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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2节

我不知她是否马上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她才做出反应。

短短的几秒钟,我口干舌燥。舔舔嘴唇,调匀呼吸,我自言自语般说:“杀人……你没害怕吗?”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用平时那种语气说:“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说的是那起事件吗?”

“嗯。”她看着靶子,等我开口。

“对,就是它。”

“有事问你。”

她声音爽朗,半开玩笑地说:“原来我是凶手呀。”

正准备摆开架势的她停住了,紧张的神情倏地松弛下来。她放松身体,问:“什么事?”

我看不见她的脸,大概也是恶作剧般的表情。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只有现在了,如果此时不说出来,就永远别想开口。我一咬牙,叫了一声:“惠子。”

“我不会去检举,只是想知道真相。”

她调匀呼吸,准备再次举弓,锐利的目光看着靶子。

惠子沉默了片刻,像在琢磨怎么逃避,又像对我突然追问感到困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谢谢。”惠子愉快地搭上第二支箭。一年级时瘦削的肩背现在看起来强壮多了,这三年里身心都已成长——一瞬间,我走神了。

她慢慢举起弓,像刚才那样拉满,奋力射出。箭嗖地中靶,插在靶心左侧。“你说,为什么我会是凶手?”惠子保持着姿势。她的语气仍那么悠闲,令我吃惊不已。

“好箭法!”

“因为能布置出那个密室的只有你,我不得不认为你是凶手。”

她搭上箭,慢慢举起弓,缓缓拉开,神情严肃。弓拉满了,嗖的一声,箭飞向空中,急速穿过空气,砰的一声正中靶心,箭的影子如同日晷的长针一般从靶心投射出来。

“说得太奇怪了。照北条雅美的推理,那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简单办法,不是吗?那还是老师你告诉我的呢。”

“看来会比昨天的成绩好呢。”惠子把计分册卷好放进口袋,开心地说。我说了句“太好了”,她如果回头看见我紧绷的脸,一定会感到诧异。

“那办法确实谁都能做,但其实是个圈套,凶手实际上并没有真正使用。”

到了五十米的最后一次。

惠子再次沉默,我觉得她是在掩饰内心的震惊。

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几次。我没怎么练,假装在专心指导她,其实脑中只想着一件事——该怎么开口呢?

“这想法真是有趣又大胆。那么,凶手用的又是什么办法呢?”

“我会考虑。”我心不在焉。

她说得轻松,这回答本身就像在表明她并非和事件无关。我更绝望了。

收回箭往起射线走,惠子说:“我不太赞成比赛第二天不训练。一参加比赛,姿势总会乱,最好尽快修正过来,所以最好还是比赛次日接着练,过一天再休息。”

“发现这个圈套是因为我确信凶手并非从女更衣室入口,而是从男更衣室入口逃走。之所以这么有把握,是因为有你不知道的证人。案发时那人正好在更衣室后面,能证明没人从女更衣室入口逃出来。于是,北条雅美的推理就不能成立。也就是说,凶手是从男更衣室入口逃走的。这样,密室阴谋的关键就集中在一点,即是否能从门外用木棍把门顶住。这一点警察早就查证过,答案是不可能,因为从发现的木棍上找不出丝毫动过手脚的痕迹,对木棍的长度、大小、形状和弯曲度的检查结果,也证明无法从门外进行远距离操作。”

我们俩开始射箭,几乎没有对话,各自射了六支,只是为了相互打气说了几句“射得好”。

“你是说这种见解不对?”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但仍很平静。

挂好靶,我们站在五十米起射线前。惠子面向靶子站在右边,从我这边能看到她的背影。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摇摇头说:“警察的见解没错,这也正是我苦恼的地方。其实,警察和我都在重复毫无意义的试验。那根木棍不可能从外面顶上,但我们没想过换了其他棍子会怎样。”

我说:“先随便射五十米靶吧。”

惠子的背痉挛般动了一下。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大声询问:“其他棍子?这话什么意思?”

“好久没有两个人单独练了,有点紧张。”惠子开玩笑似的缩缩脖子。

“比如,假如凶手用的是更短的木棍会怎样?被发现的那根木棍大约和地面成四十五度角,这样顶着门需要很大力气,无法远距离操作。但如果木棍和地面的角度接近于零,就不需要多少力气,从门外也可以操作。”

门开了,换好训练服的惠子一手持弓走了过来,腰间的箭筒咔嚓作响。

这简直像是在上物理课。惠子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听呢?我看得出来,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盯着紧闭的房门,我还在困惑这么做对不对。或许,没必要这么做,就这样不闻不问任时光流逝,只要日后能想起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就行了。就算现在坚持自己的做法,也没人会得救,没人会高兴。这么一想,心情更加沉重,甚至想就此逃走,但另一方面,想知道事情真相的念头左右着自己的意志,这也是事实。

“也许当真有你说的那种木棍,可事实上顶住门的明明就是那根,你不是也看到了?”

事已至此了吗——看着她的背影,我想。

“没错,当时照你说的从通风口往里看,确实看见那根木棍顶着门。”

“那是当然,最好没人打扰。”我想尽量说得随意,可口气听起来有点不自然。惠子并没在意,说了句“放学后见”就进了教室。

“这么说……”

昨天的全县比赛,惠子最终保住了第五名,加奈江第八,宫坂惠美也获得第十三名的好成绩,对清华女中射箭社来说算很有收获了。当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已经无关紧要……

“你听我说。我确实看见了那根木棍,但不能因此断定没有其他木棍顶着门,对吗?”

“老师主动找我可真难得呀,当然没问题。要准备参加全国大赛了,能给我开小灶了吧?”

“……”她无言以对。

“今天放学后有事吗?”第五节下课后,我叫住她。她回答说没什么事,我说那就一起射箭吧。

“怎么啦?”

惠子抱着看似沉重的书包进了活动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像是撞在我心上。

“没什么。然后呢?”

她轻轻挥挥手,对我说了声“真早”。我也冲她挥挥手,不知是否掩饰了僵硬的表情。

“你看下面这说法怎样:凶手事先准备了两根木棍,一根是在杀人现场被发现、无法从门外操作的,姑且叫第一根棍;另一根是长度、弯曲度都能从门外操作的,把它叫第二根棍。作案后,凶手先把第二根棍用结实的线或铁丝缠住,线的一头甩到门外,然后把门打开一条勉强能过一个人的缝,把两根木棒靠在门上,出去后小心关上门,这样两根木棍会轻轻顶住门。这时,凶手用刚才准备好的线或铁丝,让第二根棍牢牢把门顶住。第一根棍不是拿来固定门的,不用管它。最后,把线或铁丝剪掉。”

听见有人踩着杂草走过,一回头,身穿制服的惠子正穿过射箭场旁往活动室走去。

发现尸体时,我从通风口往里看,昏暗中看见一根顶着门的长木棍,那是第一根棍,也就是“替身”。

心情不可思议地平静,也许是知道已经将自己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我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想象力真丰富。”惠子故意摇摇头,那动作看起来像在忍受着什么,“可门上确实有你所说的第一根棍顶过的痕迹,这怎么解释?”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这个简单,只要事先弄好印迹就行。相反,不能留下第二根棍的痕迹,要用皮革或布片之类的东西把棍子两端缠上。”

我穿过射箭场走进活动室,拿出自己的弓具,架好弓,把护胸、护腕、箭筒系好。站在起射线上,觉得身心都挺了起来,像是被植入了金属芯。

“嗯……理论上讲得通。”

比赛次日停止训练,射箭场空无一人。旁边操场传来其他运动社团的叫喊声,只有这片空间沉浸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中。

她从箭筒里拔出第三支箭,小心地搭在弦上——在我看来,她是想借此让自己平静下来。“还剩下一个重要问题。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撞开更衣室门进去时,屋子里应该有第二根木棍。”

放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