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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妙适菩萨

“那么,清净句之一为何呢?”

“是的。”

“妙适。”空海答道。

“那么,就此向你请教吧!”凤鸣自顾点头,问空海,“想必你已经读过《理趣经》了吧?”

凤鸣所提及的《理趣经》,是记载着密宗最重要的根本思想的经书之一。这是记载着有关男女爱欲、为清净菩萨境界的经书。

“是的。”空海答道。

空海在日本时,已经读过这部经书。初次接触这部经书时,空海大为惊讶,宛如体验到天地颠倒的冲击。

“对你而言,那些就是所谓的‘密一乘’。”

啊!原来如此。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对我而言,包括这些事在内的一切都是‘密’。”

那部经书肯定了包括身为人的自我欲望、饥饿及其他有关人类的一切羁绊。

“原来如此。”

人的肉体和心、与生俱来的一切欲望,在那部经书中称为“清净菩萨境界”。

“譬如:毛笔的制作方法,还有纸的滤法、河水拦堵法。又譬如:如何在深河架桥的方法,还有唐都的典章制度。”

空海的肉体里,所具有的不仅是才华而已。才华洋溢的他,也具有比常人更多一倍的欲望。

“何事呢?”

因为渴望女人的肉体,卧倒在山野里,牙齿咬得吱吱作响的夜晚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我还有其他想学的事。”

怀抱着这深不可测的强烈欲望,翻读到那经典的瞬间,强烈的欲望一转而为炫目的光辉。

“其实,若是梵语,在青龙寺也能学到。”

原来自己这般的人,好像可以完全替代这些经句。

空海一回答“梵语”,凤鸣好像立刻明白其意。

妙适清净句是菩萨位

“原来如此。”

这是清净句的第一句。

“梵语。”空海说道。

“妙适清净句,即是菩萨之位。”——语译即如此。

“譬如何事呢?”

所谓“妙适”,梵语为SURATA,即是男女交合所产生的愉悦——快感。

此时,自然只有空海和凤鸣在对话。

换言之:“男女交合那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即是达到清净的菩萨境界。”

“因为要去青龙寺前,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清净句计有十七句,所以称为“十七清净句”。

“既是如此,为何不尽快到青龙寺呢?”

譬如:当中有所谓“欲箭”,也是达到清净的菩萨境界。“欲箭”指的是疾驰的欲望之箭。

“正是。”空海答道。

男看到女或女看到男,贯穿内心的欲望之箭,也是达到清净的菩萨境界。

“不过——”凤鸣又对空海说道,“你不是为学密宗才来长安的吗?”

还有“爱缚”,也是达到清净的菩萨境界。

祭拜生命之神——拉(bla),成为穆(dmu)部族的宗教起源。梵教发达后,以梵教为基础,中国和印度传来的佛教在和梵教融合的过程中,渐渐发展成被称为“喇嘛教”的西藏密宗。这是后话。

“爱缚”即是想独占对方,或因情爱之念将对方和自己束缚。其实,也就是男女裸露拥抱,手脚相互交缠的姿态。《理趣经》上写着,

梵教为佛教尚未传入吐蕃前人们所信仰的宗教。据说其根源与胡(伊朗)的宗教有所关联。

这也是达到清净的菩萨境界。

“我很讶异你竟然连梵教的圣地凯拉萨都知道。在我国,凯拉萨被称为冈仁波齐峰(Kangrinboqê)。正如你所言,我的确到过凯拉萨。因为我父亲是梵教徒,我也曾是梵教徒。其实,在吐蕃的佛教徒,有许多原本就是梵教徒,或者两者同时信仰。”凤鸣说道。

妙适清净句是菩萨位

“正是。”

欲箭清净句是菩萨位

“这等于在问我是否为梵教徒,对不对?”

触清净句是菩萨位

空海一问,凤鸣的嘴角立刻浮起一个小小的微笑。

爱缚清净句是菩萨位

“不知你到过凯拉萨(Kailasa temple)吗?”

一切自在主清净句是菩萨位

“正是。”

见清清净句是菩萨位

“所谓‘却’,以佛教的用语指的就是‘法’。”

适悦清净句是菩萨位

“是的。”

爱清清净句是菩萨位

“听说佛教也传到吐蕃,在吐蕃称佛教好像是‘却’吧?”空海问道。

慢清清净句是菩萨位

就像看到庭院有石头,就说“那里有石头”般的感觉。

庄严清净句是菩萨位

从凤鸣的口吻听来,并非场面上的应酬话,而是就自己所认为的,真实地表达出来。

意滋泽清净句是菩萨位

“请不必谦虚。你的书法和文章,方才已经拜读过了,我也深感佩服,确实有独特的见解。”

光明清净句是菩萨位

“没有的事。前些日子,我在某处拜读一位无名氏所写的几行起首诗句,真是精彩啊!连无名氏都能写出这种诗来,真不愧是长安城。让我再次感到惊讶——”空海说道,“我来到西明寺时,同样从倭国前来,在此蒙受照顾的永忠,拿了一位名为白乐天的人的诗句给我看,我对那诗也感到十分钦佩。一问才知道,白乐天只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官吏。”

身乐清净句是菩萨位

“空海,我经常听志明和谈胜谈起你的事。”凤鸣以炯炯有神的湿润眸子盯着空海说道,“不管是书法还是文章,都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异国人。志明还说如你这般的笔力,屈指算来,这长安城也找不出五人——”

色清净句是菩萨位

没人招呼他坐,他当场就坐了下来,自然而然就与凤鸣相对而坐。

声清净句是菩萨位

“这真是了不起啊!”空海坦率地发出赞叹之声。

香清净句是菩萨位

若是志明这话属实,这个凤鸣必定深藏着比谈胜所说更甚几倍的才华。

味清净句是菩萨位

“听说凤鸣迟早会被传授金刚界、胎藏界两部密经。”

何以故 一切法自性清净

若能够得到惠果传授的这两部体系,可以说是站在密教的顶点。

故般若波罗蜜多清净

在天竺国里,两部密教各自发展,惠果则集其大成于一身。这是两部密教体系首次在大唐合而为一。

男女交合所产生的妙不可言的感觉,就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金刚界密教,是由名为“金刚智”的天竺僧传来。天竺僧,即印度僧。胎藏界密教,则是由名为“善无畏”的天竺僧传来。

所谓欲望之箭疾驰,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最简略的说法——讲解精神原理的金刚顶经系的密教为金刚界,讲解物理原理的大日经系的密教为胎藏界。

身体相互接触,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流传到大唐的密教——纯密,有两个流派,一般都认为是金刚界、胎藏界这两个体系。

因情爱产生的束缚,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哦——”空海发出钦佩的赞叹声。

一切的事情,只要自己做主,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听说凤鸣迟早会被传授金刚界、胎藏界两部密经。”志明接着谈胜的话说道。

以情爱的眼看着对方,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凤鸣可是青龙寺的秀才哦!”站在空海一旁的谈胜说道。

最高的愉悦,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他的脸型和空海等倭国人的类似,只是肤色略黑。他的体格有如铁打般健壮。

怀抱着爱情,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不,我是在六年前,为学密而来的。”凤鸣说。

心情亢奋,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去年十二月,吐蕃亦遣使来长安,你是那时抵达的吗?”空海问道。

梳妆打扮,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空海面前端坐的凤鸣,就是从吐蕃而来。

丰润的心,是清静的菩萨境界。

空海入唐时,吐蕃是东洋岛国倭国所无法比拟的大国。

闪亮的满足心,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吐蕃王国吞并屡遭隋唐攻打、几近灭亡的吐谷浑,七世纪后半叶势力远达东西通商道路——今日称为“丝路”的东端和南边。安史之乱后,成为威胁大唐帝国的强国。

身体的欢乐,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吐蕃王国,大约在七世纪前半叶时,由松赞干布(Srong-btsan sgampo,六一七—六五○)建立。那是空海入唐前约两百年的事。

眼睛能看到对方的模样,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空海业已知道吐蕃使节也和自己同时抵达长安。

耳朵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所谓“南诏”,即是云南地方的新兴国家,属于藏缅语族的国家。

鼻子能闻到对方的香气,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十二月,吐蕃、南诏、日本国并遣使朝贡。”

舌头能触到对方的味道,是清净的菩萨境界。

《旧唐书》记载着:

何以如此说呢?因为这一切自始都是清净,所以可以达到菩萨境界。

前文业已叙述,那年十二月抵达长安的外国大使,不仅日本国,还有另外两国的使节团。

因此,透彻真理的智慧,就是清净。

延历二十三(八○四)年十二月,以藤原葛野麻吕为首的日本国遣唐使抵达唐都长安。

以上就是《理趣经》十七清净句的内容。

【三】

凤鸣凝视着答出“妙适”的空海。

凤鸣注视了空海一会儿,说道:“吐蕃。”

“那么,你曾体验过妙适吗?”

“从何处而来呢?”空海问道。

“是的。”空海爽快地答道。

“我也是以留学僧的身份来此学习密宗。”

“如何呢?”

“……”

“妙适的感觉吗?”

“其实我和你一样。”

“是的。”

“这话怎么说?”空海问。

“真是好感觉啊!”空海也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今日确实是从青龙寺而来,不过正确说来,却有些不一样。”凤鸣说道。

“原来如此……”凤鸣隐约带着一抹微笑。

空海此话一出,凤鸣先是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志明和谈胜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张开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又合上了双唇。

“听说是从青龙寺来的。”

僧人是有所戒律的。

“在下凤鸣。”那僧人说。

女犯——即僧人破了不淫戒,而与女人交合,其罪大恶极。然而,自古以来,并非每位僧人都严守戒律。

“大家都叫我大猴。”

僧人除了不能与女人交合外,饮酒、食肉等都是被禁止的,但是破戒的人却不少。

“在下橘逸势。”

大唐的西明寺当然也不例外。虽说不例外,一旦被问起是否抱过女人,却无法爽快地回答“有”。

逸势和大猴顺着空海的话也开口报名:

所谓“懂得妙适吗?”这问题和“抱过女人吗?”是同等意义。

“在下空海。”空海报出自己的名字后,又说道,“从倭国来唐的留学僧,目前寄宿西明寺。”

不过,被凤鸣如此一问的空海,却坦然回答“有”。

凤鸣睁开眼睑,露出湿润而乌黑的瞳孔。那眼睛盯住空海。

接下来被问到女人的滋味如何,空海的回答,换成白话就是“真是好滋味”。

志明一出声,凤鸣的身体利落地落在板床上,成为普通的结跏趺坐姿。

无论言词的表面如何修饰,话语的内容就是如此。

“凤鸣——”

这些内容让志明和谈胜深感惊讶,而忍不住想开口。

那僧人——凤鸣的身体浮在离木板床约五寸的空中。

曾经和女人交合过,若是在成为僧人之前也就罢了。若是之后的事,既然听到了,志明和谈胜就不能不对空海有所处置。

空海无言地对逸势颔首。

“懂得妙适,是在当和尚之前,还是之后呢?”

“空、空海——”声音嘶哑地叫道。

看到凤鸣不再继续追究这问题而放下一颗心的,或许是志明和谈胜。

空海屏气看着那僧人——凤鸣。逸势立刻和空海一样察觉到了。

若是空海被问到这个问题,假若他是在当和尚后才体验到妙适,相信他必定也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之后才体验到”。

年龄比空海大,三十五六岁。

无论《理趣经》如何记载,《理趣经》也只是众多佛经之一而已。《理趣经》是《理趣经》,戒律是戒律。

结跏趺坐——

志明和谈胜两人的心情暂且不表,有两个人对这番谈话却有些难以掌握,那就是橘逸势和大猴。

昏暗的灯光下,一名僧人独坐在木床之上。

两人大致上明白是在谈论男女之间的性事,对于细节则不太理解的样子。不过,逸势却知道这位来自吐蕃的僧人无法难倒空海。

房内一隅,放着一座铁质盘灯,红色的火焰正摇晃着。

然后,又谈论了一阵子日本和吐蕃的事。

看样子,这是专为类似空海这般的外宿客人所准备的屋子。由于目前无人使用,有时会把访客带到这屋子。

“我曾经在吐蕃的僧院大昭寺修行,之前就对密宗很感兴趣,才会为学密而来到长安。”凤鸣如此说道。

房间大小和空海的差不多,一样是木板床,除了里头有一扇窗子,可以说什么都没有,连书桌、寝具都没有。

“不知凤鸣先生来到西明寺有何贵干呢?”空海问道。

推开门,谈胜走进房内。志明、空海、逸势、大猴也依序进入。

“明天上午有事要到太平坊——”凤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一下空海的反应。

“凤鸣,空海带来了。”谈胜说道。

“是。”

走在前头的谈胜停在一扇小门前面。

“因为从青龙寺的新昌坊出发比较费时间,所以才先到西明寺。”

昏暗的长廊,好似没有止境一般。

从西明寺的延康坊到太平坊,只有一坊半的距离。

手拿盘灯的谈胜走在最前头,依序是志明、空海、逸势、大猴,走在长廊里,左弯右拐不知绕了几回。

换句话说,比起从长安东边的新昌坊走过去要近得多。

【二】

“太平坊的何处呢?”

三人跟着志明和谈胜,一起去见凤鸣。

“吕家祥的家中。”

“那么,走吧!”逸势迟一步站起来。

“哦……”

“是。”大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

“我想你也知道,吕家祥的家中住了一个叫刘云樵的人。”

“今晚的谈话就此告一段落,大家一起去吧!”

“然后呢?”空海并未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

“当然。”志明答道。

逸势只是一味地吞口水。

“逸势和大猴也可以一起去吗?”

“这事情变得可是愈来愈有趣了。”凤鸣说道,又看空海一眼,“若邀你明日同往,你愿意去吗?”

“提到你的事,凤鸣很感兴趣,想和你见一面,我们才会跑来叫你。”说到这里,空海已经站了起来。

喂——

“那么,请多关照。”

逸势以差点脱口叫出的眼神,看着空海。

空海沉默一下后,立刻低头说道:

“一定去。”空海说道。

“你不是想到青龙寺吗?”原本默默不语的志明插嘴道。

“大约在辰巳时刻出发。”

“青龙寺的凤鸣。”谈胜说道。

“好的。”

“僧人凤鸣?!”

有关刘云樵事件,两人的交谈仅此而已。接着,又谈了一会儿吐蕃的事。

“叫凤鸣,是我们熟识的一位僧人。”

“时候不早了。”空海打算告退。

“客人名叫?”

“请留步。”凤鸣叫住已经起身的空海,“你的脸上显现一种即将有祸事降临之相——”

“寺里来了一位客人,想请您和他见一面。”

“是吗?”空海以满不在乎的神情望着凤鸣。

“时间?”

“我有一件好东西想送你。”

“有时间吗,空海?”谈胜问。

凤鸣一说完,就闭上双眼,口中低声念起咒语。

“有何贵干?”空海说。

“南摩。阿迦舍揭婆耶。嗡……”

门一打开,立刻看到志明,谈胜则站在一旁。谈胜右手持着盘灯,盘灯上燃烧着小小的火焰。

他边念,边将伸开的双手往前举起,慢慢地合在胸前。

“请进。”空海回道。

“南摩。阿迦舍揭婆耶。嗡。阿唎。迦玛唎。慕唎。梭哈。”

“可以进来吗?”此次是谈胜的声音。

念完后,凤鸣睁开双眼。

“是。”空海扬声答道。

“这是虚空藏菩萨真言啊!”空海说道。

门外有人呼叫空海,是志明的声音。

“正是。”他边说,边将合十的双掌张开。

“喂!空海——”

“咦……”逸势低声叫着。

空海说到这里,外头有人来的动静。

凤鸣的双掌之中,有一颗闪着淡淡金光的圆球。

“没什么。我只是一直希望那枝头上会开出西明寺最艳丽的牡丹花而已。”

“这是尊玉吗?”空海盯着那散发着光芒的玉说道。

“空海先生,您到底在那枝头上做了什么呢?”

“虚空藏菩萨的尊玉。”凤鸣说,“这个送给你。今夜不管你如何熟睡,任何妖物也无法挨近你。”

“是吗?”

“感谢你的惠赠。”

“枝头上结了一个花苞,已经鼓起来了。”

空海伸出双手,从凤鸣手中接过那散发着淡淡金色光芒的圆球。空海以双手捧着并举起来,放在自己的额头上。那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圆球立刻钻进空海的额头。

“嗯?”

“那么,我也得有所回礼才行。”

“不过,空海先生,”大猴换了一种口气叫道,“您知道吗?您每天用手去抚弄的那牡丹花枝——”

空海说着,就闭上双眼,嘴唇发出低低的咒语声:

“大概也是如此。今日有这些进展,相当不错。”空海说道。

“曩莫。萨缚。怛他孽帝毗药。萨缚。目契毗药。萨缚他。咀罗。赞拿。摩呵路洒拏。欠。佉呬。佉呬。萨缚。尾觐南。吽。怛罗。憾……”

“这些倒没什么进展。”大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又抓起头来。

不动明王咒中的火界咒。

“有关刘云樵的家谱及丽香的出身调查出来了吗?”

空海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张开左掌举到胸部的高度,再将右掌覆盖其上,继续念着咒语,慢慢将右掌从左掌之上举起来。

“知道。已经详细问过。”

“空海……”站在一旁的逸势低声叫道。

“知道那屋子在何处吗?”空海问道。

随着右掌举起,空海的右掌和左掌之间出现一样东西。一根细细的、金色的茎,随着右掌举起,慢慢伸展开来。

“原来如此。”逸势点头。

空海的右掌完全离开后,明显可以看到他的左掌生长出一样东西。金色的茎上端,有一朵淡金色的花,且这朵花有如火焰,不时改变形状,在茎头上摇曳着。

“这就不清楚了。因为房子外头挂了一个‘观运势’的市招,那人才会如此联想。”

“不动明王的吉祥花。”空海说道,“这个送给你。”

“那道士或方士的名号呢?”

“谢谢。”凤鸣说着,伸出双手。

“坦白说,是牡丹帮我向客人打听来的。牡丹的客人是丽香姑娘以前的恩客,所以才能够打听到。”

空海左掌那朵盛开的吉祥花移到凤鸣手中,凤鸣将那朵淡金色的花放在自己喉头上,那朵花立刻钻进凤鸣的喉头。

“好像?”

空海和凤鸣对视着。

“听说好像是在道士还是方士的家门口碰到了丽香姑娘,还来不及叫她时,她就躲进那屋子去了。”

“那么——”

“结果呢,大猴?”逸势问道。

“那么——”

“然后,今日那人又带了好几个人一起去。悄悄向雅风楼的人打听,据说,其中一人前几天偶然在外头见到一个很像丽香姑娘的人。”大猴不知不觉愈说愈大声。

也不知哪一方先说道,空海已起身。

“嗯。”

“真是厉害啊!”

“我是偶然得知这事的。有个雅风楼熟客,刚好要到雅风楼去寻找丽香姑娘的某位恩客。”

双手交错,眼看着两人相互较劲的大猴,喃喃自语后,也跟着起身。此时,逸势早已起身了。

“是吗?”

“告退了。”空海说着,走出房外。

“丽香姑娘,现在好像在平康坊。”

如此,不管是对空海,还是对逸势而言,这漫长的一日就此走入尾声。

“是。”

【四】

“雅风楼的丽香吗?”

逸势回到房里,两眼炯炯发光,充满兴奋。

“接着,就是丽香——”

“哎呀!真是太开心了,空海。”

空海的脸上浮出乐不可支的微笑。

“为什么呢?”空海问道。

“高人即将现身啰!”空海说道。

“因为,你和那个吐蕃来的凤鸣较劲,一点也不逊色啊!”

“嗯。”空海伸出搁在书桌上的右手食指敲打着桌面。

“逊色?”

“说是近日内,确实的日子——”

“是啊!当我走进那房里,看他浮在半空中时,魂都吓跑了。”

“何时前往?”

“原来是那件事。”

“听说青龙寺方面要再派人去探视刘云樵。”

“说得倒轻松,你不觉得一个活生生的人浮在半空中,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吗?”

“何事?”

“了不起是了不起,那又如何呢?”

“我还听说一件有趣的事——”

“听你的口气,好像不觉得那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今日是初五,如此说来还有十日左右。”

“我没有这样说。”

“二月十五日。因此,刘云樵也认为三月——也就是这个月十五日自己就要死了。”

“你的口气就是这样。你若不是自认也办得到,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何时的事?”

“倒也不是办不到。”空海满不在乎地说道。

“一个月后会死亡。”

“什么?!”逸势忍不住惊叫道,“空海,你也办得到吗?喂——”他的声音提高了。

“短期内?”

“我只是说‘倒也不是办不到’而已。”

“那只妖猫预言刘云樵短期内会死去。”

“总之,就是办得到啰。”

“嗯。”

“办得到。”

“是刘云樵的同僚。我找到刘云樵家的用人,向他打听出来的。不过,听说刘云樵已经是半疯狂状态。”

“那我就安心了。”逸势说道。

“吕家祥?”

“安心?”

“刘云樵寄宿在太平坊吕家祥家中。”

“若是凤鸣办得到的事,你却办不到,不是令人很懊恼吗?”

“唔——”空海伸长身子。

“为何要懊恼?”

“知道。”

“因为喜欢你啊!空海。若是你被他比了下去,就是整个日本国都被比下去了。”

“都可以。对了,你知道刘云樵人在何处吗?”

“日本国吗?”

“从何处说起好呢?”大猴以粗肥的手指抓得头皮“咯吱咯吱”响。

空海好似从逸势的口中听到什么意料之外的话般地嘟囔着。

“就是那事。”空海说毕,又望向大猴。

空海以“想不到你会说出这种话”的眼神,看着曾经说过“日本国和大唐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的逸势。

“是委托大猴去调查的那事吗?”

“空海,我很了解自己的性格。一碰到事情,立刻就要做比较。我很喜欢把自己和别人做比较。而且,还得判别高下优劣——”逸势坦白说道。

“日间去找马哈缅都的路上,不是向你提过吗?”

“你确实有这种毛病。”

“喂!空海,你现在所说的是何事呢?”

“空海,坦白说,在日本时,我一直都自认为是天才。那些官吏,在我眼里都是一群俗物,我认为在那个国家里没有任何人真正能够评价我的才华。我认为大唐的长安,由于人才荟萃,应该会有人真正能够了解我的才华——”

大猴正要开口时,逸势抢先问道:

“嗯。”

“有何斩获?”空海问道。

“我希望出入唐宫,与天下名士交往,谈笑于觥筹交错之间,让人知道倭国有个橘逸势。不!我认为一定可以如此——”逸势望着空海,继续感慨地说,“但是,空海啊!我碰到你,又来到大唐的长安,才完全明白,所谓什么天才,只是在日本国内的事而已。”

“颇有斩获。”大猴说道。

“我能够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好。若是没有你,在长安的我或许会更胆怯、更退缩。”

“那么——”空海环视着逸势和大猴,表情有如孩童在期待某种好玩的事情,然后望向大猴说,“托你的事,办得如何了呢?”

“是吗?”

房内一隅点着灯,红色火焰摇晃着。油灯的燃烧味隐约飘浮在房内的空气之中。

“空海啊,我真的比不上你!但是,对于比不上你这件事,我一点也不觉得懊恼,实在很不可思议。”

大猴的庞大身体让空海的房内顿时显得狭窄。虽然大猴以红布将长发扎在脑后,扎不到的部分依旧蓬乱。

“……”

空海坐在靠窗书桌的一旁,右肘搁在书桌上。逸势坐在空海的斜左边,大猴则背门而坐。

“我想那是因为你真的很厉害。”逸势以有些兴奋的口气说道。

逸势和大猴都聚集在空海的房内。板床上铺着空海从西市买回来的波斯地毯,三人各自随意盘坐在地毯上。

逸势在唐都长安西明寺的一室,望着房内燃烧的灯火。

空海和橘逸势一起到安萨宝家那日的夜晚。

“现在,我很怀念那小小的倭国……”逸势说道。

夜晚。

漫长的一日,这一天最后的一盏灯火,如此被熄灭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