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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每次交生活费给我,都唉声叹气,大呼作孽,蒋氏将绝后等等。”

“你夸张了,老人家十分慈祥。”

锁锁忍不住笑:“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祖母迫害我。”

“越来越怨,指着我这株桑,骂的是我母亲那棵槐,真为妈难过,忍了这么久,人家说就是这样生癌的。”

“此话怎说?”

“这话就没有科学根据了,你不爱听,到我这里来住,我替你交学费。”

“随时会有那么一天。”

南孙笑,“不见得为这个离家出走。”

锁锁说:“现在你可以到我家来借宿了。”

喝完咖啡,南孙告辞。

南孙对锁锁已经五体投地,再也没有惊奇的表情露出来。

锁锁坚不允她独身叫车返家,一直开车把她送到家门。

“我这是分期付款买的,比租还便宜。”

过几日蒋太太进房同女儿说话。

“听说租金涨得厉害。”

开门见山便问:“朱小姐最近好不好?”

锁锁说:“搬这个家,真把人弄得一穷二白。”

南孙自课本中抬起头,看着母亲。

“像女明星的香闺。”南孙说。

蒋太太爽快地说:“你父亲的意思是,不要同她来往,怕她把你带坏。”

锁锁捧着咖啡出来。

南孙问:“她有什么不对?”

这么会花钱,这么懂得排场。

蒋太太坐下来,“听说朱小姐在大都会做。”

现在她浴室里摆着一式灰紫色大小毛巾,肥皂都用蒂婀,琳琅的香水浴盐爽身粉全部排在玻璃架子上,香气扑鼻。

“大都会,是什么地方?”

锁锁无异是熬出头了。

“是一家夜总会。”

区宅旧楼卫生设备甚差,没有浴缸,亦无莲蓬头,淋浴要挽一桶水进浴间,很难洗得畅快,换衣服时又容易弄湿。

“你指锁锁做舞女?”

南孙看到案头有她们中学时期的数帧合照。

蒋太太不回答。

她到厨房取饮料。

“爸爸怎么知道,他去跳舞,亲眼看见?”

锁锁略觉安慰,倒在沙发中,“自己有个窝,回来浸个泡泡浴,好好松弛。”

“他陪朋友区散心看到的。”

南孙浏览一下,“像杂志里的示范屋,的确舒服。”

“人有相似,看错了。”

锁锁说:“好不好?专人设计的。”

“不会的,朱小姐曾在我们处住了那么久。”

她用锁匙打开了门,小小精致的公寓全新装修,主色是一种特别的灰紫,非常好看。

“我不相信。”

南孙只得跟着她走。

蒋太太不言语。

锁锁来一个急转弯,车子停在一个住宅区。

“即使是,又怎么样。”

“你怎么说起蒙古话来。”

“或许你可以劝劝她。”

锁锁笑不可抑,“是,你迈步向大学走过去,而我老不长进。”

“怎么劝,我又没有更好的建议,妈妈,你们别干涉我交友自由。”

过一会儿她说:“锁锁,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我知道你们俩亲厚。”

南孙默不作声。

“我不管,朱锁锁是我朋友,永远是。”

“去我家。”

“你看你脾气。”

“去哪儿?”南孙讶异问。

“爸爸若问起,只说我们已经不大见面。”

使南孙害怕的不是锁锁突然成为有车阶级,而是她对新身份驾轻就熟,一丝不见勉强。

蒋太太不出声,静静点起一枝香烟,把女儿房门掩上。

两人上了车。

“你也应该管管他,就该他自己跳舞,不让别人做舞女,谁同她跳。”

真没想到她不择手段要离开要忘记的出身地,又胜利了一次,比她更早一步离弃她。

“这是什么话,这是同父母说话的口气?”隔了一会儿,蒋太太说,“唯一受我管的,不过是麻将桌上的十三张牌。”她的声音无比苍凉。

锁锁站着发呆,似一尊石像,薄薄衣裳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又过了一阵子,她才颓然说:“走吧。”

南孙扭响了无线电。

那特有幽香冲破黑暗撒得她们一头一脑,迷惑地钻入嗅觉。

即使在考试期间,南孙还是抽空找到了大都会夜总会。

“昙花!”南孙说。

守门口的印度人并没有对她加以注意,她轻轻走进装修豪华俗艳的地库,注意到这一类娱乐场所多数建在地下,不知象征什么。

南孙随锁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盘隔邻已经封闭的一层旧楼乌黑的露台上摆着被弃置的花盘,密密麻麻开出硕大、雪白、半透明的花朵,随着晚风正微微款摆。

南孙说要找朱锁锁。

“你看。”

女经理一听就明白:“骚骚。”

“我们走吧。”

“是。”

过了很久很久,她低声说:“我还以为,一切恩怨可以在今夜了结。”

“她每逢一三五来,今天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