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八年九月二十一日 上海
盛清让取得上海律师公会会员证书。
宗瑛参加二〇〇八年医师资格考试医学综合笔试。
※一九三〇年九月二十一日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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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二年十月七日 上海
宗瑛办理入学手续，正式入读医学院。
盛清让为被欠薪的工人辩护，耗时一个月后的这一天，终获胜诉。
※二〇〇三年九月八日 上海
※二〇一〇年十月七日 上海
盛清让打工结束回到住处，通宵准备论文。
宗瑛参与人生中第一台神经外科手术，顺利完成。
※一九二五年九月八日 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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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七月十一日 二十一点二十分 上海 699号公寓
住校的宗瑛在宿舍泡了一碗面，拧亮台灯，翻开桌上的题册。
盛清让结束学界的一个应酬回到家，开廊灯，换鞋，烧开水，洗澡，坐在沙发上走神。
平安夜同学纷纷回家，整个上海充斥着迷醉的气息。
十点整，廊灯忽然灭了。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上海
※二〇一五年七月十一日 二十一点二十分 上海 699号公寓
提着行李从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出来，迎接他的是巴黎夜晚的寒风和空旷的大街。
宗瑛出完现场回家，按亮廊灯，换鞋，烧开水，洗澡，坐在沙发上走神。
法国人准备大餐迎接平安夜，盛清让因无力支付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
十点整，廊灯闪了闪，手机振动，她接了个紧急任务出门。
※一九二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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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六年三月十一日 十七点三十分 上海 徐汇区湖南路某书店
这一年，香港回归，宗瑛申请跳级。
在上海图书馆待了近乎一整天的盛清让走出大门，没走多久，见一扇黑色铁门，拐进去就是一家花园书店。
※一九九七年八月二十日 上海
这几日南方大幅降温，可即便春寒料峭，还是迎来花开。
夏风翻动桌上书页，窗外海棠树上栖着栗毛雀，它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振翅一跃，便飞出了这一方小小庭院。
从二〇一五年十月二十八日早晨到现在，已经过去一百三十五天，这期间发生许多新鲜事，与之前最不一样的是，他终于能走在大亮的日光底下，打量这个陌生时代。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学会不动声色地处理伤口，在承受与忍耐之外，还学会了积蓄力量。
一切都是新奇的，但想在这里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手续繁复。
这一年，一战结束，巴黎和会召开，盛清让备考东吴大学法学院。
不过，解决户口的新政落地，身份问题也不是不可能解决。
※一九一九年八月二十日 上海
书店燃着熏香，背景音乐舒缓，人们或安静读书，或坐着饮咖啡，是和平年代才有的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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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新书架上看到一本褐色封皮的书，书籍内容关于抗战老兵，他翻开扉页扫过目录，一个熟悉的名字就瞬间从十几个名字中跳出来。
生日这天，她永远失去了严曼。
对照页码，迅速翻到一百五十七页，页面上方居中四号宋体字写——
这一年，世贸组织成立，国家开始推行双休制，Windows 95发行，宗瑛读小学。
采访对象：盛清和。
※一九九五年九月十四日 上海
盛清让逐字读过去，仿佛听他面对面讲参加过的战役。最后撰书人问到有关他家庭的往事，他也是缓缓道来。
这一年，张勋复辟失败，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没有结束，上海特别市成立，大世界落成，先施公司开张，盛清让读中学。
在他讲到“我还有一个三哥，沪战时期忙着往内地迁厂，因此也死在上海了。那时我在前线打仗，疑他总做无用功，但后来想，保存后方实力支援前线的事，总要有人去做的，他要活到现在，也该九十六岁了”的时候，盛清让不由得将手中书籍握得更紧。
※一九一七年九月十四日 上海
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七日晚十点之后，他在那个时代已经“死亡”，不会再见到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八日的日出。替而代之的，他见到的是二〇一五年十月二十八日的曙光，迎接的是这个时代里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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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闸北那个漫天火光的夜晚，仍然心有余悸，如果宗瑛不在他身旁，如果不是为了将宗瑛送回她的时代，他很可能坚持不到晚十点，就那样死在闸北的火海里了——
严曼哭笑不得，只能重新打印，又教她以后不能撒谎，不能不分轻重给别人添麻烦。宗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花了好久的工夫，最后把扯出来的磁带，又都卷了回去。
看起来好像是他带宗瑛回到二〇一五年，实际却是宗瑛带他回到了这里。
她指指趴在地毯上玩水彩笔的猫，严曼正色，她便连忙补充说：“不是它！”
盛清让继续往后翻，接连看到数张老照片。
她吓得赶紧把磁带都塞到纸盒子里，严曼从书房里走出来，拿着一沓论文问她：“上面这只乌龟谁涂的？”
有孩提时的独照，有年少参军时的证件照，有和战友的合影，有盛家各奔东西时的留念……到最后一张，照片终于变成彩印，是一大家子的合照，最前面坐着盛清和与他夫人，身后儿女子孙满堂。
方女士说：“你妈妈马上就要来教训你了。”
该书是再版修订图书，这篇采访的日期是二〇〇一年，那时盛清和已九十五岁高龄，照片里的他白发苍苍，满是皱纹的脸上，有岁月堆砌上去的苦与乐。
家里录音机唱着“情缘亦远亦近，将交错一生[1]……”，宗瑛蹲在一旁拆了整整五盒磁带，被方女士抓了个现行。
盛清让合上书，放回原位。
这一年东西德合并，第十一届亚运会召开，上海地铁一号线正式开工建设，三岁的宗瑛还没上幼儿园。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他拿起一看，是宗瑛发来的消息，说下班了，问他在哪里。
※一九九〇年十二月十三日 上海 699号公寓
盛清让发了个定位给她。
忍无可忍时也哭着跑出门，站在寒风萧瑟、空空荡荡的大街上茫然四顾，可却哪里也去不了。
二十分钟后，宗瑛抵达。
五年战战兢兢的生活逼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只看大伯母的脸色，他便晓得今天麻将是赢是输，便能猜到今天要不要挨打，也因此敏感内向，不敢还嘴，更无力还手，挣扎也只是徒劳。
盛清让正站在书堆前，翻一本厚厚的硬皮外文书。
大伯母气势汹汹骂他：“贼骨头！哪个准你吃？！”骂完便又将他揪起来揍。
黑色封皮上印着烫金字样：“The book of answers（答案之书）。”
盛饭的瓷碗摔得支离破碎，米饭全喂了冰冷的砖地。
宗瑛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随手拿起一本，抬眸看了一眼书堆上摆着的答案书使用说明——“将书合上放在手中，闭上眼，思考一个封闭式问题，把手置于书的封面与封底，并轻抚书页边缘，若感觉时机已对，翻开书，那一页即是答案。”
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从纱橱里端出瓷碗，烟味和香水味却骤然逼近，一个耳光挥过来，头先是撞了纱橱门，随后脚一崴，跌下凳子，脑袋就着了地。
她放下书，忽然转头问翻书入神的盛清让：“在想什么问题？”
他七岁，从记事起，家里便只有缭绕烟雾和日复一日的麻将声，下了学也无人管饭，口袋里无分文，只得躲进厨房吃中午剩的饭菜。
盛清让这才察觉到她已到他身边，他抿唇想了想，回道：“几分钟之前已经发给你了。”
这一年溥仪退位，国父提出辞呈，盛清让在大伯家寄住已经是第五年。
宗瑛想起停车时手机的确振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及时打开。
※一九一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上海 虹口 盛清让大伯家
她正要拿手机，盛清让却将手里那本答案书递给她：“不翻翻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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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瑛抬眸对上他的目光，随即又闭上眼，拇指抚过书页边缘，数分钟后，霍地翻开。
晨曦穿透玻璃照亮走廊，方女士彻夜未眠，听护士说严曼生了，从长椅上起身，打电话通知宗庆霖。
整个页面里，除了边框，仅仅印着一个小小的单词——“Yes”。
宗瑛出生。
他微笑垂眸：“你看一下手机消息。”
※一九八七年九月十四日 六点二十四分 上海市静安区 长乐路第一妇婴保健院
宗瑛点开推送进来的信息，最新一条是：“Will you marry me?”
大门外电铃响，盛父坐在沙发里身体前倾抖落烟灰，盛夫人静坐在藤椅里眉眼上挑，二楼的孩子们拉开窗帘往外瞅，看用人抱着一个陌生婴儿穿过寒冬夜风走进来。
他举着书问她：“想重新翻吗？”
冬日天光短，用人带着他回到静安寺路盛公馆时，暮色已将小楼彻底吞没。
宗瑛摇摇头。
护士将新生儿包好递到产床旁给他生母看了一眼，随即将其转交给盛家来的用人。
-Will you marry me ?
盛清让出生。
-Yes.
※一九〇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十六点三十分 上海公共租界 爱文义路广仁医院
[1].关淑怡演唱歌曲《难得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