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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法

作者:胡培玉

刘福贵和于得水来到镇大院,办公室主任正端了一盘草募急急忙忙往会客室里走。刘福贵问路书记在不在,办公室主任不耐烦地说,真中吃饱了撑的,没看着正忙得旋里蹿火!

关机后,刘福贵就风风火火地去找于得水,说,人家说了明天不签合同就拉倒。你说咋办?于得水正在家里盖南屋,搓了搓两只泥手说,走,屋我也不盖了,咱回去找路书记,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也别让他光听福满楼的。有路书记说话,他狗日的不敢不盖。

刘福贵只好蹲在办公室门口等,过了一会儿办公室主任出来了,对刘福贵说,别烧火糊了厌,不看火候。你没看到都是县里来的人物,他就是在,还能有空接待你,你是董建华?改日再来吧,找忙!刘福贵跟在办公室主任身后说,我有个招商引资的项目,我怕误了事。办公室主任听了后说,要急就下午四点再来。

刘福贵刚出镇大院,贾经理就打过电话来,说,你个刘破烂,典型的农民习气,那个合同到底签了没签?刘福贵打着哈哈说签了,签了,就等你来拿了。贾经理说,你个刘破烂,你当你是比尔.盖茨,你当我离了尧王庄就没地方开加油站了?我可告诉你,荣子村王书记可是第二次来请我了。还要给我包一房二奶。你他妈的属铁公鸡的,让我自吃自。刘福贵就知道贾大宏是为上次找小姐的事,说,咱不是穷,等富起来,我给你找八、八房姨太。那边说,你是关着门放屁,来独的。有那八房姨太太,还不够你小子受用的。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下午四点刘福贵一到镇大院,路书一记红着脸正从厕所里出来。刘福贵赶忙迎上去,说,路书记您好,我想麻烦您个事。路平安说,屋里说吧。

女人一回来,对整着眉头想主意的福满楼说,你不是怕刘福贵夺你的权吗?我有一个办法。女人狡猾地一笑,在福满楼的耳边嘀咕了一阵,之后福满楼把眼一翻拧眉思考了一会儿说,娘的,这个办法不怎么样。

路书记把刘福贵让在沙发上,办公室主任就忙着沏茶。刘福贵就把招商引资的事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路书记打着官腔说,这很好,招商引资是一个利国利民的事,干部有成就,百姓得实惠。要多措并举,广泛发动群众,荣子村这方面很好,发动起来了,四个月就招了200万。刘福贵说,这阵子我们村委也把招、招商引资作为重点,可福书记不支持。故意刁、刁难俺,握着个章子不给盖。路书记假装一愣说,这不行,这是我们当前工作的一个重点。刘福贵说,咱不知道福书记怎么想、想的,不但握着个章子不给盖上,还到处扬言我夺他的权。咱不是为国为民,咱用不着操这份闲心,揽这些胡萝卜拔。路书记说,他不给盖,肯定有不给盖的理由。你要多做些解释工作,顺便我也给你说说话。你是新手,又是村委主任,从哪个方面讲也要听从福书记的领导。拉边套,不拉横套。刘福贵连连点头说,这层关系我明白,我哪敢不听呢,我吃、吃、吃了豹子胆了。路书记站起来说,好吧,我下午还有个会。

其实杏花对福满楼印象不好,民选时差点投了反对票。那一年她和福多才的事,家里不同意,主要是福满楼的主意,说一个本分人家怎么能找个不干净的女人,败坏家风。后来,福满楼提上裤子装好人,对杏花挤眉弄眼的,可惜是一个比较近的侄媳子。两人正说话,乡村医生就过来了,晃了晃那个消毒用的小铝盒子,说是来给杏花打针的。女人知道乡村医生跟杏花有一腿,就推说今天镇里来人就走了,走到大门口,就听到杏花咯咯的一阵浪笑。女人想这一针又打舒服了,想想自己也味的笑了。

刘福贵跟在路书记脸后,说,路书记过几天贾老板还过来,您能不能陪、陪着吃顿饭,说不定还有大、大项目。路书记说,到时候再定。路书记本来想走,可又坐回到椅子上。刘福贵又说,这些年我忙着挣钱,也没去你家坐坐,到时候,路书记您可要赏、赏这个脸啊。路书记会意,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刘福贵说,不用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个体户,没有您领导得好还不是穷、穷光蛋一个。路书记说,主要你们有本事,抓住机遇了。路书记和颜悦色地又说,你和福满楼的事,我知道你们俩是惬了口气,没有根本的矛盾可言。老福同志当了二十多年的书记,把一个一穷二白的光棍村治理成全镇十佳村,这就很了不起。没功劳还有苦劳,要尊重老同志,维护老同志。再是法律上也有明文规定,村委会要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凡事要多请示多汇报,没有党的领导是绝对不行的。你要记住。刘福贵连连称是。

女人一到,杏花就笑着说,你没听说婶子,刘福贵和于得水去镇里告状去了。女人故作一惊,问,告啥?杏花说,还不是告我叔。女人问,你怎么知道的?杏花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女人说,杏花,你的人缘好,你可要多为你二叔说好话,做工作,你二叔对你可不薄。杏花说,我可没少做工作,不领情是您的事。

一路上刘福贵琢磨着路书记的话,想路书记是个明白的人,尽管说了不少自己的不是,有一点可以承认,路书记压根就没把自己看成是贿选,是伪村长。福满楼说镇上正研究着重选,纯他妈的胡诌。贾老板来再一块吃顿饭,壮壮声势,我就不怕你福满楼不服气。想到这里刘福贵心里就踏实了。

家里人不同意,可多才同意,对他老爹说,贱不贱的我不嫌,反正是给我当老婆,又不是给你们当老婆。一句话把老子噎得心疼。看看拗不过,老人只好凑和着娶过来,娶过来婆媳又尿不到一个壶里,整天吵,没出一月就分居过日子。福多才活着时,杏花还算守得住,福多才这一死,杏花就守不住了,懒在家里,跟男人鬼混。福满楼的女人一向看不起杏花,嫌她贱,就是民选时才让福满楼逼着去了两趟,以后就有了来往。

木主席没人请客,在镇党委伙房喝了两碗蘑菇汤,撑得隔隔的,一出门碰上办公室主任,说今晚七点四十在会议室开会。木主席问开啥会。办公室主任说是开稳定会。人不能闲,闲了就生事,无事生非。这阵子好几个没有一肩挑的村的书记和村长闹别扭不说,还有好几个村的伙着告村干部。据了解,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想乱中得益。木主席说没这么严重吧。办公室主任说,路书记相当恼火。

女人刷完了碗筷,就去了多才家。福多才的家和福满楼家是前后屋。福多才去年得了肝癌死了,落下一旋眼饥荒。福多才的老婆杏花过去是在城里洗头的,长得十分漂亮。杏花的洗头店就在多才干活的工地边上。福多才三日两头往那地方跑,让杏花给他洗头,三洗二洗就洗卜了感情。包工头老秦说,这种女人玩玩可以,可千万不能娶了当老婆。多才说,《今古奇观》上有个卖油郎独占花魁,我就是卖油郎,我也要独占花魁。工程完了后,福多才就领着杏花回了家,那时杏花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会议没开就有股火药味,平日会前都拿了妇联主席开玩笑,说的都是裤腰带以下的事。激烈时还动手动脚的,妇联主席还在哺乳期,急了敢掏出大乳房用旺盛的乳汁当武器。今晚都缄口不言,抓耳挠腮的一脸严肃。

夏镇长说,镇里研究这方面问题找木主席,换届选举的事由他全权负责。福满楼回到家,女人就过来了。端上一杯奶,两片桃酥,一个煎荷包蛋,福满楼端起奶来刚喝了一口,女人就问,路书记是怎么说的?福满楼说,他让咱承认刘福贵的合法地位,那个章咱先掌着。女人说,承认了他的合法地位,那个章在你手里就呆不长,是山后的雪,是早天晚天的事。福满楼抹了一把嘴说,娘的,话又说回来了,咱又不是皇上,尧王庄也不是咱祖上种下的,什么时候撵下台去,什么时候算吊完。女人白了福满楼一眼说,承认归承认,但有一条,他大舅的会计不能丢!福满楼说,可他连个村委会都没进,这个上边有规定,村会计必须是村委成员,娘的。女人说,这些年上边三番二次来查账,不多亏了他大舅,换上别人,早把你给卖了。福满楼被那个荷包蛋噎了一口,打了一个隔,眼一白瞪,喝了一口水说,娘的,换上别人怎么了,咱又没贪没占,谁当咱也不怕。女人说,不论怎么说,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千实权,万实权,会计才是真实权。他赵红亮就是省油的灯?换上赵红亮,他和刘福贵是一通鼻的,尧王庄就成了福贵公司。福满楼站起来对女人说,你别胡叨叨了,这些道理我比你懂。女人把奶杯、碟子端下去,福满楼往沙发上一躺,就考虑着怎样先把刘福贵他们稳住。

路书记黑着脸,他环视了一圈,直奔主题说,这阵子咱清水镇很不稳定,村民斗干部,干部斗干部,成了风了。问题在哪里?就在我们班子里,有些同志身为镇领导说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话,甚至感情用事。想进步要通过正当渠道,团结出干部。我们是领导,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群众影响很大。有人说,我和福满楼是一个鼻孔出气,和荣子王书记只差穿一条裤子,什么话!路书记说到这里就拍了桌子,把茶杯的水都溅出来了。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村干部白天黑夜不容易,我们的工作是谁给干的?是村干部。我们不爱护他们谁爱护,我们不理解谁理解?特别是这次落选的支部书记,很是憋气,柳家庄新上任的村长,就能把书记的车给封了。还有山子村,刚上任就查书记的账,这还了得。这股风非刹不可!别他妈的选上个村主任就无法无天了,跟支部书记公开叫套,要说了算。说是法律规定的。要说依法,什么法也敌不过宪法,宪法第一条就确定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有些村主任动不动就拿着村民组织法压人。自己站不好位置,置党的领导于不顾。说完就拿眼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夏镇长和木主席身上。最后路书记让大家发表意见,可是一个说的也没有。路书记说的这些话,其他的领导都心里有数,都抿着嘴笑着装糊涂。

这一天,刘福贵他们也来到镇大院,办公室主任说路书记去城里开会了。话没说完,夏镇长就过来了。刘福贵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有事找你。夏镇长说,我城里还有个会。于得水说,我知道你是怕沾了事身上,路书记有会,你也有会,今天我们偏要找你,让你给我们作证,看看我们到底作弊没作弊,如果没作弊我们就要例行权力,不能让招商引资到嘴的肥肉又掉了。

晚上刘福贵和他的女人正斗着嘴戳七弄八地调情,电话就响了,是守门人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瓮声瓮气地说,福书记让你过来一趟。刘福贵就拿腔拿调地说,等一会儿我还有事。说完就朝女人笑。

小保姆一进来,福满楼就站起来告辞。

刘福贵一到福满楼的办公室,福满楼把嘴朝沙发努了努,示意刘福贵坐下,说,你刘福贵本事不小能找路书记了,让路书记压我。刘福贵心里就骂,你个狗日的能找,我为什么不能找。只要有东西,省委书记也能见上。

路平安说,你也别乱猜疑,你修了一条村大街,不是有人告你贪了十几万吗?这个事你可要慎重,真是招商引资你不能拦挡,县里讲得很严肃,在招商引资上,不换思想就换人。如果捅到上边去,这个话谁也不好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乱来。

福满楼把那份盖上大红章子的合同书放在桌面上说,领导发话咱就办。刘福贵就知道福满楼是在卖乖,找台阶儿下。福满楼说,这个合同我看了,既然你们村委会同意了,我也就不提什么意见了,娘的,不过在分红这一块上,用发展的眼光看,下一步这里修上铁路,高速路,这地价可不只是这么个数。刘福贵知道福满楼在胡诌乱扯,就只打哈哈不搭言。说了一会儿,福满楼把话一转,说,这次我听领导的,我承认你们村委会是合法的,稳定压倒一切么,只有安定团结,才能发展经济。刘福贵点头称是,他琢磨着这个老狐狸下边肯定还会有话。

路书记说,你放心,只要你别太过分,党委还是支持你的。福满楼说,昨天,他刘福贵私下里做了一笔交易,还美其名曰招商引资。谁知道他得了那个贾老板多少好处。姓贾的是什么东西,骗子,走私犯,流氓。他一上台就想捞外快,没门。

果不其然,福满楼给刘福贵续了水,回到沙发上说,不过我也有个要求,就是小孩他舅这个会计的事。他看了一眼刘福贵说,他也跟着我干了二十多年了,精通业务,是镇上的铁算盘,为人也正直,我已对路书记说了路书记也点了头,就让他先干着,会计这个角色不是谁都能干的,下一步费改税更他娘的麻烦,换上赵红亮一时也挺不起把子来。

福满楼说,路书记,我也这么想,可是换了别人我也许能这么做,这个刘福贵阴奉阳违,笑里藏刀,一肚子坏心眼子。他还说要彼可取而代之。路书记,你最了解我了,我当书记时尧王庄是个什么样子,穷得逼打光光,吊摇铃,现在刚有个模样了,娘的,他刘福贵就从峨眉山上下来抢胜利果实。我不甘心呀!福满楼说着眼泪溢出眼眶。

刘福贵故做思考状说,上边有规定,会计必须是村委会成、成员,他舅不是村委会成员,这不违反规定?福满楼翻了翻眼皮,看了看刘福贵说,娘的,什么规定不规定的,法律还不是人定的,政策政策政了才策,规定规定规了才定。刘福贵知道福满楼是在跟自己狡辩,也不便多说,就说,这是个大事,需集体研究研究。福满楼说,娘的,你也别拿着鸡毛当令箭,给你鼻子你就想上脸,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最后又不硬不软地抛出一句,你看着办吧,啊!

路平安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说,老福同志,干工作要注意工作方法。还有那个口头禅,动不动在会上就说,我福满楼铡草,决定一切,别沙窝里拣了梨核子,只知脆,不知牙掺。福满楼点头称是。路书记说,要搞好团结,既然刘福贵是合法的村主任,你就不要跟他再别扭下去了。刘福贵年轻,又有经济头脑,让他给你拉边套,也不一定是个坏事。

福满楼的女人刚来到多才家,乡村医生刚打完针出去,女人看得出杏花的面色红润,就知道是俩人刚办完那事。杏花半躺在沙发上,一副墉墉懒懒的样子,她握了遥控器,胡乱搜索着电视节目,福满楼的女人看到画面上一辆外国马车拉着一些旅客正在接受一群士兵的检查。女人问,看的什么电视?杏花说,是《羊脂球》。女人又问,羊脂球是什么?杏花说,羊脂球是一妓女。我在中学读过这篇课文,挺好。女人问,这阵子于得水没来?杏花说,当了官了还来。这回儿贴上刘福贵了。女人说,他不是贴刘福贵,他是贴那姓齐的小妖精。

路书记笑了笑说,不是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吗。对于一肩挑的事,有些村可以例外。上边都因人设职,一个村干部又不吃国粮多个少个都成。

于得水去年死了老婆,天天往杏花家跑,杏花嫌他又老又丑不肯就范。于得水说,别看我又丑又老,威信可高,过了年又民选,至少弄个村委当当,咱的老婆就是官太太。到那时我还不一定看上你。果不其然,于得水选上副主任就有意疏远杏花,这阵子乡村医生老范乘虚而入。有人劝老范小心点,于得水鬼心眼多,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乡村医生老范不服气。有人说等着瞧就行,好戏在后头。

福满楼说,路书记,你不说下一步书记村长一人兼吗?

女人说,不来正好,一个癫皮狗有什么可稀罕的,随风豆叶,这山看着那山高,这样的人不可交。有本事就交福贵这样的,你看福贵现在又有钱又有权,人长得也帅气。和这样的人睡一晚上,三生有幸!女人一边说,一边拿眼看杏花,有些像王婆子揣摩潘金莲。她看到杏花的双腮飞红,眼睛含情。杏花一笑说,可他是个正经人,可不和你家我二叔似的到处拈花惹草的,前段我也惹过他,他不上那个钩。女人说,算了吧,他不上什么钩,他有企图,正表现着当村长,他当然不上那个钩,现在当上村长了,你再勾引勾引看看他上不上那个钩。杏花说,我看他不是那种人。女人把嘴一撇说,是猫,就没有不吃腥的,他正经,不也把他公司的小会计弄大了肚子,到镇里流产,那小妖精差点送了命。

路平安笑着说,咱不说这些,你去帮着准备早饭,上午县里还有个会。女人一走,路平安说,老福呀,这种事,你光找我我也不好办,镇里敢动硬的?福满楼说,刘福贵这么张狂,我看就是镇上有人给撑腰,娘的。木主席和夏镇长就不是两个好东西,明明刘福贵是贿选,却当场宣布有效,幸灾乐祸,巴不得我早下台。我不是给你们挑拨离间,那姓夏的和姓木的,对你也不咋的。到处说你独裁霸道,他们出我的洋相,就是拆你的台。路平安说,老福同志,无原则的话,咱可不能乱说,说多了无益,不就是一个村主任吗,你这样硬顶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女人说,杏花,你不是常说你有本事吗,你如果把福贵那个了,您二叔说了,就把多才欠下的住院费给免了。村里还要开办桃花节,成立办公室,你去负责。杏花寻思了一会儿说,我尽力就是了。可空口无凭。女人说,这种事还有立字据的,我保证认账。杏花摇头。女人说好好好,我给你立。

这时,路书记的女人过来了,路书记的女人在镇医院妇科,是个闲差,一年接不了几个孩子。上班就扎堆拉家常,传授美容秘方,再就是看报喝开水,保养得比小保姆还年轻。她说,尧王庄是咋了,怎么选这么个人当村长,这些年他发了财,靠什么,靠掺杂使假,坑蒙拐骗,他把个姓齐的小会计弄大了肚子,大月份流产差点出了人命,这样的人也配当村长,真是换了世道,有钱的王八坐上席。

第二天刘福贵正在家跟齐冰儿安排工作,守门人打来电话说让刘福贵去拿村委会的钥匙。

一大早福满楼开着两半截来到路书记家,太阳才一竿子高。开门的是小保姆,小保姆长得水水灵灵的,留着个粗粗的大独辫子,就把福满楼领进客厅里,泡上了一杯茶,说,您坐着,我进去说一声。福满楼看着小保姆俨然是一副主人派头,挺胸昂头的,把对大乳房耸得高高的,颤悠悠的,怪馋人的。不一会儿路书记就睡眼惺松地出来了。他长得两头尖,中间粗,白白胖胖的,戴着副深度近视镜,像个日本翻译官。路书记脸色有些不好看,把近视镜往上托了托,问,又有啥事?福满楼说,你们承认的那个人在家逼着我下台。说完眼泡通红。

村委会是两间通屋,与支部书记福满楼的办公室中间隔着两间会议室。村委会办公室自从去年九月份村主任于秀莲被福满楼撵到流金沙场去当经理,门就一直没开过,名存实亡。

福满楼说着就气势汹汹地走了。一路上福满楼咽不下这口气,这么些年尧王庄还没有敢扳自己的手腕的。

刘福贵从守门人多肉肥厚的大手掌里接过钥匙,打开门,里面陈灰曝土的没个模样了。刘福贵在屋里走了一圈,踏上了一圈深深的脚印。这时福满楼倒背着手就进来了,瞅了一圈,说,让建筑队来刮刮涂料,再从村木器厂搬两张写字台,两把椅子,两个排椅,沙发就算了,娘的,老百姓也不讲个卫生,白糟蹋了。说完就开了一个条子让守门人去办。

刘福贵说,法律说得明白,村委会有决、决定村里重大事、事项的权力。福满楼说权力干权力,这个权你还没有资格,村委会要在党支部的领导下,这个法律上也有规定。刘福贵说,还是那句老话,误了招、招商引资看谁能担当得起。福满楼眼一瞪说,你别拿大奶子吓唬我,我福满楼不吃这一套。说真的,老子不怕。说完话起来要走。刘福贵憋不住了说,只要你给我们盖、盖上章子,我们两来无、无事,不然的话,我就找个地方问问。福满楼说,你就到国务院我也不怕。哼!

经过涂刮防瓷涂料,翻新版面,又新上了办公用具,刘福贵从公司里搬来一棵发财树,两棵巴西木,四棵兰花,这时的村委会就很像个村委会样子了。完工的当天晚上,刘福贵就通知委员们来村委会开会议事。

福满楼说,娘的,什么事还没说明白?抛开支部自行其是,没门!我现在还是支部书记,还是党领导一切。

三月天长,吃过晚饭,太阳刚刚落山,余辉把尧王庄泅染得红通通的。刘福贵夹拿着两条烟,一斤茶叶,从杏花门口走。杏花倚在门框上,歇着一条腿,披了一身霞光,磕着瓜子,有意吐了刘福贵脸上一枚。刘福贵没理她,反而加快了脚步。杏花说,福贵哥,过来坐坐,我又不是老虎,又不吃人,难道我就这么让你嫌吗?刘福贵闻到从杏花嘴里和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心里也动。这种风月场上的女人,天生就有勾魂的魅力。可是时候不对,刘福贵就说,杏花,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年纪轻轻的还不嫁人,还靠到何年是个头,净惹是生非的。我看得水就很好,跟着这人是福气。开上个小饭店,你主内他主外。杏花说,好,你怎么不把齐冰儿说给他,他是看上了齐冰儿。还好,好个屁,他老婆不是让他给气死的。这个村里我谁也看不上,就看上你。刘福贵说,我刚选上村、村长,有不少眼睛正在暗处瞅、瞅着我,咱是一村之长,不、不行。杏花说,你别假正经了,现在谁还在乎这个,国家干部都不在乎,还差个鸟村长了,这年头当了村干部也没多少油水,不干这个干什么?不干白不干。要真关心我,就过来帮我打个谱儿,看看我该怎么办!说着杏花就拿手去拉,刘福贵一闪说,我还有事,就慌慌张张地逃了。杏花说,你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刘福贵说,不干啥,就是想要你给盖、盖个章。

大家一到,福满楼就提了一条烟,一斤茶叶来了,进门就坐在正面的排椅上,让周小梅把茶泡了让大家尝尝,周小梅就测碗泡茶。茶是好茶,清香四溢,可惜庄户人喝不出个味道来。福满楼就面带笑容,又把烟拆开扔给每人一盒,剩下的放在刘福贵的写字台上。烟也是好烟,八喜烟,一盒就是七八元,顶红金的一条子。福满楼等着有人夸这好茶好烟,可大家弄好不说。福满楼就说,就这么个条件,先凑和着,等发展了,再正儿八经地装修装修。看看没人接话,又说,等过几天请新班子喝酒。村委会成员还是没有搭腔的。福满楼抽了一支烟,就站起来说,有事你们研究,你们研究。说完就半瓶子醋似的走一了。

福满楼把脸一变,把刘福贵一拨拉,凶巴巴地问,娘的,你要干啥?

村委会一开就陷人僵局。刘福贵把镇上和福满楼想让于得义再干一届村会计的事一说,张承包第一个站起来反对说,会计这个岗位太重要了,不能再用福满楼的人,他福满楼敢乱花钱,就是靠着他握着财权,这个财权不能让他的人握,他舅子不是村委会的人,上边有规定,会计得让村委成员来干。

刘福贵挡住福满楼说,这个合同对方急着签。

承包的意见,我同意。于得水和于得义是叔兄弟,不远。于得水看到于得义成天吃香喝辣的,瞧不起自己,就暗自发誓,等哪天说了算,就撤于得义的会计。这一天机会到了。

福满楼把葱白拔出来往地上一扔,再踩上一只脚,踩粘了,仿佛那葱白就是刘福贵,又骂了一声娘的,我说不行就不行。一踩一骂,把刘福贵踩出了一腔怒火。可又恼不得,仍面带笑容,脸色却有些发青。

刘福贵难为情地说,如果于得义不当会计,福满楼就不交公章。村委会就是个空、空架子。张承包说,不交就不交,交了管个屁用?刘福贵说,先把印章拿到手再、再说,到那时再、再把会计的权收回来。张承包说,如果于得义当了会计,咱这个村委会就是个傀儡政权。你如果让他当会计,我就退出村委会。你个刘福贵,全村老百姓都指望着你主持个正义,没想到你是个势利小人。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章子,你想想这么干,章子握在咱手里又有啥意思,还不是聋子耳朵----摆设。章子他不给咱不怕,还有镇里县里,我就不信斗不过个福满楼,邪能压正?

第二天傍近中午,刘福贵和于得水又去找福满楼。福满楼说还没考虑成熟。刘福贵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村委商量好了,决定把这个合同签了。刘福贵说着就把那份合同递过去了。福满楼铁着个脸不接。半天冒出一句话,说,不行。说完站起来要走。刘福贵说,您说为什么不、不行?

之后,会抽烟不会抽烟的都一个劲鼓烟,把周小梅呛得一个劲咳嗽。刘福贵又问怎么着。于得水站起来说,睡觉,家去日老婆,你看着怎么办好怎么办。张承包说,哥,嫂子没了,你家去日谁。于得水说,咱现在当官了,爱日谁就日谁。说完扬长而去。于得水一走,张承包瞅了刘福贵一眼也拉着赵红亮走了。剩下周小梅和刘福贵。刘福贵低着头一个劲抽烟,周小梅把刘福贵的烟夺出来扔了说,你不想活了,我们还不想死呢,走去我家坐坐,那挨千刀的又领着那个浪厌去南方了。刘福贵望了望满怀希望的周小梅说,天不、不早了,改、改天再去吧。

福满楼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你的诺言是个屁,招不招让我考虑考虑。刘福贵说,那好,您考虑着,我们接着开个会研究研究。福满楼说,不是研究了吗?刘福贵说,那不叫研究叫议、议、议,您书记不同意,俺们不敢研究。福满楼心里暗笑,狗日的玩老子,还毛嫩点。

会议不欢而散。

刘福贵夹着个脸跟着福满楼进了办公室,于得水紧跟其后,福满楼喝了一口茶水,吐出口里的茶叶,翻眼看了看刘福贵,就把眼光盯在于得水脸上,把于得水盯得低了头不再看他。福满楼跷起二郎腿问,娘的,又什么事?刘福贵笑嘻嘻地说,你不是愁咱村的招商引资任务吗,我有个同学,想在村西办个加、加油站。福满楼斩钉截铁地说,不行,那地方早有人了。刘福贵知道福满楼是瞎惜的胡弄他,说福书记这可是个机会,过了这店就没有那个宿。失去了这个机会,你我都担当不起,招商引资可是当务之、之急,你再考虑考虑,要以大局为重,这个商引过来每年村里就可以白见三、三十万。老少爷们什么费用也不用交了。这也是我向老少爷们许下的诺言。

夜色沉沉,刘福贵走在村街上想哭,正想着,就被一个人一下子拉进大门,把刘福贵吓出一身冷汗,刚要喊就被一只香喷喷的嫩手捂住了嘴巴。

随着一声"娘的放屁,谁说我不来了",福满楼就披着黑茄克,迈着个四方步,底气十足地晃呀晃地过来了。于得水一看福满楼耳朵里塞着一根葱白,就差点笑出声来。福满楼目空一切地打开自己的办公室,端着个高档不锈钢磁化杯出来了,守门人赶紧接过那个大磁化杯,放在茶几上,倒人开水。

你、你、你要干、干啥?!

第二天,刘福贵和于得水就来到福满楼的办公室,坐在大排椅上等着书记福满楼。正是乍暖还寒季节,办公室里冷冷清清,显得有些沉闷。五大三粗的看门人白了刘福贵和于得水一眼,说,福书记今天不来了,牙痛!刘福贵不说话。守门人说,不来了,要来早就来了。

杏花披着湿挽滚的头发,小声说,找你有事!

张承包说到激动处,把袖子一搭说,走,找他讲理去。咱受不了这窝囊气!刘福贵看看大家的情绪上来了,打着哈哈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嘛,福满楼也不是个糊涂人,过过这阵子再说。张承包说,呸!再过三年又要换届了。刘福贵说,好了好了,他福满楼要是再不觉悟再说,千万不能动硬的。福满楼怎么说也是尧王庄的功、功臣,明天我和得水再找他请示。今后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我们的工作怎么说也是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开展。

刘福贵转身要走,杏花一把捉住了刘福贵说,你要走,我就喊人。刘福贵脑海中马上闪过一个可怕念头。他提醒自己对待这曲精心策划的阴谋,必须慎重,决不能草率。一时的欢乐,必定付出沉重的代价。

赵红亮也来了情绪,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他欺人太甚!

你、你要干、干啥?!

酒过三巡,刘福贵就给张承包使眼色,张承包会意,抹了抹油嘴愤愤地说,咱这算是哪码子事呢?他福满楼说咱是伪政府,我看是流亡政府!办公室不给,章子不给,这个问题得早解决,拖着不是个办法。名不正,言不顺的,这算哪码子事呢!他福满楼还要铡一辈子草,撅一辈子他娘的旋?狗日的。

找你有事,走,跟我到屋里来。杏花像对待俘虏那样,低声命令道。刘福贵只好顺服地跟在杏花的身后,穿过天井,穿过堂屋,最后来到她的卧室。卧室内灯光通明而前后窗却被厚重的金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茶几上摆了一盘草毒,在灯光下鲜活透亮,风情万种。杏花显然是刚刚沐浴过,像刚出水的芙蓉,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后,她穿了件大红风衣,草率而闲散地扣了几个扣子,脚上拱了一双精致的高跟拖鞋。来到卧室,杏花朝刘福贵梨窝浅笑,随之那件风衣便像一道彩虹,魔幻一般的滑落下去了。里面一丝不挂。杳花一个鲤鱼打挺,跌落在铺着猩红毛毯的沙发床上,身体像一条大白鱼一样随之在床上弹了一跳,哮声哮气地说,来呀,你还愣着干啥?傻瓜!刘福贵一看,心想世上还有这么白的女人,比齐冰儿还白十倍。真是天生的尤物呀。刘福贵身上随之热血沸腾,心跳加快,嗓子眼都麻木了。可另一个刘福贵始终提醒着他不动。动了福满楼借题发挥不说,于得水也会跟他翻脸。前几天于得水骂乡村医生是老虎窝里啃骨头,一拳打青了他的眼眶子,乡村医生是福满楼的人,正忙着请人写状子。为这事刘福贵还批评了于得水。刘福贵转身要走,杏花咯咯地笑了,说,你就别犯傻了,大门、屋门我都上了锁了,今晚你是走不出这个房子的。刘福贵走出卧室一拉房门,门上结结实实地上了一把五星牌的大锁。刘福贵回到卧室,杏花抓了一串钥匙,正吃吃地向他笑,说,来吧,你给我开锁,我就给你开锁!刘福贵想,看来今晚是离不开这地方了,说,我、我弄----。杏花说,弄就快上来。刘福贵说,我弄不明白,你到、到底是为了啥?是不是福、福、福满楼让你干的,好让我跟得水结、结仇?鹏蚌相、相争,渔翁得利。杏花一笑说,你只猜对了一半。刘福贵说,而另一半就是为、为了钱,是不?杏花笑着说,我不告诉你,你猜。刘福贵说,你这样不、不好----。杏花说,你好。大男小女都知道这个理儿,可到时候就是过不了女人这道坎。你过了吗,你不是也把齐冰儿弄大了肚子吗?假正经。说完杏花就掩着嘴,扑咏一声笑了。

刘福贵说办正事要严肃,不要嘻皮笑脸的。大家都敛了笑容装模作样地思考。过了一会儿,都说行,没意见。剩下的时间就是喝水啧瓜子,说些黄段子。刘福贵又把那天在车上那个歇后语说了一遍,让大家猜。张承包是歇后语的好手,没等刘福贵说完他就把底抖了,笑完后都拿眼看于得水。看看天色不早了,张承包说,我提议今晚由村长请客,一是新班子成立,二是招商引资已定。其他人都说这个主意好。刘福贵就顺水推舟说,好好好,这次就我请,下次于得水请,说完就让小齐去准备。于得水说卜次让张承包请,有钱的先请,张承包说行,谁不知你是属母狗子厌的,只许进不许出。饭局就设在福贵公司小伙房,酒是好酒,西武春,菜是四大件,一盆炖家鸡,一盆炖绘鱼,一盆猪杂碎,一条烤羊腿。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杏花又说,问题我已经跟你讲明了,上不上床办不办是你自己的事,你个榆木脑袋,自古英雄爱江山,更爱美人,你何不将计就计,亏你还是个男人。上来吧,我屋里又没安摄像......

这时,小齐就提着个暖瓶进来了,一个一个地续水,续到于得水这地方,于得水就趁机用胳膊碰小齐的脏沟。刘福贵看得明白,说,于得水,说说。于得水一愣,暖瓶的水就浇在他手上了,于得水被烫得直吹手,全场都哈哈大笑,周小梅也笑了,小齐也笑了。

第二天,刘福贵来到村委会,心里气得闷闷的,刚坐定,守门人就过来了,说是福书记有请。刘福贵没好气地说,先让他等着。声调中有股火药味。守门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说,有气别往我身上撒,找福书记出。

张承包是兴创建筑队的包工头。上小学时,他爹让老师给起个跟形势又吉利的名字。那时候农村正在进行家庭联产承包,老师就整着眉琢磨了一会儿说就叫张承包,他爹连连称好。张承包上学不中用,初中没上完就下来,跟着镇上的建筑队当小工,偷了武艺,硬了翅膀就拉起了一支子队伍。张承包挠着板寸头说,什么股什么红,招商引资俺们可是狗厌里贴对联----没门。能完成任务就不错了,还问行不行,这些事你懂,你看着行就行。张承包快人快语,第一个表态。

刘福贵来到福满楼办公室,看到福满楼那张满是皱纹的笑脸,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像砸一个核桃那样。福满楼笑着问,昨晚上研究得怎么样了?刘福贵翻了翻眼问,你觉、觉着呢?福满楼笑着说,我觉着问题不大,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还不是你一句话。刘福贵说,大家都不同、同意。

刘福贵红着脸,两手抱着个杯,看了一圈,清了清嗓子说,今天下午咱开个村委会,主要研究研究招商引资,现在最头痛的就是招、招商引资,咱一个吊农民,两眼乌黑,到哪里去招。镇里给了100万的任务,咋招法都议议。张承包说,招个屁,咱种好地就行了,咱能招还要些党政干部干什么。刘福贵说,咱新班子刚上任,说什么也要给老少爷们办点实事。这几天我就忙这个事。我和于得水刚把贾老板送走,贾老板来看了西路口那块地,初步同意合资建一个加油站,他出资,咱出地,五五分成,大家议议怎么样?

福满楼兀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娘的,娘的,还说拥护领导,这么点事都不给面子,还有什么话说?本来我想把这个权放了,现在看这个权不能放。福满楼悻悻地拉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村委会公章的盒子在空中晃了晃说,这个东西不给你,你的权力就是个屁!福满楼把那个东西放在抽屉里,叭的一声卜了锁,说,别看我给你们安排了办公室,上了新皮新色的办公用具,娘的,我实话告诉你,人是一句话,神是一灶香。三多!守门人应声过来问,咋了叔?福满楼说,找把链子锁,把办公室锁了。我让些狗日的人模狗样的来办公。尧王庄姓福不姓刘。

福贵公司会议室在二楼,装修得很精致。刘福贵和于得水坐在椭圆桌的正面喝水抽烟。不一会儿张承包和赵红亮就来了。周小梅一直没来。张承包说,这个周小梅,是不是又去找福满楼了。刘福贵说,张承包你说话可要注意,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张承包不服气地说,什么利于团结不利于团结,这阵子我看周小梅的情绪就不对,这个会要是福满楼主持,她早就浪张着来了。于得水说,听说这阵正跟他对象闹离婚。她对象在城里养着二奶。正说着周小梅就进来了,眼泡红红的。于得水只好眼顾左右而言他。

好来!守门人幸灾乐祸,从自己摩托车上摘下一把大锁,咔地就把村委会办公室给锁上了。

一二把手定了,刘福贵说,得开个村委会共同研究研究,这事光咱俩同意也不行,研究研究可又没个场所。于得水寻思了一会儿说,你公司的会议室就很好,有空调,还有漂亮小姐招待,有情绪。就在你公司的会议室研究好了。

刘福贵翻眼看了看福满楼问,你、你说完没有,你说完了我也说、说几句。福书记,你先别、别火,说实在的我还是愿、愿意让得义当会、会计的,得义干了二十多年的会计一,有经验,让他带带赵红亮,平稳过渡,可是下半夜,我的主意就变、变了,你想知道我的主意为什么变、变的吗?

路上于得水对刘福贵说,这家伙掏天摸葫芦,不大地道。刘福贵说,这人就这德性,外号叫采花大盗,上初中时就好色。于得水就涎着脸皮说,人,没有不色的,孔子日,食色性也。说完就问小齐。小齐说,俺不知道。刘福贵知道于得水是在小齐面前卖弄学问,心想一个快到爷爷分上的人了,还老不出息,想到这里就说,我说个歇后语你们猜。小齐问啥歇后语。于得水知道刘福贵又吃醋了,肯定没好话。刘福贵说柿子掉在鸡窝、窝里,猜。小齐猜这猜那,都不对,于得水知道可就是不说,三猜二猜就到了家。下车时于得水有些恋恋不舍。

刘福贵一停,福满楼小眼睛滴溜溜瞅着刘福贵,猜测他下半夜起了什么变故。刘福贵说,你锁、锁门不要紧,这地方不馋人,我的包和水杯还在里面,你让三多给我拿出来。锁门容易,敞门难、难啊!

中饭是在县城一家比较高档的酒店吃的。齐冰儿也在,三杯酒落肚,贾大宏就瞪着个色眼,说些荤话,三说两说就要动手。刘福贵怕他下了原形就给找了个小姐,安顿好之后,就匆匆地走了。

福满楼浑身发抖,指着刘福贵说,娘的,你目中无人。

来到十字路口,贾大宏下了车假模假样地看了看,说,地方确是个好地方,就在这里上个大型加油站,暂定150万,你出地,我出资,五五分成。签好协议,先给你50万元。刘福贵高兴地说一言为定。

守门人把提包和水杯没好气地递给刘福贵。刘福贵提了提包,端着水杯板着脸扬长而去。

这层意思刘福贵当然明白,就叫上齐冰儿全程陪同,先看公路边上那块地,齐冰儿一上车,贾大宏就一下子搂了齐冰儿说,宝贝你想死我了。齐冰儿也顺水推舟送个人情说,你也想死我了。俩人就打情骂俏。刘福贵坐在前座上回头笑着说,不要太过、过分,要注意点影响。

福满楼一直追到门外,刘福贵娘的,你个狗杂种,你把话给我说明白。福满楼顺手抄起桌上的磁化杯,当地摔在地板上。回头对着三多吼,你给我滚。把三多吓得一愣怔。

二月二这天,上午十点多钟,贾大宏就坐着奔驰以X)来到福贵公司,一见齐冰儿就挤眉弄眼。齐冰儿是刘福贵的一个远房亲戚,本县经济学校毕业,来给刘福贵当办公室主任,长得像宋祖英,自来笑,两个酒窝,人见人爱。去年贾大宏见了两眼直勾勾的,当着刘福贵的面半真半假地说她是明珠暗投,在一个破烂公司没出息,去我公司任公关部经理,月薪2000元。齐冰儿可不是那种这山看着那山高的人,就婉言谢绝了。贾大宏弄不到齐冰儿他不死心。他想他看上的女人没有弄不到手的。前年贾大宏喝多了酒对刘福贵说,要想女人跟你一心,必须把她弄了。贾大宏后悔吐了这个实招给刘福贵。

刘福贵走在村街上,迎面碰上于得水,于得水从木器加工厂拉了一架子车桌椅条凳。于得水黑着脸对刘福贵说,刘福贵我要退出村委会。丢人。刘福贵一惊问,咋、咋了?于得水说,咋,你知道。刘福贵说,不就是为一个会计?

第二天,刘福贵去找于得水拿主意,于得水在家里盖南屋,准备着桃花节开个旅馆,捞城里人一把。听了刘福贵一说,眼睛一闭,眉头一皱,摇头晃脑地说,村西那两条国道的十字路,不是有人想上加油站吗?就把那块地给他,准看得中。咱要是有钱,咱也上个加油站。刘福贵拍了一把于得水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呢。成,我这就打电话告诉他。你老哥行。

于得水说,你就别装憨了,全村人都传开了,我说刘福贵呀刘福贵,你真不愧为是个收破烂的,破铜烂铁,破鞋打掌子你都收。刘福贵一听急红了眼说,走、走、走、去你家说,这里不是说、说话的地方。

刘福贵回到家,手机就响了,那边说,什么事你说吧,要抓紧,我还有个约会。刘福贵说,让老少爷们派了孙,选我当村主任,刚当上就有个100万的引、引资任务,你我是老同学,这个任务我就赖也赖着你了。你不是说有什么困难找你吗。那边说,你赖我也白搭,早干什么来,你当项目是把土?哎,刘福贵,你的结巴什么时候好的?刘福贵说,早就好了,你也不关心老同学。那边说有小齐关心就行了。刘福贵说,投资,你先应承下来,上不上到时候过了这关再说,这些年你这里吃那里喝的,上了几个项目?那边说,小齐还在那里干?刘福贵说在。那边说,那好,过几天我过去看看再议。

来到于得水家,刘福贵帮着把桌椅条凳摆明白,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张便笺,说,得水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昨天晚上我是在杏花家呆、呆了一夜,那是被逼迫无、无奈,我、我知道杏花早晚是你、你的人,朋友妻不、不能欺,要死我也没干。于得水说,到嘴的肉还有不吃的?刘福贵说,不、不说了不说了,一一时半刹说、说不明白。这、这一切都、都是福满楼的阴谋,这是福满楼使的一、一石两鸟之计,离、离间你我的关系,削弱我们的力量。

贾大宏是赵县的烟贩子,是刘福贵的同学,前些年,靠走私烟发了大财,谁也不知他有多少钱,财大气粗的,老婆换了三四个,现在正忙着到处投资,被那些让招商引资急红了眼的当爷供着。手机一通,刘福贵就说,我是刘福贵呀,还没睡?那边说,还没,我没有你那福气,吃了饭就搂着女人睡觉。我就在你们县里,县里的领导正陪我吃饭。刘福贵说,都九点了,还吃个鸡、鸡巴饭。是不是又跟小姐吃饭?那边说,没没。有要紧的事。再过十分钟,我给你打过去。

于得水接过那张便笺看了看说,这狗日的,怎么使出这么卑鄙的伎俩。刘福贵说,他这是狗急跳墙,他这是害人害自己,到时候咱就把这下作事公布于众,还让他人模狗样的,小人。刚才我和他为会计的事又闹、闹翻了,他把办公室都给锁了,锁得好,咱就倚着这事上去找。走,去我公司商量、商量怎么搞。

春雨过后,从夹河飘来的雾,湿渡辘的带着一些麦苗的香味儿。刘福贵心事重重地走在村路上,心里很不踏实。心想,当务之急是弄点实事让福满楼看看,让老少爷们看看,也让镇里看看,到时候就依不得你福满楼了。现在捐款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现在吃香的是招商引资。对,就招商引资。想到这里,刘福贵就掏出手机拨通了贾大宏的电话。

于得水还是将信将疑。路上于得水又问刘福贵到底办没办?刘福贵指天发誓说,于哥你放、放心,你喜欢的东西,我是不会动的,朋友妻不能欺,不过你要真爱杏花就马上明媒正娶,别吃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梦里都想齐冰儿。要想吃独的,就得有法、法律保护,你一拳打了老范的眼,幸亏打偏了,要是打正了,你这主任想当也没、没辙了。说到这里于得水就味的笑了,刘福贵还认为他笑的是老范,其实他笑的是齐冰儿,昨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把齐冰儿给办了,那受用劲就别提了。

正说着,福满楼的女人就擦着手过来了。一边给刘福贵续水一边给福满楼使眼色,抓起管帚扫炕。福满楼会意,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福满楼打了个哈欠,就脱鞋上炕。

村委会办公室被福满楼一把锁封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张承包、赵红亮都来到福贵公司,还有张承包他爹,赵红亮的娘,他们都在福贵公司的院子里骂骂咧咧的。刘福贵和于得水一到,张承包从院子那堆废铜烂铁中找出一把老虎钳,挥了挥说,他福满楼欺人太甚,走,把那门给砸了。刘福贵一把夺下张承包手中的老虎钳,往地上当郎一扔,说,你就知道来、来硬的,福满楼就指望着你去砸。

刘福贵笑着说,贿选?过年还有不请客的?我不过是把这些年对我,有恩的人,请着吃了顿饭,您老不也是请着吃了好几顿吗?这个年头,生活好了,谁还缺那、那顿饭呢?

刘福贵从屋里拿出一个照相机,往张承包的手里一塞说,有本事去把那封了的门口拍、拍下来。张承包把手一甩说,拍下来好干个鸟呢?福满楼他上边有人,这些年他拿着公家的东西,早把些狗日的喂饱了,不动硬的不行。刘福贵说,叫你拍你就拍,你就知道吊硬,硬你还硬、硬过派出所,真是头脑简单。

你说得好听,福满楼狠狠地说,你的阴谋诡计我知道!娘的,你不要在这里花言巧语,怪不得人家说结巴心眼多,年前你就串通着拉票,别人说,我不信,我觉着你做不出这事,这回我信了,我让你骗了,糊弄了。我混。

张承包就提了照相机,好不情愿地去了村委会大院。一到村委会大院,守门人就从传达室出来了问,你来咋?张承包说,我是民兵连长,我爱咋就咋。守门人把嘴一撇说,自封的连长不算数,我听书记的。说完把身子横在大门口。张承包是个大块头,一身力气,挽了袖子要下手,这时福满楼从办公室里出来,骂道,滚开大波,谁让你多管闲事。本来大波就怕张承包,福满楼一说,他赶紧找了个台阶下。我听我叔的,别人的话是屁。张承包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拍了照片,提着个照相机就回到了刘福贵的公司。刘福贵说,这就是证据,玩政治靠的是脑子,不是力气。

刘福贵喝了一口水又说,其实,这个鸡巴官,我也不愿意当,我还没看到您老,遭得那份子驴、驴罪?里外不是人。可老少爷们选了我,我不干能行?你我不成了尧王庄的罪人?

水清镇这阵子各项工作很有起色,招商引资在全县排名第二,县委书记在全县招商引资大会上点名表扬路书记,说,有人说水清镇拿女人招商引资。我不管白猫黑猫,拿着老鼠就是好猫。邓小平同志的三个有利于到什么时候也不过时。

福满楼气愤地说,去去去,我怕个鸟。

星期天下午没事,路书记心里就挺舒坦的。他吃过中午饭,眯了一觉,神清气爽的,正好夏镇长端着个玻璃杯从他门前走过,他就约夏镇长杀几把。杀杀他的锐气。

刘福贵打着哈哈说,福书记您就别、别开玩笑了,镇里县里都说算数,就您说不算数?正儿A经的选举,谁也不敢去违法。政治文、文明,现在上边抓得紧。福满楼说,我告诉你刘福贵,别在我面前讲法,讲什么文明。尧王庄我就是法!刘福贵打着哈哈说,我知道您在尧王庄就是法,老少爷们选上我,你不用,对老少爷们也不好交待,这样做降、降你的威信!

第一局双方握手言和。第二盘刚刚开局,办公室主任就过来了,说尧王庄刘福贵要见您,在外边候着。路书记低着头把手一摆说,不见,成天狗撕猫咬的,狗咬狗两嘴毛,清官难断家务事。没多时办公室主任就过来了,说,刘福贵说了,如果镇里不管他就去县里找陈副县长。路书记说,让他去找,陈县长过时了。办公室主任一出门,路书记又把他叫回来了说,真他妈的麻烦透了,让他们过来吧。

福满楼又翻了翻眼皮说,什么新班子?娘的,这次选的不算数!过几天再重选。镇里正研究着,有人捣鬼,县里还要抓典型呢。

刘福贵一进来,路书记把杆车啪地安在河崖上,说,你说吧那合同不是签了?刘福贵说,上边有、有规定,村会计必须是村委会成员,可福书记的舅子不是村委会成员,可福书记想、想让他继续干着。他说是您的意见?合同是签了,办公室也、也定了。路平安说,那你还又反映什么问题?刘福贵说,他想让他舅子于得义当会计,我琢磨着他是拉大旗做虎皮,给您抹、抹黑。我不同意,委员们不同意!今早上福书记就把村委会给上了锁。说于得义不干会计,就别指望着有、有地方办公。刘福贵说着就把那照片拿出来让路书记看,路书记只扫了一眼,两眼直盯着夏镇长的老将。刘福贵又说,这还不说,开始,福满楼到处说我是贿、贿选,这一招不成。又以5000元的代价,买通他侄媳妇杏花勾、勾引我,想让我和得水争风吃醋,借机搞臭我。路书记和夏镇长停止了下棋,路书记笑了,夏镇长也笑了。笑过之后,路平安说,福满楼干不出这个,也许是有人嫁祸于他。刘福贵拿出用尧王庄党支部便笺写的字据抖了抖,说,路书记夏、夏镇长你看、看这----是福书记他老婆亲手写的,有她的签名呢,你们调查,如果有假,我甘愿承担法律责任。就判我个诬、诬馅罪。路书记接过来看了看,一扔说,一看就是小儿科,纯是栽赃。

刘福贵持着头发说,这么点小事也犯、犯不上生这么大的气啊,一个村主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你的两条腿,一条枪。您可是干大事有大肚量的人。新班子不得力你再换。

路书记无心下棋,站起来在脸盆里洗了把手,抓过毛巾擦着手说,刘主任我不是批评你,我还是那句老话,从大的方面讲,我们要服从党的领导,从小的方面讲,福满楼是个老同志,对尧王庄的经济建设、脱贫致富做出了突出贡献,你刚当上村主任,凡事要多听听老同志的意见,要找好自己的位置,一个村会计谁干还不行,只要对工作有力。路书记回到沙发上坐下说,上次我在村主任会上讲得很明确,书记村长闹矛盾先找你村主任,想抛开党的领导自主当事,支部书记不答应,党委也不答应!早晚不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刘福贵赶紧上来打火,福满楼翻眼看了看刘福贵,推开刘福贵递过来的火,自己啪地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狠狠地咽下去。刘福贵看到福满楼七窍生烟,接着就是一阵咳嗽。

刘福贵毫不服气地说,路、路书记这么说,就是我、我刘福贵的不是了,如果你----不主持正义,我就去县里找个说法,在水清镇我是没地方说理。大不了我不当这个村主任,我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领着老、老少爷们多干点实事,我刘福贵不馋这个鸟、鸟官。

女人给刘福贵泡了一杯茶,就端着饭碗去了厨房。福满楼阴着脸,又拿眼看了看写字台上的那两条烟,说,别来这一套,两条烟收买不了我,你还是拿回去吧。.说着福满楼就掏出"大中华"。

路书记笑了笑说,刘主任你先别激动,我和夏镇长不是在这里专门听你的汇报吗?处理意见还没拿出来,怎么就说是不坚持正义呢?你先回去,我和夏镇长再研究个意见,到时候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女人赶忙打圆场说,这几天儿子媳妇闹别扭,说是要离婚,现在的人怎么这么没人味!没好了半年就下原形,他老子还没下台。

刘福贵站起来说,那我们就不、不打扰您了。

刘福贵就绞着手赖笑,嘴巴一哆嗦没说出话来。

刘福贵回到家,一泡尿还没撒完,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明天上午九点半,由镇里领导去尧王庄召开两委会,望按时与会。

刘福贵进门后把那两条烟放在写字台上,就指了福满楼耳朵里的葱白问,您这是咋了?福满楼隔着塑料袋看了看那两条烟,说,牙痛!娘的,让狗日的气的!

尧王庄有个传统,家家户户天井里栽杏,天井外栽桃,传说桃树可以避邪。两委会大院不走路的地方都种满了密密匝匝的桃树。三月桃花一开,整个村子就像一个大花园,像火,像雾,又像霞,引得蜂飞蝶舞的。去年福满楼受路书记启发,想以村子为中心,东西南北各扩出一百米地,建个万亩桃园,再设立个桃花节,用时髦的话来说叫观光农业,来拉动尧王庄的经济增长。本来今年福满楼想办一届试试,可这么狗撕猫咬地一搞,福满楼就顾不上了。福满楼正望着大院里的那一簇簇红得像火的桃花,夏镇长和木主席的车就进了大院。村委会办公室门上的摩托车锁已经撤掉,大敞四亮的。可刘福贵、于得水他们都蹲在外面,就是不进去,成心给福满楼难堪。周小梅坐在会议室里隔着窗户往这边看。

娘的,狗日的叫什么叫!福满楼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也不知是在骂人,还是骂狗。那狗受了呵斥,哼了一声就停止了叫声。福满楼打开门,看看刘福贵腋下夹着的黑东西说,娘的,进来吧。

夏镇长、木主席下了车,跟福满楼握了手,道了好,就走到刘福贵他们跟前说,村委会福贵主任留下就行,其他的先回去吧。于得水、赵红亮、张承包还有周小梅就没滋没味地走了。夏镇长问福满楼,那么,就在你屋里坐坐?福满楼说,行啊。

没多时刘福贵就听到有人踢踏踢踏向大门口走来。

他们来到福满楼办公室,夏镇长和木主席一左一右坐在西边的单人沙发上,福满楼坐在东边的三人沙发上,刘福贵就拖了一把椅子靠在北墙根坐下。福满楼让守门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茶筒,给夏镇长和木主席一人泡上一杯茶,自己就搂着个大水杯烯溜烯溜地喝水。

刘福贵说,病了我才、才来看看您。

福满楼大茶杯的茶,上下腾挪,鲜活嫩绿,清香四溢,直喝得刘福贵的嗓眼发干。

过了半天,福满楼才说,病了,睡下了。

夏镇长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喝了一口,说,对于尧王庄的问题,党委政府很重视,党委政府研究了个具体意见,路书记让我和木主席来传达传达。夏镇长笑了笑对木主席说,木主席说说吧?木主席笑了笑说,你说吧,你说吧。夏镇长说,那我就说说。昨晚镇里为尧王庄的问题专门开了两委会,最后拿出这么一个意见,一是承认尧王庄新当选村委会的合法地位,任何人不准再提什么贿选等问题。二是于得义原则上不能当会计,但鉴于当前费改税工作很复杂,新会计还没有经验,就由于得义先任着,待时机成熟再换。只是村委会公章这些年一直由福书记掌管,这个在法律好似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因此公章临时先由福书记掌管。党委认为公章谁掌握并不重要,关键是如何掌好这个权。四是党委要求党支部、村委会主要负责同志,要以大局为重,搞好团结,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加快发展步伐,争创全县百强村。党委政府就研究这么四条,木主席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木主席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夏镇长又问,看福书记和刘主任有什么意见?

是我,叔。刘福贵在外面答。

福满楼刚要说,没什么意见。刘福贵就站起来,愤愤地说,我、我有意见,我、我不同意!镇上的这个意见偏向,违背有关法、法律,我不同意。这、这些年全国上上下下提、提倡依法治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说得明、明白。不知道怎的刘福贵的口吃又有些加重,憋得脸通红。他把村民组织法第二条和第三条结结巴巴地背完后,憋得汗流满面,拿手帕擦了好儿次。木主席、夏镇长不动声色,心里暗笑。

谁呀?福满楼在屋里问。

这一次福满楼又占了上风,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翻了翻眼皮看了看刘福贵冷冷一笑说,娘的,你说完了没?你说够了没?声音低沉而极具杀伤力。又沉默了一会儿,福满楼的喉结蠕动了一下,说,娘的,如果你说够了,我就说两句。你听好了姓刘的。你刚才说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第二条和第三条。是不?我也记得咱省里有个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办法,第二条明确规定,中国共产党在农村的基层组织,按照中国共产党章程进行工作,充分发挥领导核心作用;依照宪法和法律,支持和保障村民开展自治活动,直接行使民主权利。福满楼端起茶杯,轻轻地嚷了一口。

刘福贵一拍福满楼的大门,就听到那只狼狗踏踏踏地狂叫着奔上大门,把大门撞得山响。

刘福贵说,这、这就对了,省里的文件是不、不会同中央的相抵触的。

吃过晚饭,女人对刘福贵说,你也不要在家等着他叫你,你要主动找他表态度。心诚则灵。说着就给刘福贵包上了两条"泰山"烟。刘福贵拿着这两条烟就去了福满楼家。这些年刘福贵发了家,隔三差五地给福满楼拿两条好烟,有时也提着耳朵说话。有人就说,福满楼是养虎成害。活该!

福满楼又笑了笑说,娘的,你先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后面的也是顶重要的,刘福贵你可要听好了,记牢了。村民委员会应当自觉接受中国共产党在农村的基层组织的领导,依法做好职责范围内的工作。领导,什么是领导?这你是明白的,没有这个章子怎么领导?福满楼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红本本,在刘福贵面前抖了抖说,你可看明白了,这可不是我福满楼自己定的。刘福贵我可不是给你扣帽子,你过去是地主,你对共产党的领导一直存有偏见。你这种人掌权,我不放心!娘的。

其实于得水比刘福贵还急,他去年死了老婆,他正想选上干部好挑个黄花闺女。刘福贵说,现在福满楼正在个气头上,过过这阵子说不定就觉悟了,上去一访问题就复杂了,一上任就上访,上面印、印象不好。大家认为刘福贵说得有理,都散了劲,说这样也行。

刘福贵气愤地说,有本事你、你把"帽子"给我戴、戴上。

刘福贵回到家,新当选的村委成员在他家都伸着个热脖子等消息。这些人都让当官馋得眼里滴血,憋了一身力气想大干一场。刘福贵把福满楼说的话一说,公布为副主任的于得水兀地站起来,说,走,去镇里,让镇里给个说法。

福满楼说,不急,早晚会给你戴上的。

刘福贵打着哈哈不恼说,福书记,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事,你可不能感情用事,也不能拿了民选当儿、儿戏!其实谁愿意当这份子鸟、鸟官。过了一会儿,刘福贵又说,福书记您一贯坚持正义,依法办事,您再考虑考虑,这么拖着也不是个法子。我们等你的回话。我当不当没、没关系,就怕老少爷们不答应。

木主席说各人都少说几句,别说些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用呢。

福满楼黑着脸把手一摆,说,娘的,滚,哼,说得倒好听,你这个村长我不承认。刘福贵打着哈哈说,我、我这可是老少爷们一票一票选的。福满楼怒道,娘的,刘福贵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算我眼瞎,没我的支持,你现在还是个屁,你趁早别在我面前逞能,想当村长等我死了再说,现在你是四老爹放猪,爱哪里逛哪里逛逛。

刘福贵气得浑身打颤,说,我、我知道你怕失去权力,对我百般刁、刁难,造谣生事,不惜用最下、下----流的手段。

去了村支部,福满楼不在。刘福贵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没多时福满楼就过来了,没打雨伞也没披油纸,衣服都淋湿了,像个落汤鸡,进门就骂这鬼天气。刘福贵赶紧拿过毛巾递了过去。福满楼没接,只是用手在脸上搭了一把。刘福贵说,唉,谁知选上我呢,这不赶了鸭子上架。既然选上了,就得硬着头皮上了。您老有空是不是晚上给新班子开个会,提提要求?我们一定在您的领导下努力工作,决不辜负您和老少爷们的厚望。说完舰着脸望着福满楼。

你是血口喷人!你血口喷人!娘的。福满楼气得浑身发抖,一拍桌子,兀地站起来,暴跳如雷。说,反不了你!

上午的天还晴晴朗朗的,吃过午饭就浙浙沥沥下起了小雨。春雨贵如油,刘福贵想这是天意,是老天在帮他的忙,有些人就是有这个福分。新当选的村主任刘福贵打着雨伞去找福满楼请示工作,路上的人都另眼相看,刘福贵心里很舒坦。

我、我有证据!刘福贵拿出那张便笺说,这、这是你指使杏花让她引诱我的证、证据,不服,可以找、找你老婆当面对证。这个字据可是你老婆立、立下的。你看是不是。刘福贵说着把那份字据递过去,福满楼接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撕了个粉碎,往茶几下的痰盂里一扔说,什么鸟字据纯是他娘的栽赃陷害。夏镇长和木主席一时也愣了头。

福满楼恨恨地问,你说怎么办?那边说,选上了就没办法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刘福贵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来说,你,你撕的是复印件,原件在我的口、 口袋里,你是狗、狗----急跳墙。

福满楼一回到家,亲的近的都来帮着出主意。福满楼躺在炕上给路书记打电话。路书记一听就火了说,你活该.,我说是让你把工作做好,不要再犯于大牙的错误,你可好,甩着个大鞋,没当回事。选举可不是上边说了算的,这种事靠自己做工作,利害关系我年前就在会上讲了,以后的村两委主要负责人早晚得一肩挑。

福满楼声音突然高了八度说,你和多才家不是好了一天了,两人设下圈套让华他娘系脖子,你刘福贵好狠毒。刘福贵说,不、不服,让两个女人对、对证,看看谁给谁套的脖子。哼!

刚当上官刘福贵连走路都不会了,他不知应该挺着胸还是夹着尾巴。路上有些好拍马屁的说,福贵当了官,说话都不结了,尧王庄有好日子了。刘福贵回到家,女人说,还行,我怕你上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怪。官能治百病。刘福贵说,不好就没有哭着嚎着要当的了。连陆家村陆大傻都想当。

福满楼说夏镇长、木主席,你们都看着了吧,娘的,他刘福贵还没掌了实权,就这样嚣张气焰,这个权我就是不交。福满楼把腿往沙发上一盘,说,我就不听治不了个收破烂的。

台下也有人喊,说的比唱的好听,我们不听好嘴,关键看行动。打死人偿命,唬死人不偿命。说话不作数就抬你的死驴。

夏镇长说,别吵了,别吵了,这么吵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要讲大局,讲团结。福贵同志,我看就这么定了,各人谦让一点,没有什么根本的利害冲突。我、我不同意。刘福贵拂袖而去。

说到动人处,台下有人就喊,好,好,好,有人就哗哗地鼓掌。

福满楼说,你看看,你看看,娘的,有几毛钱嚣张成什么样子,都是让共产党给惯的。

五大三粗的刘福贵是早有准备,平日就像个脱产干部,今日他又理了发,刮了脸,穿了高档西服,扎了大红领带,皮鞋擦得锉亮,像个新郎官,正等着拜天地。当选举结果一公布,他激动得鼻子都歪了,迫不及待地上了台,连连作揖,连声说谢谢,谢谢。接着发表就职演说......刘福贵小时候受了惊吓,说话有些结巴,有人担心他上了台结不出来。可是说来也怪,刘福贵突然好了结巴病,口若悬河,妙语连珠。

刘福贵回到家,于得水、赵红亮、张承包都围过来问镇里是怎样处理的。刘福贵说,怎么处理的,还、还不是向着福满楼,让、让于得义当会计,公章他握着。于得水骂道,这些狗日的,怎么作出这么混的决定呢,看来镇里是不能主持这个公道了,非走县里这一步不可了。去找陈副县长。刘福贵闷闷不乐地说,看、看来只有走这一步了。刘福贵的女人说,你这是咋的呢,你这是咋的呢,我还是说,你这不苍蝇飞进了驴厌,找罪受,凭着好的买卖不做,狗撕猫咬的干什么?朋友成了仇家。张承包说,嫂子,你这就不对了,干什么,争取权利。我们就是要册福大人的汉子尖,摸摸他这个老虎屁股,动动他这个太岁爷头上的土,让他别认为自己就是尧王庄的土皇帝。

福满楼狠狠地说,公布了也不作数,说完把门一摔就悻悻而去。

福满楼还没回到家牙痛又不期而至,这一次,痛得格外厉害,翻江倒海的。福满楼抱着个头在炕上打滚,呼喊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女人赶忙扒了葱白给他塞进耳朵里。福满楼还是在炕上打滚呼天喊地的。女人急得团团转,连连问是不是去医院。福满楼抱着个头说,去去去!女人就扶着福满楼往外走,刚走到大门口,福满楼又犯了寻思,说,这会差点了,不去了。女人说,你呀你,就这么犹犹豫豫的杀不死的鸭子。福满楼回到炕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后他突然感到人老了许多。浑身没有力气。

夏镇长瞄着窗户往外看了看,对福满楼说,福书记,没办法,路书记也不敢违法。既然出这么个结果,我们就得如实公布,出了事我们担待不起。

刘福贵来到县政府,值班室问是来找谁的。刘福贵说是来找陈副县长的。值班室说陈副县长已经去人大当主任了,就是在东边那幢楼上,你去那找他吧。说来也巧,刘福贵刚到人大大门口那棵冬青旁边,陈副县长就提着个兜从车里下来了,一见刘福贵就问,小刘来干什么?刘福贵说,听说您升、升官了,来看看您,再就是找您反、反映个事。陈副县长说,我听说你当选了村主任,这挺好,你要多为老百姓着想,你很有经济头脑,要抓住机遇,与时俱进,干出点成绩来。刘福贵难为情地说,咱是姥娘婆趴、趴在屋脊上,有劲使不上,福满楼不但不放权,还说我是伪村长,不,不作数的。陈副县长说,走,去楼上谈。

这时会场里有人喊,狗日的怎么还不快公布,又在捣鬼是不?回家,让狗日的看着办。会场开始骚动。

刘福贵是大前年陈副县长下去指导工作发现的一个典型,刘福贵逢年过节都去陈副县长家坐坐,一来二往就熟了。刘福贵跟陈副县长去了办公室,添枝加叶地历数了福满楼的所作所为。

夏镇长去了一边拨通了路书记的手机,如实把情况向路书记作了汇报。那边说,要严格依法办事,具体问题你和木主席定,我正在组织部给你们说事。

陈副县长听了后用铅笔敲着桌子说,你说的这个问题是面上的问题,人大信访室这阵子就接了这方面的来信来访不少,昨天石埠镇大官庄上访群众堵了县委,也是要求这方面的问题。班子不团结,影响发展吃亏的是老百姓。县委孙书记指示,让人大最近一段时间,关注一下这方面的问题。昨天下午开了一个主任会议,主任们认为这个问题单靠乡镇是难以解决好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一致认为,这样的案子直接交法院,依法处理。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正好缺这个方面的典型,现在你就去县法院,我打个电话告诉那边。

夏镇长看到福满楼的眼眶里啥着泪水,说,老福同志,你先别激动,我打个电话请示请示。

春光明媚,有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刘福贵去了县法院,立案庭长黑着个脸,一听说是陈主任介绍来的,很是热情。认真听了刘福贵反映的情况,并指导刘福贵当场写了诉状。

福满楼说,他这几天,天天请客,天天送礼,这不是贿选是咋的?福满楼把手一举说,甭公布,出事我顶着。

开庭审理定在4月18日,当水清镇路书记知道这个事时已经晚了,他亲自找了县委孙书记,说尧王庄的情况复杂,福满楼的做法并不过分。县委陈书记听后,说,你早干什么来,我上午才同意了县人大把这个案件作为典型案例,一盆水泼在地上,覆水难收呀!

夏镇长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可咱没有什么证据呀?

开庭审理的这天,福满楼因为有病不能出庭,找了个很有名气的律师代理。

福满楼一跺脚,狠狠地说,刘福贵他狗日的是贿选。

那一天审判庭内座无虚席,连廊道上都站满了人,人们对民主和法制建设表现出了空前的热忱。县人大也推波助澜,县广播电视局还派了三台机器进行全程录像。还来了好几个市报和县报小有名气的记者。庭前庭后,又是采访,又是照相。

夏镇长难为情地说,这可是件大事,上边要求得很严,只要没有违法程序,谁也不敢砸这个烧货。

这个问题因为法律规定比较明确,法庭通过双方律师辩论,合议庭在合议时意见比较一致,大意如下:一是福满楼必须无条件地承认村民委员会的合法地位;二是村委会公章必须交村民委员会保管使用;三是于得义因不是村民委员会成员,不得担任尧王庄的村会计。

这时有人就对着屋里喊,怎么还不公布,都天晌日头西了,肚子都饿扁了,是不是又在作弊。麦田的肥还等着追。有人随即附合,对,明摆着的事还研究个鸟。

福满楼心里有数,这件事,败诉已成定局。可是当他听了这个结果后,还是气得口吐白沫,一日气背过去。多亏女人早有准备,请来了乡村医生。乡村医生也算是带病工作,黑着眼圈像个大熊猫,跑前跑后像伺候祖上。又卡手虎口,又卡人中,很长时间才回过气来。

夏镇长问正在点火吸烟的木主席,您说咋办?木主席吸了一口烟,摇了摇头,难为情地说,你说咋办咱就咋办吧。

福满楼躺在床上,头上捂了一条毛巾,小心地从怀里拿出那个用红绸子包着的公章,慢慢地打开,珍重地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像捧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他深情地亲吻着,吻着吻着就泪流满面了。这个章子他已经握了二十多年了,那块梨木已经磨得通红出油,他视这个章子如生命,二十多年来,他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盖过了无数的章子,印前他总是把那事情反复看好,把那章子在鲜红的印泥上反复跺打,生怕印得不均匀。印好再把那印泥用嘴巴吹干后才交给当事人。他认为这就是权,沉甸甸的权力呀。这次让他交出来,他难以接受。福满楼吻着那个章子自言自语地说,我福满楼错在哪里?究竟错在哪里呀!福满楼声泪俱下,老泪纵横。女人说,你不要伤心。毛主席没有了,地球还照样转悠。你也别跟人计较了,身体要紧。福满楼瞅了瞅穿衣镜,映在镜子里的自己已是满头白发,他对着镜子说,我老了,不跟形势了,不跟形势了!他摸了一把泪骂道,娘的,你这是咋了?

夏镇长故作同情状说,这是咋的呢,这是咋的呢,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福满楼掏出脏兮兮的小手帕擦着汗,拍着屁股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肯定有问题。不行,这次选举不作事的。您宣布这次选举作废,明天再选。出了事我顶着。

判决书将要生效的头一天。于得义满面春风地来了,对躺在炕上的福满楼说,姐夫,天不灭曹。福满楼翻了翻眼皮说,事到如今还会有什么灭曹不灭曹?现在是喝水也塞牙,连儿媳妇都跟着人家跑了。于得义说,贾大宏犯事了,是诈骗罪。几千万,这叫天无绝人之路。福满楼兀地从炕上爬起来,把头顶上那条毛巾扔掉问,真事?于得义说真事。福满楼说,我就看着这小子不地道,流流氓氓的和刘破烂是臭味相投,可路书记相信,当爷敬着。这回也让他吸取点教训。于得义又说,贾大宏已经被拘留。下半生就在监狱里过。福满楼把被一掀,把捂在头上的毛巾扔掉,一下子有了精神,从炕上跳下来说,好,你个刘破烂,走,我和你去镇里,也告他个欺上瞒下,弄虚作假,假招商引资罪。这叫天不灭曹。

福满楼一个五十多岁的干巴老头儿,他一贯的装束是黑褂、黑裤、黑平口鞋,他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很是威人。他眯着小眼睛,目光像锥子,炯炯有神,在尧王庄说一不二。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认为尧王庄离了他就玩不转的福满楼,当选举结果一公布,就瞎了眼,惜了头,汗流满面。他瞅了瞅架在台子上的那面大黑板,又从饼干箱子里找出那揉选票翻了翻,直着眼拍着屁股对前来组织选举的夏镇长和木主席说,这个结果不能公布,这次选举不算数,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天气奇好,晴空万里,暖风拂面,一望无际的麦田油光闪闪。

选前有人就劝福满楼防着点刘福贵,刘福贵这小子头上有反骨,不地道。福满楼说,晦,连公司的名字都是我给起的,没有福满楼哪有他刘福贵的今天。谅他刘福贵没有那个胆,送给他他也不敢接,烫手。

于得义开着车拉着福满楼直奔水清镇,他准备从水清镇再去县法院。福满楼闭着眼心里一个劲叨念,出水才见两脚泥,出水才见两脚泥......

连选连任了二十多年的尧王庄村支部书记福满楼,在这次村委会换届选举中马失前蹄,栽了跟头。新选上了福贵物资回收公司经理刘福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