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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吾的箭

噗噗噗噗。

那些狼骑如何能够避开?

草原上不停响起梧箭穿透坚硬事物的声音。

那夜之后,徐有容是第一次用这种手段。

带着火尾的梧箭,追逐着狼骑,驱赶着夜色,所到之处,便是死亡。

多年前在周园里,在暮峪的尽头,南客经过类似的攻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些声音终于停止了。

三十枝梧箭拖着火尾,向着草原上四散的狼骑追去,像是燃烧的火鸟,又像是明丽的流星。

夜色下的草原恢复了宁静。

那些带去死亡、然后消失于夜色里的梧箭……忽然都回来了。

但更应该说是死寂。

那些贯穿嗜血巨狼身躯的箭。

因为这片草原已经变成了墓地。

那些穿透魔族骑兵颅骨的箭。

数里方圆里,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

弦上染着一点血,与夜风相遇,摩擦,开始燃烧,生出金黄色的火焰。

无论是魔族骑兵还是嗜血巨狼都死了,没有谁能够幸免。

终于,她松开了弓弦。

草原反射着星光,有些湿湿的感觉。

这一次,她用的时间明显要比前面长很多。

不是空山,却像是新雨后。

徐有容再一次举起桐弓,虽然已经没有了箭。

那些不是细雨,而是血。

从道理来说,散开队形是最好的选择。

徐有容把桐弓插进地面。

三十枝箭最多也只能带来三十次死亡。

桐弓很长,立着比她的人还要高,看着真的很像竖琴。

狼骑四散逃开。

事实上它不是琴,而是一棵树。

恐惧的喊声不绝于耳。

瞬间,无数道树枝从桐弓里上生出,结出无数青叶,随夜风轻轻摇摆。

魔族骑兵不停倒下。

清新的气息,像瀑布一般落在她与陈长生的身上,也落在土狲的身上。

血花不停炸开。

土狲正在偷看她,悚然一惊,然后觉得伤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好转。

闷哼之声不停响起。

青枝继续生长,很快便长成了一颗大树。

三十枝梧箭离开桐弓的弦,飞进了夜色里,直向数里之外的狼骑。

这是一棵梧桐树。

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箭匣便空了。

这棵梧桐树里有桐宫阵法。

她的动作始终那样稳定,有一种简洁明确的美感。

她拔出斋剑,走到陈长生身边,望向夜空里的那座山。

接着,徐有容第二次挽弓,第三次,第四次……

“梧桐能撑八十息,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那个血洞非常圆,边缘很光滑,甚至让人很想用秀气这个词语来形容。

她鬓角微湿,神情有些疲惫,眼神还是那样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做过。

一名魔族骑兵的眉心出现了一个血洞。

……

数里外。

……

箭,在声音之前到来。

黑暗的草原上忽然多出了一棵孤单的梧桐树。

弦音在草原里回荡开来。

树枝在数千道剑里伸展,挡住了夜空里的那座山。

据说桐木是琴最好的材质,难怪如此动听。

桐弓与梧箭合在一起就是梧桐。南溪斋前代圣女以难以想象的智慧与能力,把桐宫阵法镶进了弓箭里,更是让其威力培增。也只有这样的神器才能抵挡住焉支山人这种传奇人物的攻击。

桐弓发出了琴音。

当然,即便是这棵梧桐树也不可能一直支撑下去。

秀气的手指离开了弦。

草原上响起无数声雷鸣。

黑发也飘了起来,与箭平行。

那是沉重的山峰带动地面的声音,是地底的岩石与泥土彼此挤压的声音。

白色祭服轻飘。

焉支山人向着他们走来。

风起。

他的速度很慢,但没有漏洞,就像一道移动的山脉,给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她的睫毛一眨不眨。

夜空里也有一座山,弥散着古老而沧桑的的气息,无比沉重,令人心悸。

弓弦拉动,渐如北方魔族膜拜的月亮。

梧桐树哗哗作响,数百片青绿的叶子落下,树干逐渐弯曲,发出嘎吱的声音,似乎随时可能断掉。

动作很平稳,很顺畅,有行云流水的感觉,又像是十余张画面的叠加,清楚至极。

数千道剑不停地向着那座山峰斩落,不时有石屑落下,然后在半空化作青光消散。

她神情平静,举弓。

陈长生的睫毛不停颤动,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便是梧箭。

徐有容让他想办法,如果想不出来,他们或者便要行险一搏。

徐有容取出一枝箭,搭在弦上。

陈长生的性情不喜欢冒险,但他这时候总盯着地面看,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比如这个时候。

他总不能把地面看出一朵花来。

当她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事实上,陈长生还真是在看花。

平日里,没有人能够看到这把长弓。

肖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桐弓,则是自幼便一直被她背在身后。

他脸上的那张白纸被夜风拂动,上面那些血点不停变幻,看着就像风里的腊梅。

大光明剑是她拿到斋剑之后才融汇贯通的。

白纸上留着两个洞,那是眼睛的位置,鼻子与嘴巴都是用笔画出来的。

斋剑是陈长生从周园里找到,然后送回圣女峰的。

画甲肖张的大名便是由此而来。

只有南客、陈长生以及秋山君、苟寒食寥寥数人才知道,徐有容最强的手段并不是剑法。

肖张为什么要在脸上蒙一张白纸,这是所有人都很好奇的问题。

桐木为弓,这便是百器榜上的桐弓。

有人说他的脸上有胎记,极其丑陋难看。

她从身后解下一把桐木做的长弓。

有人说他生的非常秀美,年轻时候经常被人误认为女子,还经常遇着一些另类的麻烦,所以才会把脸蒙起来。

嗤的一声轻响,青草冒起青烟,却没有焦煳,身姿更加挺拨,显得生机勃勃。

最出名也是得到最多人认可的说法是,当年肖张为了超越王破,强行修行某种邪道功法,结果走火入魔,身受重伤,尤其是脸部近乎毁容,于是他用白纸覆之。据说天机老人曾经问他为何不用面具,或者笠帽,肖张说自己用白纸遮脸,只是不想吓着小孩子,又不是耻于见人,为何要用面具,至于笠帽更是令人憋闷。

她把斋剑插进身边的草地里。

按照陈长生对肖张的了解,这个故事里天机老人与肖张的这番对话应该是假的,据说确实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那么这个说法本身也就有可能不是真的,肖张的脸上并没有恐怖的伤口。

整个过程里,徐有容没有往夜空里看一眼,似乎并不关心,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对陈长生的信任。

那么白纸下面究竟是什么?

山峰下沉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直至最后终于停下。

很多人都想把这张白纸揭下来看看,但敢这样做的人很少,而且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满天剑雨落在那座山峰上,烟尘大作,破裂声不停响起。

这时候肖张昏迷不醒,想要看到他的真容,可以说是最好的机会。

在山脉的最前方,也就是陈长生与徐有容头顶的天空里,有五座山峰,看上去就像五根手指。

这确实是很大的诱惑,陈长生似乎也无法忍受,伸手过去,准备把那张白纸揭下来。

那道黑影可以说是一条山脉,也可以说是一条魔神的手臂。

只是此时魔族强敌在前,威压如山,局势如此凶险,他为何还有心情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