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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去实现一个实现不了的梦

为了正确的事物去战斗

不在乎多么的遥远

没有疑问和停留

不在乎希望是多么的渺茫

为了神圣的事业我愿向地狱进军

去追寻那些遥不可及的星辰

在安静的长途机舱,这首曲子裹着在平原上汹涌的烈风一起,没有空隙地满满灌进两个人的耳中。

……

『说完,他戴好护胸,攥紧长矛,飞马上前,冲向前面的第一个风车。长矛刺中了风车翼,可疾风吹动风车翼,把长矛折断成几截,把马和骑士重重地摔倒在田野上。桑乔催驴飞奔而来救护他,只见堂吉柯德已动弹不得。是马把他摔成了这个样子。

去奔赴那令勇士都止步的地方

“上帝保佑!”桑乔说,“我不是告诉您了吗,看看您在干什么?那是风车,除非谁脑袋里也有了风车,否则怎么能不承认那是风车呢?”』

去忍受那无法忍受的悲伤

然而,堂吉诃德脑子里已经被妖魔鬼怪的东西装满了——赵之心可以默默地接下去,他对桑乔的话理都不理,他认为,战斗这件事比任何事都变化无常。“是那个偷了我的书房和书的贤人弗雷斯通把这些巨人变成了风车,以剥夺我战胜他而赢得的荣誉。他对我敌意颇深。不过到最后,他的恶毒手腕终究敌不过我的正义之剑。”堂吉诃德说。

去与一个不败的敌人战斗

电影播放完毕,韩露默默地合上iPad,没有说什么话。

去实现一个实现不了的梦

“你喜欢吗?”赵之心问,“这个故事。”

他喜欢这个人物——觉得这个人物撼动人心,故事引人入胜的理由,或者可能都是基于“虚构”的前提之下。一旦虚构变为现实,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他不会希望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是堂吉诃德。

“一般。”韩露说,“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他想。

赵之心轻轻笑了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

“我啊,”他说,“上学的时候很迷这个故事。”

仿佛奔向风车的堂吉诃德,与身边的人交叠在了一起。

韩露看着他。

两个人沉默无声地注视着屏幕,赵之心无法不去听身边的人的呼吸声。真实的呼吸混入单侧耳机里响彻的音乐声,让他不由自主地分神。

“也许是那时候年轻,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吧,就特别喜欢看悲剧,各种各样的悲剧。堂吉诃德的悲剧,哈姆雷特的悲剧……台词都能背下来的那种。他们经常说,堂吉诃德是个疯子,但我觉得,其实不是的。”

“谢谢。”赵之心接过耳机,同时也接过了iPad,解放了韩露的双手。

“?”

“你看吗?”韩露看了赵之心一眼,把iPad挪到两个人中间的座椅扶手上,又分出了一个无线蓝牙耳机。

“人们觉得他分不清现实与想象,才搞出把羊群当成敌人的这种事来。但是,我认为不是的。他一直都分得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他的想象,只是他故意不愿意区分。你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吧?”

堂吉诃德,这个人物一度贯穿了赵之心的整个少年和青年时代。他迷恋着这个骑士,这个骑士文学已经逐渐消亡的时代里最后的一个骑士。堂吉诃德穿着破烂不堪的盔甲,骑着瘦马,大战风车和羊群,即使他所谓的骑士精神看起来全然变成了荒诞不经的闹剧。

韩露曾经滑过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插曲《YoungAndBeautiful》。

赵之心不自觉地用余光看着韩露的iPad屏幕,即使听不到声音,他也能马上通过画面,将那些他已经烂熟的台词在心中默念出声。

“看过电影。”

堂吉诃德说:“在征险方面你还是外行。他们是巨人。如果你害怕了,就靠边站,我去同他们展开殊死的搏斗。”』

“盖茨比一直都知道他追求的爱情是不可得的,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那道绿光。他可能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也不是为了对其他人证明什么,只是觉得,人万万不可以背叛自己的心,一旦背叛了自己的心,就一切都结束了。”

“您看,”桑乔说,“那些不是巨人,是风车。那些像长臂的东西是风车翼,靠风转动,能够推动石磨。”

“堂吉诃德明知道自己的悲剧,但仍旧一心朝着他信仰的东西前进。”

“就是你看见的那些长臂家伙,有的臂长足有两西里呢。”堂吉诃德说。

“我想是的。”赵之心点了点头。

“什么巨人?”桑乔·潘萨问。

“我大概需要理解一下。”

『堂吉诃德一看见风车,便对侍从说:“命运的安排比我们希望的还好。你看那儿,桑乔·潘撒朋友,就有三十多个放肆的巨人。我想同他们战斗,要他们所有人的性命。有了战利品,我们就可以发财了。这是正义的战斗。从地球表面清除这些坏种是对上帝的一大贡献。”

赵之心再笑,这或许的确不是韩露能够自然而然理解的东西。如果是她的话,也许她会打算通过自己的力量来纠正全世界关于骑士精神的认知,告诉他们骑士从来没有消亡,因为她就在这里,他们也可以随时变成她这样的人。

一首骑士的狂想曲。

他在第一次在冰场见到韩露的时候,就在她身上感到了这种力量。

最终,许浩洋提议的曲子是《TheImpossibleDream》,它是1972年出品,根据百老汇音乐剧《梦幻骑士》改编的同名音乐电影。《梦幻骑士》是《堂吉柯德》的音乐版本,取自《堂吉诃德》中最为悲剧性的一幕,即堂吉诃德大战风车的故事。

他之所以选择做医生,一开始是父母的希望。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教师,他们理所当然地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走上相同的道路。他听从了父母的意见,但是却没有选择一般的医科专业,而是选择了运动医学这个略显边缘的学科。

刘伯飞对这点毫无怀疑。

为了与他中学的时候那个“想要成为短道速滑运动员”的愿望接近一些。

当然,真正的曲目一定不能是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韩露的朱丽叶,韩露的朱丽叶——这个消息一旦放出来,说不定就能赚到十成十的上座率和收视率。

他不会认为是父母破坏了他的梦想,因为他在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做一个坚持自己的愿望的人是一件很难的事,尤其是在面前的未来完全模糊一片,什么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

在回程的飞机上,韩露打开了一部电影。这是刘伯飞发到她的邮箱里的,许浩洋希望要用的曲子的原始出处。那一天,在他们以一种有些奇怪的方式结束了那场荒谬的——却说不定意外地有所收获的单对单之后,他们坐在一起讨论了新赛季真正的曲目。

一旦他失败了,所有人就会来说“你看,我当初说了吧……”,父母就会说“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你看起来很好。”那位美国白人温和地笑着说。他对她之前的一些因焦躁而生的无礼行为没有半点介意与不快。“我很高兴你看起来很好。”

他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失败的代价,他不想让父母失望,也不想面对一个可能一事无成的人生。

“……我明白。”韩露说,“谢谢您。”

这是他十六岁那年意识到的,他放弃了去做一个运动员——这是他的选择。

说罢,他又转向韩露:“为了你的职业生涯。”他的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你要谨记住这条线。”

“所以,我觉得啊……”十五年后,三十一岁的赵之心硕士毕业,拿着一份固定工资,可以不必担心未来地坐在飞机上,对他身边的运动员说:“这首曲子的关键就在于‘选择’。堂吉诃德选择成为这样的人。”

“你放心,现在已经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他说,“现在,我会在你睡着之前就用邮件叫醒你。”

韩露已经有些困倦了,因为天色已入深夜,机舱里昏暗一片,而且赵之心的声音又异常地温和,不是平常那种对她认真说话的语气,更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好脾气的——至少看起来是好脾气的导师笑了笑。

“要睡了。”韩露说。

“放过我吧。”他开玩笑地说,“我想到那些围绕着论文的日子……四点睡下,七点被您的邮件叫醒的日子就要打寒战了。”

赵之心笑了一下,将窗板关上。

赵之心的导师再次提出让他回到美国继续在他身边进修博士的建议,这被赵之心笑着回绝了。

“晚安。”他说。

在单对单比赛后的隔天,在赵之心的要求和陪同之下,韩露再度赴美做了一次全面的复查。结果是恢复良好,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复到伤前的状态。院方的意见自是避免过度消耗——但这句话他们对每个运动员都说,又对每个运动员都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