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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话 碟空和尚

那秃子手中拎着一个大旅行箱,在路上朝我乘坐的出租车这边狂奔过来,身后不远有一群穿灰色制服的人紧紧追赶,看他们的制服不是城管的就是工商的。那些穿制服的边追边喊:“你小子,跑不了啦!盯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无照经营!还敢宣扬封建迷信!我看你能跑哪儿去!”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秃子,年纪不大,顶多三十五六,长得其貌不扬,穿一身黄色的破袈裟,说是袈裟都抬举这件衣服了,脏得都看不出本色了,又缝了几块补丁,比那要饭的穿得好不到哪儿去。

眼前这位高僧的形象虽然比较让我失望,但是如此情形,我岂能置之不理。于是我让司机停车,打开车门,对那和尚大喊:“大师,快上车!”

司机一指前面路口:“你看那儿,还真巧了,他正往这边跑呢!”

和尚见有车接应,一个健步飞进车内。我怕司机迟疑,掏出一百块钱塞到他手里,对司机说道:“赶紧跑路。”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11路汽车总站附近了,我问司机:“那和尚长什么样?在哪儿能找到他?”

司机见钱眼开,口里答应:“您瞧好吧!”一给油门儿,车子扬长而去,混入了马路中熙熙攘攘的车流之内。

司机说:“那位和尚啊!找他算命的还真不少,我拉过好几十位都是去那儿找他。不过我就想不明白了,和尚也能算命?还摆地摊?那应该是道士做的事啊?”

和尚对我说:“善哉,善哉。小僧全仰仗施主救应,不然被那些人捉到,免不了一番羞辱。”

出租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跟我闲聊,我问他知不知道公交总站的高僧。

我赶紧说:“大师不必客气,晚辈久闻大师高名,如皓月当空,今日得以拜见,真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我想去找阿豪说的那位高僧,这两天的噩梦太可怕了,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就算不死,多半也要成精神病。

和尚也是糊涂,没听出来我话中的病语,只是一摆手:“小僧与施主虽是萍水相逢,然而缘分亦是匪浅,日后咱们只是平辈论交,‘大师’二字再也休提。小僧出家前是个卖盗版影碟的商贩,后来只因对官面上缺了礼数,所有货物和店面都被查抄,老婆也跟人跑了。自此小僧心念如灰,遁入空门,领悟到‘菩提本无碟,明镜亦非碟’的佛教至理,故此小僧法号‘碟空’。”

上午赶到公司,我跟阿豪臭鱼谈了些生意上的事情,随后找个清静地方补充睡眠。一直睡到下午,我叫了辆出租车,直奔11路公交总站。

有病乱投医,这话一点都不假。我的精神这两天离崩溃也不太远了,既然找了个和尚,管他是真佛假佛,先拜了再说。

两人一核对昨天晚上的事,都吃惊不小,竟然做了同样的梦。不对,那就很难说是个“梦”了。

我请和尚到了家中,碟空说还没有吃午饭,同时腹中传出阵阵饥饿的悲鸣,想让我给弄点儿吃的。出家人吃饭当然是不计多寡,不计何物,然而碟空又自称修心不修口,如有酒肉最好。

我吃得有点急,胃口不太舒服,倒在老外家的沙发上闭目养神,问老外:“咱们昨天晚上喝完酒回来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于是我在楼下买了蜜汁烤香鸡、酱牛肉、熏里脊、五香花生米、水爆肚、茄汁沙丁鱼、啤酒、油煎包等大批吃喝之物,同碟空一起在家中饱餐一顿。

老外也挤过来跟我抢夺食物,顷刻间两个人就把冰箱里所有能吃能喝的东西扫荡一空。

碟空和尚一喝酒,话就开始多了起来,原来他还未真正出家,他脑袋上没头发是因为他患有遗传的脂溢性脱发,从三十岁之后就掉得一根头发也没有了。他以出家人自居,是因为他软磨硬泡求一个老和尚收了他做挂名弟子。

老外说:“哥们儿刚还纳闷儿呢,今天一大清早怎么也听不见鸟叫?原来是‘皇军’到哥们儿家扫荡来了,把小鸟全都吓跑了……你给哥们儿留点儿,哥们儿也没吃早饭呢!”

假和尚非常健谈,更有门奇特功夫,可以把一张嘴分作两张使用,一张专门负责吃肉喝酒,另一张侃侃而谈,各忙各的,两下里都不耽误。

我到隔壁敲开了老外的家门,一边问他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在老外冰箱里翻出吃的喝的,流水似的塞进自己口中。

他从中美关系谈起,一直谈到巴以冲突、朝核危机,其中还夹杂着阐述了他对自由价值、民主意义、种族歧视这类问题的种种看法,最后话锋一转,又谈回他前两年经营的DVD生意。碟空说:“正所谓碟即是空,空即是碟啊!碟被抄走是空,被人借走了不还是空,买回家放久了氧化变黑也是空,过几年被蓝光淘汰掉也是空,世间万物真真只有一个‘空’字才是真啊!”

他奶奶的,又闹老鼠了。我们这一片是老楼,卫生环境不太好,也曾闹过鼠患,不过后来有只大野猫在附近出没,经常捉老鼠为食,小区周围没被猫吃掉的老鼠就都销声匿迹了。想不到隔了多时,这些死不绝的老鼠又出来偷吃。

我怕他再“空”下去没个完,我请和尚来是驱鬼算命的,谈这些用不着的用得着他吗?于是趁他侃得差不多告一段落,赶紧请教我这几日做的似是而非的噩梦是何缘故。

我前些日子一直不在家,冰箱里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不过桌上有半包昨天吃剩下的饼干。我拿起饼干却发现不太对劲,少了很多,仅剩的一两块,还似乎都被老鼠啃过。

碟空摇头说:“小僧不会解梦。”

我拿出医院开的缓解精神压力的药,吃了几片,一喝水就感觉肚子很饿,可能是在梦中,或者是现实中,我也搞不清楚了,反正是因为呕吐到胃里没食,所以饥饿难忍。

我又多了几分失望,问道:“不知大师有何本领?”

我赶紧跑到卫生间,洗澡换衣,把床单、枕头全扔进了垃圾箱。

碟空一听这话就来精神了,猛饮了半杯啤酒,说道:“小僧最得意的是曾在五台山上,同显通寺的住持长老学的说姻缘,便是铁石人,也说得它回心转意。”

鼻中闻到一股恶臭,我仔细一看,手足都沾满了深绿色的液体,黏黏稠稠的尚且未干。

我想这可就有点不务正业了,和尚说姻缘?那还要婚姻介绍所做什么?连忙再问:“我不问姻缘,大师可懂得星相占卜一类的技术活儿吗?”

苦苦思索,把昨天的所有细节逐一整理,始终是不明究竟,难道是我回家放古瓶的时候就睡着了?

碟空微笑点头:“这个自然会的,小僧箱中有伏羲六十四卦,每卦又各有上上、上、中上、中平、中下、下、下下七签,卦有卦数,签有签词,可解世人前因后果,旦夕祸福。”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混乱,是梦?还是真实?昨天晚上……

我闻言大喜:“我这几日心烦意乱,正不知来日命运如何,快请大师取出签来给我一解吉凶。”

我落在地上,心脏狂跳,感觉四肢所触绵软轻柔,睁开眼一看,原来我穿着衣服穿着鞋正趴在自家的床上,窗外曙光明媚,正是早晨。

碟空打开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大旅行箱,里面密密麻麻地插了无数竹签,我伸手要取,被碟空拦住,碟空说道:“施主休要性急,且听小僧慢慢道来。”

此时命悬一线,二人不敢回身向后去看,在墙头上见墙外黑洞洞的看不清高低,但是为求活命,也顾不上跳下去会不会摔死,闭上眼睛一缩身就跳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