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来？”
“一百？”许浩洋重复一遍，险些表情管理失控。“……我服了我自己了。”
“看腰。”许浩洋说，“你加油吧。我还想多滑两年呢。”
“一百。”她来了个四舍五入。
“你多滑两年少滑两年……”韩露用眼神自上而下地扫了他一遍，“有什么区别吗？”
“……”韩露是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
“多少？”许浩洋指了指她。
韩露轻蔑地笑了一声，掉头离开。剩下许浩洋被留在门外，以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探出头来看的赵之心。
“什么事？”她问。
“怎么了？”赵之心问，
在她走出医务室时，正和往里走的许浩洋撞了个对头。韩露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准备离开，倒是许浩洋叫了她一声。
“……没事。”
她想，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许浩洋盯着韩露的背影。
好吧。
……这个女人。
这和前段时间的受伤休养有关，虽然康复训练也消耗了很大体力，但在热量的摄入上，她还是松懈了。
他恨恨地想。
……比她体重的正常值还多了两公斤。
拽拽拽拽拽上了天！她就不怕走路撞门上！？
韩露在医务室称了体重，51kg。
营养师特意为这段时间韩露的特殊需要定制了全新的食谱，减少热量的摄入，保证她消耗的热量大于摄取的。饮食以蔬菜和白肉类为主，并且每天加上两杯青汁。
“是。”刘伯飞说，“只是，她经常性地会对自己狠心过了头。”
青汁，是队内的营养师特制的一种高营养高纤维的饮料，用生菜、菠菜、苦瓜、青椒、芹菜、猕猴桃、柠檬等多种蔬菜和水果放在搅拌机中打碎而成，为了保留纤维而特意不过滤，黏糊糊绿油油的一杯端上来，俨然像是将史莱克榨成了汁再装进了杯子里一样。
“说真的，我很喜欢她。”艾米坦诚地对刘伯飞夸赞韩露，“她很聪明，而且非常果断，懂得审时度势，对自己也狠得下心。”
张磊好奇地凑过来闻了闻，马上像见到鬼一般退到了一边。
“我知道。”韩露点头，“没有问题。”
“我不是女选手真是太好了……”他念。
“不不，”艾米说，“也不用今天就开始，我们会尽快给你制定一个新的营养计划。其实，你现在的体重并没有很大的问题，只是为了让最初的训练能够更快地进入状态，所以才会这么决定。”
子君也闻了一下，马上皱起了鼻子。
“知道了。”韩露说，“我今天就开始。”
“仇也太深了吧？”她说，“要是不放苦瓜可能还行……”
她只直白地一开口，韩露便点了头。
“还有柠檬呢，没去皮的。”刘伯飞说。
艾米知道，韩露不是一个爱绕圈子的人，如果你说话说得犹犹豫豫，反而容易让她发怒。她大概了解，刘伯飞过去搞砸的几次沟通，其实都是犯了这个错误。
“我的妈呀……”张磊使劲摇头，同时推了一下许浩洋，“这样吧，要不你把韩露姐给我，别说一百斤了，二百斤哥都能举起来。这太狠了，太受罪了。”
“当然搞定了。”艾米说。
这时，韩露端着她的减重餐走了过来。其他人也借机看到了餐盘里的东西：西兰花、鸡胸肉、玉米粒，紫薯。
“搞定了？”刘伯飞不可思议地问。
太清淡了。
艾米坐在办公桌后，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子君摇头感叹。
“哦。”韩露点头，“那你们进去吧。”
所有女选手在赛前都会刻意去控制体重，子君在赛前三天，晚餐也不过只敢吃两个饺子加一碗麦片粥。但是，韩露这个减肥餐，已经吃了一个星期了，而她看起来却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
“我们找艾米有事。”刘伯飞首先站稳，绷着气场说。
韩露把盘子放在桌上，看都没看正围着她那杯青汁呲牙咧嘴的队友，直接端起杯子便喝了下去。
“不是，我们……”孙教练眨眨眼。
“……”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
“……干什么呢？”韩露问。
何谓王者之风？
孙教练正这么说着，办公室里面忽然有脚步声，他们赶紧往边上闪，但晚了一步，韩露先拉开了门，两个大男人没站稳，差点摔在她身上。
这就是。
“不是，你听我说啊。”孙教练煞有其事地小声说，“你想想，其实是不是就有这样一种话术，用一种让人觉得非常陌生的说话方式，从而吸引人的注意力，就让人忽略她说话的内容，比如说我直接伸手找你借钱，你肯定不会借我对吧？但是呢，如果我邀请你去迪拜那个亚特兰蒂斯酒店，给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然后再找你借钱……”
张磊正不敢置信地想伸手去拿空杯子，被刘伯飞推了一把。
“你给我小点声。”
“吃完了就赶紧睡午觉去。”刘伯飞说，“在这看什么看？”
“不知道啊。”孙教练恨不得把自己嵌进门里，“这艾米难道在用腹语说话吗？”
“我……”张磊解释，“我就感叹一下，然后想跟韩露姐交流一下感情……”
“大孙啊。”刘伯飞贴在门上，“咱这隔音有这么好吗？”
“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交流。”刘伯飞说，“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美其名曰：学习沟通的话术。
韩露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在子君看来，她是懒得理他们，但刘伯飞知道，她是已经被那个青汁苦得行走于崩溃的边缘，很快就要灵魂出窍了。
在韩露进入艾米的办公室，由艾米告知她这个任务时，剩下的两个男人贴在办公室门边，想努力听清里面都在说什么。
果然，在其他人都离开的下一秒，韩露脸上的表情马上就变了，她拧开了随身的水瓶，吨吨吨地灌进了小半瓶。
“行。”她说，“我去说。”
“……”
艾米看着两个快要抱在一起的男人，摇了摇头。
她靠在椅背上，等待灵魂回归身体。
“是的，”孙教练连连点头，“我跟你说，这是*ualharas*ent，这是要被判刑的。”
韩露其实算是个有点挑食的人。她喜欢炸鸡，喜欢冰淇淋，讨厌蔬菜，尤其讨厌西兰花、青椒和苦瓜。
“是的！”他说，“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对女选手说让她减肥这种话呢？这不是性骚扰吗？”
但是，她的挑食又挑得十分隐忍，就是，她只有在单独一人吃饭的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把不吃的东西挑出去。一旦身边有人，她就会面不改色地把所有东西往胃里扔。
刘伯飞一看这个借口很好，赶紧站在孙教练一边。
因为说出来也没有用。
孙教练首先是不干的，他说：“我！一个男人，去和女人说这种事，难道不是笑话吗？”
说出来也会让人嘲弄。
比如她本来是只坏脾气的猫，在刘伯飞的想象和脑补中，是直接把她脑补成了一头喷火的老虎。
在小的时候，她已经体会过这件事了。
他是了解她的脾气，但有时，也会不自觉地在脑内把她的脾气给夸张化。
大概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她因为对韩树华说了“不喜欢吃青椒”而不仅被她罚不准吃饭不说，还让她贴着墙边整整站了两个小时。无论她如何认错都无济于事。
刘伯飞都可以想象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说着“你们没在开玩笑吧”的样子，然后下一句，大概就是“他举得起来就举，举不起来就滚”。
自那之后，她便明白了一点，示弱没有任何用处，即使向什么人求助，除了让自己痛苦和难堪之外别无所获。
这个要求，对从小一路训练过来的双人滑女伴来说是很正常，不过对韩露来说，就说不准了。
于是她立誓，要变得无懈可击。她要习惯一切，要把好的，不好的，愉快的，痛苦的事，都当作必须接受的事一并吞下去。
教练组在会议室内集体陷入了沉思。
“你要是受不了，”刘伯飞无奈地说，“就和他说不喝这个了，至少跟他说，不放青椒和苦瓜。”
就是谁去和韩露说。
“没事。”韩露说，“我就是不喜欢，不是喝不了。”
但是，决定达成了，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减了多少？”
教练组经过思考和商议，觉得与其让他们因为女伴的体重而无端给自己的训练增加难度外加浪费时间，不如让韩露努努力，减掉这造成麻烦的几斤重量。
“三斤。”韩露答。
他们之前反复的抛跳失败，其实和韩露的体重也有一定的关系。毕竟这就和身上绑了铅块做负重练习的运动员一样，重量越重，做动作就越困难。但是，他们毕竟不需要这样的训练。
“这个速度很好。”刘伯飞说，“不要急于求成，容易伤身体。”
就是控制体重。
“我知道。”
不过，在正式开始双人滑的进一步训练之前，韩露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动作，恰好被回头看的许浩洋收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