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茯苓拉满云火箭满是杀气的脸霎时清晰无比。
怎么会是她？三年前那个在木啸山围杀大妖怪的女妖君？！
阿昭怎么会和她搅合在一起？
窗外，本来准备来个缥缈大相会的白烁看清了阴影中的那张脸，脸色一变，捂住了嘴。
“不必了。”重昭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方瓷瓶放在桌上，“君上的好意重昭心领，灵药还请拿回。”
“哟，被发现了。”烛火下，尔昀清冷的脸已经变了个模样，茯苓把碗朝重昭面前一推，“千年灵芝熬的，能补你的灵气。”
“你就这么怕别人知道你和我这个妖女有瓜葛？”茯苓望了桌上未拆封的药瓶一眼，面露自嘲：“也对，名满仙界的不世奇才，又被金曜钦点入天宫授灵，前途无量，是该和本君划清界限。”
重昭抬眼，刚欲开口，神色一变，“你……”
“并非如此。”茯苓转身欲走，重昭却开了口，她脚步一顿，回转头。
房内，重昭凝神闭眼坐于案桌前，门被推开，尔昀端着灵药走进。
“并非如此？怎么个并非如此？”
青衣叹了口气，收起天雷咒，出了九华阁。
“若非君上以灵魄花甲相护，重昭在异城早已殒命，重昭那日对君上的承诺，并非曲意逢迎，只是……”重昭一顿，“君上心意，重昭不能受，也受不起。”
既是仙人，又为何要问皓月殿？
茯苓一愣，她盯着重昭，突然凑到他脸前，这一下猝不及防，重昭慌忙退了两步，却被茯苓又拉了回来，霎时两人近在咫尺。
既有师门，为何还要骗他来凤岛拜师？
“原来你知道。”茯苓定定看着重昭，压近重昭耳边，吐气如兰：“怎么？本君的心意不能受……”
他指尖一动，一道仙气自符咒中逸出，虽微弱，却出自仙门正统。
重昭面色僵硬，就要把茯苓推开，哪知茯苓声音一低，“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心意就愿意么？可人家心里记挂的未必是你呢……”
那是白烁在渊岭沼泽救他时扔出的天雷咒。
重昭脸色一变，窗外，见茯苓几乎压到了重昭身上，白烁一个恍神，不小心戳动了窗叶。
梧霜退下，青衣皱眉，从怀中拿出一物。
妈呀，又完犊子了！
“是。”
就在这瞬间，一束花藤从房□□出，捆住了跳脚就要逃的白烁。
“没有。”青衣摆摆手，神色无波，“下去吧。”
噗通一声响，白烁狗啃泥摔在两人面前，茯苓神色冰冷，妖花化剑刺下。
“缥缈岛……还有皓月殿。”梧霜老老实实回答，“君上？可是有不妥？”
“住手！”重昭仙剑挥出，斩断妖花，草帽落下，露出白烁可怜兮兮的脸。
九华阁内，青衣遍寻不到白烁，问到了梧霜面前。
“阿烁？！”重昭愣住，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气短。
“你方才说白烁仙君问了何处？”
白烁咻一下跳到重昭身后，“阿昭，离她远点！”
白烁抬头看了看“松鹤院”三个大字，溜了进去。
茯苓面容更冷，还要出手，重昭已经将白烁整个护住，警告地看向茯苓，“茯苓妖君，此乃凤岛。”
前面，尔昀端着汤药，踏进了一个小院。
茯苓手一顿，她沉沉看了一眼重昭，拂袖离去。
就是这么巧，她还准备和老熟人唠嗑唠嗑，又碰到了另一个更老的熟人。
重昭望着桌上的药瓶和灵药，目光在茯苓背影上一凝，眼底歉意一闪而过，想说什么，终是叹口气，没有开口。
远处，花红愤怒的声音若隐若现，白烁挖了挖耳朵，指尖一弹，已经猥琐地跟在了一人身后。
“阿昭，她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和她认识？什么灵魄花甲？这到底怎么回事……”白烁扯掉身上的花藤，急哄哄凑到重昭面前。
“白！烁！”
“你怎么会在凤岛？”重昭打断白烁。
坚硬无比的焚天棍上，两个小纸人挥汗如雨，卖力地想把那棍再揉成个圈。
重昭不问还好，一问白烁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还问我？我千辛万苦去异城帮你，你倒好，把我一个人丢在异城。哎呀你别岔开话题，我跟你说那妖女不是好人，你以后别……”
什么情况？慕九飞速挪开花红的脚，窜起身看向焚天棍也愣住了。
“她是冷泉宫二宫主茯苓，她救过我。”重昭硬邦邦开口。
咦？莫不是只做做样子，他家小花面皮薄？狐狸悄咪咪睁开眼，却见花红盯着焚天棍一脸呆滞。
“冷泉宫二宫主？她为何要救你？”
天火妖君发了怒，小狐狸也委屈得紧，索性躺平任花宰割，哪知等了半晌，焚天棍也没落在头上。
“当年我出京找你，无意在路上救了伤重的她，那时我并不知她非凡人。半年前我闯进人间皇城，被护龙阵所伤，是她救了我，后来在异城我才知道她在我体内种了一道灵魄花甲，也是那花甲，抗住了黑龙一击。”
慕九暴走，扯嗓大喊：“我靠明明是你主动的，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你劈死我算了！劈啊劈啊！”
原来这就是当年茯苓和阿昭会同时出现在木啸山的原因。
花红二话不说，扯下焚天棍把狐狸一脚踩死提棍就劈。
白烁想起当年往事，脸色一白，小心翼翼问：“你去皇城，是为了紫微星？”
“慕九！老子劈了你！”
重昭沉默，只道：“阿烁，她数次相帮，并无伤我之心。”
“小花，原来你对我也……”
白烁急：“可她毕竟是妖族，况且冷泉宫向来行事狠厉……”
看着花红近在咫尺的眉眼，慕九秒石化，脸一红激动得不行。
“皓月殿主就不是妖族？天火藏山名声很好？”重昭突然动了怒，“就只有你能和妖族称兄道友，相伴而行？”
焚天棍来的飞快，眼见就要砸到慕九头上，少年猛地蹦起，哪知焚天棍突然一软，竟在慕九头顶化成一个圈把狐狸和花红套在了一起，两人瞬间脸贴脸，胸贴胸，连手脚都缠在了一处。
重昭自修仙后一直性子清冷，再不复年少时的开朗肆意，可白烁从未见过他这般动怒，也没听过他这么重的话。
“我靠小花你谋杀亲夫啊！”
她一时愣住，结结巴巴，“阿昭……”
“我赐他奶奶新……”打铁匠再也听不下去一个字，焚天棍横空飞来，当头朝慕九劈去。
重昭也回过了神，他转过身不知该如何面对白烁，也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满腔愤懑和不甘。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待我家小轮一视同仁，细心呵护，赐他新生……”少年狐狸眼一挑，张口就来。
明明是他从小陪她长大，明明她身边一直只有他。可他有什么资格？他一身血仇尚不得报，他连把她护在身边的力量都没有……
“放、手。”花红从喉咙里活生生憋出两个字。
重昭隐忍的面容藏在烛火下，莫名悲凉，可白烁看不见。
果不其然，皓月殿的天火妖君脸色青白，看慕九活似见了鬼。
“我……我就是个小散仙，就算我名声再坏，做再多错事，顶多就是不做神仙了。”房间里，白烁小小的声音响起：“可阿昭你将来是要入九重天宫的，我要保护你。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把皓月殿主藏在身边，我怕你知道了担心，也怕他恢复记忆会对缥缈不利，才悄悄把他带到南海城，我……”
少年双眼微红，泫然欲泣，白烁一抖，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呜呼哀哉，她不忍地挪过眼去看花红。
松鹤院外，一袭红衣立在月下，袖上云月流转，不知来了多久。
“当然关你的事了，我家小轮可是为了你粉身碎骨的，他碎了，我的心也跟着碎了。小花，你总不能看着我肝肠寸断吧？”
待白烁说出这句时，他目光微冷，消失在原地。
只见慕九一把抓住花红的手，扁了扁嘴。
房中，一声叹息响起，白烁还没抬头，一双温热的手在她头上拍了拍，是重昭熟悉的味道。
慕九？都是老熟人啊！白烁热泪盈眶，正准备开口，一双眼陡然瞪大。
“他是皓月殿主，妖界半神，你有几个脑袋，敢愚弄他。”
“关老子屁事，滚回你的狐狸窝。”
“他还是我小徒弟呢……论辈分他要叫你一声师伯。”白烁嘟囔。
小狐狸在花红身旁上蹿下跳，要是化成原形，只怕狐狸尾巴要摇到天上去了。
重昭简直要被白烁气笑了，“别说胡话，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异城放过你，不过你千万别再挑战他的底线，若他真起了杀心，十个缥缈也护不住你。对了，我都被你气糊涂了，你是怎么入的凤岛？”
“哎呀呀，小天火，帮我修修我的寂灭轮呗，你那焚天棍威武精神，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是青衣上君带我来的。”
白烁刚准备叫住她，地上那团火红的东西飞快蹦起，追上了冷若冰霜的花红。
“青衣？”重昭讶然，“大泽山的青衣上君？你怎会认识他？”
谁有那个熊胆，敢缠着这个煞神？
“说来话长……糟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白烁突然道：“阿昭，你入皇城的时候是不是用了灵魄之力？”
打铁匠？白烁冒出头，一道身影风一般窜过，正是花红。
“不错，怎么了？”
“你再跟着本君，本君劈了你做柴火！”
“来不及细说了，我要走了。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千万不能在青衣面前用你的灵魄之力。等过了两族大宴我再跟你说。”
轰一声巨响，一团重物被砸在不远处，溅起尘土无数，白烁猛地刹住脚，往树后一藏。还没等她看到人，熟悉的声音响起。
白烁脸色一变，连忙叮嘱，转头就跑。
让你把我家木木弄没了，大妖怪，气死你！
“阿烁！”
白烁从草帽里摘了根干草衔在嘴里，蹦蹦跳跳哼着歌，浑身舒爽。
白烁气喘吁吁跑回九华阁，推开院门，脚步一顿。
“啦啦啦啦啦啦大妖怪被骗啦……”
参天古木下，大泽山上君迎面朝他望来，似乎正在等她。
第六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