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平介把梶川征子来集会和结束后去她家的事告诉了直子。
“奇怪的事？”
直子转动着乌黑的大眼睛认真听着。“真是辛苦你了。”
“比起这个，倒是这之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总之，事情确实有点突然。”
“肯定是。”直子洗完碗，用热水冲洗手上残留的洗洁精。
二人来到起居室，跟平常一样到了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的时间了。直子突然说道：“刚才听你那么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目标是八千万的话，最后能拿到的应该达不到这个数。”
“什么？”
平介讲了赔偿金额的事，听到八千万元的时候，直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在大巴上听到的。”
“嗯，没太大进展。”
“什么事？”
“对了，你们集会的情况怎么样？”
“两个司机在聊天，我稍微听了一下。当时正好到了一个服务区，其他人都下车了，只有我和藻奈美在车上。藻奈美睡得很香，我实在不忍心叫醒她。正犹豫该怎么做的时候，前方传来了声音。我们前边正好是司机交替休息时用的座椅，再往前就是驾驶座。”
谁让她的手腕只有大人的一半那么细，平介暗忖。
“他们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只是，”直子转向右边，“她力气还是太小，洗个碗都没有力气。”
“那倒没有。但是有一点我印象深刻。说什么喝点容克①比较好，还有咖啡因之类的话题。话是谁说的我不清楚。”
“一点也没注意到。哦……原来是她。”他说完深情地看着直子，也就是藻奈美的身影，暗下决心要好好保管那件衣服上的扣子。
平介双臂环抱，仅凭这几句对话就能知道他们工作过度。
“针线活也做得很好呢。你那件深灰色上衣的扣子就是她缝好的。你没注意到吧？”
“这种事是不是应该告诉警察比较好？”平介思考着。
“真的吗？”
事故发生之后，长野县警方问过平介可不可以向藻奈美提一些问题，大概他们想要搜集幸存者的证言。当时平介以女儿受打击太大为由拒绝了。几天后，警方再次提出了该要求，平介依然拒绝了，原因是藻奈美当时精神还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而且事故发生时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可实际上，平介不想让别人随便见她，原因不言而喻。
“你可能不知道，最近藻奈美开始干家务活了呢。今天我做的这些她估计也能做。”
“没问题，这种事可以说。”直子说。
“是啊，很瘦。”平介想象着直子原本的样子说道，直子原来的身高是一米五八，体重有五十多公斤。
“知道了。”平介点点头，但是他依然不想让直子站到证人席上。
“其实藻奈美的个头和手的大小都跟我差不多，不同的是她太瘦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
“虽然我知道你是直子，可看到这么小的手，就有些放心不下，会担心摔掉盘子划破手。”
“什么？”
吃完晚饭，平介帮直子洗碗。直子用洗洁精擦拭餐具，然后平介负责冲洗干净。直子感叹说，之前平介从来没有帮她干过活。
“其中一个司机说了这样的话：‘你真拼命啊，明明今天能休息还来工作，赚那么多钱要干吗？’”
“早就忘了。”
“哦，他也意识到梶川工作太多了吗？”
“你真傻。小学生想要吸引喜欢的女孩子的注意，反而会做出让那个女孩子讨厌的事。你应该有过这样的体会吧？”
“不是这个问题，你不觉得‘赚那么多钱要干吗’这句话奇怪吗？梶川太太不是说无论她的丈夫多么拼命工作，收入都没有增加吗？”
“只是开玩笑吧。”
“嗯，她是这么说的。”
直子低低地笑着。“虽然平介是个无趣的人，但是藻奈美可不随你，她很受欢迎。从走廊走过的时候，经常有其他班级的男孩子拍她一下就跑。”
“可是，要是加班没有补贴，那个司机还会说那种话吗？从话中可以推断，加班应该是有不少补贴的。”
“岂有此理！小孩子就想这些事。”平介说完开始吃茶碗蒸。鲣鱼味的酱油用来调味非常好，十分美味。这是直子的味道啊，平介心想。
“补贴是多是少都只是个人的主观感受而已。”
“好像没有明确的第二和第三男友，总之可以确定的是远藤是第一男友，今年冬天开始关系急速升温的。”
“但是你也不觉得梶川家过得很奢侈吧？”
“真无聊。那还有第二、第三男友吗？”
“这倒是。”两居室的公寓、廉价的组合家具和看似赠品的茶杯在平介脑海中浮现。“那是怎么回事？明明赚了不少钱，家里却那么拮据。”
“就像阿拉伯国王一样嘛，有第一夫人、第二夫人什么的。跟那个差不多。”
“或许是……”
“第一？什么？”
“梶川把钱用在了家以外的地方。”
“好吧。那个远藤啊，是藻奈美的第一男友。”
“有可能。”
“别卖关子了。你肯定查清楚了吧！”
“赌博？”
“没有，我就是觉得，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啊。我也很在意来着。”
“女人？”
“怎么回事？笑得那么坏。”
“这也有可能，而且可能性比较大。梶川太太可能完全不知情。”
“你很在意？”直子坏笑着问他。
“不知情，或者装作不知情？”
“说起来，那个姓远藤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对直子……我是说对藻奈美用那么亲昵的语气说话？”
“有可能。”平介想起征子瘦削的脸颊，看起来她不像在撒谎。或许只是演技太好？
“怎么可能。马马虎虎蒙混过关罢了。”直子边吃竹笋饭边说。她手里端着自己的碗，而不是藻奈美的小碗。这让平介看着觉得有点怪怪的。
直子突然抿嘴笑了起来。平介惊讶地看着她的脸。她看起来并不是因为想到有趣的事才笑的，微微上扬的大眼睛目光茫然，平介问她“怎么了”。
“都记住了吗？”
“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她说，嘴角还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因为这个我这一天过得可辛苦了。尤其是上了六年级，有的孩子不光体形变了，相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还有的孩子一副大人的样子。我只能把脸和名字重新对号入座。”
“可笑？什么？”
“那就好。孩子们长得真快啊，才隔了不到一年变化就那么大。”
“因为，”她看着平介，“想想事故可能是这样才会发生的，就觉得很可笑。一个因为养情人或者赌马赌自行车而拼命赚钱的司机硬撑着开车上了路，最后出了事，那么多无辜的人失去了生命，我和藻奈美也变成了现在这样。”
“啊，”直子笑了，“是啊，好险。不过没关系，好像谁也没注意到。”
死得毫无价值，她又加了一句，语气如同碎冰一样冰冷且尖锐。
“田岛和远藤，我好像弄错了。”
“我会查查看的。”平介说，“司机梶川赚的钱都用来干什么了，我一定会弄明白。”
“哪件事？”
“算了吧，老公，你不用非做这种事。抱歉啊，我只是发发牢骚。”直子微笑着说道，这次的笑容里没有了不自然。
“今天早上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不行，这样子我也不能接受。”平介说着，向佛龛上直子的遗像望去。
“竹笋饭好像有点咸了。”直子这么说，可平介觉得和平时并没什么两样。直子对味道很是敏感，经常会把“是不是有点咸”这句话挂在嘴上。
晚饭是竹笋饭和茶碗蒸，还有照烧鱼，都是平介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