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答题接近一半，北齐居然一分未得，安辂急得坐立不安，古阦却非常淡定地说：“中场，你去把苏舟换下来。”
“吴锦生怎么回事？”安辂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为什么会主动放弃回答？”
“你早就计划好了？”
譬如这一刻已经站在比赛现场的苏舟，她的紧张感从眼神当中毫不遮盖地显露出来，和初赛时一模一样，只要是轮到她作答，那北齐必然会输掉一分。
古阦没回答。
安辂理解了古阦的意思，可心里也很清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非常清晰的逻辑感和强大的理解能力。那么，说到底，题海战术这种行为，于大多数想提高成绩的人而言，还是必要的。
苏舟给他看江城那场物理科技成就展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她对自己的心思。
之所以考不好，不过是因为对知识点理解得还不够，只能靠不断地做题来加深印象。而那些做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会错的题目，根本就是因为对题目背后的知识点要么不熟，要么一知半解。与其死磕在题海当中，不如深入透彻地掌握知识点，本末倒置大概就是大多数学渣死都学不好的原因。
古阦并非那种只拥有高智商，情商低得一塌糊涂的人，只不过是他原则性极强，认为自己只需要对所有人施行同一个标准，那么自己的世界就会永远井然有序。
“所以，我还用接着说吗？”
行走在无情感、无姓名、无性别、无年龄之分的环境中，才能让他摒弃一切沉迷在求真与探索的世界里。
“知识点。”
他信仰自然科学，认为这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可以用科学道理去解释，如果解释不了的，那便是人类探索未能涉及那个领域。
“加深的是对什么的印象？”
而苏舟，显然不在他想追求的世界当中。
安辂不屑：“怎么会没有意义，只有不停地做题，才会不断地加深印象，最终……”
他回来了，苏舟自然就崩溃了。
“不错，也有规律可循，会考的知识点就那么多，题型也不会轻易改变，那么所出的题目总归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因此，”他偏着头看了一眼苏舟和吴锦生，“题海战术才显得没有意义。”
吴锦生参赛的唯一要求便是苏舟也能参加，让他们在一起，苏舟的情绪定然会影响到吴锦生。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高考……”
苏舟是成员，不论怎么安排都不可能略过她，那么只能铤而走险，让安辂在轮次作答的中场换掉苏舟。
“你去看看初赛的题目就明白我的意思了。这种程度的比赛是有规律可寻的，初赛和决赛的出题风格不会有很大的差别，所需要的知识点也就那么多。”
第二轮结束，北齐险过，安辂一下场就瘫在椅子上。
“不可能，如果这都能被你猜中，那你……”
古阦一言不发地进入赛场，最后还剩四个学校，京都的北齐和南高，魔都的交大附中以及第一中学。
“猜的。”古阦并不想做过多解释。
除开北齐，其他三个学校均派出了两个人。
“喂，”安辂靠近古阦，“你是怎么得到那么相似的题目的？”
古阦站在刺白的灯光下，乌黑的头发被安辂拨开露出了英气的眉眼，瞳孔像深水潭中的漩涡，逼视对方的时候，总能让对手不自觉地移开目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一个世界。
安辂忐忑地交卷后，吴锦生和苏舟上场。
“抢答环节，选手听完题目按下抢答器，答对加两分，答错扣两分，答错由另外的选手继续抢答，放弃者则放弃下一道题的抢答机会，请大家做好准备。”
安辂将题目前前后后翻看了一遍，惊讶万分地发现，卷子上不同题型的题目与古阦昨晚给她的相差不大，除了个别物体、单位、角度以及给出的条件略有出入外，几乎可以怀疑古阦盗题了。
主持老师说完后，其他三组都派出了一名选手将手放在抢答器上。有了昨天的经验和教训，每个队伍都不想把机会错过在犹豫是否要按下抢答器上。
露出了额头的古阦，那双眼睛不能直视太久，好像多看一会儿，自己就会被吸进去一样，安辂匆匆扭头跑进了赛场，一路上心跳狂乱不已，以至于在坐下拿到笔试题目之前都在责骂自己手太贱。
安辂后悔不已，觉得应该也要派个人去按抢答器才对，反正只要按下，古阦就一定能回答正确。
清甜的绿茶味扫过古阦的鼻尖，撞上安辂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他甚至忘了反抗。
果然，对方都是有策略的，古阦在前几题都没抢赢。眼瞅着北齐已经落后到场上第四名，安辂急得手心冒汗，但古阦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听着出题老师的题目。
安辂跑回去站到他面前，踮起脚，伸手将搭在他眼前的头发拨开，并说：“一个team的话，你的精神面貌也很重要，这样好看些。”
终于从第四题开始，场上的局面有所扭转，先是南高答错一题，然后是交大附中放弃一题，而第一中学晚抢了一步，古阦开得一局，北齐上升一名。
安辂进场前，古阦靠站在门口，换了棉质的白色T恤，昨天精神的发型一夜之后又换到了之前的状态。
安辂缓了一口气。
人生，原本就是如此吧，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恍然大悟，就算亡羊补牢，羊还是死了不是嘛！
接下来如同开了挂一般的古阦，抬着头盯着对面的三个队伍，不仅不给他们抢答的机会，还把明知对方不能回答正确的题目留给对手，以至于第二轮结束后，南高答对和答错的题目相兑分数为零，场面一度尴尬得让南高的带队老师虚汗直流。
参赛队伍从一开始的百十来支到只有十多支进入决赛简直让安辂明白了什么叫现实的残酷，一个眨眼的工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out了，甚至再回头看的时候，那些题目也不过如此，根本不值得自己被淘汰。
而第一中学分数为负直接出局，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场上只剩下京都的北齐和魔都的交大附中。
要是放在以前，她可能会就这个问题跟古阦争论半天，但今天，不知为何，心情居然莫名地好了。
魔都交大附中派出的是一名女同学，听说是一个理科高才生。扎着高高的马尾，身材高挑，动作干练，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挑战的味道。
也不算低了吧。她瞅了瞅手上的资料，真那么低的话，这些东西估计看都看不懂吧！
“最后一个环节，根据分数高低来决定先后出题的顺序，交大附中略高于北齐高中，所以，由交大附中率先出题。”
他这算什么？安辂气得发抖，是说我的智商很低的意思吗？
“请问对方同学看白板。”交大附中的女同学指了指身后小白板上一道关于求三船在行驶过程中航线绕点转动的角速度的题目。
“咔嗒”一声上锁，那张欠揍的脸消失在门后，安辂气得抬脚就想给他的门来一脚。
看到题目，安辂松了一口气，尽管题目给出的条件很苛刻，甚至为了增加难度故意增设了另一只完全没必要的船只经过，并且给出的角度也很离奇，但她相信，这题对古阦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古阦进门：“我背下来的话，只用了半个小时，”锁门的前一刻，“而你，通宵了吧？”
但没想到，他盯着题目看了两眼之后，指着黑板说：“这道题目，我做不出来。”
“完败？”
声音从大厅缓缓传到安辂的耳朵里，她浑身一紧，再看古阦的眼神都变直了。
“你完败。”古阦将房卡贴在门锁上。
“如果，你确定，A船绕过B船的角度能超出四十五度，并且在这个角度上还可以与C船相遇的话。”古阦补充。
“什么变态的实验！”安辂嘀咕了一声，忍不住好奇，“那结果呢？”
对方女同学脸刚涌起胜利的笑容，在这句话之后顿时收了起来，昨天已经有一支队伍因为出错了题目而直接被Pass，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他在做一个实验，想知道智商不同的人，在记忆力方面的具体差别。”
现场的评委老师听到古阦那么说了以后，果然有严肃认真的已经拿出了尺子和笔纸在下面演算起来。
安辂不依不饶，追上去：“你把话说清楚。”
历经了多次物理竞赛改卷的老师，本来就对今年这种团队参赛的形式不屑一顾，而这种新模式，果然是漏洞百出，频频发生让他们这种资优教师脸上无光的事。
“不，”古阦已经踏出门，“是为了一个我认识的人。”
结果证明了交大附中出的题目，条件的确是给错了，根据比赛规则，交大附中可以直接Pass北齐高中获胜。
“所以，你让我背《九歌》是为了考验我的记忆力？”
古阦却叫住了那个女同学：“既然已经来到了最后一环，不妨替我回答一个问题。”
古阦扭头：“而你手上的东西，连一千字都没有。”
那女同学顿住，古阦问：“请问1999年H?霍夫特、韦尔特曼是因为什么才获得了那一届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安辂点头。
问题一出，大厅里哗然一片。
古阦站起来准备回房间：“《九歌》有1838个字吧？”
“你为什么会出这种问题？”对方反问。
振奋到安辂默默地点了头之后才惊觉不对，立马问：“你有什么把握，我就一定会在比赛开始前消化完？”
“提前准备了很久，如果在比赛过程中没有用到的话，我会觉得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古阦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扫了一眼台下正掩面红脸的安辂。
这种来自强者的对视，像雨后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给人带来的不仅有希望，还有振奋。
对方回答：“我没有想到会出这种题目，所以，对不起，我回答不上来。”
“一次竞赛，出题的标准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也不是决赛就一定会比初赛的题目难，你只要知道他们出题的重点，再加上，”他指了指安辂手上的东西，“我已经把各个题型会涉及的知识点给你总结了出来，并且附带相关例题，你只需要在决赛开始前，把这些东西消化掉，以你北齐年级第二的基础来说，笔试部分就不会有问题，而剩下的三个环节，主要由我同吴锦生来拉开和其他学校的差距，”最后补充，“你想要的第一名，就没有问题。”
“是阐明弱电相互作用的量子结构。”古阦回答完毕，冲着主持人和评委老师轻轻鞠躬。
“等等，”安辂打断他，“那又怎么样？”
观战区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古阦伸手将椅背后面的一沓资料递给安辂：“我看了初赛的笔试题目，出题的重点在矢量的合成和分解、牛顿第一第二第三定律、弹性力、动量守恒定律、重力势能、简谐振动、原子和分子的量级……”
而此时此刻安辂脑海里，只蹦出四个字——牛气冲天！
安辂连连摆手：“我不行的，笔试题目那么多，而且……”
同时，安辂接受了自己和古阦之间大概隔着一片太平洋那么远的距离的设定。
古阦说：“吴锦生的物理基础，比你和苏舟强，临场应变的能力也会高于你和苏舟。我建议，”他抬眼看了一下安辂，“笔试部分交给你。”
比赛结束。
“什么意思？”安辂问。
安辂抱着一等奖的奖杯笑得花枝乱颤，这个时候王炸已经千里传音通过带队老师的电话向他们表达了祝贺。
“其他情况不变，”古阦对三个人说，“笔试和轮次作答的部分，我们换一下位置。”
“虽然过程坎坷了一点，不过最终结果是好的，我们赶下午的行程，早点回学校吧，把你们交给王主任，我才算完成了任务。”带队老师完全没了来时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
尽管安辂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卖人情给自己，但现在他突然开始关心团队的命运，这不得不让安辂怀疑古阦是不是跟魔都的水土不对付导致意识凌乱了。
“我在魔都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安辂将奖杯递给苏舟，“我们明天学校见。”
安辂觉得有些意外，虽然古阦在初赛当中起了很大或者说很关键的作用，可他置身事外的态度一直是非常明确的，用他的话来说，之所以会赶来参加这场比赛，不过是想要卖个人情给她。
“那怎么行？”带队老师不放心，“我带出来是四个，回去肯定也必须是四个，一个都不能少。”
“我们开个会。”古阦放下手中东西，抬头平淡地说。
安辂不能把唐果他们私自跑到魔都看演唱会的事情给说出来，只好打哈哈：“老师，您放心，是因为我家里人正好在这边，我们约好晚上一起回去的。”
“我知道。”安辂点了点头。
“那也不行，除非，你得让我看到你家人。”
带队老师揉了揉太阳穴，跟安辂说：“苏舟压力太大了，晚上你好好安慰安慰她，这种比赛嘛，重在参与。”
哪里有什么家人，再说唐果、文清等人现在肯定嗨得飞起，也不可能有时间给老师看啊。
吴锦生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碗筷跟着跑了出去。
见安辂实在为难，带队老师脑子一转，指着古阦说：“不然，我让古阦留下来跟你一起回去，反正留你一个人，我是不放心的。”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苏舟起身走出去。
“不用了。”
吃饭的过程中，大家各怀心事。安辂无意盯了几眼低头不语的苏舟，觉得她心事重重，但又摆出一副不要跟别人讲话的表情，让安辂几次欲言又止。
“不同意。”
古阦在比赛结束后离开了一段时间，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到酒店。
安辂和古阦同时发声。
就算在决赛当中，换了比赛规则，他们一样可以做到临危不乱，甚至轻松获胜，而到那个时候，北齐就难说了。
“那不然的话，你就得跟老师一起回去。”
众多学校当中，南高无疑是最具竞争力的，给北齐带来的威胁在于，他们四个人的实力相当均衡。
安辂泪奔——要是唐果看到自己把古阦一起带了过去，还不得把自己给说死。
由于北齐四个人的实力悬殊，前两个环节尤其是第二个，北齐是险过，综合排名垫底。在没有人看好北齐的前提下，古阦的出场对其他队伍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击，不仅把北齐的综合排名从垫底拉到了前茅，最重要的是，古阦一个人在抢答环节直接KO掉了三分之二的参赛学校。而最后一个出题环节，剩余的所有队伍都会出题，答对三分之二及以上的进入决赛，否则淘汰。这一环节，北齐满分，并且由于古阦还指出了魔都一所高中出题中不符合逻辑的部分，导致那个学校直接被Pass掉。
古阦认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要陪她在魔都瞎晃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
这次的竞赛，从初赛开始就不停地在淘汰，笔试和轮次作答的分数达到及格的进入下一个环节，否则淘汰。
正在这个时候，邓丞宴打来电话。
换言之，苏舟和安辂的表现不是很让人满意，特别是苏舟，出错太多了。
安辂心里一沉，挂掉电话，来不及给带队老师解释，转身就往地铁站跑。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主要是初赛过程中轮次作答部分，北齐的失误有点严重。
带队老师将古阦往外一推，大义凛然地交代：“安辂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说完后，拉着另外两个同学上了出租车。
第一天初赛结束后，京都市北齐高中的总分数最高，暂时排在第一，但紧随其后的京都市南华高中也不差，甚至和北齐之间并没有拉开很大的距离。
留下古阦一个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