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分行重建于一两年前,毗邻的总行大厦兴建的时候,是幢现代化的建筑,设计别具匠心,造价连城。房屋建成后,基调是绯红和赤褐色,加上恰到好处的金色点缀。建筑既考虑到顾客的便利,也为职工提供了优越的工作条件,除此之外,还有纯粹炫耀的装饰。埃德温娜偶尔也承认,炫耀银行的富有看来是有好处的。
办公桌设在一块略微高出底层、铺着绯红地毯的平台上,按老规矩,高级职员都在这儿办公。埃德温娜的办公桌最大,气派不凡,两旁还挂旗,一面是在她身后右方的星条旗,另一面是在她左手边的燕尾形州旗。她坐在这儿办公,时而会觉得自己上了电视,摄影机正朝自己推近,而她则准备发表什么庄严的声明。
她移动修长柔软的身子,熟练地坐进高背转椅,理一理自己的短发。最后一个动作实在没有必要:同平时一样,她的头发整整齐齐,无懈可击。
几扇大门打开了,第一批主顾正川流不息地涌进来。
埃德温娜伸手去拿一叠文件夹,这些都是贷款申请书,由于牵涉的数目比较大,同意与否,银行里别的人无权决定。
埃德温娜走到平台上自己的办公桌旁。这时银行已开始忙碌起来。
她本人的批贷权使她可以一次批准数目达一百万美元的贷款,但同时须征得分行另两名职员的同意。不过那两人总是抱着合作的态度。至于超过这个数目的贷款,那就得提交总行大楼的借贷政策部审批。
两人沿着楼梯朝金库走去。
在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情况同其他银行一样,一个职员手里有权批准的贷款数目标志着他在公司的地位;同样,批贷权还决定了此人在银行图腾柱上的级别。人们称这种权力为“缩签权力”,因为最后审批贷款时,是要签上自己的缩写名的。
第一名武装警卫把帆布钱袋换个肩扛着。“别担心,伙计们!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钞票,全是上头发下来的钱。”
作为一位经理,埃德温娜的缩签权力很大,这也代表着她对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重要的市中心分行的重大责任。一些次要分行的经理只可以分别按本人的能力及资历审批从一万到五十万数目不等的贷款。埃德温娜一直觉得挺有意思:缩签权力的大小居然成了等级制度的基础,而且带来额外的津贴和特权。就拿总行借贷政策部说吧,借贷助理审核员只能审批区区五万小数,因而就得同其他审核员一起在大厅里用普通的写字桌办公。比这些人高一级的审核员凭一个缩签可批核二十五万美元的贷款,他们在四壁镶玻璃的小房间里办公,写字桌也大些。
美元伪钞的主要来源是英国和加拿大。特工们还报告说,在欧洲也有数目极大的一批伪钞在流通。“在那边,识别伪钞可不那么容易。所以,告诉你们去欧洲的朋友决不要接受美钞,弄得不好,这些都是一文不值的废纸。”
只有贷款助理监督员才有特权占用门窗齐全、名副其实的办公室,这些人的缩签权力更大些,可以批五十万美元的贷款。这些人办公桌宽大,墙上挂一幅油画,记事簿上印着自己的名字,每天不用掏腰包就可以读到《华尔街日报》,每天早上还有人免费来给他们擦皮鞋。
美国特勤局的特工跟埃德温娜和迈尔斯·伊斯汀两人讨论了这件事,直言不讳地表示担忧。其中一人这样说:“我们没见过造得这么高明的伪钞,流通量也从来没有这么大。”根据保守的估计,去年有人伪造了三千万元的美钞,“而且还有更多的伪钞始终没有被人识破。”
两名助理监督员合用一个秘书。
就在上周,有近一千美元的伪钞被存入银行,但是这些钱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却查不出来。很可能,钱是由许多不同的客户存进来的,有些人本身就是伪钞的受害者,想把自己的损失转嫁到银行头上;另一些人可能压根儿不知道钱是伪造的,这也没有什么稀奇,因为伪造技术相当高明。
一级一级往上,最后就是专管贷款事务的副总经理了。这人的缩签值一百万美元。他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有两扇窗,室内挂两幅油画。
埃德温娜告诉他:“大可不必。我们收到的伪钞已经够多了。”
他有自己的秘书,记事簿上的名字是用锌版刻成的签名式。报纸和擦皮鞋之类的服务自然不在话下。此外,还有各种杂志和报纸;因公外出时,可乘坐银行公车;他还可在高级职员餐厅吃午餐。
“听说市面上有许多伪造得很高明的假币在流通。也许我俩能替你们弄到一包。”另一名警卫朝自己的伙伴使了个眼色。
论资格,所有这些伴随缩签权力而来的附加特权埃德温娜几乎全可享受,但她从未让人给自己擦过皮鞋。
新钞票是由钱币印刷铸造局通过联邦储备委员会发放的。为了得到这些新票子,银行与银行之间竞争十分剧烈。有些被称之为“上层阶级”的主顾拒绝接受脏票子,要求付给新票子,或者至少是被银行家们称为“像样的”干净的钞票。这类主顾人数之多令人惊讶。幸好,还有一些主顾并不在乎钞票是否干净,因而出纳员们接到指示只要有办法就把最脏的钞票支付出去,同时把那些硬挺的崭新票子留着备用。
这天早上,她一开始就审阅了两份贷款申请书。她批准了一份,在另一份上用铅笔写下几个问题。第三份申请书一打开,她却愣住了。
“可惜有些客户不像你。”营业部主任说。
她惊愕地把案卷重读一遍,觉着上面写的内容与昨天的事情真是一种奇怪的巧合。
“他们说,你还打过电话,”卫士又补充说,“至于我,不管干净不干净,只要是钞票我都要。”
埃德温娜打开内部对讲机,受话人是起草这份案卷的贷款部职员。
“你的意见我对中央现金库的人说过了,托顿霍先生。”一名警卫答道。此人还相当年轻,一头黑色长发从制帽下一直披到制服的领子。埃德温娜低头望去,想看看这人是不是打着赤脚。幸好,警卫穿着鞋。
“我是卡斯尔曼。”
托顿霍对两个护送现金的警卫瓮声瓮气地说:“希望你们今天送来的钞票比近来我们收到的要干净一些。”
“克列夫,请过来一趟。”
像市中心分行这样的大分行一般保持在五十万美元上下的备用现金。此刻送来的二十五万元则用于补足银行一般营业日可能发生的缺额。
“就来。”对方和埃德温娜只相隔六七张办公桌,因而可以直接看着她讲话,“我敢断定,我知道你找我干什么。”
对于各分行经理来说,这一做法的意义在于既不让他们短缺现金,也不让他们握有过多的现金。
不一会儿,他已坐在埃德温娜的办公桌旁。他看着打开的文件夹说:“果然不错。我们常常会碰到一些怪人,不是吗?”
大笔数目的现金总是先从联邦储备委员会提出,送入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中央金库,然后在上午很早的时候发往各分行。之所以要同一天提取并分发,道理很简单:各金库保管过多的现金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有可能遭损失或失窃。
克列夫·卡斯尔曼个子矮小,为人刻板规矩,粉红色的圆脸上老挂着温和的浅笑。贷款户喜欢他,因为他总是以同情的态度倾听别人的要求。但同时他也是老练的贷款人,颇有判断力。
外面,装现金的帆布袋正从一辆装甲货车上卸下,由两名武装警卫护送进来。
“我刚才想,”埃德温娜说,“但愿这份申请书是哪个混蛋开的玩笑才好,即便是场骇人的恶作剧也好。”
埃德温娜、伊斯汀和托顿霍三人离开金库,走上一段楼梯,来到银行的主要营业区域。
“倒不如说魔鬼捣蛋更确切,多尔西夫人。这事儿虽然让人恶心,可我向你保证,事情倒是千真万确的。”卡斯尔曼指指文件夹,“我把所有的事实全附上了,因为我知道你肯定要了解全部细节。看来,你既读了报告,也看到我的意见了。”
埃德温娜还知道伊斯汀的另一种癖好,那就是研究并收藏各种软硬货币。事实证明,这种癖好对于银行大有裨益。分行来了新职工,去对他们作指点性讲话的总是迈尔斯·伊斯汀。他喜欢加进一点历史上的小掌故。例如,纸币和通货膨胀原来都起源于中国。他会向人们解释,有历史记载的第一例通货膨胀发生于十三世纪。当时,蒙古皇帝忽必烈发不出军饷,于是就用一段木块做印章,印发军用货币。不幸得很,由于军币印发过多,这种钱成了毫无价值的东西。说到这儿,伊斯汀常会加上一句俏皮话:“有人认为,眼下美元也正在蒙古化。”由于他对钱币素有研究,伊斯汀成了银行内部鉴别伪钞的专家,一旦出现不大可靠的钞票,人们就送到他那儿去鉴定。
“你当真主张为了这种目的发放这么一大笔款项吗?”
“得分不比平时少,哪能不赢?当然赢了。”
“死一般当真——”贷款员猛地顿住,“对不起!我可不是拿死亡来开玩笑。不过,我认为你应该批准这笔贷款。”
“你赢了没有?”
事情全写在案卷上。戈斯伯恩,本城一个四十三岁的药品推销商,申请一笔二万五千美元的贷款。此人已婚,妻子是原配,结婚至今已十七年。戈斯伯恩夫妇住在市郊,只要把一小笔抵押金付清,房屋就归他们所有了。夫妇俩联名在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立账户,至今已有八年,其间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在这以前,戈斯伯恩也曾申请过一笔贷款,但数目较小,也偿还了。这人在职业岗位上的表现以及在金钱方面的记录都是可靠的。
他回了埃德温娜一个微笑,说道:“多尔西夫人,请别担心。我这个人当名备用选手还是挺不错的。昨晚我就玩了三个小时手球,得分可不比平时少。”
这一次向银行贷款的目的是要购买一具不锈钢制的大棺材,用来存放戈斯伯恩夫妇的女儿安德烈亚的尸体。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六天前死于肾脏恶性肿瘤。目前,尸体停放在殡仪馆,用干冰保存着。安德烈亚一死,身上的血就立即被抽空,然后注入一种类似血液的“防冻”溶液,名叫二甲亚砜。
埃德温娜笑了。对伊斯汀,她是放心的。此人插手的事,件件办得漂亮。明年,托顿霍一退休,她几乎肯定会选中迈尔斯·伊斯汀当营业部主任。
这种钢棺经特殊设计,盛放零度以下的液态氮。尸体用铝铂包起,浸在溶液里。
伊斯汀回答说:“要是让我脱了袜子,点到二十没问题。”
这种容器实际上是一只很大的瓶子,有人把它叫作“冷冻棺”。在洛杉矶可以买到这种棺材。因而,如果银行同意贷款,戈斯伯恩夫妇就准备到那儿去空运一具“冷冻棺”来。贷款的三分之一准备用来预付在墓椁存放棺材以及每四个月重新充注液态氮所需的费用。
“好吧,那么得请一两位部门的负责人出马才行。你算一个,”他对迈尔斯·伊斯汀说,“去拿个钱箱,准备接待客户。点钞票总还记得吧?”
卡斯尔曼问埃德温娜:“关于人体冷冻学学社之类的事情你大概听说过吧?”
“看来,非开门不可。”
“不太具体。这是门伪科学,名声不大好。”
托顿霍大发牢骚:“要是我也能病倒,回家去躺着,让别人去操那份分派出纳员上柜台的心就好了。”他转而问埃德温娜,“你坚持今天非开门营业不可吗?”
“是不大好,确实是门伪科学。但事实上追随这些学社的却大有人在,至少戈斯伯恩夫妇已被说动了心,认为从现在起过五十或一百年,医学将更发达,到那时,可以解冻安德烈亚,让她复活,然后再治好她的病。附带说一句,搞人体冷冻学的人还有一句格言:冷冻——等待——复活。”
“是的。”迈尔斯·伊斯汀回答说。
“真可怕。”埃德温娜说。
十天以来,流感蔓延猖獗。银行深感人手短缺,特别是出纳员。
贷款员附和说:“我基本上也是这样看法。不过,从他们的角度看,他们相信这一套。他们都是成年人,智力也不低,还笃信宗教。
“流行性感冒?”埃德温娜问。
“所以,干咱们这一行的何必既当法官又当陪审员呢?依我看,唯一的问题在于戈斯伯恩有没有偿付能力。我把数字查核了一遍,结论是他不但有偿付能力,而且一定会偿付不误。这家伙可能是个怪人,但从以往的记录看,他至少是个按期付清欠账的怪人。”
托顿霍的脸拉得更长了。
埃德温娜不太情愿地看看进款和出项两栏数字,说:“借这么一大笔钱可够他受的了。”
“刚才接到一个电话,”伊斯汀通知营业部主任,“今天还得划去两个出纳员的名字。”
“他本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可又一个劲儿说他能够对付。他想去做兼职。他妻子也在找工作。”
埃德温娜退后一步,让高级出纳员和迈尔斯·伊斯汀两人拉开那扇精工制造的笨重大门。从现在起到晚上打烊前,金库门将一直开着。
埃德温娜指出:“还有四个年龄更小的孩子呢。”
同时,这家分行另外还要经手总数达二千万美元的支票。
“不错。”
同他一起到金库来的是一个高级出纳员,此人的职责是全天监督金库的货币出入。在接下来六小时的营业时间里,单就现金而论,他将经手总数高达一百万美元的纸币和硬币。
“有没有提醒过他,其他几个活着的孩子很快就要花钱上大学,在其他方面也还需要钱!干吗不把二万五千美元好好花到他们身上去?”
这时,一个名叫迈尔斯·伊斯汀的营业部助理走来了。此人相貌英俊,穿着讲究,是个始终笑呵呵的乐天派青年。他同托顿霍那种成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形成了有趣的对照。埃德温娜喜欢这个年轻人。
“我说了,”卡斯尔曼说,“我跟戈斯伯恩长谈过两次。可是据他说,全家人讨论了这件事,决定这么办。他们相信活着的人作出的牺牲如果有朝一日能使安德烈亚起死回生,那就是值得的。他的子女还说,等自己长大,愿意把保存姐姐遗体的责任担当起来。”
埃德温娜和托顿霍并排站在门旁,分别扭动各自管理的字码锁。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开锁字码的排列法,因此谁也不能撇开对方独自开启金库。
“哦,上帝!”埃德温娜又一次想起昨天的事。班·罗塞利不管在什么时候断气,总会死得尊严。可眼前这事使死亡显得丑恶,成了一种嘲弄。银行发放的贷款中有班老头的钱,这笔钱能用于这样的目的吗?
埃德温娜按了按另一个暗钮,向安全保卫中心的行动室发去信号,报告金库即将开启——是正常的开启,而不是有人强行开启。
“多尔西夫人,”贷款员说,“我把这份申请书搁了两天。起初,我的感受同你完全一样,觉得整件事情实在令人作呕。可是经过考虑,我改变了主意。我看,值得冒这个风险。”
埃德温娜看看手表:八点四十分。几秒钟之后,从巨型的铬钢库门背后传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说明昨夜银行打烊前拨好的隔夜定时锁已经松开。只有这时才可以开动金库的字码锁。
值得冒的风险!埃德温娜承认,从根本上说,克列夫·卡斯尔曼的看法是对的,有值得冒的风险而不冒,那还开银行干什么?至于银行不能在主顾的私人问题方面既当法官又当陪审员,那也是对的。
托顿霍咕哝着说了几句表示难过的话,可是她全没听进去。
当然,具体说到这场风险,也许弄到后来捞不到什么好处。即使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那也怪不到卡斯尔曼头上。他以往服务的成绩不错。盈的次数远比蚀的次数多。事实上,要是一个人只盈不蚀,银行当局可要皱眉头。业务繁忙的小额贷款审批员总会经手几笔蚀本交易,在上司看来,总要有几次蚀本才正常。如果真是只盈不蚀,审批员反而要倒霉:计算机一开动,管理部门就会发现此人过份审慎,放弃了做生意的机会。
昨夜回到家,埃德温娜一个劲儿想着这件事。可是今天一早她已决定要集中精力处理银行事务。这也是班本人的愿望。
“好吧,”埃德温娜说,“尽管这人的主意叫人毛骨悚然,我支持你的意见。”她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缩写名。卡斯尔曼也回去办公了。
“很不幸,是真的。”她简单说了说昨天开会的情况。
就这样,除了有人为冷冻女儿尸体提出贷款申请以外,这一天同往常一样平安无事地开始了。
两人站在库门旁,等候定时锁自动松开。托顿霍忧心忡忡地说:“有消息说罗塞利先生病危,是真的吗?”
平安无事的状态一直继续到午后。
埃德温娜和托顿霍两人穿过分行底层,然后沿着铺有地毯的宽阔楼梯来到金库。库门的启闭是值班人员的职责。
每逢她独自吃午饭的日子,埃德温娜总是到总行地下室的餐厅去。餐厅十分嘈杂,伙食也不怎么样,不过饭菜上得快,十五分钟之内,她就可以吃完离开。
“早安,多尔西夫人。”托顿霍,一位白发苍苍的银行老职员来到埃德温娜身边。他是专管职工和分行日常事务的营业部主任,长着一张阴郁的长脸,活像一只上了年纪的袋鼠。这人平时就郁郁寡欢,是个悲观主义者,而随着强制性退休年限的临近,脾气更坏了。他恨自己的年纪,还似乎为此而归咎于别人。
今天,因为有客,她就运用自己副总经理的特权,把客人带到总行大厦高层的高级职员小餐厅去进餐。来客是银行的主顾,在本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店当财务主管。由于秋季生意清淡,加上圣诞商品涨价,百货商店出现现金赤字,因而才派他来申请一笔三百万美元的短期贷款。
此时,其他职工纷纷来上班,在边门执行检查任务的是那个身穿制服的守门人。
“该死的通货膨胀!”财务主管一边吃菠菜蛋奶酥,一边发牢骚。接着他舔一舔嘴唇又补充说:“不过,两个月之内一定能赚回来,还会有些盈余。圣诞老人一向待我们不薄。”
要是一切太平,就发出安全的信号;一出事情则不发信号。各地的银行都发现这种做法能够保障安全。这样,万一银行职工被当作人质抓住了,他既不用张口也不用动手就可以把警报发出去。
这家百货商店是个重要的客户。尽管如此,埃德温娜还是狠狠地同对方讨价还价,提出对银行极为有利的条件。主顾不满地嘀咕了几句,最后只好同意。这时,两人已在吃最后一道甜点梅尔巴桃子。三百万已超出埃德温娜个人的权限,不过她预计要总行方面点头不会有什么麻烦。为使事情进展得快些,若有必要,她准备找亚历克斯·范德沃特谈一谈,后者曾多次支持她。
同其他各种安全警报系统一样,铃声暗号也是经常更换的。
宾主正在喝咖啡时,一名女侍者朝餐桌走来送信。
要是值班员埃德温娜和那个守门人不按规定发出暗号,行动室就立即报警。几分钟之后,分行就会被围个水泄不通。
“多尔西夫人,”女侍说,“一位名叫托顿霍的先生打电话找您。他说事情紧急。”
等到从其他分行收到类似的信号,安全警卫中心的行动室就把大楼的警报系统由“警戒”状态改拨至“准备”状态。
埃德温娜请客人原谅,然后到旁边一个小房间去接电话。
一进门,埃德温娜径直朝一块用铰链固定在墙上的护壁板走去。拉开这块板,里面是一个电铃按钮。她依照暗号按了电钮——两长声,三短声,最后又是一长声。这样,总行大厦的安全警卫中心就接到信息,刚才发出的开门警报声是埃德温娜进屋时触发的,可以不予理会;信息还告诉他们,此刻已有一位主管人进了银行。同样,那个守门人进屋时也曾按过另一套暗号。
话筒里传来营业部主任不满的声音:“我到处找你。”
由于各种各样的盗案越闹越凶,大多数银行现在都采用“无人伏击”信号,信号的种类和发信号的地点是经常更换的。
“这不找到了吗?什么事?”
但是如果夜间有盗贼潜入,正等着抓人质的话,这个守门人便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那样一来,信号就不会被挂出去,后到的人就可以因此接到警报,他们不但不会贸然闯进去,还可以立刻找人来救助。
“发现少了一大笔现钞。”接着,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半小时前一名出纳员报告说少了钱,于是马上开始轧账,直到此刻还在继续查核。埃德温娜从托顿霍的声音里听出营业部主任既有些惊慌,又很发愁,于是就问失款的总数。
在分行的边门外,她将手伸进褐色的戈克西牌提包里去摸钥匙。手提包里总是塞满乱七八糟的东西——口红、钱包、信用卡、小化妆盒、梳子、购物清单等等。这种凌乱和她的性格很不相称。现在,她东翻西找,终于把钥匙掏了出来。开门之前,她检查了“无人伏击”信号,发现信号在规定的位置上。这是一张小小的黄色卡片,毫不显眼地挂在一扇窗户上。把信号挂出去是每天第一个到分行上班的守门人的职责。按照规定,此人几分钟以前就该到了。要是银行里面一切如常,他就挂出这张小卡片,让进门上班的职员都能看到。
她听到对方咽下一口气才回答:“六千。”
作为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旗舰”分行的经理和整个银行的副经理之一,她本来用不着值班。可是埃德温娜自己提出要值班,她不愿因为自己是个女人,又是大人物,而享有任何特权。她在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服务了十五年,对于这一点一向不肯马虎。再说,要十周才轮一次班。
“我马上就来。”
这周正好轮到埃德温娜·多尔西值班,因而早上八点半她就准时来到办公室。这时离分行向公众打开气派不凡的青铜大门,还有半个小时。
一分钟之内,她向客人道过歉,乘上直达电梯,赶往底层。
在市中心分行,星期三这一天和往常一样,平安无事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