双鞋未免过于花哨了,而且和其他几双鞋的尺码也不同。因此,我认为这不是松冈的鞋。到底是谁的呢?”

女孩看起来有一丝犹豫。“可以是可以……但你家好像有客人。”

“会是谁的呢?”

“这样啊……”忍觉得女孩在说“认识的人”时完全不动声色,“哎,要不要来我家喝杯茶?还有蛋糕和没吃完的奶酪馅饼哦。”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事情。”漆崎搪塞了过去,将照片放回口袋里。

“被警察带走了,因为有个认识的人死了。”

“前辈是在怀疑安西芳子。”在送忍回公寓的路上,新藤在出租车里说道。

“你妈妈去哪儿了?”

“怀疑永山的老婆?”

“有才华的人,是会早早离开的。”女孩说完耸了耸肩,“不过,也不全是这样。”

“他们只是同居,并没有结婚,而且安西芳子想和永山分手。我去他们以前居住的地方打听过,据说永山不仅不往家里拿钱,还抢走安西芳子微薄的工资。只要安西芳子反抗,永山就会对她拳打脚踢,喝醉了也会打她。那个男人简直一无是处。”

“尾崎丰啊……只可惜英年早逝。”真是沉闷的趣味啊,忍心想。

“千鹤不是永山的女儿吧?”

“哦。”女孩嘴角微微上扬,“尾崎丰。”

“不是。千鹤是安西芳子和前夫的孩子。安西芳子的前夫在一次事故中遇难,后来安西芳子在酒馆工作时认识了永山。”

“你在听什么?”

永山死了,千鹤却未显露出丝毫悲伤,原来是这个原因。

女孩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忍,摘下了耳机。“什么?”

“漆崎先生认为安西小姐有作案动机?”

“哎,你在做什么?”忍和她搭话。

新藤点点头,看上去有些痛苦。“他推测那双高跟鞋就是安西芳子的。他认为,安西芳子杀死永山后,从松冈家逃走。之后,由松冈报警,坚称是正当防卫。如此一来,谁都不用承担罪名。前辈认为这是她们两人的计划。”

忍假装打扫卫生,来到阳台。女孩仍旧望着远方。她长着细长而清秀的大眼睛,脸形很漂亮,是个美少女。

“可是,安西小姐和松冈女士之间并没有交集啊。”

田中也有和忍同样的感觉。

“是的,目前还没发现她们有交集。还有一个疑点,就算高跟鞋是安西芳子的,但她为什么会把鞋留在松冈家呢?她离开的时候应该会把鞋穿走,这才符合常理。”

“感觉不像是家里有人被杀的样子。”

“是啊。”其实忍不愿赞同漆崎的说法。她想起了千鹤说想当护士时的那双眼睛。她不希望那个孩子成为杀人犯的女儿。

安西芳子的女儿正倚着栏杆,以手托腮,凝望着远方。让人惊讶的是,她还戴着随身听耳机,右脚跟随音乐节奏打着拍子。

出租车停在了忍的公寓前。忍道谢后下了车。

新藤带走安西芳子约一小时后,田中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朝忍招了招手。“她在做什么?”他透过落地窗指着隔壁的阳台。

“你什么时候搬家?”坐在车内的新藤问。

3

“这周四。”

几分钟后,新藤带着安西芳子离开了公寓。

“我会过来帮忙。”

新藤离开后,忍将厨房里面向走廊的窗户微微打开,通过缝隙偷偷观察隔壁的情况。只见安西芳子打开了房门,新藤正恳切地向她说明来意。安西芳子发出惊呼。看来,她似乎不知道永山出事了。

出租车发动了,新藤在车内向忍挥手。忍目送着出租车离开,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中。她转身看向公寓,安西家的灯已经关上了。

新藤的表情严肃起来。“我过去看看。”

4

这时,隔壁有声响传来,还夹杂着说话声。应该是安西母女回来了。

案发后的第五天,一直在调查的漆崎获得了重要线索。据送报纸的人说,案发后的第二天早上,他曾目击安西芳子回到家中。

“嗯,我不否认这一点。”新藤爽快地回答。

警方立即把安西芳子叫到了东成警察局。

“而且,老师也住在这里,对吧?”原田坏笑道。

“安西小姐,那天一大清早,你去了哪里?还是说,头一天晚上你就出去了?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们?”在一旁记录的新藤觉得,漆崎的口吻虽然温和,但显然已完全将安西芳子视为了嫌疑人。

“直到现在,安西小姐还没和警方联系,恐怕她还不知道永山已经死了。虽说他们只是同居关系,但同居的男人失踪了,她却没有报警,着实奇怪。所以我直接来找她。”

安西芳子得知有人目击她外出归家,很是震惊。看到她的脸色,新藤也感觉她有些可疑,同时,忍那忧心忡忡的模样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新藤将东成区发生的案件告诉了忍。案发现场离这里不远,最多也就两千米。

“安西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们?”漆崎重复了一遍。

“什么?”忍瞪大了双眼。

新藤想,如果安西芳子再不回答,漆崎就要发火了。

“那个男人叫永山和雄,和安西芳子同居。他被杀了。”

就在这时,安西芳子开口了。“我……我去了朋友在天王寺开的店。”

安西小姐三十五岁上下,身材苗条,容貌姣好,带着一个看起来差不多在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门牌上写着安西芳子,但忍好几次见到一个中年男子出入安西家。

“朋友开的店?是什么店?”

“也就搬来了两个星期左右。”

“小酒馆。很小的店,只有个小小的吧台……”

“哦,这样啊。”

“店的名字?”

“也谈不上有交往……她这个月才搬来的。”

“‘神酒’,用片假名写的。”

“嗯。老师,你和她有交往吗?”

漆崎向新藤使了个眼色。新藤站起身,去办公室查了一番。确实有一家叫神酒的店。他立即和一名东成警察局的刑警前往调查。

“找安西小姐?”

三十分钟后,新藤到达了神酒。的确是一家小店。

“啊,其实我是来找你的邻居的。不过好像不在家。”

“那天芳子是来过,大概十点吧。我们很久没见了,聊得很开心,一直喝到天亮。嗯,因为那晚她说很想喝酒。我们已经有一年……不,两年没见了。虽然这两年没有联络,但一直很记挂她。别的客人?嗯,当时有几位常客也在店里。电话号码?不太好吧,如果给客人添了麻烦,他们以后就不会来了——这样啊,那拜托了。话说回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嘴唇长得像明太子的老板娘为芳子做了不在场证明。

“新藤先生,你说来这里有事,是什么事?”

“听起来那个老板娘不像是在说谎。”

“哦,这样啊。老师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不过现在就收拾,是不是早了点?”

“嗯,我已经和一名员工、一位客人确认过了,确实如此。”

“这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吗?我们可不是来玩的,是来帮老师搬家的。”田中抗议道。

“啊,真的吗?”漆崎喃喃道,“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安西芳子只在那天晚上去小酒馆?我觉得,她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正好来这栋公寓有点事——”新藤说着朝屋里望去,随即皱起了眉头,“什么嘛,又是你们。”

“无论如何,安西芳子是清白的,这一点不会错。”

“新藤先生,你怎么来啦?”

“真的是这样吗?”漆崎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在这时,旁边的电话响了。漆崎拿起听筒,下一刻,整个人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时,门铃响了。透过门镜一看,新藤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外。忍有些惊讶,打开了门。

“怎么了?”

“我要是还得靠你鼓励的话就完蛋了。”忍叹了口气。

漆崎又说了两三句后,挂上了电话。他的脸色都变了。“麻烦了……松冈稻子病倒了,现在被送去警察医院了。”

“哎呀,老师你就别担心了。你一定没问题的。”田中一边说,一边拍着忍的肩膀。

“啊?”新藤往后一仰。

“那所学校水准高、人数少,所以能照顾到每个学生,也正因此,教师对学生的影响很大。真是责任重大啊。”

5

“接下来老师你要去的是阿倍野的文福小学吧?那所学校水准很高,非常有名。PTA[1]肯定也不会让人省心。”原田直戳要害。

搬家当天,天气晴朗,一大清早搬家公司就来了。工作人员将忍这两年用的家具和摞成小山的纸箱搬上了卡车。忍和前来帮忙的新藤并排坐在窗台上,看他们搬运东西。

竹内忍曾经在大路小学任教,教过田中和原田。后来,为了提升教师的业务水平,去了兵库县的一所大学学习。现在,两年过去了,她已经顺利毕业,下个月要回学校继续当老师了。当初为了好好学习,她租了这间公寓。下周她将搬离公寓,回到老家。

“癌症?”听到松冈稻子的病症,忍皱紧了眉头。

“说什么呢!”二人异口同声。

新藤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她原本就患有胃癌,现在转移了。已经是晚期了,随时都可能离世。”

“不一样的,你们已经是中学生啦。再说了,你们哪里谈得上敏感脆弱,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啊……”

“就是就是。”田中也点点头,喝了口红茶。

“之前一直在住院治疗,但她觉得为时已晚,所以坚持回家疗养。”

“你不是和我们接触了嘛。”原田说道。

“就那样一个人在家等死吗?”

“谁自信过头了?我这么谦虚的人。”忍突然瞪大眼睛,但又立即沮丧地叹了口气,“怎么说我也有两年没和孩子接触了。这次回学校,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好把握住孩子敏感脆弱的心,所以很不安。”

“对。她身边也没个亲人陪伴照顾,太不容易了。”

“咦?老师你居然也会这么没底气?”原田一点一点地吃着点心,“平时明明一副自信过头的样子。”

“漆崎先生什么反应?”

听到忍如此回答,二人瞪圆了眼睛,十分意外。

“那个大叔可着急了,说要在松冈稻子死之前问清真相。我可不要成为像他那样的刑警。”新藤恳切地说道。

“一说起这个,我还真是有点苦恼啊。”

所有东西都被搬上了卡车,搬家公司的人开车朝忍的老家出发了,她的母亲会在家里接应。忍打算稍微打扫一下再离开。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毕业两年了。”田中津津有味地吃着奶酪馅饼,“老师,你就要回学校工作了吧?会不会都忘了该怎么讲课啦?”

“那么我先走了。你回老家一安顿好,就联系我啊。”

在忍的命令下,田中和原田立刻向洗手间跑去,就和小学时一样。

“好,谢谢。”忍礼貌地鞠了一躬。

“想吃就快去洗手!”

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忍开始打扫阳台。

“一说到吃,老师绝不马虎。”

“你要走了吗?”一个声音传来。忍抬头一看,千鹤正站在隔壁的阳台。

“不愧是老师啊,对吃的真在行。”

“嗯,我要离开这里了。”

田中和原田看到忍拿出来的奶酪馅饼,拍手称赞。

“哦。”千鹤稍稍探出身子,“要不要来我家喝杯茶?”

“我是什么人啊?会给你们买那种没档次的东西吗?”

“可以吗?”忍问。

“应该会有令人心情舒畅的美味点心吧?”田中嗖地来到桌边,以老大爷般的口吻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休想用便宜的豆沙饼来打发我们。”

“当然可以啊,喝杯茶而已。”

“抱怨可真多啊,真拿你们没辙。我们先休息休息,喝杯茶吧。”穿着牛仔裤的忍拍了拍大腿,站起身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田中是没事可做,但我很忙的。我本来要去难波的高岛屋百货商店的,那里的运动服和牛仔裤正在大甩卖呢。可田中和我说来这儿绝对更好玩,我就来了。没想到竟然是让我们帮忙搬家。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一直唠叨个没完的是原田郁夫。他和田中一样,是忍教过的学生。他负责用报纸把餐具包起来,再放进纸箱。

安西家的家具很少,看起来空荡荡的。墙上别说海报了,就连日历也没贴,为数不多的几个纸箱还有没开封的。

“别废话了,反正春假你也没事可做。”忍整理着衣柜里的衣服答道。

忍和千鹤面对面地跪坐在小小的矮脚饭桌前,喝着日本茶。

“突然把我叫出来,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原来是做这个啊。”田中铁平一边将书放进纸箱,一边抱怨。

“你要搬到哪里去?”千鹤问。

2

“搬回平野区的老家。”

“没什么。那个——”新藤压低音量,“公寓的情况就交给我去打听吧。”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呢?”

“怎么了?”东成警察局的刑警问道。

“父母和妹妹。”

江岛还告知了永山的现住址。当新藤在办公室看到那栋公寓的地址时,不禁叫出了声。

“有这么多家人,真好啊。”

据江岛说,死者叫永山和雄。此人有前科,经过指纹比对,最终身份得到确认。

“是吗?嗯,你说得对。”忍环视周围。简易组合柜旁立着一本素描簿。“这个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接到通知后,新藤去了东成警察局。

“我画得不好,不是很想让别人看到,不过就给你看看吧。”

案发后的第三天,死者的身份得到了确认。有个姓江岛的男人说他看了登在报纸上的肖像画,发现死者长得很像一个熟人。江岛说,他借了十万元给死者,一直在找死者,让他还钱。

素描簿里大多是风景画。除了写生以外,还有想象出来的景色。当翻到一张画时,忍停了下手中的动作。画中是一个女人站在一栋白色的建筑前。

“这样啊。”漆崎双手抱在胸前。

“这是……哪里?”

“我记不清了。不过,有可能是我在银行取钱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是三协银行的森之宫支行。”

被忍这么一问,千鹤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不记得是哪里了,应该是学校吧。”

“四百万……这件事和别人说过吗?”

“站在建筑前的这个人是谁?”

“为了交养老院的定金,我昨天白天从银行取了四百万,钱就放在二楼的柜子里。”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陌生人吧。好了好了,别看了。”千鹤一把夺回素描簿,将其合上,放在身后。

“最近,你有没有跟谁讲过家里面放着值钱的东西之类的?”也许是见不得松冈稻子落泪,漆崎的语气更加温和了。

从安西家出来后,忍没有回屋,而是跑到了附近的电话亭,打电话给大阪府警本部。

松冈稻子使劲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他。虽然如此,我并不认为他死了也无所谓。我做了恶劣的事情。”说着,她深深地低下头,开始流泪。

“喂,是新藤先生吗?我是竹内。我想请你调查一下松冈女士之前住在哪家医院。”

“是认识的人吗?”新藤问。

6

松冈稻子皱着眉,点了点头。“虽然感到恶心,但我还是看了,因为我担心可能是认识的人。”

那天晚上,新藤和漆崎在梅田的咖啡店向安西芳子问话。忍和新藤面向安西芳子而坐,漆崎则坐在隔着一条走道的座位上。

“你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了吗?”漆崎问。

“由于我们没有拿到千鹤的照片,所以无法下定论,但从护士的证词来看,大致情况已经可以确定了。”新藤语气沉稳,“嫌疑人松冈曾住过院,当时千鹤经常去看望她——是这样吧?”

松冈稻子语气平淡地向新藤他们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或许是已经向辖区警察局说过一次的缘故,她的话相当有条理,没有任何矛盾之处。

安西芳子如同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许久之后,大概是觉得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她浑身没了力气,如同冰雪融化了。

“我拿着门球杆,悄悄地爬上楼梯,听到那间四叠半大的房间里有声音。仔细一看,有个人影,我就问是谁。一个男人突然站起身,朝我扑来。实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跑到铺着被子的那个房间,他也追了上来。我当时以为要被杀死了,于是拼命地挥动门球杆,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到他。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倒下了,被子上都是血。有五分钟,不,十分钟吧,我都呆呆地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之后,我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爬下了楼梯,来到电话旁。警察先生,人啊,一到紧急关头就掉链子。我想报警,却想不起报警电话一一〇,我不停地琢磨,到底是一〇一还是〇一一。过了好一阵子,我才拨通了电话,请警察过来。”

“是的,是这样的。”

漆崎和新藤在东成警察局见到了这个名叫松冈稻子的六十二岁妇人。她穿着一件明亮的草绿色开衫,身材瘦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而且又因为出了这种事,脸色很憔悴。

“她们二人是什么关系?”新藤问道。

“六十二岁……门球杆……”被杀的男人会死不瞑目吧,新藤想。

安西芳子叹了一口气,嘴角松弛下来。“什么关系也没有。千鹤在医院的院子里玩耍,两个人偶然认识的。是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松冈女士很疼千鹤,待她像亲孙女一般……”说到这里,安西芳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是我说要杀死永山的。”

“六十二岁了。不过,不能因为她年纪大,就排除肉体侵犯的可能性。妇女组织会抗议的。”

“什么?”忍和新藤异口同声。

“等、等一下。”新藤伸出手,打断了漆崎,“门球?住在这里的女士多大了?”

“我已经无法忍受了。那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就是个人渣。如果不合他意,他就会疯狂地打我,还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给千鹤注射毒品……”

“她说根本没想杀死对方。她半夜起来上完厕所后,准备回二楼继续睡觉,但突然察觉楼上有点不对劲。她隐约听到咔嗒咔嗒声,于是拿起放在玄关的门球杆——”

“简直连人渣都不如……”忍嘟囔道。

“看来,那个男人闯进来可能不仅仅是为了钱,也可能进行肉体方面的侵犯。”新藤强调了“肉体”一词,“正当防卫成立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也要考虑到是否防卫过当。”

“于是,我便找到松冈女士。我打算杀掉永山,然后自杀,拜托松冈女士收千鹤为养女。可是松冈女士不同意,她说这样对千鹤不好……”

“是。”

“然后呢?”漆崎问。

“住在这里的是女性吗?”

“松冈女士说她有办法,但我不必知道细节,由她来处理一切。不过她让我答应她三件事。首先,她要我借给她一双永山熟悉的鞋;然后,她希望我离家一晚,并和信任的人待在一起;最后,事发后绝不再和她见面,无论谁问起,都要说不认识她。”

盗窃防治法中有一条关于正当防卫的特殊条款。若有人非法闯入民宅实施盗窃,当事人因过于惊惧而将闯入者杀死,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忍想,原来松冈那时就已经打算利用正当防卫这一点了。

“嗯,正如你所想的。”漆崎噘起下唇点了点头,“本案是否适用于盗窃防治法,将成为接下来要讨论的重点。只要继续调查,就会有结果的。”

“我完全不知道松冈女士打算怎么做,但还是按照她所说的做了。第二天早上,我回到家,千鹤说:‘昨天那个男人打电话来,说了两三句便怒气冲天,说最好别让他知道妈妈你在外面有男人了。’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之后永山就一直没有回来。开心之余,我也有些担心和害怕……”

“啊,如果是这样,难道是……”

漆崎之前推测,松冈给永山打了电话,告诉他安西芳子出轨了,并把安西芳子和情人幽会的地点告诉了他。实际上,那就是松冈自家的地址。永山怒气冲冲地来到松冈家,一开门便看到了安西芳子的鞋,于是气得火冒三丈,冲上楼梯,而松冈早已拿着门球杆在二楼等他了。

“嫌疑人说,有个陌生男人半夜突然闯入家里,嫌疑人以为有危险,大脑一片空白,就反击了,结果对方就倒下了。”

安西芳子所说的话,证实了漆崎的推理几乎完全正确。

“什么?”新藤张大了嘴,“杀死了不认识的人?怎么可能!”

“当你听到命案的消息时,一定吓了一跳吧?”新藤说道。

“但嫌疑人说并不认识被害人。”

“是啊。”安西芳子用力点了点头,“了解了情况以后,我总算明白松冈女士的用意了。我很佩服她能想出这个办法,虽然满心歉意,但不想让她的努力化为泡影,所以就按照她的指示,坚决不承认认识她。”安西芳子泪如雨下,店里的人都朝她看过来。“刑警先生,是我不好,是我先说要杀了永山的……这不关松冈女士的事,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她哽咽了。

“啊?”新藤感到十分诧异,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被害人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确认。到时候一问嫌疑人,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忍说,“你嘱咐过千鹤,让她说不认识松冈女士吗?”

“这里只有一个人住,独居,已经被东成警察局的同事带走了,因为那个人就是犯罪嫌疑人。”

安西芳子摇摇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我没和那孩子说过,因为不知怎样才能说明这一切。所以,如果刑警先生去问她,就会立刻知道我们和松冈女士的关系。”

“那这家的住户在哪儿?怎么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不,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忍断言道,“千鹤大概已经多少知道这件事了。虽然松冈女士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媒体上,但千鹤可能通过命案发生的地点猜到了。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千鹤说她不认识自己画中的松冈女士。”

“不是。”漆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摇了摇头。

“啊……那孩子……”安西芳子一下愣住了,失神地望着前方。

“身份不明?”新藤噘着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被害人不是这家的住户吗?”

“安西小姐,我有个请求。请让千鹤去看望松冈女士吧。如果松冈女士就这样走了,千鹤的心会留下一辈子的创伤。拜托了。”忍低下了头。

“被害人为男性,四十出头,其貌不扬,穿着肮脏的夹克衫和裤子,身份不明。”

安西芳子不知如何是好。“啊……但是千鹤……”

“别讽刺我了。”

“走吧。”新藤起身,“我送你们去。”

“尸体已经被移走了,”漆崎说道,“在新藤长官来之前。”

“好……好吧,我明白了。我去问问千鹤。”

“啊——”新藤不禁低声叫出来。

在新藤的催促下,安西芳子走出了咖啡店。

二楼有两间和室,一间六叠大,另一间四叠半大。在六叠大的和室里,铺着一床被子,上面染着暗红的血渍。

留在咖啡店的忍往椅背一靠,深深地叹了口气。“漆崎先生。”

新藤跟着漆崎,走上楼梯。楼梯很陡,是木制的。辖区警察局的侦查员们朝他们打了招呼。

“怎么了?”漆崎的声音里夹杂着疲惫。

漆崎用大拇指指了指楼上。“要不要去看看?”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

“案发现场在哪儿?”新藤问道。

“说什么呢?”漆崎将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松冈稻子杀了人,安西芳子则是教唆杀人。但是,真棘手啊。如果松冈什么都不说就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厨房大概只有三叠大,无法兼用为餐厅。房屋中央是一间六叠大的和室,往里走应该是厕所和浴室。面前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漆崎先生……”

“大半夜被叫出来,真是够受的。光是拦出租车就花了好长时间,而且这一带的路也太乱了。”新藤走进厨房,来到漆崎旁边。

“好了,我该回家看看孩子了。”漆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咖啡店。

新藤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一走进屋子,就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说话的人是前辈漆崎,此刻正在房屋左侧的厨房,对着排气扇抽烟。

忍拿起账单朝收银台走去,目光停在了眼前的公用电话上。她突然很想听听母亲的声音。

“新藤长官,你可真是来得晚啊。”

“喂,妈妈?”

案发地点是东成区大今里的一栋住宅,从地图上看,就在离地铁千日前线的今里站东北方向几百米的地方。但由于道路纵横交错,有时还会遇到死路,因此难以到达目的地。终于到达时,已是深夜,案发住宅的门前挤满了人。这栋住宅位于这排二层多户楼房最靠边的地方。

电话接通了,听筒那边传来要把耳朵震痛的声音。“忍,你跑哪儿去了?到底在干什么?搬家公司把东西都送到家了,也没见到你的人影!你这个孩子啊——”

1

[1]家长教师协会(Parent-Teacher Association),协调教师与家长的关系、加强双方沟通的团体,通行于欧美和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