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之前看了你的比赛。”周佳瑜说，“我觉得很了不起。陆总说，如果国内会出现一个同时可以驾驭单人和双人的选手，那么便是你无疑了。没错没错，肯定是你。”
韩露对他点了点头。
“你觉得你自己不行？”韩露问。
“陆总狂轰滥炸地和我谈了好多次。”周佳瑜瘫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对韩露吊儿郎当地笑着。“所以我来了。”
“我？”周佳瑜一边笑一边摇手，“不行不行不行了，我已经是老爷爷了。”
王西明是彻底不想和他多废话了。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变。包括他看到他无语凝噎，反而笑嘻嘻地上来和他勾肩搭背的样子也是一样。
王西明皱了皱眉。
“……”
“这个人，”王西明说，“在过去的时候练习时间就是别人的一半，让他练死活不练，非说自己年纪大了要养生。”
“对啊。”周佳瑜说，“电子宠物猫。”
“王教练。”周佳瑜懒洋洋地笑，“您这拆我台可不行。万一人家看我练习不认真不努力看不上我了怎么办啊。”
“……你说的是电子宠物吗？”
“我拆你台，你有什么台让我拆的？”
“我忘了开机了。”周佳瑜悲伤地叹着气，“一直没开机，就把这茬都给忘了。等想起来开机的时候就已经……”
“反正呢。”周佳瑜对韩露说，“之后还有一场世锦赛嘛，你肯定还是以世锦赛为重，争取拿个奖牌，对吧？然后就这段时间，你有时间的时候咱俩就随意性地磨合一下，搞一个节目出来。曲子无所谓，选你喜欢的。”
“猫怎么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
随意，无所谓，可以，都行。
你家猫死不死关我什么事……王西明想。
这是周佳瑜的关键词加口头禅。
“为了什么？”周佳瑜耸肩，“什么都不为啊。就好玩，有意思，以前没试过，没玩过，想试试。而且我家猫死了，想转换一下心情。”
平时一贯严肃冷酷无情说一不二的王西明总教练，在对着周佳瑜的时候，难得一见地露出了一张像人的表情。
“那你参加节目是为了什么？”王西明问。
“周佳瑜。”王西明忍不住说，“你严肃一点。”
“不要！”他说，“我勒个去，您跟我这开玩笑呢，我才不要，绝对不要。”
“话说回来了，王教练，为什么是我啊？”周佳瑜问，“韩小露不是有自己的搭档吗？”
当时，王西明试探性地问过他是否考虑过复出，一句话问出来，却像是踩了他的尾巴一样让他当场跳起来。
……神他妈的韩小露。
这个时候，韩露坐在会议室内，她的对面是周佳瑜、王西明和刘伯飞。周佳瑜这次前来训练中心，便是陆柏霖已经把所有该交代的事全体对他交代完善，他同意了作为嘉宾参加这个节目。
“有状况？”他自来熟又八卦地换了个位置坐到韩露旁边去，“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要见外啊来来来跟我讲一讲我作为一个靠谱伟大的前辈可是最最最最最最最——关心可爱的后辈们的感情世界了。”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没有。”韩露往边上躲，“还有，别这么叫我。”
那她……
“韩小露的搭档是谁来着？”周佳瑜问，“有视频不？来个视频看看嘛。”
那些他看到的她，可能都是她不愿为人所见的，想要努力隐藏的样子。
刘伯飞在iPad上调出一个视频，推了过去。这就是他们在大奖赛博得了巨大赞誉的《牧神午后》，七彩弹幕糊满了整个视频。周佳瑜顺手关了弹幕，趴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她原本和他，便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视频韩露自己也看过几遍了，每次看的时候，她都有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当视频里的自己做出结束动作，解说员大声喝彩，观众全场起立时，才一点一点回归现实世界。
也许，现在才是韩露本应有的样子。她天生应该张扬，应该自信，应该立于顶点。
周佳瑜对着iPad鼓起了掌。
他想。
“这个小男孩很行啊。”周佳瑜说，“他人呢？”
也许。
“回去休息了吧。”刘伯飞说。
他重新合上笔记本电脑，仰面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你们看出来没有？他很会引导人的情绪。”周佳瑜指着屏幕，“这在双人里挺重要的。有时候两个人默契度其实没有那么足，可能是对于音乐的理解不一样啊，开始的状态不是那么好啊之类的，这种情况下，就特别需要一个人在前面引导。这个挺有意思的，就有点和看话剧啊看电影一样，有这么一个人在，能把你心中你不知道的，没意识到的东西都引导出来。”
他在宿舍中打开电脑中的编曲界面，里面是一首写了三分之一的曲子。从许浩洋最初有了要用自己的曲子跳自己的双人滑的愿望开始算的话，他已经无数次打开了这个软件。然而，进展却始终都无法顺利。
“你的意思是……”韩露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诚然觉得陆柏霖的突然出现，韩露看似和他就这么讲了和让他很不爽，仿佛他被欺骗被利用一样——然而，这在韩露整个人突然的开朗和放松面前，又像是理所应当。
“对。”周佳瑜毫不客气地说，“要是不是和这个小孩的话，韩小露可是滑不成这样的。”
这让他内心生出一种真实的恐惧，他很害怕从韩露的口中确认这件事。
“……”
她并不需要他。
“……”
这种感觉他其实很熟悉，就在江心当初选择和他拆对的时候，他也有相似的感觉。
“……”
现在，他的感觉是仿佛韩露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妥当，她并不那么需要他。
这句毫不留情的话说得是直白又爽朗，让在场的其他三人同时沉默了。
这让许浩洋意识到，他们之前的关系一直都是很紧张的，一直都处在各种各样的不安和恐惧之中，没有时间和空间生长出一种健康的关系。
“你不行吗？”
这些日子里的韩露，整个人看起来都鲜烈、明媚而自由，这不是他过去所习惯的她的样子。在过去的两年多里，她似乎永远都是吊着一口气，在和什么东西较劲的样子。现在，她好像全都放松了下来。
憋了好一会儿，王西明问。
他们的确不知道韩露这段时间在谈些什么，许浩洋同样也不知道。但是，和张磊努力想要知道到底有什么事发生不同的是，许浩洋可能并不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我？”周佳瑜赶紧摆手，“我是那个被引导的。”
“你相信韩露姐吧。”子君说，“她不是那种瞒着别人，自己做什么的人。”
“……”
“我也知道。”张磊摇着头，“但是我就是觉得，好不容易浩洋和韩露姐好像才走上……怎么说呢，好不容易他们才走上正轨，就特别不想有啥节外生枝的。”
好的，你是，你百分之百是。
“哎呀。”子君躲开，“我觉得这都是韩露姐自己的事……”
“我说实在的啊，王教练。”周佳瑜说，“这样，我跟您说，天地良心，不是我不想练，我是特别真心诚意地觉得我可滑不成他们这样，妈呀这一下上节目拆了人家搭档还滑得不如人家，我可不想挨骂说我一把年纪出来蹭热度……”
“你就不知道迂回一点吗！”张磊气急败坏地拍了她肩膀一下，“你问问她最近怎么都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啊，问她天天和教练们在谈啥啊，问问浩洋的伤严不严重啊……对不对？”
“蹭就蹭了。”王西明说，“蹭一把热度，明年复出。”
“问什么？”子君反问，“问问韩露姐哎最近你跟陆总走得挺近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她还不得把我踢死。”
“您弄死我吧。”周佳瑜大义凛然地说。
“陆柏霖过来，那就没什么好事……”张磊撇嘴，“你要不要问问韩露姐啊？”
“……”
“我也不知道啊。”她说。“那个陆柏霖陆总，近些日子也是天天地往咱这跑。之前明明都不露面了，最近我都看见他好几回了。”
“对了对了对了，”周佳瑜接着说，“这小孩在哪啊？让我见一面见一面呗。”
子君摇了摇头。
“现在许浩洋在哪？”王西明问刘伯飞。
“怎么回事啊？”张磊终于忍不住问，“韩露姐这天天的……”
“在医院吧。”刘伯飞说，“做治疗呢。”
在韩露再次一个人离开的时候，张磊已经觉察出了事情的异样。许浩洋不在——就算他在，他可能也不敢直接对他说什么。于是他几步小跑到了子君旁边，拿搭档当作了分享八卦的对象。
“受伤了啊。”周佳瑜说，“受伤了才不参加节目，找我来当候补选手。”他摇头，往椅子里陷得更深了一些。“没意思，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