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丽呜咽着说:你说得这么轻巧,上手术台的又不是你!
佟志心软了,搂住文丽,哄着说:明天,我陪你去,就做了他,有什么呀!
佟志说:我去扎了,成吧?
佟志光着腿真要走,文丽忽地坐起来哭着说:我告诉你啊,这次我绝对不能要了,我不想挺着大肚子了,我不想要儿子了。
一听这话,文丽不呜咽了,说:你可不能再变卦啊!
文丽一把抢过被子,说:出去出去看着你就烦!
佟志说:我保证。
佟志左躲不是右躲不是,一把抱起被子,说:再闹我可出去睡了啊!
可是,文丽第二天请假去了趟医院,听妇产医生说得引产,还得刮宫,就吓回来了。下班后,回家躺在床上,闹了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夜,就是睡不着,又捅着佟志问:怎么办啊?做不做啊?啊,你说啊!
回了家,两人吃了晚饭,躺在床上开始架。文丽连打带踹:跟你说注意注意你成心吧你,非把我弄成大母猪你才舒服是不是?啊?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佟志已经困得不行了,强撑着说:做吧,我陪你去!
文丽刚想说什么弯腰又是一阵干咳。她站住了,脸色苍白,说:这次完了。林医生说我还不信,但这感觉我太熟悉了,我三辈子也忘不了,我又有了。文丽身体软了。佟志赶紧扶住了。
文丽说:你陪什么陪,你能陪我挨刀啊,我听说做引产比生孩子还遭罪,大夫说要是弄不干净还得再刮一次。我的妈呀,我活不活啊!我恨死你了我!
佟志说:我看你还真行,还有这个精神头。什么乌七八糟事儿你都能往我身上扯!知道吗,文丽同志,管好你两个女儿就不错了!
佟志说:我也恨死我了,你要是不怕当寡妇,不怕孩子没爹,我立马死了去!
文丽说:你就瞒吧,你瞒得了我,你瞒得了高淑贞?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坏了,你怎么老帮姓庄的说话。你是不是觉得他这样挺对、挺光荣、挺有面子的?我告诉你,你得好好检查思想深处,我看你有问题!
文丽沉默片刻,不知道佟志已经睡着了,突然说:做,必须做!
佟志不明白似的:哪样啊?
文丽又一次去了医院,又一次从医院吓得跑出来。她在工厂附近小湖里走着,仰面朝天躺在冰面上,摸摸肚子,突然放声哭嚎:你个小坏蛋,你怎么就不出来呀,你给我出来呀……
说完掉头就走,佟志只得跟上。文丽走了几步,回头找梅梅,只见梅梅和大庄一前一后走向无人处。文丽张嘴想喊,但没喊出声,却问佟志:他们这样多长时间了?
秋天到了,文丽终于生产了,又生了个女孩。佟志听到生了女孩,腿一软,就坐下彻底没劲了。
文丽烦了,说:回家吧,烦死了!
佟志去给三女儿办户口,他填表时递过出生证明。派出所民警看一眼,随口说:真可惜啊,要是你早来一天,就能多领一个月粮票什么的了。
梅梅笑嘻嘻地,一边搀着文丽,一边拿眼睛瞟着大庄。大庄拉开距离,左右旁顾。
佟志愣一下,问:什么意思你这是?
佟志不信地问:什么也没说?总得有个说法吧,什么也不说叫什么医生啊!我找他去!
民警说:你看啊,这粮票、油票、副食票、豆腐票、麻酱票、工业券,不老少呢,就差一天。
文丽不想当着大庄的面说,只说没事!
佟志眼直了,拿着笔写不下去了。
佟志三步并两步奔过来,赶紧问:你去医院了?医院怎么说的?
民警看着佟志,问:佟工,你想什么呢?
梅梅挺急,左右看着,说:我看啊,你要真有了,赶紧做了还来得及,你磨蹭个什么劲儿啊!梅梅说着左右张望,一眼看见佟志和大庄,赶紧招手喊:姐夫姐夫!
佟志看着民警,突然说:小赵,我这辈子没求过人没撒过谎。
文丽说:你懂什么!说着开始干呕。
民警通情达理地说:佟工,别这么正式,想说什么就说吧。
梅梅端详着文丽说:也像也不像。
佟志写下出生日期,递给民警,问:我这么写,成不成?
工厂篮球场边上的小路上,梅梅挽着文丽在路上走。文丽嗓子又堵得慌,一个劲儿脖子。
民警抬头看佟志一眼,淡然一笑,说:成啊!大家都一样,我有孩子,我理解!
佟志听着烦,和大庄沉默着走路。
佟志点点头,一脸茫然。民警要盖章,但名字一栏没填,就问:孩子叫什么?
大庄说:哪有的事儿啊,生一个和生十个不都是养,我老婆要能生个十个八个的,我是巴不得养他一个连。你说我老婆,嘿,生完儿子这肚皮咋没动静了呢,我天天这骂呀!哥们儿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佟志茫然说:叫多余,小余,多多余吧!
佟志说:真不能再要了,俩孩子我就这个月花下个月的钱,再来一个,我怎么活啊?
民警愣一下,问:到底叫什么?
大庄拿起球跟上前,看佟志脸色不对,问:家里又揭不开锅了?
佟志停了一下,说:就叫多多吧!
佟志由此想起文丽叫他结扎的事就烦了,又一想如果文丽真怀孕了就更烦了,丢了篮球,拎起上衣就走。
民警念着:佟多多……
大庄不屑地说:我?我能扎?我操!
文丽仍躺在床上。多多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佟志推开门,沉着脸进了屋。文丽说:这么快就办完了?
佟志说:原来你结扎了?难怪你老婆就生了一个。
佟志走到床边,把户口簿交给文丽。文丽翻开户口簿,发现里面有一沓粮票之类的票据。文丽奇怪地问:怎么刚出生就有粮票啊?户口改革了?
大庄问:咋不可能?你又没结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