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地吃着，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他提能有用吗？”阿香阿姨笑着打哈哈。
“真没良心。”我妈骂着：“我要不是你姐姐，我要是再大二十岁，我就把老吴狠狠训一顿。”
“他就没提再把你追回来？”
我匆匆吃完饭，回到饭房间。可老房子隔音不好，我虽然关起房门铺好了书本，却还是能听到外面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什么怎么样呀，姐姐你可真是。婚都离了还能怎么样？”
我听见阿香阿姨说：“姐姐，我能跟你说说心里话吗？”
给我爸按完摩，我出去吃饭，正听到我妈在问：“你跟老吴，怎么样了？”
“怎么不能说了？你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
“还剩一个月了，爸爸。”我温和地握着他的手：“等你能起床了，我陪着你复健，等你全好了，以前的好脾气就回来了。别这么想。”
“我觉得我跟老吴，好像是没希望了。我闺女，”说到这里，她不说话了。我又看不见，心里琢磨：“不会又哭了一个吧……”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下午那会儿，我催你妈做饭，她嚷嚷说做不了，我就拿东西砸她来着。我真是……”我爸鼻子堵了，扭过脸去擤鼻子。
等了一会，她又开口，带着哭腔。我心想，果然啊。“姐姐，我这个闺女真的白养了。你说咱们女人，结婚生孩子，辛辛苦苦，到底图什么啊？”
“嗨。最近我这不是犯老毛病了吗。”他讪讪地说，“幸亏我动不了。”
“怎么了妹妹，你别哭啊，哭得姐姐也要哭了。”
又？在我的印象中，在我出生之后他可从来没有冲我妈发过火啊。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妈简直就是一个泪桶。话也不能这么说，她下午哭鼻子确实是跟我爸吵架了，受了委屈。
“好孩子，随你妈。”他说。“我今天又冲你妈发火了。”
“小英说，她再也不乐意跟我过了。”
“我都明白，我不委屈。爸爸，你就有什么事就说，别让我操心就行了。”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我估计可能在措辞。“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就愿意撂狠话，咱们大人不能往心里去。”我心想，我可没有撂过什么狠话。
我爸刚受伤的时候，特别温和。他知道这个节骨眼自己受了伤，照顾不了家庭还丢了工作，可能觉得对不起我们。可他低估了时间的可怕。一天天、一周接一周，就这样卧床不起、无所事事，打牌也打不赢，脾气就一点一点地积累了起来。
“不是狠话，姐姐。”阿香阿姨哽咽着说：“她说，她一直都恨我，恨我从来都没有把她当个人看。她说我就把她当一个宠物，当一个玩具，我要把她掰成什么样，她就得被掰成什么样。她说她宁可做鬼，也不愿意再当我手里的玩具了。”
突然听他这样说，我热泪盈眶。可这么一来，委屈岂不是坐实了。我赶紧假借收拾餐具转过身去。
“这……这浑话该不会是老吴教她的吧？”我妈说完了，又觉得吴叔叔对我们一家也挺好，如此挑拨离间不甚厚道，又补充说：“不能够，老吴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这么说呢。”
“爸爸最近脾气不好，委屈你了。”我爸突然说，“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自己生闷气。”
“我就不想是谁教她的了，姐姐，我觉得这是孩子的心里话。”
“按摩用不了多久，我不饿。”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而且阿姨做的饭真的好香啊。
说到这里，阿香阿姨狠狠地哭了一会儿。我觉得很奇怪，她这番诉说的，都是真实的。以往她过来和我妈聊天，总是粉饰太平，顾左右而言他，正如刚才在饭桌上，明明吴叔叔根本不可能跟她复婚，她却说得好像吴叔叔求过她，她却不答应似的。
一般喂我爸吃完饭，我都要给他按摩一次。常年卧床身体不舒服，可今天我正要动手，他却说：“你先出去吃饭吧。”
我没有见过阿香阿姨这样示弱。在这个瞬间，我不由得同情起她来。
“姐姐你怎么回事，怀着孕还喊胖。”两个人聊得开开心心的，我和我爸沉默着侧耳倾听。
她一定是压力已经大到承受不住了，不跟我妈聊聊，她就该疯了。
“没事，他俩不吃，有人吃！你看我都吃了多少了，哎呦我这又要胖了。”
“姐姐，”哭了半天，她又开口：“我带我闺女去游乐园来着，心想她小时候特想去来着，小时候她学习那么紧，我确实是对她要求严格了一些，但是什么时候去都不晚不是吗？我也不骂她了，我也不提学习、不提努力，就想着带我闺女好好玩一天。可你知道她对我有多冷淡吗？昨天她才对我说，因为小时候我不讲道理，不带她去玩，所以这个游乐园已经是她最讨厌的地方了。”她又厉害地哭了一会儿：“姐姐，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就不应该对她这么好，稍微对她好点，她就这么对我。”
“他俩宁可出去吃也不愿意吃我的。”阿香阿姨说。
我暗自摔倒。这些话吴英卿不说出来，难道就不想了么。
我妈和阿香阿姨在外面一起吃饭，就听我妈说：“妹子，你这好手艺我可真是一辈子也学不来。你说你家老吴和小英多有福，谁娶了你谁有福。”
我妈半天没有回答，就听着她哭。估计我妈也说不出什么了。“不哭了，不哭了啊，香。”她只好这样一直劝她别哭了。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给我爸端进房间的那一份，一眼望上去，五色俱全，闻起来香喷喷的。我坐在他窗前，一点一点熟练地喂给他吃。因为长时间不下床，他食欲很减少了很多。可这一天却吃了好多，可能真的好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了。
“姐姐，我知道孩子不懂我的心。可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想我。她居然说恨我，真的再也不想管我一起过了。我说，我要是不这样严格要求你，你长大了才会恨我，她说，”阿香阿姨停止了哭泣，深吸了一口气说：“她现在已经长得够大了，以后也不会把这些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