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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去爱吧,就像没有受过伤

最终也没问出什么可行的建议,他们只好硬着头皮上。马上就要过年了,宜早不宜迟,焦大拍板,决定三天后带温小白回家见父母。

远在德国的何之州,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温小白见焦大父母的当晚,沈关关没睡,顽强地等她回来汇报情况。

沈关关:“……”

十点多,温小白终于回来了。

陆嘉许意味深长地拉长声音“哦”一声:“原来何大哥是上门女婿。”

她的神情讪讪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沈关关无奈:“真的没见过什么家长,我们很小就认识了,从我初中起他就住在我家里。”

沈关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焦大的父母好相处吗?”

陆嘉许:“呵,不知道谁的老公每天把结婚证揣在兜里,整个儿一行走的结婚证精。”

焦大的父母是赶改革开放潮白手起家的商人,这个身份背景与沈关关的父母相似,人以群分,因此沈关关从小接触这类人较多。这类人按照性情又分两类,一类虽然已经飞黄腾达,但不忘寒微时的心酸苦楚和创业时的筚路蓝缕,不以富贵成败论英雄,对待别人仍旧温暖可亲,但另一类就不同了,另一类一言以蔽之,暴发户,一朝得势目中无人,专爱讥讽弱小欺压贫贱,论起姻缘来,口口声声唯有“门当户对”四个字。

沈关关一脸淡定:“别看我,我也离婚了。”

看温小白的脸色,恐怕焦大的父母是后面这一类。

于是最后,大家的目光齐齐锁定沈关关。

她轻声问:“焦大父母难为你了?”

林觅:“什么?我为什么要为见父母这种事情纠结?这么优秀的我,站在那里就已经让公公婆婆心花怒放了。还有,我离婚了,你们确定要我传授经验?”

温小白勉强一笑:“也不算啦……就是问了下我父母的工作,我的学历工作什么的……每个家长都会问的嘛。”

Leslie一脸纠结:“我还是个孩子……”

其实,远非如此。

陆嘉许:“我也没谈过恋爱,我成年后连自己父母都没再见过,更别说别人父母了。”

一进焦家大门,温小白就感受到了一股冷淡的气氛。

老周:“我可是黄金单身汉啊,从来没去见过什么父母,要说女朋友,那些模型就是我女朋友,所以我的丈母娘是……维塔?”

是保姆来开的门。经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客厅,一见到坐在沙发上的焦太太,温小白就知道,这位焦太太,对自己并不怎么欢迎。

谁知道焦大抛出这个求救信号后,大家纷纷推托起来。

焦太太脸上带着敷衍的微笑淡淡招呼她:“这位就是小白吧,快请坐。”

之所以选择在游戏之夜公布恋情,也是为了让这群酒肉朋友为这次见父母出谋划策。

她端坐在沙发上,嘴角上扬,眼神却冷冰冰的,嘴上虽然招呼着,但却连一个手指都没动。

既然温小白已经带焦大见过自家父母,尽管温小白一再强调,是焦大死皮赖脸尾随她去的她家,那焦大也理所应当带温小白去见自己父母。

温小白在她对面坐下来,乖巧地接受她散漫却尖锐的盘问。

沈关关闪身让开路,Leslie立刻大步流星地跑了出去。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Leslie抱歉地一笑:“我尿急……”

“他们是大学讲师,在我们本地的大学教历史和语文。”

沈关关一步三回头地朝游戏室走去,进门时和正风风火火往外闯的Leslie撞了个满怀。沈关关揉着脑袋:“你这是干什么去,这么着急。”

“哦,这样来说,你们家算是书香门第。”

陆嘉许喝一口咖啡:“味道不错,你帮我去问问他们要不要喝。”

温小白忙谦虚:“没有没有,算不上。”

陆嘉许夸张地“哈哈哈”一笑:“开什么玩笑,我和他就是哥们。”顿了一顿,她补充,“狐朋狗友,酒肉哥们。”

焦太太话锋一转:“我听岩岩说,你的工作是什么自媒体?你这个自媒体,究竟是做些什么的呀?”

沈关关小心翼翼地说:“我一直以为焦大是和你……”

焦大忙涎着脸到母亲身边见缝插针,举着手机献宝:“妈,小白是运营本地公众号的,你看,这是她的公众号‘魔都拾趣’,里面介绍的都是上海吃喝玩乐的资讯,有几十万粉丝呢。”

陆嘉许扭过头来,一脸惊讶:“我有什么事?”

焦太太接过手机,脸上仍旧是那样淡淡的笑,轻轻念:“上海一月份展览信息汇总……上海过年去哪里……”

沈关关走到她身后,小声问:“你没事吧?”

温小白的脸烧得滚烫,仿佛小时候家长会上被班主任提到名字时的那种羞窘和不安。

游戏室里叽叽喳喳乱成一团,温小白和焦大被包围在中央,一遍遍接受着亲友团的审讯。沈关关悄悄撤出去,在茶水间里找到了陆嘉许,她正在煮咖啡。

焦太太滑动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盘点上海屋顶上的天空之城,这是什么东西?”

之前温小白和焦大都不在上海,温小白说是为工作去外地出差,实际是带焦大回老家去见父母了。

温小白解释:“就是现在很多写字楼和商场都有的天空农场。”

简单地说,作为“魔都拾趣”的粉丝,焦大在温小白和陈砺分手后乘虚而入,嘘寒问暖雪中送炭,借着37栋和24栋的位置便利,近水楼台先得月。

焦太太“哦”一声,转头问焦大:“说到农场,前些天和你张伯伯见面,他说他女儿在美国搞了一个农场,邀请我们有空去度假,我看照片,那农场确实有模有样。”

温小白和焦大的地下恋情已经悄无声息地进行了一个月。

她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放:“农场这个东西嘛,还是在地上比较好,天然,不造作。”

然后她听到焦大说:“就是小白呀!”

听了她这番话,温小白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焦大也只好撒娇:“妈……”

沈关关心里“咯噔”一声,转头望向陆嘉许。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妈你又在吹毛求疵了。”

焦大回答得十分爽快:“认识啊,就在你们中间。”

温小白循声望去,一个人正从走廊过来,身姿婀娜气质干练,不是焦大的妹妹焦如玫,沈关关和陆嘉许口中的孜然妹妹又是哪个?

老周不死心地挣扎着套话:“对方是谁,我们认识吗?”

听到这里,沈关关险些跳起来:“我听着都觉得尴尬!”

全场再次震惊。

可不是,尴尬,是温小白当时唯一的感受。

焦大点头:“有。”

她和孜然妹妹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

无论沈关关和陆嘉许怎么威逼利诱,她都笑而不语,老周只好按捺下好奇心,继续审问焦大:“你有女朋友了吗?”

昔日情敌变身姑嫂,其中恩怨,谁能理个清楚道个分明?

温小白温婉地一笑,笑容迷人而狡黠:“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孜然妹妹倒是不觉得尴尬,她笑盈盈地走过来,在焦太太身边坐下,拿起手机点开那篇推文:“挺有意思啊,健康环保又噱头十足,我挺感兴趣的,不知道小白你周末有没有空……”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诸位大惊失色:“你又谈恋爱了?对方是谁?干什么的?”

前情敌兼未来小姑子都已经提出了要求,当着未来婆婆的面,温小白岂敢不答应?

温小白回答:“不是。”

沈关关问:“所以,你周末要陪孜然妹妹去逛什么天空农场?大冬天,去逛什么光秃秃的天空农场,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轮到温小白,老周问:“你现在感情是处于空窗期吗?”

温小白愁眉苦脸:“孜然妹妹高深莫测,我哪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老周心碎倒地。

她眼巴巴地看着沈关关:“关关,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我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孜然妹妹!”

陆嘉许回答得干脆果断:“那我选关关。”

时隔半年,沈关关再次见到孜然妹妹。

第二个遭难的是陆嘉许,老周眼巴巴地问陆嘉许:“嘉许姐,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男人,你会要我吗?”

上次在特殊情况下匆匆见过一面,沈关关只觉得孜然妹妹是个漂亮姑娘,后来看到孜然妹妹对付陈砺的手段,不禁有些佩服,心里奇怪了很久,焦大这样惫懒的纨绔子弟怎么会有一个那么凌厉的妹妹。这次再见面,孜然妹妹剪短了头发,越发显得干练利落,气场颇有些强势。

沈关关抓起抱枕怒而殴打他。

见到沈关关,孜然妹妹眉毛一挑:“我说,这是打群架呢,还带帮手,怕我欺负你?”

老周得意地举起手机:“您的通话已被录音,嘀。”

沈关关不免有些尴尬。

反正何之州也不在,沈关关索性承认:“是。”

原本她还邀请了陆嘉许一起来壮胆,结果陆嘉许推托说有事不来。现在看来,孜然妹妹的气场如此强,她就算真把陆嘉许给带来了,也不过是两个菜鸟一起在孜然妹妹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罢了。

沈关关犹豫了片刻,老周立刻怪叫:“撒谎遭雷劈!”

孜然妹妹“扑哧”一笑:“开玩笑的,当我是白骨精呢?”

首当其冲的是沈关关,老周问:“你跟何大哥,是不是余情未了?”

焦大涎皮赖脸地跟妹妹撒娇:“你快别吓唬人家了,人家都是良家少女,胆子小。”

愿赌服输,四个人只好接受老周窥探隐私的质问。

孜然妹妹嫌恶地推开他的脸:“你再跟我撒娇,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老周仰天长笑:“恭喜你们,迷途的羔羊们,乖乖接受来自波洛老爹的审判吧!”

什么参观天空农场,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孜然妹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怎么会对这种糊弄平民百姓和小朋友的玩意儿感兴趣,更何况这还是个大冬天。

到头来,只有Leslie和林觅猜对了凶手。

她不过是给温小白解围,并且找个借口约焦大和温小白出来,有话跟他们说罢了。

然而非常不幸,真正的凶手不是林觅。

人家姑嫂交心,沈关关自然不好赖在一边听,饭吃到一半,沈关关借口去卫生间走了出来,独自在天空农场闲逛。

投票很快结束,老周把每张字条都抻开来摆放在桌子上公开处刑,最终票选出的凶手是林觅,一共获得四票,投票的分别是沈关关、陆嘉许、温小白和焦大。

冬天万物凋零,天空农场自然也是一派萧瑟景象,楼顶风大,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人冒着冷风上天台来,她独自一个人慢慢地走着,突然间想起那年和何之州在外地的情景来。

老周故作邪魅地一笑:“也没什么,加一个真心话环节。记名投票,投错的必须诚实回答侦探的一个提问,无论什么提问都不许撒谎!”

那年暑假,何之州去外地做补习老师,她巴巴地跟了去,何之州几次三番撵她回上海不成,只好租了个房子和她一起住。

玩个大的……他想干什么?上次来11栋玩推理游戏,沈关关提议玩个大的,结果涮了在场所有人一把。

他们租的房子在顶楼,天台上也种着些蔬菜,是对门一个老太太种的,沈关关觉得很可爱,常常上天台看一看,没想到这一看竟然惹出事来。

除了林觅,剩下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有一天晚上,何之州上课还没回来,沈关关在厨房煮东西,突然有人“砰砰”敲门,打开门,对门老太太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径直走到厨房里,横眉怒目地吼沈关关:“可让我给抓住了,我说你天天上天台干什么,原来是为了偷我的菜!”

第二轮很快也走到了尾声,只差公投出凶手,老周突然站起身来单手摁在桌子中央,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一圈:“玩个大的,敢不敢?”

沈关关一头雾水,她是在附近农贸市场买的菜,怎么变成偷了?

大家齐齐翻他白眼。

老太太却不听解释,不依不饶地吵吵嚷嚷,这小区是老旧的公房,私密性极差,一家做饭满楼飘香,自然地,一家吵架,整幢楼都听得清清楚楚,家门口很快就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焦大在第一轮被锁定成凶手,第二轮一开始就耷拉着眉毛长吁短叹地喊冤:“我冤枉啊,我焦家满门忠烈,为何竟落到如此下场……”

沈关关百口莫辩,看着老太太不断张合的嘴巴犯晕。

11栋新开的推理游戏是一个民国伦理剧本,老周照旧是陪玩的侦探,抽卡、换装、读剧本、搜证、自我陈述、轮流质问……很快,第一轮结束,进入了第二轮。

幸好,何之州终于回来了。

林觅已经一改进门时的倨傲嫌弃,头一个冲上去,紧跟在老周身边:“那概念是谁设计的?我觉得这个人形机甲很有意思……”

他拨开围观人群走进来,听老太太唠叨完,问她:“天台人人都能上,你凭什么说是关关偷的?你的菜上有标记吗?”

他转身往楼梯口走:“你们不是来玩推理游戏的吗,站大厅干什么?跟我走啊。”

他又问关关:“你在哪里买的菜还记得吗,记不记得摊位和老板的模样?我们这就去找他。”

老周非常紧张,冲过来一把夺下小心翼翼放回原地:“我自己找人委托维塔定制的,全球只此一个,你当然不知道是什么。”

有围观的人劝他:“都这个时间了,菜市场早没人了,一人退一步算了吧。”

那是一个很怪异的人形机甲模型,沈关关看了一眼,也觉得眼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曾经有在电影里见到过这个形象。

何之州冷笑:“刚才怎没人劝她退一步,这事儿关系到一个小姑娘的名誉,怎么能轻易算了,市场关门了没关系,打听一下总能找到他的家,我们去他家里找他。找到后一对质,谁是小偷谁在栽赃自然一清二楚,偷盗当然违法,诽谤也是要负责任的。”

林觅惊叫一声,举起一个模型问老周:“这是哪个电影里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听了他的话,老太太有些退缩:“算了,你们两个年轻人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孤老太婆,我斗不过你们……”

林觅这么一说,她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老周的收藏确实有一点和其他宅男不同,那就是,没有一个大胸萌妹。手办店里常见的日漫手办几乎全部没有,几个大展示架上放的全是什么《指环王》《霍比特人》《金刚》《阿凡达》这些电影的角色模型。

何之州却不肯算了,他坚持带着沈关关一起,拉着老太太和一位肯挺身而出的人去菜市场找了那位摊主,所幸那位摊主还没离开,他证明了沈关关的清白。

就连记住维塔,也是因为当年有个叫维塔斯的外国歌手在中国名噪一时。

回到家,何之州坚持要老太太当着邻居们的面给沈关关道歉,老太太撇着嘴不愿开口,邻居从中调停:“算了吧,她也不是有意污蔑人,就是个误会……”

听了她的话,陆嘉许和焦大还是一脸蒙,沈关关却有些明白了,她过去听林觅说起过维塔这个名字,似乎是一家电影特效公司。很久前她和林觅还没闹翻的时候,林觅是个电影发烧友,对日益革新的电影技术充满了狂热的爱,沈关关当年被迫听她讲了很多关于电影特效技术的事情,但是因为沉迷何之州,所以听得三心二意,到头来也没记住几个名词。

何之州不为所动:“一点证据都没有,空口无凭说人是小偷,这幢楼里有那么多人,她为什么不误会别人?还不是看小姑娘好欺负。不是有意污蔑就没有过错了吗?女孩子的名誉那么重要,那么轻率地给人定罪,现在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想说吗?”

林觅“哧”地一笑:“什么死宅男的手办,这些全是电影道具模型,大部分是维塔的产品。”

最后,老太太只得当众给沈关关道歉。

陆嘉许惊讶:“林觅你也喜欢这些死宅男的手办?看不出来啊。”

回到上海,沈关关把这件事情告诉林觅,林觅一脸不可思议:“好俗气啊你们。”

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她眼前一亮,径直朝靠墙的展示柜走过去,拿起放在上面的一个手办,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放下后又绕着展示柜走了一大圈,这才转过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老周:“这都是你的?”

正沉迷杰克船长和迪士尼公主们的林觅,对现实世界充满了抗拒,她幻想中的恋爱是和杰克船长一起航行在加勒比海上对抗英国皇家海军,或者和精灵王子一起找找魔戒什么的。她觉得和邻居吵架什么的简直俗气到爆尴尬至死,为了一把青菜吵架?天哪!这是油腻中老年的世界,听得她头皮发麻,她完全无法理解,沈关关怎么能用陶醉的口吻讲起这种事的。

林觅嫌恶地微一侧身,避开他的手:“我叫林觅,关关的朋友。”

“他为我出头啊,你不觉得特有生活气息特像一对夫妻吗?”

老周眼珠子一转,把已经摸到牛仔裤后兜上的手收回来,朝林觅伸过去:“这位长得跟芭比娃娃似的小姐看着眼生啊,怎么称呼?”

林觅白眼一翻,拒绝和她交谈。

老周“嘿嘿”一笑,反手往牛仔裤上抹,他的目光落到林觅脸上,只见林觅拧眉看着他的手,一脸的嫌弃。

正想着往事,手机响了,是温小白:“我们谈完了,你回来吧。”

陆嘉许嫌弃地甩开他的手:“一手指甲灰,恶心死了。”

沈关关搓搓冻得冰冷的手,转身下天台。

见有客人来,老周眼睛一亮,忙扔下锉刀迎上去,握住陆嘉许的手热情摇晃:“同志们,可等到你们了,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可被寂寞给祸害惨了。”

回到餐厅,她发现气氛有些古怪,焦大面色红润,看上去很是激动,温小白则垂头不语,坐在他们对面的孜然妹妹倒是神色如常,见沈关关回来,她对镜补一下口红:“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哥,你自己好好想想。”

沈关关一行人走进11栋的时候,老周正无聊地拿着锉刀锉指甲。

孜然妹妹袅袅婷婷地离开,沈关关忙问:“她说什么了?劝你们分手?要棒打鸳鸯?有没有亮支票?”

年关将至,沪上大部分高校早已经放了寒假,一些企业也陆续开始放年假,随着春运返乡潮的开始,苏珊、薇薇安、托尼、艾利克斯们陆续离开上海回到老家变身为淑芬、二丫、柱子哥、狗剩,上海这座在中国平日最繁华的都市,渐渐变得冷清萧瑟起来。

温小白没有回答。

于是当天晚上,大军再次在11栋前集结。

焦大开口:“小白,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陆嘉许掰着手指头数:“我、关关、小白、林觅、焦大、Leslie,六个人,够用了!”

沈关关大惊失色:“你要屈服豪门淫威?”

回到37栋,把焦大和Leslie回来的消息告诉给室友们,陆嘉许眼睛“唰”地亮了:“太好了,老周那边新出了个推理游戏,我一直想去玩但总凑不够人,现在够了!”

温小白终于抬起头来,她摇摇头:“不是的,如玫劝焦岩去公司上班。”

焦大“扑哧”一笑,沈关关一跺脚,气呼呼地走出24栋。

是的,孜然妹妹今天的目的,是劝焦大终结浪荡人生。

“嘎吱”一声,大铁门被推开,Leslie拉着行李箱走进来,见到沈关关,他一愣,随口问:“关关姐你来找何大哥?”

她说,自己试探过母亲,焦太太不是针对温小白,而是觉得像焦大这样懒散的人应该找一个强势干练的女朋友,而温小白显然并不是这种类型。

沈关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面红耳赤地小声反驳:“我没有我不是……”

焦太太说:“他的生活过得倒是安逸,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但是说难听点,和寄生虫有什么区别?现在有我和你爸,以后呢?难道要靠妹妹?妹妹在那里苦撑公司,赚钱供哥哥夫妻俩花天酒地?没有这样的道理。”

焦大正在院子里练五禽戏,看到她来便打招呼:“嗨,前妻姐,来找何大哥啊?他不在。”

“所以,说到底,妈不满意的是你,你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做花花公子做得够久了,该明白责任是什么东西了。如果你真的爱小白,那就为她做出改变,做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

温小白回来的第二天,沈关关晨跑时看到24栋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还是故作轻松地先跑完了五公里,然后才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走进24栋。

孜然妹妹的话,说动了焦大。

在外出差的温小白倒终于回来了,见到37栋又多了个林觅,她也并没有大惊小怪。

温小白却有些不安:“你想好了吗?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强行改变自己,最后变得不开心。”

临近过年,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月中旬一眨眼就过去了,眼见新年一天天逼近,天气一天天冷下去,何之州却还没有回来的消息。

焦大摇头:“不,如玫说的没错,我恬不知耻地借着他们的东风逍遥自在了好多年,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应该改变。”

夜色将至,37栋楼外,陆嘉许蹲在地上拿已经凉掉的麦芬蛋糕喂猫,一边喂一边哀怨地自言自语:“说好的回来吃蛋糕呢,都是大骗子。”

他握住温小白的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从小如玫就样样比我强,这给了我借口自暴自弃,欺骗自己反正父母更看重如玫反正在他们眼里我是可有可无的,渐渐堕落成一个废物。但是我心里对认真生活不是没有向往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魔都拾趣’吗?曾经我有一个女朋友,她是‘魔都拾趣’的粉丝,非常热爱生活,我就是从她那里知道的‘魔都拾趣’。后来我们分手了,是她甩的我,她说,‘焦岩,我对你很失望,你看上去仿佛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热爱生活热爱得不得了,但是你的内心对生活毫无激情,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无意义地填充时间罢了。’”

春装已经上新,蛋糕店里有一万零一种等待被人品尝的甜品,女孩子的世界永远年轻,永远五彩缤纷。

“她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看似元气满满,实际毫无热情。后来我看到了‘魔都拾趣’,老实说,‘魔都拾趣’那些推荐给‘吃土’女孩的东西对我并没有实际意义,但是我感受到了真正的热情,一种对生活的热情。我从你这里感受到热情,那么理所应当,我应该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充满热情地扛起责任,认真生活。不是每一种改变都是坏的,人理应为爱情变成更好的人,不是吗?”

两个人一拍即合,驱车直奔附近最大的商场。

春节很快就来了。

林觅不假思索:“当然是去商场买买买!”

上海春节的萧条气氛逐渐蔓延进37栋和24栋,除夕这天清晨,沈关关在冷风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昨天晚上忘了关严窗户,于是夜风推开窗,冻得沈关关鼻尖冰凉。

沈关关揉揉脸清醒一下:“去哪儿?”

沈关关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路“阿嚏”“阿嚏”地下了楼。

林觅如释重负地露出个笑脸:“是啊,谈完了,现在我又是美少女一个啦,咱们去庆祝一下吧!”

站在冷清的客厅里,寂寞立刻如飞尘般包裹住了她。

睡梦中的她被开门声惊醒,一脸茫然地看着林觅:“谈完了?”

再过十几个小时就是新年了,然而她身边一个陪她过年的人也没有。

林觅来到停车场时,沈关关已经在车里睡着了。

她的父母在环球旅行,八月离开的上海,要到四月才能回来。

又或者,时间慢慢过去,他的伤有了别人来治愈,而她呢,会有另外一个人出现,教会她如何正确地去爱一个人。

温小白回老家了,焦大一个未婚男青年,春节当然还是陪父母跨年守岁,连老周都把11栋大门一锁,回父母家共享天伦去也。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再牵手,到那时,时间抚平了他从这场婚姻里受的伤,而她也已经懂得了如何爱一个人。

何之州……何之州还在德国,一个星期前他们通电话,何之州说,房东太太危在旦夕,恐怕就在这几天了,所以他也无法确定能否回国过年。

爱情是构成婚姻的基石,却不是婚姻的全部,就像不是所有种子都能长成参天大树。

今天已经是除夕了,看情形,他是回不来了。

林觅淡淡一笑:“我想我也是爱你的,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好寂寞啊,沈关关打喷嚏打得挤出了眼泪,泪眼汪汪地盯着脚发呆,从小到大,她的春节都没这样寂寞过。

叶枕戈没有否认:“我是爱你的,但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

哪怕是被何之州悔婚离家出走在嘉兴的那一年,过年时也有陆嘉许陪着她,哪怕两个人只是缩在沙发上裹着同一床被子看无聊透顶的春节联欢晚会,回想起来,到底也是热气腾腾的。

她站起身来,挎上包包:“你还爱我吗?”

而现在呢,陆嘉许已经失踪了半个月了!

林觅苦笑:“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那次天空农场之行,陆嘉许说店里有事没有一起去,晚上沈关关和温小白回到家,林觅告诉她,陆嘉许有事回嘉兴老家了,可能要过完年才回来。

叶枕戈点点头。

沈关关觉得疑惑,虽说嘉兴是老家,但陆嘉许在嘉兴基本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了,回去干什么?

直到桌子上的菜都冷了,她才终于开口:“你决定好了吗?”

反倒是林觅说:“她那么大个人了,用不着事事都向你汇报啊。”

听了他的话,林觅久久沉默。

沈关关一想,觉得她言之有理,睡觉前又收到陆嘉许报平安的电话,只得把这件事情按下不提。

“这让我很痛苦。我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所以我从小对幸福的家庭充满向往,努力读书,认真工作,都是为了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满家庭。我想要的家,是一个温暖的港湾,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而不是像这样,一个小女孩无聊的游戏,甚至是闹剧。”

Leslie也不见了,“鹊桥仙”放假前他就向人事请了假,沈关关猜想他八成是回美国了。

“我安慰自己,会好的,你那些孩子气的较劲,会被我们的婚姻治愈的。就这样,从婚礼安慰到蜜月。可是越自我安慰,我越是发现不对劲,在我们相处的细枝末节里,我总能看到沈关关的存在。

不管怎样,到头来就是,她沈关关,有生以来第一次,要孤家寡人地过春节了。

“那时候,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按捺住自己,不从婚礼上转身离开。

沈关关恹恹地往沙发上一躺,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婚纱、音响,都是你故意的吧。只为让沈关关难堪,不惜给自己的婚礼制造麻烦。那天看她那么狼狈,你很开心吧。可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很难过,我的妻子,并没有把我们的婚礼当一回事,而是把这当成报复闺密的舞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叶枕戈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她的盘子里:“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婚礼。”

沈关关条件反射似的一蹦三尺高,离弦箭一样蹿出去,跑得太慌张,一脚踢上花园里的一个空花盆,顾不得痛,单脚跳着去开门。

过了很久,她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然而在看到门外人的一瞬间,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是你啊……你不是回家和父母过年去了吗?”

林觅翕动了下嘴唇,最终无言以对地垂下眼皮。

是林觅。

林觅刚要说话,却被叶枕戈截住:“是,我知道,我不否认你现在是爱我的,可是你爱上我的源头,是为了和沈关关较劲,这话我没说错吧。”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林觅的父母终于消化了她这场在他们看来儿戏般的短暂婚姻,三天前林觅就回父母家了。

“我们一直都在找一个机会,让你可以有足够的理由报复关关,让我可以有足够的借口离开你。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你扪心自问,如果我不是沈关关的前男友,你会爱上我吗?”

林觅见她一脸失落,“哧”地一笑:“看到我你很失望啊,我可是抛下父母来陪你过年的,你可真没良心。”

叶枕戈吐一口气:“你一直以为,我和沈关关那次见面,是毁掉我们婚姻的炸弹。但实际上,于我们而言,那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也罢,有人陪总是好的,沈关关揉一揉脸,挤出一个笑来。

林觅一脸麻木,迟钝地问:“什么?”

林觅载着沈关关在外面晃了一整天,一个又一个商场逛过去,最后踏着星光满载而归。

叶枕戈微笑看着她:“觅觅,这三天时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情。”

晚上,勉强看了一点春节晚会,实在是太过无聊,两个人干脆一起去露台上吹风。

热牛奶端上来,林觅用手捂住,热量传到她的手心里,冷热乍一相撞,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坐在秋千椅上看着寂静温柔的夜空,林觅叹一口气:“上海的春节真无聊。”

叶枕戈倒茶的手略一停顿,片刻后,他回答:“其实,今天的结局一早就注定了。”

可不是,平日的喧嚣乘火车般向四处分散而去,留半座空城,因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更让这个原本应当热闹无比的夜晚,没有半点响动。

明明还记得她的喜好,甚至还记得她的生理期,看上去明明是温柔体贴的好丈夫,然而今天他们谈论的话题却是离婚。

林觅问沈关关:“你还记得那一年我邀请你去我老家过年吗?”

看着他如条件反射般娴熟地做这一切,林觅轻轻一笑,语气里不无悲哀:“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怎么不记得,那一年她们还在上初中,林觅随父母回乡下老家过年,分别前邀请沈关关去自己老家过年:“我们那儿没禁放烟花爆竹,咱们可以爬到房顶上去放烟花。”

这是他们经常光顾的餐厅,今天是林觅的生理期,每逢生理期,林觅都要靠热牛奶撑着。

沈关关欣然同意。

服务生上来招呼,叶枕戈熟练地点了几个菜,末尾补充道:“给这位小姐来一杯热牛奶,尽快,谢谢。”

“我在家里等啊等,等了一个多星期你终于来了,谁知道你还带来个拖油瓶。”

叶枕戈淡淡一笑:“你来了。”

林觅所说的“拖油瓶”,正是何之州。

林觅打一个招呼,在他对面坐下来。

那是何之州寄住到沈关关家的第一年。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腰背挺直,一手握着茶杯,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时林觅还没意识到何之州对自己的威胁,只觉得这男孩子虽然沉默孤傲,却也英俊秀气,她只把何之州当沈关关的亲戚,高高兴兴地带着两个人在村子里玩了一整个寒假,这玩的内容,自然也包括去房顶上放烟花。

林觅一走到餐厅门口,就看见了叶枕戈。

回想起往事,沈关关不禁嘴角上翘,她还记得,林觅老家很偏僻,要火车转客车,还要再坐一段公交车。公交车上她睡着了,醒来后发现何之州也睡着了,她的脑袋搁在何之州的肩上,何之州的脑袋搁在她的脑袋上,就像公园湖里的两只水鸟。

林觅和叶枕戈约在五楼餐厅见面,沈关关目送她乘电梯离开,自己则待在车里,等她回来。

看她眼神迷蒙,林觅夸张地一抖肩膀:“你肯定又在想什么淫荡的事情了,我去一下卫生间,你自己慢慢想吧。”

她们到了。

她转身离开,沈关关双手捧着茶杯看着对面,对面就是24栋,整个24栋一片漆黑。

正出神地想着过往,车停住了。

不知道何之州现在在干什么,他在德国也会过新年吗?

不知道后来的他们会经历疾病、结婚、逃婚、分离……

这夜实在太过寂静,沈关关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淡淡的歌声飘了出来——

真是个傻孩子呀,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知道一生原来有那么那么长。

“我想和你看绯樱漫天,当春风悄声吹绿了枝叶。

她轻轻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婆婆,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浅碧淡粉私语在三月,白色发带拂过你的侧脸。

她想伸出手来摸一摸他的眉毛,又怕惊扰到他,最后只静静地蹲着看了他一会儿,看月光里他恬静的睡颜,看得神魂颠倒。

我们坐一程一程地铁,人潮来来去去,时间不语不言。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有一双很好看的乌黑的长眉,像风吹过后的麦田,温柔乖顺地朝着一个方向倒。沈关关最喜欢他的眉毛,看过他的眉毛,再看其他男孩子的,简直像一堆野蛮生长的荒草。

古刹檐角边,生发凋谢,寺钟敲响时候,身侧落花如雪……”

何之州已经睡着了。

十八岁那年,元旦他们去龙华寺看撞钟,人潮拥挤,有意无意间,她被他护在怀里。他虚虚地拥着,为她隔离出一个小小的安全的世界,那世界很小,只有一个怀抱那么小,那世界很大,足够她一颗心肆意地横冲直撞。她在钟声里仰脸看他,而他看着远方,他太高啦,她只能看见他青青的胡楂未净的下巴,那是少年的他。

沈关关翻身下床,轻轻推开卧室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里,站在何之州床前。

第一百零八下钟声敲响,新的一年正式来临,沈关关仗着钟声和欢喜逞凶,跳起来钩住何之州的脖颈偷袭他的嘴巴:“婆婆新年快乐!”

只有风扇转动的咯吱声回答她。

何之州没能躲开,被沈关关偷袭成功,直中鹄心。

“最开心的当然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啦,慕容复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从来也没有开心过。”

二十五岁的沈关关摸摸嘴唇,似乎还能感受到二十岁的何之州唇上那点薄荷味的凉。

“我小时候看到这一段,一直在想萧峰会怎么回答,很可惜,他不是来求亲的,还没有回答就走了。但是我想啊,如果让他回答,他大概会说,是和阿朱去小镜湖的那一段路程吧。

歌声还在继续——

“虚竹说,他觉得快乐,是在一个黑暗的冰窖中。

“我想和你看山梅遍野,旧时月色织成多少诗篇。

“慕容复说,要他觉得真正快乐,是在未来,而非过去。

青苔造访神道的石阶,亘古刹那缠绕模糊岁月。

“段誉说,他一生中最快乐逍遥处,是在井底污泥中。

我们取一格一格画面,枝头翠禽点点,梅边流水溅溅。

没有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在西夏王宫里,西夏公主让婢女问求婚的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你这一生中,在什么地方最快乐逍遥?

春燕的翎羽落在指间,某天翻至这页,窗外星河低悬。”

生搬硬套完了古诗,沈关关又开始瞎扯武侠小说:“婆婆,我借给你的那套《天龙八部》你看完了没有?”

风吹过,脸颊上有一点凉,沈关关抬起手一摸,摸到一点冷冷的湿意。

何之州:“……”

她一愣,片刻后“扑哧”笑了。

沈关关惊喜:“啊?那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三年后跟我结婚?”

眼泪不再被刻意忽略,迅速爬满了整张脸。

何之州冷哼一声:“法定婚龄,男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不得早于二十周岁,你现在思春是不是太早了?”

不再忽略啦,不再控制啦,她服输了,承认这眼泪就是传说中的“相思泪”,是因思念何之州而生的眼泪。

好在沈关关没有追究,她继续生搬硬套:“可叹年华如朝露,何时衔泥巢君屋。婆婆,女孩子的青春可是很短暂的呀,我都十七了,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啊?”

她想念何之州。

何之州:“……”

在一个与他分别两地的冬天里,她热切地盼望着一个能够把臂同游的春天。

沈关关“咦”一声:“舞蹈班在六楼,你是怎么路过的?”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沈关关用手背抹一把眼泪,回过头:“你怎么去那么久……”

一声懒洋洋的“是吗”飘进门缝来:“我有事路过过一次,从窗口瞟了一眼,恰好看到某人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四脚朝天。”

话音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戛然而止。

“再见君时妾十五,且为君作霓裳舞。你记不记得,我十五岁那年的暑假,我妈给我报了个国标基础班,我求了你好多次让你去接我放学你都不肯,你亏大发了你知道吗,我跳得特别好,是那一期新生里跳得最好的。”

露台暖黄色的灯光向那人的来处倾泻,何之州不远不近地站在她的面前,风尘仆仆、英俊无俦,大衣的褶皱里藏着半个地球的寒气,也被全世界的温柔浸透着,他微笑着朝她张开双臂:“关关,新年快乐,我回来了。”

沈关关挥挥手,赶蚊子似的赶走这句不中听的话:“哎呀都一样啦。”

何之州的航班是在两个小时前刚刚落地虹桥机场的。

门那边传来冷冷的反驳:“我明明是瞪了你一眼。”

房东太太是在一星期前的晚上去世的,她在生前已经为自己的后事做好了充分准备,因此她的葬礼没有花去何之州太多时间,处理完房东太太的事情后,何之州立刻订了回上海的机票。

“十三与君初相识,王侯府里弄丝竹。我认识你的时候刚好十三岁呢!只愿感君一回归,使我思君朝与暮。第一次见到你,你含情脉脉地看了我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沈关关吸一吸鼻子:“你说话不算话。”

“婆婆,你会不会背《古相思曲》?我觉得那就是写给我们的!”

何之州扬起眉毛:“怎么?”

说是聊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自己演独角戏。

沈关关说:“你要回来却没有跟我说,是谁说的,主动向妻子汇报行踪是每个丈夫应尽的义务?”

夏夜空气燠热,沈关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隔着一扇破门和何之州聊天。

何之州一愣,片刻后狡黠地笑了:“可是,给妻子制造惊喜,也是每个丈夫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两张床,一张放在卧室给沈关关,一张放在客厅给何之州。

沈关关脸一红,啐他:“呸,谁惊喜了。”

补习班原本给何之州安排了单人宿舍,但因为沈关关的突袭,何之州只好在校外租了一间房。简陋的毛坯房,地面和墙壁甚至都还露着水泥,卧室门也是坏的,关不牢,歪歪斜斜地就那么晃荡着。

何之州伸手在她脸上亲昵地一捏:“都哭了,还说不惊喜?”

林觅冷哼一声:“何老师有什么难见的?给我八百块钱,我这就去给你买一张《快乐大本营》的门票。”

沈关关打掉他的手:“才不是为你的破惊喜哭的。”

“旅行随时都能去,何老师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呀!”十七岁的沈关关在电话里这样对林觅说。

何之州的手又无赖地缠上来,捏住她嘴角的软肉轻轻一拧:“那就是因为想我想哭了。”

什么毕业旅行,对于十七岁的沈关关而言,哪有她的何婆婆重要。

沈关关被说中心事,连“呸”三声:“谁想你来着!”

自然地,沈关关像无尾熊一样地缠了过去,在那个小城陪何之州待了一整个暑假。

何之州伸手把她抱个满怀:“那你可真无情,我可是一直想着你。”

那年暑假,何之州找了份暑期工,在周边某小城的一个高考补习班做小老师。

沈关关假模假样地挣扎一下,没能挣开:“你想我什么?”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是学车的最佳时间,那年高考结束后,班里大半同学都去考了驾照,有的还相约着来了一趟毕业旅行,包括林觅。由于未成年,沈关关不能考驾照,也拒绝了同学们毕业旅行的邀请,欢欢喜喜地只奔着何之州而去。

何之州一本正经:“想着向你讨债啊。”

沈关关傻笑着不答话。

沈关关一头雾水:“什么债?”

林觅打方向盘掉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开车啊。”

何之州提醒她:“咱们上次见面……”

林觅把车停在她身边,一阵寒风吹来,沈关关打了个寒噤,忙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沈关关想起来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圣诞节晚上,她逗猫扭伤脚踝,被何之州抱回24栋,在24栋客厅的沙发上,何之州向她讨几年前圣诞节的回礼……一个吻。

她怅然若失地一脚踢飞地上的碎石子。

不知不觉间,沈关关发现自己已经被压在露台的栏杆上,何之州以怀抱为牢,虚虚地把她囚禁在他的双臂和铁栏杆之间:“这笔债从五年前拖到圣诞节,又从圣诞节拖到农历新年,你说利息应该怎么算?”

等林觅把车开出院子的工夫,沈关关看了一眼24栋,大周末的,24栋的大门紧闭,何之州去了德国,Leslie上周请假回美国了,连焦大也不在。

沈关关看着他一双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努力想搜刮出一句话来反驳他,然而大脑里却只有一片空白。

陆嘉许正在厨房搅拌蛋液,打算烤麦芬蛋糕,听到她们的对话,探出头来扯着嗓子给她们打气:“加油,争取速战速决,回来还能吃上热麦芬。”

突然间,楼下传来叫喊声:“人呢,人都去哪里了,快来开门!”

林觅点点头:“谈的时候不用你在场,但我希望你能陪我去。”

沈关关费力地扭过头,楼下大门外一个人正“咣咣”砸门,是陆嘉许,她回来了。

沈关关问:“需要我陪你吗?”

陆嘉许也看到了她,欢快地朝她挥舞双手:“关关,前夫哥,新年好啊!快下来给我开门,我要被冻死了!”

三天闭门思过扪心自问,她看上去憔悴消瘦了些许,但精神却还好:“关关,我和他约好了今天见面谈离婚的事。”

林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沈关关下楼去给陆嘉许开门,何之州一脸阴沉地跟在她身后:“我就想知道,都什么时代了,为什么你还在用老式门锁!”

当晚她在沈关关家住了下来,整整三天闭门不出,第四天是周末,她终于走下楼来。

沈关关憋着笑,穿过客厅去给陆嘉许开门,客厅里,墙上钟表的指针正走向十二点,电视上春节晚会全体主持人正在倒计时,三、二、一。

听完何之州的建议,林觅没有说话。

新的一年正式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