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她会放弃最后一丝生机吧？
那表情里，有震惊，有惊愕，有失望，也有愤怒。
可是这世界上，算不到，也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世事如棋，除非你是唯一的棋手，否则算不到每颗棋子。
她想，如果自己能够活下来，那么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蓐收这一刻的表情吧。
哪怕是神。
云涡下意识地抬眸望去，这一瞥只看到蓐收白衣如鹄地飞扑而来。他向她伸出手来，想要将她拉出忘川。可她使劲一推，将他的手挣开。
怀着这样的心思，云涡沉入了忘川。冰冷的水包围着她，她感到从骨头缝里都有一股撕扯的张力，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然后将她淹没。
有人喊她的名字。
思绪纷乱之前，她又想起了日知录上记载过的一段岁月。
“云涡！”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月老师徒三人坐在桂花树下乘凉。月老一边纳凉，一边给两人讲解地府的事情。
云涡咕咚一声坠入水中。入水的瞬间，花薛对她施的法术也随之解除，她伸手在水面上挣扎了一下，抵抗不住忘川水的魅力，迅速向下沉去。
“地府有一条河，叫做忘川。饮一口忘川水，忘却世事无数。忘川水销魂蚀骨，若是有魂魄跳入忘川，会灰飞烟灭！”
蓐收一掌袭来，掌风凌厉如刀。花薛下意识地后退，身形一晃，将手中的玉髓球往忘川抛去！
云涡和景宸坐在小板凳上，听得十分认真。
“你敢！”
“那地府有十八层地狱，也叫离生喜乐地，是每个凡人死后都会去的地方……”月老继续说。
还没等她多想，花薛已经冷道：“既然她无情你也无意，那我杀了她也无所谓了！”
云涡打断了月老的话：“师父，人死后才去的地方，怎么能叫‘喜乐’二字呢？”
她从来都不知道魔心的下落，为什么蓐收是为了魔心才待在自己身边的？
月老呵呵一笑，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景宸，眼神中充满鼓励，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什么魔心？
景宸答道：“那是因为世人皆苦，离开人世间，也算是一种‘喜乐’。”
魔心？
云涡懵懂地点头，又摇头。
云涡听得云里雾里。
“我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是没有懂。”
蓐收很快就恢复常态：“我本来也不过是为了魔心，才待在她身边。她对我有没有情，其实都一样。”
月老抚摸着她的头，和蔼地道：“你将来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变成玉髓珠的云涡也呆住，没想到花薛会真的将这句话给蓐收听。她心里急得发烧，却无能为力。
一语成谶，她现在总算是有点明白这句话了。
蓐收一呆，脸上表情青白交替。
在世间尝了苦楚，如今终于得以解脱。
我对蓐收殿下没有一丝情意。
云涡唇边含了一抹微笑，放弃了挣扎，向幽暗深邃的水底沉去。只是，她蓦然觉得头顶上方的水流有一些波动，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说着，花薛掏出流光珠，在手上晃了一晃，那珠子里就传出了云涡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看到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红衣似火。
花薛冷笑：“得了吧，你以为她真的能把魔心乖乖交出来吗？倒是你，对人家青眼有加，可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
蓐收？
“只有她能找出魔心，她不能死！”
景宸？
花薛连连后退，才躲开蓐收：“看你紧张得，不过是一个祸患罢了，当初就该让我取了她的妖灵，一了百了！”
他们居然为了她跳入忘川，为什么？
“你见过她了？”蓐收周身一凛，飞身上前，“你把她怎么样了？”
云涡用最后一点力气，捏了个决，封住了自己的神息。忘川里暗无天日，封住神息，哪怕是白帝之子和桃花灵魔，也没法找到她。
她来不及多做细想，花薛已经恨声道：“可是你连那根白玉簪都给了她！对于一个能够引来量劫之祸的妖，你怎么能赠予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绝望了，只想彻底沉睡在忘川水底。如果忘川之水能让人忘却所有，她倒希望自己永永远远都忘记景宸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