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前，我把报告拿给他，他沉默地从头开始翻看，我心里忐忑不安，他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难怪你最近话这么少，原来每天熬夜做这个东西。”
第二天中午，我问宋翊能否和我单独吃饭，他没有立即回答，抬头凝视着我，眼中的思绪变幻莫测，最后点点头，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能说：“都是工作之余的时间在做，没有耽误正常工作。”仔细反省了一下，又老实地交代，“不过，我的确利用工作制造借口，取得同事的信任，调出了很多不该我看到的东西。”
我相信陆励成知道事情的纰漏出在哪里了，肯定会有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以及证据。可等所有资料打印出来，我却有些茫然，这个东西该怎么办？我这样做，宋翊会怎么想？毫无疑问，这次的风波是他的绝佳机会。
他合上报告，“你为什么不把这个东西直接拿给陆励成？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根据我私下听说的消息，总部那边对他不满就是因为费用，看完你的分析报告，我相信应该就是这几笔差旅费用。”
为了保险起见，我用电脑分别按员工号和出生日期核对了一遍，总共核对了五年的数据，确定无误后，我把数据一个个提出来，做了一份简单的陈述。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有一阵酸楚，“我是你的下属，这份东西，由你决定它的命运。”只要你想赢，不管我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难怪美国那边会大发雷霆，中国和美国的费用核销体制不一样，美国过来的内部审计师往往完全看不懂中国的像蜘蛛网一样盘根错结的费用单据和发票。越是没底，才越紧张，看来这一次并非借故发难，而是积怨已久。
他没说话，低下头开始吃饭，吃完了饭，他面无表情地将报告推回到我面前，“你把报告直接交给陆励成，他会很感谢你。你私自查看公司内部数据的责任，我会帮你承担下来。如果需要解释，我会帮你解释。”
我对着屏幕感叹姜还是老的辣，果然如大姐所料，两个月的总金额加起来才七千多人民币，如果陆励成因为此事落马，那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净坦然，如清泉，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底。我的心终于安定了，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在大讲堂里面对着竞争者微笑地说出“欢迎公平竞争”的少年。
终于，在一个深夜，电脑程序运转完毕后不停地滴滴响，一连串红色的数字被勾勒出来，一个人名从对话框里弹出来，我赶紧把脸贴到显示屏上仔细看，果然是和差旅费用有关！四年前，陆励成每个月都批了几笔差旅费到一个人的名下，总共涉账金额不到一万美金。按道理来说，这点儿费用夹杂在庞大的差旅费用单中并不明显，签名手续都很齐全，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可问题在于，申报这笔费用的人竟然在十月份就离开了公司，也就是说公司的工资支付名单里从十一月份就已经没有了他，可费用报销单里竟然有他申报的差旅费用，这一下，齐全、真实的发票和签名就显得很讽刺。MG的费用审核和工资审核是不同的人负责的，账务彼此独立。公司员工众多，两个月的差额又很小，更何况所有的单笔账目最后都要汇总了向上呈报。也就是说，每个月除了经手人员，上面的人看到的只是汇总后的账目，Linda应该是碰巧发现了这个漏洞。
我凝视着他的眼眸，一字字认真地说：“我不是帮陆励成，我只是在保护自己，所以我不需要他的谢谢，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是我做的，我只想……只想安静地工作。”我只想在你身边安静地工作，享受我们每一天共处的点点滴滴的快乐。
我感觉每天都在和Linda赛跑，总是提心吊胆的，唯恐哪一天清晨踏进办公室时，所有人看着我的目光都变了——其实我怕的是宋翊看着我的目光变了。“骗子”两个字就如两把刀，时刻悬在我的头顶，让我坐卧不安，再加上日日熬夜，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人很快就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