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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难以启齿的示好

念想挠头,但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好像……也有道理?

徐润清的公寓在9层,顶楼,大套复式。念想跟在他身后进门看见的第一感觉就是“哇塞……”

被质问的某人面不改色的:“那时候住在父母家,说不方便还是有所保留了。”

徐润清先一步进屋,等她跟进来,关上门,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来,轻扔到她的面前:“新的。”

被欺骗了!被欺骗了!这个大骗纸!她当初还愧疚了好久!妈哒!

念想看着那大号的男式拖鞋,有些囧……她是37码的脚,能带的起这么大的拖鞋来么……

可这里出个门左拐有公交车站牌直达瑞今的门口,右拐一个地铁站,一站就能下车,就算是步行,最多也用不了十五分钟……

徐润清已经换好鞋子了,见她杵在那不动,终于想起来瞄一眼她的脚,微皱了一下眉头,解释:“我一个人住,只有钟点工会定期来打扫,所以家里没有备别的鞋子,你将就下。”

念想脸色有些臭地跟在徐润清的身后上楼:“徐医生,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你家住的有些远……”

说着,按了电灯的开关,圾拉着拖鞋往厨房走:“换好自己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泡杯牛奶。”

然后五分钟后。

牛奶助眠……看了血觉得刺激,喝这个应该可以?

念想在风中凌乱了片刻,这才哒哒哒地迈着小碎步跑到车门旁,上车。

他这么想着,边回忆着上次阮青给他带的奶粉被他随手塞进了哪个柜子里。

“是挺麻烦。”他懒洋洋地丢下这句话,先上了车。

念想看着他的背影融进那一片明亮的灯光里,觉得空气里都浸上了一丝暖意,从脚底发芽,一路蔓延。

她想了想,有些沮丧地松开手:“今晚……好像要麻烦你了。”

她换上鞋子走了两步……很好,会掉……

虽然她有些迟钝,但老念同志对徐润清那点不待见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这个电话打过去……老念同志铁定能大半夜地杀过来把她拎回家去,然后一顿狗血淋头地臭骂。

她刚准备拖了拖鞋赤脚,可刚一踩上有些凉凉的地板就升了退意,还是穿着吧……

念想赶紧摁住他的手,摇摇头:“不用了。”

念想试着小步挪着走……唔,好像走得慢点就没问题……

徐润清若有所思了片刻,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小区停电你女孩子一个人回去肯定不方便,如果你有顾虑,我现在给念叔打个电话……”

徐润清刚烧下了水,见她站在厨房门口,往她脚上瞄了一眼。念想也顺着低头看去——刚才还没觉得,现在看着……怎么看怎么像鸭子……(/▽\)

念想正心有戚戚地回头看着漆黑的小区,心里的天秤左右倾斜着始终下不了决定。

“电视柜的下面有医疗箱,你把温度计拿出来测下体温。”他转身去倒水,水流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越发显得清晰:“我的笔记本也放在那里,如果无聊可以抱着玩。”

徐润清低头看了眼她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指,半晌才挪回她的脸上,静静地等她的下文。

无聊抱着玩……

念想还没回过神来,徐润清已经转身走了,她紧跟了几步,这才拽住他的衣袖,拉住他:“那个我觉得我还是回家……”

念想默默地囧了一下,“嗯”了一声,拖着拖鞋去客厅。

“看样子你是选了第二种,上车,走吧。”

徐润清边喝着水边转过身看她,以前倒不觉得,怎么现在看她觉得小小的一只……好像只到他的肩膀?

“开、开房……”念想也傻眼了(⊙x⊙)。

六年前更小……

啧啧啧,现在的小年轻啊,作风大胆,思想开放啊!明天下了班回家一定要好好教育自己的闺女……三岁的孩子应该能听懂吧?

时间有些远,徐润清其实不太能想的起来那个时候念想的样子,但隐约还记得轮廓,很稚气,就是个小孩子。

保安大叔蓦地睁大眼,恨不得把手电筒的光给黏到两个人的脸上去……

现在看上去——五官倒是长开了些,别的好像也没长多少?

又一阵风吹来时,他往她身侧走了几步,挡在她的身前,凝神看着前面的灯光良久,轻飘飘地扔出一句:“开房或者来我家,二选一。”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身后的水壶发出煮沸的咕噜噜声响,片刻就听一声轻响,水煮开了。他照着说明泡了杯牛奶,走出去看她。

徐润清随之静默。

矮桌上摆着医疗箱,她用的是口腔的温度计,正有些不自然地鼓着嘴含着。

┮﹏┮爹妈不爱啊。

他把牛奶放到她面前,看了眼医疗箱里的酒精和棉花,问道:“消毒了没有?”

这个点,应该泡完温泉呼呼大睡了。果然是有对比才知道什么叫悲惨……

念想点点头,一双眼睛四下飘忽着,最后看了眼时间,取出来,正要仔细看度数,徐润清已经伸出手来,手指就握在她捏着温度计的那一端,凑近看了一眼。

念想站在外侧,是风口处,被Z市晚上的夜风吹得瑟瑟发抖,开口说话时,磕磕绊绊的,差点咬到舌头:“我爸妈……不在家。”

有些背光,他微眯了一下眼睛,握住她的手轻转了一下温度计。

“那我现在送你回父母家里?”他侧目看向她。

“37.5……”念想报出数值,被他这么困着,只觉得脸上有些烧,连带着声音都虚弱了几分:“体温正常的。”

念想一脸茫然,她……怎么不知道?

“嗯。”他松开手,处理后续,把医疗箱放回原处,直起身正要让她趁热把牛奶喝了,抬眸看见她脸色绯红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正常?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这个通知前几天就已经下发了……

念想这个时候,大脑已经无法理智的思考了,没怎么仔细想就说道:“我好像对好看点的男人没什么定力……”

“去问问保安。”徐润清解开安全带陪她一起下车,问了门口值班的保安才知道小区的电路正在维修,晚上十点停电,到明天早上八点恢复供电。

徐润清眉头一松,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兔子是开窍了在调戏他?

这会看着这情况彻底傻眼,怎、怎么回事?

不过兔子下一句话就粉碎了他的这个念头:“小君说这是人之常情……我大概现在就是在常情一下,你不用管我……晾一晾等会就凉了……” ̄▽ ̄

念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不远处一片漆黑。因为从瑞今一路过来都有灯光,她根本没注意自己小区居然全军覆没……

徐润清沉默片刻,语气也凉了:“哦,原来我在你眼里的印象是——好看点的男人。”

念想解完安全带正要下车,刚去推车门,就被徐润清一把攥住了手腕,她不解地回头看去,就见徐润清微皱着眉头凝视着前方的楼层:“好像停电了。”

咦,这个不是重点啊。

念想搬家的第一天就乖乖地把地址上报给了徐润清……

念想捂脸,为了不让徐润清误会,义正言辞地:“徐医生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徐润清的脸顿时黑了……

“不会。”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微微勾起唇角:“细节记不太清了,如果你感兴趣明天可以看看他的病历单,内容很丰富。”

念想看着他的脸色,突然意识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

“不会觉得不耐烦吗?”

她无辜脸看他,有些无措起来,推翻刚才那句,试探道:“可以非分地想一想?”

他回想了一下:“刚开始矫正的时候每个星期都会有各种问题往医院跑一趟,托槽掉了,弓丝弹出来了,或者牙齿疼……各种理由。”

他却没有半分和她开玩笑的意思,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毫不掩饰地让念想看清了他眼底浮起的那丝复杂情绪,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念想,你不记得我了。”

“有问题的孩子?”她重复。

念想有些狐疑,以这段时间以来她对徐润清的了解,这种情况通常都是……他在给人下圈套。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他应该是我碰上的比较有问题的孩子。”

所以要不要钻,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徐润清无奈:“他是我的病人,今年15岁,上一年的9月来我这里矫正,到现在已经一年了。”

她努力地想了想,回忆了24年短暂人生的每个重大记忆点,有些迷茫地皱了一下眉头,犹豫着问道:“我……除了欠你钱之外……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笨蛋啊——

是真的不记得。

“啊……”念想挠挠头,老实回答:“想问的太多,不知道怎么问。”

徐润清凝视她片刻。

徐润清侧目看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见她好奇得要死又不敢问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吊了她一会才开口:“想问什么?”

她的眉目在灯光下似润了一层莹润的光泽,那眼角,眉梢微微扬起,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像是黑曜石,在灯光的点缀下光彩夺目。眼底清晰地映着他,也只有他。

念想熟门熟路地摸上车,扣上安全带后,斟酌着问道:“徐医生,刚才那个……方小杨。”

脸上粉粉的,更衬得一双眼睛似含了流光,光华千转,明亮透彻。

在第四遍刚开始数到第三盏的时候,徐润清开着车缓缓地滑至她前方不远处。

心头那丝不悦就在她这样的眼神里柔化,不是她想起来的好像也没有那么紧要的关系了,反正也不能指望这个粗神经的兔子哪一天能够自己想起来。

徐润清去取车,念想就在瑞今的门口等他,等得有些无聊,就一盏盏地数路灯。她从小就喜欢看路灯,看星星,喜欢明亮的东西。不厌其烦地从眼前的这一排数到尽头,又从尽头数回来,来回三次。

他正准备开口,“六年前”这个时间都还没吐出来,念想的手机铃声却比他更快了一步。那颇有些滑稽的铃声在空旷又寂静的夜里,声音被不断地放大。

半个小时后,方小杨被赶来的方妈妈接走,几个人这才终于下班。

念想一惊,回头看了眼刚被她充上电,这会正放在电视机柜上的手机:“等一下啊,我先接个电话。”

方小杨立刻耷拉成一株白菜:“……”又来这套。

没等他回答,念想已经一溜小跑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眼。

“当然,你可以选择当做耳旁风……”他的声音压低,隐约便含了一丝威胁,略带压迫:“以后有事求我的时候别怪我袖手旁观。”

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是“兰小君”三个字,她顿时有些头大。拔掉充电器,刚站起身就看见徐润清正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眼神,就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方小杨轻哼了一声,没吱声。

兰小君已经在电话那头咋呼开了:“念想,我刚听欧阳说你今晚和徐医生一起值班,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没有?比如,你有没有把持不住把人扑了啊……”

“那就按照那个做。”话落,又想起什么:“酒,戒掉,尤其这个星期碰都不准碰。”

念想有些不自然……

方小杨恹恹的:“没有……”

她的手机声音有些大,客厅这么安静,会不会被他听到?

“刚才说的,有没有问题?”

这么想着,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接着电话往阳台走:“没有啊,你乱说什么呢?我刚下班在家里……”

方小杨有些不满:“你打断我说话。”

兰小君0.0:“我没问你在不在家啊……等等,你不在家啊?”

“现在我说一下医嘱。”他在方小杨的身旁坐下:“等麻药过后才能吃东西,吃些温凉的,近期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一周后过来拆线。”

念想好不容易走出客厅到阳台上,虚虚地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徐润清已经在沙发上坐下,并未留意这边。

方小杨正百无聊赖地歪在沙发上,见徐润清出来,立刻兴致勃勃地坐正身体:“里面的那个女人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眼熟,刚想起来,不是上次……”

“你想太多了,我没那个胆子扑倒徐医生的好伐……”主治医生,老师,她这么英勇的扑上去,是不要命了吗!

念想一屁股坐下,悲愤地用头磕工作台——念想你也就这么点出息……

她走入阳台后,声音便断断续续地从远处传来,模糊得再也听不清晰。

徐润清这才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衣领扣着有些紧,他单手解纽扣,眉头微微皱着,胸口似是拥堵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有些烦躁,又找不到出口。

念想双手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一个交叉的手势,示意自己现在就闭嘴……

他侧目看了眼在阳台上跟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的念想,起身去洗澡。

但这些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徐润清微微眯起的那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好不容易应付完兰小君的查岗,念想挂断电话后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原本沙发的那个位置上,只有徐润清的外套正懒懒地搭着。

而且老念同志也担心她晚上回家不安全,特地埋伏了两天。从瑞今过去整条路都灯火通明,两侧又都是居民区,加之小区的安保很给力,一般而言……安全无虞。

他刚才好像是有话要跟她说的样子……

“不用……”念想摆摆手:“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走几步就到了,而且……”

她走回去,捧着晾温了的牛奶,边走边喝,往亮着灯的,他的——主卧?!

外面传来说话声,徐润清往门口看了眼,指了指牙椅:“坐一会,今晚肯定不能按时下班了,晚点我送你回去。”

念想默默地收回脚,退到门口。

念想不自然地握起手,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悄悄地背到身后……呼,好像是发烧了,她从头到脚都有些发烫。

想了想,抬手敲了敲房门:“徐医生?”

说话的同时,那只手落下,很自然地顺着握住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轻轻捏住,从她的掌心拿回手机放回抽屉里。

没人回应。

他的指尖微微收拢,贴在她的额头半晌,拢着眉心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刚洗完手温度偏低的缘故,你好像有些发烧。”

难道人不在里面?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又默默地上前,把额头蹭回他的掌心里。

念想回头张望了一下暗着灯的其它房间,顿时有了答案。

念想退后之后自己也有些尴尬,见他的手一直举着没有放下,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双眸冷清,目光清冷。微微皱着眉头,对她这个闪避的动作有些不悦。

她慢吞吞地往里面走了几步,边走边问:“徐医生?徐医生我进来啦?徐医生……”

徐润清抬手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指尖刚挨上她温热的皮肤,她就下意识地微微退开一步。

走得近了些,才听见隐约的水流声。

那种刺激就像是大半夜时,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看鬼片……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念想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卧室里的隔间门被打开,徐润清仅穿着一条宽松的睡裤便走了出来,见她傻愣愣地拿着牛奶杯站在那里,有些不耐地皱了下眉头:“怎么了?”

“不晕。”她赶紧否认,“不过每次看到很多很多血……就觉得很刺激……”

“没……怎么……”念想控制不住地把徐润清的身材从上扫描到下,目光简直要焦灼到他的身体上。

徐润清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晕血?”

平时穿着白大褂,斯文俊秀的,不知道脱了衣服居然这么有看头。

那粉嫩嫩的舌头伸出来,干燥得微有些起皮的唇上就润了一层水光。

她觉得自己的脸又有些发热的征兆,赶紧挪开眼睛,左右飘忽了半天,终于投放在了他身侧那个大床上……太过分了,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

不知道是开着空调,没有水分比较干燥的原因,还是刚才方小杨满嘴血给她带来的视觉刺激。念想觉得自己一阵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徐润清折回去拿了一条干毛巾,边擦边朝她走过来:“要不要洗澡?”

念想疑惑地“嗯”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解释:“它自己控制不住地抖抖抖……”

念想无意识地点点头。

徐润清有些不大相信地瞥了眼她还在轻微颤抖着的手。

强烈的男性气息随着他的脚步,一寸寸逼近……

念想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他垂眸看着自己,那眼神清晰地印着她有些惊惶的脸时,才反应过来,回答:“没、没有啊。”

念想双眼发直地看着他——不要再靠过来了,她要把持不住了!!!

便听他问:“你在害怕?”

徐润清走到她面前几步远的时候这才停下里,微俯低身子看了眼她唇上那一圈奶渍,抬手把手里拎着的另一块干净毛巾盖在了她的脸上:“脏死了。”

她懵懵地抬起头来。

被、被嫌弃了……

念想还有些没回神,他的手已经贴了上来,轻碰了一下她的脸。

念想默默扯下毛巾,往唇上蹭了蹭,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今晚睡哪里……”

方小杨看上去很听徐润清的话,扬了扬眉毛,跳下牙科椅便走了出去。

我们?

徐润清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出去等着,我等会过来。”

徐润清敏锐地抓到这个词,微挑了一下眉,反问:“我们?你是想跟我一起睡?”

方小杨显然不在意他的看法,探头瞄了眼已经转身看过来的念想:“女护士?”

念想哑然,用目光谴责他——怎么可能!

微顿了一下,他曲指在他的额头轻弹了一下:“在我看来,这个办法蠢得无可救药。”

“你睡我这。”他回头四下看了眼,“我去睡客房。”

徐润清不赞同的皱眉,面上也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严肃:“上次说的话你显然没有听进去。”

……颠倒了吧?

方小杨勾起唇角笑了笑,笑容略带几分痞气:“我妈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我这个办法是不是特别棒?”

看出她的疑惑,徐润清简洁的解释:“客房没空调,也不方便,你住下就是。”

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见方小杨已经坐起身来,走过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妈妈等会就来接你回去,你的情况我等她来了再详细地说一遍,至于理由你自己跟她解释,这个不在我的负责范围之内。”

见他就要走,念想忍不住叫住他:“你刚才好像还有话要跟我说。”

徐润清洗完手擦干时,往念想那边瞥了一眼,她已经挂断了电话,正呆呆地站在工作台前,握着手机的那只手还微微地颤抖着。

徐润清背对着她,念想根本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沉默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不打算说了,你自己琢磨。”

念想应了一声,从电脑里翻出方小杨档案里留着的联系电话拨出去,打通后简单地和对方沟通了一下方小杨的情况后,得到了对方半个小时后赶来的答允后这才挂了电话。

话落,折回来,走到床边,拎起一个枕头就往外走,再没和她说一句话。

徐润清睨着他半天,这才站起身,神色不豫地摘下手套和口罩,去洗手:“给方小杨的家长打个电话,手机放在工作台的第一个抽屉里。”

念想捧着牛奶杯有些懵……不是,这、这就完了?

“我没带钱。”他扯了一下校服的袖子,弯着眸子笑眯眯地有些讨好地看着徐润清:“就是叉子吃水果伤了舌头。”

“自己琢磨”是琢磨什么啊……好歹给个思考方向啊!

徐润清这边已经打结,剪线,完成了治疗,他并没有急着起身,就这么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凝重又严肃:“怎么回事?”

她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徐润清又走了回来,上身已经穿上了衣服,脖子上还慵懒地挂着一条毛巾,手里正拿着换洗的衣服,随手放在了床尾:“洗完澡换上这个。”

她疑惑。

念想顺着看过去,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和一条灰色的运动裤。

看上去没有多大,还穿着校服,这么晚了伤成这样,却又只有一个人来……

“客房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就好。”说完这句,他四下看了眼,又去检查了一下门窗,看了眼空调的温度,转身便出去了。

见念想看着他,便一眨不眨地盯回来,那漆黑的眼睛干净又清透,映着白冷冷的灯光却越显得他眼神澄澈。

念想捏着玻璃杯转啊转的,总觉得他是有些不高兴了,可是不高兴什么,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是念想第一次看徐润清缝伤口,又稳又快,方小杨全程一声没坑,只脸色在灯光下冷清得近乎苍白。

她先去厨房洗杯子,洗完杯子经过客房门口时,犹豫了一下,站定,然后轻敲了一下门。

等用碘伏消毒清洗完伤口,再打上麻药,仔细地查看过伤口上有没有异物,等确认处理干净后再一次消完毒,就开始缝伤口。

里面沉默了一瞬,才听他声音冷沉道:“进来。”

他略微沉吟:“伤口有些深,要缝线。”

念想开了门,就站在门口看着他,微微的局促:“徐医生。”

徐润清夹了干棉球擦干血查看伤口,伤口有些深,一直在冒血,只能观察个大致的情况。

“嗯?”

念想这才看见他戴着矫正器。

这一声后,便再没有听见念想开口。徐润清这才抬起头看去,小白兔正以一种罚站一样的姿势低垂着头站在门口,手指轻捏着衣角,正不停地扭来扭去。

“哦哦。”念想赶紧取了一次性的口罩和手套递给他。他戴上之后,手指在方小杨的下巴上轻按了一下分开他的嘴。

徐润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妥协,信步走到她面前。

她还在发愣,徐润清已经抬眸看了过来:“念想,口罩,手套。”

念想正别扭着,蓦然就看见自己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男式拖鞋,扭衣角的动作一顿,随即变本加厉地继续蹂躏。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徐润清紧皱着眉头把方小杨扶上牙科椅,又想起冯简之前和她说的“徐医生还林医生的攻受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有点想不通啊想不通┮﹏┮……

然后突然想起来——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她见过啊!就是不久之前,她被冯同志拉去商场买衣服,然后在那家商场的咖啡厅见到他和徐医生在一起……那时候,徐医生还摸了人下巴来着……

徐润清耐心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她开口,抬起手,用食指在她的眉心轻点了一下,声线微暗,语气却轻柔:“说话。”

他张开嘴,念想才看清他嘴里有更多的血,似乎是伤着了舌头。她看得那红艳艳的血,只觉得一阵头晕,赶紧偏了偏头,看向窗台处放着的一盆绿色盆栽……

那指尖微凉,但这样的靠近,念想一点也不排斥。

那漂亮的男孩子皱了下眉头,说话有些不方便,大着舌头道:“疼、死了。”

只觉得他指尖停留的那个地方微微的酥麻,然后扩散扩散,整颗心也麻麻的……

“方小杨?”徐润清偏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微的阴沉。

她一顿,再也别扭不下去,抬头去看他:“我有点事情想不通。”

见徐润清一眼风扫过来,又赶紧补充:“我刚要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看见他一嘴血的上来了……”

徐润清斜倚在门边,双手插在裤兜里,慵懒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冯简已经被这个嘴角满是血的男孩子给吓住了,脸色比他还要苍白些:“我我我不知道……”

念想又开始折磨衣角,声音也弱了几分,小声嘀咕:“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些不太一样……”

念想刚要回头看,徐润清已经松开手,脸色微变地越过她迎了上去:“怎么回事?”

徐润清的神色终于正经了几分,饶有兴趣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正想抓住什么稳一下,身后便有人稳稳地托了她一把。但因为力气太大,徐润清托住她身体的手一转,往怀里一收,被念想撞地往后退了一步才扶稳。

不负众望的,小白兔一脸纠结道:“我对你好像也有些不一样。”

她刚疾步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来一个人,那力道撞得她肩胛骨一阵发麻,往后退了几步就要摔倒。

“没谈过恋爱?”他问,语气淡淡的。

念想的步子一顿,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念想扬高声音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即摇摇头,目光落在他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上:“没有啊。”

结果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楼梯口传来的冯简的惊叫和着急的呼喊声。

念想直觉再谈下去一定会出奇怪的,会让她手足无措的情况,清醒的头脑立刻做出了理智的判断,转移话题:“那个……你刚才说的我不记得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这一句就像是敲醒灰姑娘的午夜12点的钟声,念想的理智顿时回笼,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匆忙地跳起来,整张脸从头到尾红得像是煮熟了一般,看也不敢看徐润清,拿起自己的水杯就要往外跑。

“想知道?”他轻笑了一声,眉眼间的慵懒之色更重了几分,却越发显得撩人。

徐润清又握着她的轻点了几下,调出几个患者的档案扫了眼。这才缓缓松开她,转身拎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见念想还僵在那里,微挑了一下眉,提醒:“快下班了。”

念想差点失神,默念了好几遍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才清了清嗓子,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想。”

念想继续僵硬着……再坚持几秒,应该可以僵硬成蜡像了。

“说实话,不太想告诉你。”他站直身子,又往前逼近了一步,整个人走出了身后灯光笼罩着的明亮的区域,陪她一起站进了昏暗的灯光里。

徐润清却恍若未觉,唇角却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轻敲了几下,很快就打开了方小杨的档案,瞄了眼复诊时间,嘀咕了一声:“快了。”

他的个子高,站在她面前,身影重重地拢下来,颇具压迫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却似不自知,又往前走了一步,逼得身前的人不自觉的后退后退再后退……一直整个人贴到了墙上,他这才慢条斯理地俯下身去,低下头,目光和她平视。

发、发生什么了……性、性骚扰?

“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你了。”他的声音又往下压低了几分,轻声的,又带着几分分明的不悦,沉沉地逼近她:“不是说记性很好?怎么就不记得了?还是你向来这样?”

念想被这突如其来的姿势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地僵直着身体,只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电脑屏幕,很恐慌……

不知道是哪里蹿起的冷意,念想只觉得从脚底心开始,那凉意一路蔓延到背脊上,沁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心跳有些失序。

她被问得哑然无声,无辜地看着他——到底在说神马啊,她一点都听不懂啊!

砰砰砰——

徐润清眼底似漫开了笑意,浅浅的,柔和的,却让念想那一阵麻意更甚,整个脑子都“嗡嗡嗡”起来——妈呀,不要笑,好有压力的!

压低的身子贴过来,念想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衣领贴在自己后脖颈的触觉……他的脸就靠在念想的脸侧,只要微微一动,就能……碰上。

走廊里只有房间透出来的灯光,实在微薄,念想被困在他的势力范围内,颇无力地软了脚,紧贴着墙壁。

徐润清低头看了眼屏幕,转手放下病历,站到她背后,俯下身去,整个人从后面以一种完全包围的姿态圈住她。左手撑在工作台上,右手直接覆在她的手背上,修长的手指一握,就整个把她的手裹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徐润清抬起手,右手捧住她的脸,大拇指拂在她的唇上,微微用了一分力,轻压住。

“咦……”

他的指尖比她的唇温度更烫一些,按在她唇上的触感清晰地让念想心尖顿时蹿上一种恐慌。不是害怕他会伤害她,而是一种难以预知的,却让她手足无措的恐惧……

念想应了一声,握住鼠标晃了晃,从屏保模式跳脱出来,去找方小杨的档案。但不知道是电脑的问题,还是医院系统的问题,她输入了几次拼音也没从档案中找到他的。

是、是要亲她?念想惊恐。

徐润清抬腕看了眼时间,见她已经改好了面前的病历,从她掌心里抽出来,边看边道:“找一下方小杨的档案,看下他的复诊时间。”

他在她的注视里缓缓低下头来,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没有。”她冷静的回答。

即使灯光昏暗,但念想依然看清了他眼里明亮的火光,正一点点燃烧着,渐渐地把她也卷了进去,一寸寸缓缓吞没。

……妈哒,她害羞个什么劲啊。

他的唇终于压了下来,微凉的鼻尖轻抵住她,只是那唇却是落在他拂在她唇上的自己手上。

念想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失落,忍不住用手背捂脸降温。

一刹那的电光火石之间,一幕突然跃上念想的脑海,她蓦然瞪圆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怎、怎么会?咦……

念想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还在看病历,目光根本没停留在她的身上。

而同一时间,他就以这样的姿势,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压低了声音问她:“想起了没有?”

“困了?”他问道。

那声音似带了温度,滚烫,烫得她的心口微微得酸胀。

只觉得和他肌肤相贴的那一处火烧火燎的烫……那热意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从额头一路扩散开来,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缓缓的,又提醒:“六年前,B大附属牙科医院,智齿。”

就在念想的脸都快要埋到病历里了,徐润清抬手轻托了一下她的额头,那温热的手掌心贴在她的额上,微微的暖意熨帖得念想一愣,立刻坐直身体。

六年前的那段记忆对念想而言,并不算陌生,但却是她为数不多,不想回忆起的。

落在徐医生的手里啊,自求多福吧。

念想还一直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时,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没有暖阳倾城,连日光都朦胧灰暗,阴沉沉得似乎是下一秒就能下起雨来。

冯简眼看着念想的头越埋越低,越埋越低,忍不住默默同情——

念想十八岁那年,长了智齿。那颗智齿横冲直撞地冒出头来后,又拼命地挤向她正常的牙齿,直到最后终于……长歪了。

冯简去茶水间倒水,路过诊疗室好几次,无一次例外地看见徐润清在冷声“训斥”念想,而可怜的念想,一整个晚上都在与病历坐着斗争。

智齿的疼痛应该有不少人经历过,那应该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痛感,不像是磕了桌角一阵钻心,也不像是摔倒后,那一阵剧烈。而是一种很缓慢却很持久,一点点牵扯着神经,一点点拉紧你全部心神的痛感。

念想看见他缓缓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地用水笔勾出几处,又把病历扔到她面前,言简意赅:“改。”

从牙齿的神经末梢传递而来,整颗牙以一种热烈搏动的姿态,有力地宣示自己的存在。那是一种从深处蔓延而来,一点点加剧,牙齿酸痛又热涨,想忽视又无法忽视的感觉。

说着,又去翻第二本病历。

她那年还在上高三,一开学学习就有些紧张。加上智齿作祟,她生平第一次考试滑铁卢,掉到了年级第五。

徐润清等她改完,又以刚才那个姿势低下头去看了一眼,这一次没出声,直接从她手里抽出笔来在她的病历基础上改动:“自己看一遍。”

她很怕疼,尤其是牙疼。所以对这颗智齿容忍了良久,嗑了不少的止痛药,最后实在疼得受不了了,这才请假去的医院。

念想摸了摸鼻子,有些囧地开始改病历——改改改……

那一年老念同志的公司遇上了一点问题,问题虽小但却很棘手。冯同志和他共进退,两个人一起去了J市。

“写病例不需要你特别遣词用句,也不是在写论文,简明扼要地抓住重点,别遗漏了重要信息……”他手指在某一处一点:“不需要花式。”

念想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站了半天,盯着那部公用电话良久,久到老板都动了恻隐之心:“是不是没带钱啊?要是有急事的你先打吧,我不收你钱了……”

她“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握住笔,有些不知道怎么下手。

念想说了声谢谢,又站了片刻终于下定了主意,转身去了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

念想被他的声音拉回神智,赶紧回过神来,他已经圈圈划划地挑了好几处地方。

她对牙科医院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也不知道附近哪里有,招了出租车后,说地址时便是:“师傅,去附近好一点的牙科医院。”

徐润清把笔扔给她:“自己改。”

司机师傅看她还背着书包,穿着学校的校服,关心了她一路牙齿的情况,然后把她放在了B大附属牙科医院的门口。

她抬眼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垂着眸子,那双古井般幽深的双眸被掩住,只能看清眼底一片余光,清亮又沉静。

挂完号,她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看着外头灰暗的天色,捂着微微肿起的右脸难受得想哭。

她忍不住寻着淡香微微蹭过去……怎么感觉像是在脸上?

等了半个小时候,终于被护士小姐叫到名字,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迈进去,然后一脚迈进了他的世界里。

好像是袖口处,又好像是在衣领上……

医院下午有些忙,徐润清的实习老师干脆让他直接上手医治。

他靠得近,手肘撑在工作台上,脸就挨着她的,念想能够清晰地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也能嗅到他身上很淡的香气。

他刚洗完手,戴好口罩。拿起摆在他面前的挂号单,入眼便是患者的名字——念想。

徐润清弯下腰,把手里的病历扔在她的面前,目光在工作台上的笔筒上停留了一秒,挑了一只黑色的水笔把病历里几处不和谐的地方挑出来。

他的第一位病人。

念想小步挪过去,挨着他坐下。他的脚还勾在牙椅的滑轮上,靠得极近。念想坐下之后,脸颊就挨着他的白大褂……

“医生,我牙疼,你帮我看看吧……”

见她有些迷茫,抬腿轻勾了一下自己脚边的牙椅,示意:“过来坐下。”

他闻言抬头看去,正对上的那双眼睛清亮透彻得像是山间溪流。

他有些疲倦地轻捏了一下眉心,重复了一遍:“既然能背下来,那怎么做不好?”

那个女孩子的手指还戳着脸,傻乎乎地和他对视。

她十八岁那年治疗智齿,因为牙龈发炎,根本拔不了牙。一天往医院跑三次,连着跑了三天消炎清洗,第四天拔牙,全部都是他亲力亲为,也没见她记住。

“念想?”良久,他放下手上的挂号单,站起身来,确认她的名字。

徐润清却轻笑了一声,微微的不悦:“不见得。”

“……是我。”因为牙疼,她说话小小声的,吐字有些不清晰,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特有的软糯。

当然,要先忽略他上面那后半句。

徐润清微勾了一下唇,眼睛也因为这个笑容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抬起手指轻托了一下她的下巴。

“我记性比较好……很多东西看过两遍就能很容易记住。”念想微微有些脸红……这是被夸奖了吧?

刚洗过的手直接触摸而上,带上微微的凉意。

“背的一字不差……”他手指在工作台上轻敲了一下,见她回过神来,目光凝视着她,问道:“那怎么做不到?”

他一手固定她的下巴,一手轻捏了一下她的下颚,没用几分力就轻巧地分开了她的嘴。手指接触着她温热的皮肤,轻声问道:“哪里疼?”

“啊?”念想不解0.0。

念想声音含糊不清的:“右边……最里面的……那颗牙齿……”

徐润清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死记下来的?”

她忍不住去打量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长得应该也不差。因为念想看见他的眼睛,漆黑又深邃,比她看过的很多的男同学的都要好看。

“应按主次排列,力求完整全面,要严格区分确定的和不确定的或尚待证实的诊断。如有疑问可于其后加问号,或将诊断改为印象。”

个子也很高,微微弯腰仔细观察她的牙齿情况时,凑得有些近,近到念想能看进他的眼底深处。那是一种很明亮清澈的眼神,深幽到极致,眼底是含着一抹沉郁的浓黑,聚而不散。

“初步诊断。”他打断。

她看得微微有些失神,直到他缓缓皱起俊秀的眉,语调平淡道:“你的牙齿问题已经有很久了。”

病史要突出主诉,发病过程,相关阳性症状及有鉴别诊断价值的症状表现,同入院记录要求……”

不是疑问,是肯定。

她不敢马虎:“初诊病历第一步骤是主诉,为患者就诊要求解决的主要问题,字数应该精简,但应包括时间,性质,部位及程度。如果患者有两种以上的主诉,应记录其最为主要者,其他次要的主诉,可以选择性简单记述。

念想很单纯的觉得,这一定是她的良医!

念想留意了一眼,发现他现在正在看的,是下午她写的病历。下午病人很多,他一刻都没闲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审阅。

她可怜兮兮地点点头,等他松开手,这才合上嘴巴,再开口时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哭腔:“我疼了好久了,因为牙齿疼,把考试也考砸了……”

徐润清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地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沉吟:“那背给我听听。”

老念同志前段时间还跟她承诺,如果这次考试还保持着年级前三的好成绩,就带她去游乐园。

“记得。”

结果……

“嗯。”他沉沉地应了一声,指尖轻夹住纸页翻过去,目光专注:“病历撰写的基本要求还记不记得?”

她一脸沮丧,更显得垂头丧气。

念想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存进去了,是下个月的28号。”

徐润清拆开一次性的手套戴上,回头见她这副样子,目光在她的校服上溜达了一圈,略微沉吟:“几年级了?”

“嘴唇都青了。”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就靠在工作台边翻着病历问她:“下午那个小男孩的预约时间存进电脑了?”

话落,指了指念想身侧的牙科椅:“躺上去,我仔细检查一下。”

“啊?不冷啊……”

念想把背上的双肩包取下来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爬上牙科椅躺好,表情丝毫不见放松:“如果会疼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回到诊疗室时,徐润清已经在了,看见她回来,目光略微停顿了一瞬:“很冷?”

徐润清“嗯”了一声,拉过椅子坐下,取了一次性的口镜要检查她的牙齿情况。

夜幕降临,晚风徐徐,冬天的夜风已经带了入骨的凉意。医院在营业时间一刻不间歇地开着中央空调,加之穿着外套做事情实在不方便,念想向来都是不穿外套的。这会在外面走了片刻,就冷得要跺脚。

她张嘴时飞快地说了一句:“我今年高三了,我怕疼,你要轻一点。”

她嘀咕着,吃过饭就溜达去小花园转了一圈。

徐润清眼底漫开一层笑意,又沉沉地应了一声,缓声道:“只是检查而已,不会疼。”

真的不像是医院……反而像是咖啡厅的后花园。

不知道是注意力转移了的缘故还是这会牙疼的确缓解了些,那疼痛的感觉稍缓,念想也有了心思去研究别的……比如眼前这个只一眼就让她分外好感的那人。

灯光不是很亮,但组合起来绕了一整圈,看上去氛围很棒。

“长智齿了。”他轻声说了一句,又问:“疼多久了?”

念想用手指比了比,又眯着眼睛看了看,索性放弃……她的方向感和对数字的敏感程度都不是很好。

念想摇摇头,有些记不清:“我不记得了……反正感觉已经很久了。”

欧式风格的路灯,亮着明亮又朦胧的灯光。花坛下面每隔一米……大概是一米,都有一个照明灯。

“先去拍个片子,我要看看具体情况。”他收回手,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拍片不痛。”

念想靠在窗口看着外面亮起灯的小花园,如果不是值夜班,她不知道食堂后面的这个小花园就算到了晚上也这样漂亮。

念想有些囧地捂着嘴坐起身来,牙科椅上的那盏灯就离头顶只有一寸距离,她抬头看了看,轻推了一下,从牙科椅上跳下来。

念想乖巧地应下,挂断电话后才小声嘀咕:“其实就是为了过二人世界才把我支出去的吧……”

徐润清开好单子递给她:“拍片的费用是30。”话落,又四下看了一眼,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那行,你明天值完夜班回来小心些。我跟你妈明天去郊区的温泉度假会馆住两天,有事打电话啊。”

念想点点头。

老念同志顿时满意,哼,小兔崽子,想拱我家的白菜也不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不是想上下班接送么!就不如你的愿,哼! ̄ヘ ̄

“钱带够了没有?”

念想“嗯”了一声:“是啊。”

念想继续点点头,老念同志给她的生活费还是很大方的,她来医院之前兜里装了一堆的零钱……

老念同志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先是亲切的问候了一下房子还有没有什么设施是不够满足她现在日常生活所需的,再是温柔地问她一个人能否习惯,会不会害怕……最后很严谨地叮嘱关好门窗,正磨蹭着要挂电话时,才扭捏着问道:“那你自己住的离瑞今这么近了,下班一个人回家的吧?”

“缴费就在你挂号的那个窗口,交完费用拿上单子去这条走廊尽头的CT室拍好片子。”他指了个方向,声音醇醇的,很好听。

念想入住新房的第一天,有些不习惯。她在楼下的面馆打包了一碗大排面,盘膝坐在沙发上呼啦啦地吃着。

年轻男人的眉眼又精致,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诱惑得人心神驰往。

怎么听不懂……

念想微微脸红,低下头去“哦”了一声,拎起书包就小跑着出去了。

念想:“……”

念想拍完片子回来时,他已经坐在电脑前看了。旁边还站了一位年长的医生,两个人轻声交流了几句,尔后那个医生匆匆离开,他转过身来。

兰小君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松开她:“你要是觉得不对那就对了。”

念想站在他身后有些迷茫:“问题很大吗?”

念想眨了眨眼,老实交代:“小君……我总觉得我最近有些不太对。”

“不大。”他抬手点了一下电脑屏幕:“你过来看。”

兰小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翻了个白眼,反身把念想压在沙发里,哼哼着笑了几声:“我最近可听欧阳说了啊,你们情况大大滴啊。”

念想凑过去,就挨在他的身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牙齿的X光片,牙根齐整,但看上去……依然狰狞……

念想最近一听到徐润清的名字就神经过敏,扭头看了她一眼,直接拿了苹果塞进她的嘴里封口:“不许提他。”

她下意识摸了摸嘴,有些不太敢相信——(⊙x⊙)牙原来长这样?

“我说你爸是不是正预谋着赶紧把你嫁出去啊,不是说和徐医生都见过了吗?没准他们互相看上眼了,就等着你这只兔子送上门去。”

徐润清点了一下那颗长歪的智齿:“阻生智齿,是横向长的,并不是正常萌出,看见了没有?”

“我爸现在正在家里咬着咸菜哭呢……”念想叹了口气,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你先歇会。”

念想点点头:“看见了。”

念想这才回过神来,开门进屋,把纸箱子放到门口玄关。兰小君一边嗷嗷叫着,一边甩着酸疼的胳膊参观:“有个财大气粗地老爹就是好啊,直接买房……”

“所以要拔牙。”

兰小君抱着她的纸箱子累得直喘气:“愣着干嘛啊,快开门啊,老娘我的手都断了……”

念想0.0:“……”虽然来的路上她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但此刻听到这样的结果还是忍不住心尖微微颤抖。

念想拎着钥匙站在新房的门口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就……买好了?

会疼哭吧……QAQ。

所以后天。

“表情不用这么壮烈。”他轻笑了一声,那双眼睛也弯起,如一泓清泉,清澈见底:“这颗智齿已经引发了你周围软组织发炎,就是我们平常说的智齿冠周炎。附近的牙龈肿痛暂时拔不了,需要每天盐水冲洗上药……”

不过念想没有纠结太久,她在家里向来是属于随波逐流的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冯同志和老念同志这么空前的团结一致,她自然只有顺流而下。

略微一顿,轻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你还在上学,来医院方不方便?”

太他妈的突然了……

“中午有午休。”念想声音低下去,有些郁闷:“吃药不行吗?消炎药,或者止痛药。”

老念同志目光深远地看向阳台上那一株被念想折腾得光秃秃的青椒,一脸感概道:“我理解她,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知道我终于可以把你娶回家时一样……”

徐润清抬眸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跟她解释:“看清楚这颗智齿的位置了没有?它没有空间,会继续挤压你正常的牙齿。而且现在的情况是已经引起了你局部的发炎,如果不拔掉你会一直疼下去。”

“这孩子……不是她自己抱怨来回太远,起那么早辛苦,挤公交又太累……”

念想妥协:“那……那什么时候拔?”

念想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消化不良:“让我先冷静一下……”太突然了!

“先消炎。”

大抵是见念想没见过世面的呆愣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冯同志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辣椒,这才慈母地说道:“至于高兴地傻掉了吗,你爸有钱愿意给你花还不赶紧趁着他内心膨胀的时候让他赶紧去买了,回头后悔了你哭都来不及。”

啊……消炎。

老念同志鲜少有严肃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就认真地看着她道:“我跟你妈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现在你长大了,独立了,又开始工作了,是该有一处自己的地方了。我跟你妈今天去看过了,主要还是看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明天就直接买下来。不说大后天值夜班,直接可以搬进去住了。”

念想摸摸牙齿,想了想,又问道:“那费用呢……是要一次性交完吗?”

念想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些结巴的问道:“爸,你要、要给我买……买房子?”

“不需要。”他轻扯了一下口罩,并未拉下来,只又露出来一大截挺直的鼻梁:“一次冲洗的费用是38,先付这一次的。”

老念同志“嗯”了一声,良久才“哦”了一声,接下去说:“你兰叔叔有熟人,我就托他帮忙看了看,瑞今那边有一处精修房不错。回来跟你妈一合计,想着租房子住还不如自己的住的舒服,迟早都要给你备上嫁妆,正好有合适的,你明天午休抽个空,跟我一起去看看。”

话落,他抬眸看着她,似乎是在笑,眼睛微微眯起:“冲洗会有些痛,你得早点做好心理准备。”

说起这个,她嘴里叼着块肉,囧囧有神地看着老念同志:“爸,我大后天也要上夜班了。”

念想有些淡淡的蛋疼,垂着眼睛,表情惨烈:“冲洗也疼么?”

念想见老念同志这是有长篇大论要发表的节奏,又默默拿起筷子,含糊地点了一下头:“是啊,她现在已经租到房子了,环境还挺好的,不过我没时间去看。小君的实习单位比我更远,还要上夜班。等下班了都没公交车了……”

“嗯。”他轻点了一下头,抬腕看了眼时间:“先给你冲洗,等会再一次缴费。”

今晚是老念同志下厨,美名其曰犒劳一下最近比较辛苦的念想。于是后者很不客气地大快朵颐扫掉了一大桌,刚放下筷子,就听老念同志说道:“我前些时间碰上老兰,听他一直在给小君找房子,说是实习单位离家太远了,回家不方便。”

他瞄了一眼操作台,见她还站在那里,指了指牙科椅:“躺上来。”

她立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良久才小声的“哦”了一声,没一会,林景书又听见她弱弱地问道:“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念想腿有些发软,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奇奇怪怪的情绪,等她磨蹭着爬上牙科椅时,脆弱的心理防线正一点点被牙齿疼痛的委屈代替。

他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微皱了下眉头,轻声却严厉地:“不许吵了。”

护士去准备需要用的东西,徐润清正在戴手套,回头一看,就看见她端端正正地躺在牙科椅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眶却微微发红,一脸的委屈。

她说完,没得到他的回应,又兀自念起他的名字来:“林景书……林景书……名字真好听啊……林景书?林景书……”

他微挑了一下眉,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想了想,又抬手碰了一下她微微肿起的右脸。隔着一层手套,那触感并不清晰。

“林景书。”她轻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弯着唇,露出浅浅的梨涡:“双木林,景色的景,书籍的书……听着像是老师或者是艺术家啊……”

念想扭过头去看他,这会连鼻尖也红了,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般。

林景书把自己的名字和号码存进她的手机通讯录里,垂眸看了一会,抬眼扫了面前一脸热切的女孩子一眼,这才递回去给她。

“这么怕疼?”他轻笑了一声,那语气似是有几分无奈:“冲洗之后不会立刻缓解疼痛,但是慢慢你就会觉得好受一点。”

颜相宜兴高采烈地嗷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递给他,一边默默地想——声音好性感啊!

念想没敢真的哭出来,毕竟……太丢人了啊。

林景书被她看得心头发毛,僵持良久,才微哑着声音朝她伸出手来:“手机。”

她努力了半天,把眼泪憋回去,但开口时,那微弱的哭腔还是暴露了:“不是……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颜相宜向来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就耷拉着脑袋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说完,她又觉得丢人,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眉眼平静,安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林景书:“……”

她想了想,软声地哀求:“你等会,轻一点,好不好?”

说着,努了努嘴,示意前面还有些漫长的安检队伍:“我可以吵你一路的……”

智齿的消炎步骤其实也很简单,用1—3%的过氧化氢溶液及生理盐水或者其他灭菌溶液冲洗盲袋,然后点入3%碘甘油。

颜相宜再迟钝也察觉到林景书的冷淡,想了想,小声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好不好,我保证不吵你了。”

但要是放轻动作,尽量不弄疼她这个就需要一定的技术了……

林景书无奈,这是正常人的沟通方式?

徐润清耐心地清理消炎完毕,见她只是皱着眉头,目光又滑至她交握在身前,因为紧张搅得死紧而有些泛白的双手。唇角忍不住微微溢出一丝笑意,推开椅子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已经好了。”

“啊……”她的笑容淡去,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念想捂着脸坐起身来,那牙齿的痛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她哀怨地看着他,说话都不敢张大嘴巴,只小小地张开嘴,嘀咕了一声:“可我还是好疼……”

他微抿了一下嘴唇,想了想,这么说:“颜小姐,我们应该不是很熟。”

声音有些含糊,带着一丝很明显的哭腔。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徐润清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眼眶已经又红了起来,这次连鼻尖都粉粉的,又是刚才躺在牙科椅上时,那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只是颜相宜却有些误会,眉角一扬,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啊?你记得啊?你真的记得我的名字啊……”

他不禁有些无奈,但小女孩粉雕玉琢,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的心里还是微微一软,略微沉吟:“等会就会稍微好点,实在难受,我再给你开点药。下午回家睡一觉,起来就没那么疼了。”

上次拿错箱子后,他瞄到了上面的名字,拜良好的记性所赐,他正好记住了。

他洗完手,摘了手套又在椅子上坐下,握了笔开始写病历单:“家里有没有消炎药?”

“我知道。”林景书说道。

“没有……”念想顿了一下,有补充:“但是有止疼药。”

“我好像还没自我介绍啊?我叫颜相宜,颜是颜如玉的颜,相宜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相宜……你叫什么?”

徐润清“嗯”了一声,没再接话,安静的诊室,只有他钢笔在纸页上滑动时“沙沙”的摩擦声。

林景书忍不住扶额,他刚才就应该说不认识的……

牙疼分走了她太多的注意力,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捂着脸,声音小小的,带了几分无奈:“我妈总说吃药吃多了会傻……几乎不让我吃止疼药。”

颜相宜挠了挠头,又凑近了些:“那你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吗?上次你说不给第一次见面的人号码,这是第二次了……”

说完,她慢慢地从牙科椅上挪下来,站到他身旁。

“记得……”他轻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便不怎么热络地转过身去,显然是不怎么想和她说话。

徐润清正在写病历,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你牙疼了就吃?”

怕他没印象,她指了指彼此身旁的行李箱,似乎还要详细地描述下去。

念想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否认:“我就最近……我妈不在家,家里也没有人。我想着牙疼请假又有些小题大做,就吃止疼药。每天中午的饭后吃,一天吃一粒……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粒了。”

颜相宜是第二次在机场遇到他,格外高兴地伸出手来:“你好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上次也是在机场碰见的,在过海关的时候……那个行李啊……”

“止疼药吃多了的确不好。”他低头继续写病历,思忖了一会问道:“每天来医院一次方不方便?我给你开了消炎药,如果止痛药你有需求的话我给你开一天的量,再多不可以了。”

手机在他指尖一转,顺手放进口袋里。林景书微退了一步,看向那个女人。想起来了——啧,蕾丝bra。

念想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垂眸看去,一个看上去……嗯,他好像认识……的女人,正一脸兴奋地看着他。

“还有,你最近需要注意的……”他把单子递给她,细想了一下,交代:“不要用舌头去舔智齿,吃饭后一定要漱口,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最好是用盐水。”

因为等安检太无聊,林景书正在玩手机游戏。突然就看见自己的身侧冒出一个脑袋……

念想继续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下的行李箱,僵直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看过去。

“想减轻牙疼的话还有一个物理方法,就是用冰块冷敷。”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你的脸有些肿起来了。”

啊……不止眼熟……是一模一样啊。

念想抬起爪子捂脸(/▽\),那单子把她整张脸都盖去了大半,她闷闷地咕哝了一声:“我知道……”

她理一理乱糟糟的头发,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行李箱上,双手当扇子拼命地扇着风。正鼓着脸四处张望着,突然看到前面排队的男人手里拎着的行李箱……格外眼熟……

念想去排队交钱,因为牙疼整个人的兴致都不高,眉眼之间都有一股疲倦之色。原本交完钱拿了药是想直接离开的,结果刚走了几步就发现自己只拿着钱包,书包留在诊室了。

拖延症晚期——简直……

她认命地折回去取,医生却像是在特地等她。见她回来,朝她伸出手来。

她横冲直撞,一路不知道对多少人说了多少的对不起,最后领了登机牌排进安检队伍,这才终于能停下来平复一下自己有些剧烈的心跳。

念想微微发懵地看着他的手,这是一双很修长的手,纹理并不重,指节分明,看上去秀气又优雅……虽然秀气和优雅并不适合用来形容手。

但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飞机就要起飞,她赶不上的话……绝对会死得很惨。

她的语言实在匮乏,只知道因为这双手的美貌程度,把自己逐渐发展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手控患者……

那行李箱被她拖在身后,小轮子发出“咕噜咕噜”滚动的声响引人侧目。

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徐润清微扬了一下手指,示意她把手上的药盒拿过来。念想这才如梦初醒,试探着把药盒递给他:“要、要这个吗?”

颜相宜拖着行李箱快步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因为时间有些紧急,她还不停地抬腕看一眼手表。到最后,已经飞快地跑了起来。

他点了一下头,没开口。

光可鉴人的机场大厅。

交接东西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男性的手大概本就比女性的要宽厚温暖,念想只觉得和刚才触及下巴皮肤时的微微凉意不同,他的指尖散发着热度,那热度就像是要烧灼了她一般,烫得她心口微微发麻。

怎么夜班换成她了?不是说前一个星期都可以不夜班的吗?啊啊啊啊啊!

真是……很奇怪的感觉……

念想回过神来。

她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等等……

徐润清并未注意到念想那一瞬间心思的百转千回,微弯了腰,拿起笔在药盒上写了用法用量。做完这个,把消炎药和止疼药一起递回去给她时,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如果不是疼得受不了,别吃止疼药。”

嗯?(⊙x⊙)

见她还在发愣,他耐心地等了片刻,见小女孩回过神来又突然红了脸,微微不解,但也并没有多话,只叮嘱:“医嘱要记得听,今天注意休息,明天中午再过来。”

很好。

念想已经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忙点点头,见他没有要交代的事了,说了声“医生再见”就跟踩着了尾巴一样,飞快地离开了。

念想:“没有……”

她前脚刚走,徐润清就发现了她不小心掉落在牙科椅下的学生证,他蹲下身捡起来,指尖触着那一层外保护包装时,低头看了眼。

徐润清满意了,随手合上书,问道:“那大后天的夜班,把欧阳换成你,有意见吗?”

她的一寸照,学校名称,年级班级以及名字。

念想懵懵的:“不往心里去……”

他认真看了几眼,追到诊室门口想还给她时,宽阔悠长的长廊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他折回去,拉开工作台的抽屉放进去,打算明天再还给她。

这一句,近乎诱哄。

此后的很多时光,徐润清再想起第一次见到念想的场景,都不禁想,果真是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柔都只给了她。

“那就不要往心里去。”

念想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找了他半天,徐润清并没有在昨天的那个诊室,而是和另一个年长的医生在同一间诊室里,似乎是在交流病人的病情,说话的声音很严肃。

继续神游:“可以啊……”

其实念想有些不太确定是不是他,因为他这会戴着口罩,微微侧着身子,念想并看不真切……

他的语气放柔:“所以可以理解?”

她抱着书包在门口观察了一会,终于等到他发现自己的存在,转身看过来。

念想神游中:“不过分……”

然后念想如愿以偿地看见了他的那双眼睛,就像山涧清泉,又像悠然古井得深邃又幽深的眼睛。

徐润清思忖良久,才用自己能想到的比较合适的话安抚这只脆弱的兔子:“我是对事不对人,工作态度上我的要求是严谨认真。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同一时间,他也发现了她,微微一顿,压低声音和那位年长的医生说了几句什么,便朝她走了过来。

完全不知道这转瞬之间,她又神游开了。

念想跟着他回到昨天的那个诊室,笑眯眯地汇报:“医生,我今天好一点了。”

毕竟两个人现在……无论哪种身份,都很复杂啊……

“不疼了?”他问。

念想有些苦恼地皱皱眉,大家都这么想她,觉得她是在追徐医生。那万一他听到这些了,会不会也相信了?那两个人……岂不是会很尴尬?

“疼啊。”念想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不过比之前好一点了。”

而且——

徐润清换了一次性的口罩后又戴上手套,转过身来看她时,见她已经非常自觉地抱着书包躺在了牙科椅上。拉过椅子坐下之后拆了口镜检查她智齿的情况:“还是有点,估计还要再来两天。”

只是她没有经历过,也分辨不出是喜欢还是崇拜,或者只是单纯的欣赏。但如果是前者,那是越界的吧?

有护士过来,他交代了一下要用的东西,问她要了病历单去看。

徐润清只是徐润清的时候……她好像有一咪咪的,不同的感觉……

念想坐着无聊,就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诊室,后来目光落到了工作台上的医生铭牌时,双眸一眯,凝神看去。

她悄悄别开眼,只觉得刹那的呼吸不畅,又默默退开了几寸许才觉得他的气场没有那么迫人。

董渊?

早知道他的皮相好看,但不知道即使是随意的姿态,也能在瞬间撩得人心湖混乱……

这个诊室是他的话,那这个医生铭牌应该也是他的,那他叫董渊?

那双念想一直垂涎的手,正搭在扶手上,微微曲起,更显得线条弧度完美。

董渊么……

白大褂的纽扣并没有扣齐,露出里面的衬衫,笔挺整洁。

她默默地记住。

他正坐在灯光下,长腿微伸,慵懒又随意。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泛着琉璃色,清亮又透彻。鼻梁挺直,唇角微抿,淡淡的弧度,整个人看上去清贵又优雅。

等到第四天复诊的时候,她牙龈肿痛的地方已经消了下去。念想躺在牙科椅上有些忐忑地问他:“是不是要拔牙了。”

她忍不住垂眸打量他。

“是。”他回答的言简意赅,想起什么,瞥她一眼,带了淡淡的笑:“对你而言,应该有些疼。”

初时的郁结过去后,她便不小心把徐润清放在了不是徐医生也不是实习老师的位置上看待……然后发现自己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几天下来,她天天来报道,徐润清早就知道她的痛点低到了何种地步。

其实她纠结的倒不是被训斥了这件事,她脑子里转悠的……是冯简的那些话。

念想看他戴着口罩,心理建设了半晌,才犹豫着问出了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为什么我每次来你都戴着口罩?”

顿时有些郁闷——

“流行病多发时段。”

事实上……她忘记得差不多了,不过一分钟前刚在欧阳的提醒下想起来。

念想:“……”

念想“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工作时间分神被责备的事情,赶紧摇摇头:“没有啊。”

其实这几天相处下来,念想才发现,这位医生给她的感觉和她第一次对他的印象有很大的不同。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些烦躁地轻敲了几下,压低了声音沉沉地问道:“我刚才说你的那句,你有意见?”

不是很爱说话,好像也不是很温柔,只是对她还是一样的有耐心……而且,给人的感觉也不像一开始的如沐春风,反而有些清冷冷的。

徐润清的目光顺着她白皙的手移上去,便看见她安安静静的样子。见他看过来,很快直起身,退了几步。

因为在上学,她的时间有限。通常都是午休时间跑过来,每次等她来时,诊室里便很少有医生和护士,几乎都去吃午饭了。

念想走过去,把水杯放到他的手边。

他就一个人在这间诊室里等她,有时候是在看书,有时候在看病历,不骄不躁,怡然自得的样子。

回来的时候徐润清正坐在牙椅上,手指搭在一侧扶手上,正在翻一本杂志。

接触的时间少,所以念想对自己主治医生的认知也实在少的可怜,所有的这些全部都是自己一点点拼凑起来。

欧阳顿时一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他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但就是这样做拼图一样的拼凑关于他的一切,却是她枯燥沉闷的高三生涯里唯一的乐趣。

欧阳的脑海里顿时跃上前不久兰小君提醒的一句话:“当念想认真思考问题的时候,就说明不久之后她要闯祸了……”

智齿消炎之后就可以拔牙了,徐润清边写病历边很自然的问道:“智齿可以拔了,在月经期吗?”

念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倒好水准备返回,走到了门口才悠悠地说出一句:“我只是在认真地思考问题……”

念想“啊”了一声,直接愣住了——

欧阳坐了片刻也没等到这只小白兔一脸崇拜地讨要“过关秘籍”,忍不住把眉头都扭成了麻花:“你看起来不像是在难过徐医生训了你啊……怎么今天看上去跟没光合作用一样?”

不是……他刚问什么来着?

念想“哦”了一声,显然不以为意。

徐润清抬眼看她,又重复:“我问你,现在是不是在生理期。”

欧阳认真想了一会,皱着眉头回答:“徐医生其实不会骂人,但是他有的是办法让你羞愧地抬不起头来……所以做徐医生的学生啊,心理承受能力一定要强。”

念想“腾”地一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那里摆。见他还在等自己的回答,刚摇了一下头,想起……如果拔完牙,是不是就不能见到他了?

“徐医生会骂人?他怎么骂人的?”

这么一想,赶紧用力地点了点头:“在、在……生理期……”

很快,他调整心态,继续道:“这不重要,徐医生要求向来严苛。但是初期习惯了就好了,看我被教育得多根正苗红啊。”

说完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被一个……有好感的通身气质格外吸引她的又符合她对男神一切幻想的男性的主治医生问这样的问题……让她觉得好有羞耻感(*/ω\*)……

欧阳语塞……

越想越不好意思,已经完全不敢抬头和他对视了,就垂着脑袋,越垂越低越垂越低……

念想“嗯”了一声,显然没抓住重点:“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徐润清见状,沉吟道:“不用不好意思,经期不能拔牙这个是例行询问。”

忍了忍,终是没忍住自己的八婆体质,又四下无人,便语重心长地开导:“念想,你别觉得徐医生说你一句不开心,以后还有的是被骂成狗血淋头的时候,要习惯啊。”

说完发现面前的小姑娘……不止脸更红,连那原本只是粉粉的耳垂也一下子通红。

欧阳正好在茶水间遇上她,以往还有些跳脱,看见谁都高高兴兴地弯着眼睛,今天看上去就有些无精打采。

他一顿,若有所思了片刻,解释:“经期凝血能力不好……”

送走这个病人之后终于能喘口气,念想嗓子有些发干,正好看见徐润清放在工作台上的水杯空了,便顺便拿上他的一起去倒水。

“你不要再说了……”念想的声音里几乎要带上哭腔,虽然明白他解释的道理,但明白是一码事,理解又是一码事,这两者在她心目中还是差着一段距离的。

欧阳傻眼,良久,才在徐润清微凉的视线中回过神:“那什么……还是挺明显的。”

她是脸皮很薄的小姑娘嘛。

啊——

她努力地盯着脚尖的那一寸地面,默默地想要是能用眼神挖个洞让她钻进去该有多好……

徐润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

这么容易害羞?

不过等了片刻也没有动静,欧阳忍不住偷偷抬眼瞥了徐润清一眼……

徐润清微皱了一下眉头,立刻选择保持沉默。

“是啊……误会你不喜欢她的话……就糟了……”说完这句话,欧阳赶紧装成一副很忙的样子,如果等会老大发飙,他要第一时间逃离现场。

念想支着笔杆子,盯着试卷上的空题发呆。

“误会?”徐润清微眯了一下眼睛,看去。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去医院了,原本以为在生理期的话还能拖延几天再见见他……结果拖延是拖延了,但也见不到人。

认真考虑了一会,欧阳点点头:“其实我觉得老大你等会再跟念想说一声比较好,得让她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啊,不然误会了怎么办……”

她那日临走之前还小心翼翼的问:“医生,那我明天还需要过来冲洗上药吗?”

欧阳内心顿时一群草泥马飞奔而过……妈哒,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徐医生说这种话……真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不用。”他一顿,又补充:“不在生理期了再过来拔牙。”

“不过——”他微皱了一下眉头,困惑地问他:“太凶了点?”

她抱着书包站了一会,良久才“哦”了一声,转身刚走了几步,他又叫住她。

欧阳默默咽了口口水……老大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好可怕。

念想立刻星星眼地回头去看他,只听他语气平淡,语调更是平平无起伏地说道:“拔牙的话早上过来吧,吃过饭再过来。”

“教育通常都是第一次的印象最为深刻,我要求向来严格,工作时候认真仅是标准。如果这次不说重一点,她下次会再犯。”他又抿了一口水,抬眸看向他,轻声问:“你觉得这是谁的责任?”

念想点点头,见他已经没有话要再跟自己说了,难掩失望地离开了。

“我皮糙肉厚的,但念想不是小姑娘么……”

老念同志和冯同志已经回来了,知道她这几天牙疼得脸都肿了,心疼之余更是心有余悸地摸着她的小脸道:“幸好没肿成猪头啊……”

只是对方……不是念想么……

老念同志自责了一下自己最近工作太忙从而忽略了自家闺女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表示对念想失常发挥的考试成绩不予追究,并亲切地从头到脚慰问了一遍,下厨做了顿热乎饭给吃了一个多星期盒饭的念想吃。

他当初开小差,多摸了一会手机,徐润清说的话比刚才的……严重多了。

顺便……怕影响她的学习,催着她周六去医院把牙齿给拔了。

当然不对……

冯同志这么一次出去,回头见闺女瘦了一大圈,又听邻居说上次看见念想脸肿得老高。想着这么难受的时候,家里连个人端茶关心的人也没有。说好听点那是体贴懂事,知道家里有烦心事也就闷着不说,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心太大,有事自己闷着。

“严肃?”徐润清微挑了一下眉,反问:“工作时间分神,你觉得这是对的?”

但冯同志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和老念捧着宠着长大,想着想着就心疼了,心疼着心疼着就母爱泛滥了。所以理所当然地拍板决定,周六不堆长城陪她一起去拔牙。

欧阳凑近,斟酌了一会才试探着说道:“老大,你刚才也太严肃了。”

念想原本还想拖几天的……拔牙这么勇敢的事情显然不适合怕疼又胆小的她啊。

徐润清正靠在工作台上喝水,神情寡淡,眉间隐约还能看出一丝疲惫来。

结果,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了。

欧阳刚才去了林景书那间诊疗室替龋齿患者补牙,回来不见念想和病人就知道是下楼去拍试尖片了。

不过念想还是挣扎了一下,表示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不需要冯同志牺牲时间陪同。

徐润清的眼底也不由自主漫开个淡淡的笑意,随着她们一起出去,转身去了茶水间倒水。

母爱泛滥的冯同志震惊之余,捂着胸口倒在老念同志的怀里,假惺惺地哭了半天:“女儿不亲我了……我做母亲是不是太失败了啊……”

那病人点点头,脸色因为轻微的疼痛而有些发白,却微微扬起唇角对她笑了一下。

念想听得直皱眉头,被老念同志狠狠一瞪,恹恹地答应了下来。

徐润清起身去喝水,水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他喝了两口微皱了一下眉头,听她这哄小孩一般的软声糯语,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

她盘算着拔牙那天要不要大胆地去问医生要手机号码的,这样就算以后不能见面了,好歹有个号码还能偶尔联系一下……而且不说拔完牙之后要是有什么情况都是要联系主治医生的吗?

念想应了一声,轻拍了一下病人,等她坐起来就要含上,提醒:“不要咬到,嘴巴张开点,拍完片就好了,忍一忍啊。”

那样就完全顺理成章了。

他放入牙胶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带病人下去拍一下试尖片。”

但是……

接下来便是徐润清不厌其烦地冲洗,再用扩大挫扩大根管,反复几次后,扩大挫一直从10号逐号递进到30号,终于结束。

冯同志这么热切地要求陪同,她完全不敢了啊,不止不敢去要号码,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了……

“知道。”她跟着欧阳熟悉过一次器械的摆放,加之她的记性好,一直没忘。

星期六正好是牙科医院就诊看病的小高峰,念想夹在一堆小萝卜头的中间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地往诊室里张望着。

“准备下牙胶尖,在工作台的抽屉里。”话落,又问道:“知不知道在哪?”

徐润清正在给一个小朋友看牙齿,比起其他的医生而言,他就显得略微清闲了些,所以很快就轮到了她。

念想立刻记下数据。

他还在写病历,看见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指了一下身后的牙科椅:“早饭吃了吧?躺上去我先检查一下。”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纸上谈兵久了也该实践操作了……远中19。”

“吃了。”不仅吃了,还吃撑了……

念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可以。”

老念同志包了个匪菜饺子,味道有些重,她出门前还仔仔细细地刷了两遍牙,又嚼了半天的口香糖……应该不会有奇怪的味道。

“下次你来做。”他说着,又用测量仪测了一下长度,问她:“行不行?”

她背对着他偷偷哈了口气,很好,薄荷淡香。

“嗯。”他声音低哑,沉沉的,与此同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快了。”

徐润清写完病历,交代护士小姐去取拔牙要用的器械,并没有起身,滑着牙科椅转过身来就到了牙科椅的旁侧。

念想边记下这个数据,边问:“远中还没通?”

他拆了口镜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微点了一下头:“做好准备了?”

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垂的长睫,在他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修长的手指带着手套,微微曲着,他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

护士已经很快地取了东西过来放在操作台上,离开前还看了她一眼。

念想偏头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侧着脸,一手固定患者,另一只手还在患者的口腔内扩大根管。

念想躺在牙科椅上,看着他拆了一次性的包装取出牙钳,忍不住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一定一定要轻点啊……”

“舌侧20,,近中19,远中的……”他声音很轻,却正好能让念想听的清晰。

嘤嘤嘤,医生这个时候看上去一点也不玉树临风了,好凶残。

而刚才,徐润清叫她,就是拿大一号的根管钻……她却在出神。

大概是她没出息的样子让冯同志觉得分外丢人,冯同志的手在念想的肩上安抚地拍了拍,扭头就出去等了:“赶紧出来啊,妈妈在外面等你。”

最精细的地方大概就是扩大根管,需要根管钻慢慢扩开,并且要结合测量仪确定长度。

妈……不要啊……不说要陪着我浴血奋战么……诶,怎么走了啊……

打开牙髓腔,取出坏死的牙髓,再用根管钻扩大根管。

她正想叫住冯同志,刚想坐起身,正准备给她打麻醉药的徐润清就垂眸看了她一眼。清冷又深邃的眼神,哪怕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她,念想也再也不敢多动一下。

根管治疗也需要医者足够的耐心,拍完X射线照片确定患处损伤程度以及结构后,局部麻醉,钻开病齿,去除腐坏牙质。

主治医生的权威是不能挑战……

患者的牙齿已经损坏到牙髓,并且已经感染,需要根管治疗。

“就打麻药的时候有些疼。”他示意她张嘴,往智齿两侧都打了一点麻药,见她皱起眉头来,为了分散注意力开始和她闲聊:“早上吃的什么?”

念想靠过来,就站在徐润清的身侧。

念想有些羞涩地:“匪菜饺子……”

他退开位置。

徐润清拆分离器的手一顿,侧目瞥了她一眼,继续……

人家正主都没着急。

过了几分钟后,他用分离器的一端轻碰了一下她的嘴唇:“有感觉了没有?”

他犹豫着要不要安慰她几句……毕竟徐医生的严苛在瑞今那都是出了名的,不过当着徐医生的面……他还是算了吧。

“麻了。”念想舔了舔唇,没有太大的感官感觉。

果然是老大喜欢的人——心理承受能力都如此强大。

徐润清见她舔了一下唇,瞬间在唇上染上了几分水色。小女孩的唇色本就嫣红,这会染上水光,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出几分鲜艳欲滴来,格外诱人。

欧阳默不作声地看了眼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念想,正想出声缓解下气氛,念想已经主动靠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东西:“这里我来好啦。”

他目不斜视,让她张开嘴,又用牙龈分离器去碰了碰她智齿周围的牙龈:“痛不痛?”

念想的话落,整个诊疗室便陷入了一股难言的沉静之中。只有徐润清轻声和患者交流的声音。

念想知道他是要开始了,紧张得呼吸都有些不畅,紧紧地盯着他。

“没有。”她动了动唇,垂下眸子,那原本还荡漾的心湖瞬间平静如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徐润清被她的目光看得一顿,略微弯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笑:“这么看着我干嘛?”

见她还愣在那里不动,徐润清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抬眼看过来:“刚才说得话没听懂?”

念想张着嘴没法回答,就眼珠子转来转去的……0.0医生你会读心术么,赶紧读一读!

他这是在责备她?

似乎是反应过来她现在不能回答他,徐润清眸光一转,自顾说道:“我知道你怕疼。”

念想顿时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他已经专注在分离她智齿周围的牙龈了,眸光沉沉,认真且专注。说出口的这句话因为注意力不在这里,到最后便带了几分呢喃的语气,轻柔的,温和的,却直抵人心。

他接过欧阳递过来的器械,终于收回目光。只是念想还来不及松口气,他低沉的声音,就毫无感情,冷冰冰地砸了过来:“这里不是可以容许你分神的地方,有什么私人情绪,都给我收起来。”

念想有些发愣,忍不住别开眼去,不敢再看他。

刚才光顾着出神,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阻生牙需要切割一下牙龈,念想的牙齿情况还需要磨除一部分,用牙挺挺下来。但技术操作的难易程度依然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念想躺在牙科椅上默默滚泪——骗纸,还说不疼,麻药打上去都没感觉了!

徐润清拧眉看着她,神色严肃得让她有些害怕。那眸间是分明的责备和不悦,眼神请冷冷地泛着冷光。因为带着口罩,只露出那一双眼睛,他所有的情绪就由那双眼睛一寸寸放大,压迫的气场犹如实质,沉沉地威压而下。

徐润清正在切割分离她的牙齿,伤口有些大,出血比较多,他又换了她牙侧的棉花。一低头,就看见小女孩在那里默默地哭。

她正暗自伤神,根本没听见徐润清叫了她好几遍,还是欧阳轻推了她一下,念想才一抖,彻底回过神来。

“很疼?”他皱了一下眉头。

原来大家都在误会她么——

念想很委屈地点点头,有种一嘴牙都要被拆下来的感觉啊┮﹏┮……

还有故意给她使绊子的甲乙丙丁护士小姐们……

“最多三分钟。”他说完这句,移开视线。心头却是微微一动,手上的动作又不自觉放轻了些许。

她说呢,怎么最近前台的文文总用那么幽怨牺牲的眼神看着她。还有护士台的护士长……那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他说三分钟便真的是三分钟,夹出牙齿,又清理了一下牙槽,因为伤口有些大,还缝了几针。做完这些后,夹了棉花让她轻轻咬住:“疼得很厉害?”

念想从茶水间回诊疗室后整张脸的脸色都是灰败的……

念想摇摇头,伸手去够一旁的纸巾想擦眼泪,但躺着又够不着,正想坐起来,他已经摘了一只手套抽了两张纸巾塞进她的手心里。

别啊……壮士你听我解释!

冯同志掐着时间进来,见念想哭得眼睛红红的,扶着她坐起来,一叠声的安慰:“哭什么,拔完牙就好了。多大的人了啊,回头想吃什么让你爸给你做,不哭了啊……”

话落,见念想的表情越发壮烈,想着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些。随即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沉重地说道:“没关系,我看好你啊。我这边还有事呢,我先走了啊。”

冯同志鲜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念想很受用,擦干了眼泪之后就忍着没再哭。

冯简瞄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啊,我像是这么容易被忽悠的吗?而且整个瑞今都知道你在追徐医生,不止是我这么觉得……”

徐润清洗完手走回来,见她唇边还有一道血渍,用镊子夹了棉花浸湿,一手轻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抬起来就要给她擦嘴。

念想欲哭无泪:“我上次跟你解释说过了啊……”

念想却顾念着冯同志在这里,下意识地想避开。她刚一侧头,徐润清捏在她下巴上的手也微微一重:“别动。”

冯简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我都听说了,说你在追徐医生。徐医生这么高冷不近女色,的确不好追啊。但你别灰心,你看广大革命女同志都没成功,这后补团不差你一个的……”

冯同志一掌拍在念想的大腿上:“听医生的话,动什么动。”

“咳咳咳……”她咳嗽了半天,才涨红着脸问道:“你说的被拒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念想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起来。(⊙o⊙)是亲生的吗!下手这么重……

所以,听到这句话,顿时——“噗”地一声,喷了……

“你出血有些严重,在这里等半个小时,我看过之后再走。今天就不要漱口刷牙了,有口水都咽下去不能吐出来。两个小时后才能进食吃饭,这两天的饮食尽量是温凉稀软容易吞咽的。

念想正在抓紧时间喝水,徐润清接手了林景书一半的病人,他的要求又高,念想为了跟上他的节奏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就连吃个午饭都跟打仗一样,风卷残云地垫个底,又回去继续和欧阳并肩战斗……

还有,下午就休息吧不要太累。你的伤口有些大,我缝了针,等一个星期后要回来复诊拆线,实在疼的厉害就吃一粒止疼药,疼痛在忍受范围之内就不要吃。

“念想,你给徐医生送早饭就送了一天不送了,是被拒绝了?”

回去之后可以冷敷一下,能镇痛也防止脸肿起来。“说完这些,他拉开工作台的第一个抽屉,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有情况的话就联系这个号码。”

好不容易安排了一次茶水间偶遇,冯简先是泪眼涟涟地和念想倾诉自己的一片思念之情,再对念想仅仅几天就憔悴的小脸表示了惋惜,最后转移到正题上——

念想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睛就是一亮。

但是晃得次数多了,容易被徐医生逮去做劳动改造……

上面赫然印着“董渊”的名字,下面除了医院的号码之外,还有医生的手机号码。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不在同一个科室的冯简是连念想的影子都没看到,想看到影子,那必须得从徐医生的诊疗室门口晃过去……

她几乎是欣喜的,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弯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冲着徐润清笑,咬着棉花不敢张嘴,就含糊地挤出一句话来:“谢谢医生。”

这天交接完毕后,林景书开始休短假一直到去J市的口腔医院交流学习。念想吃过午饭就去徐润清那里报道,兼顾打杂……

冯同志欣慰地点点头,长大了,懂礼貌了啊!

兔子也学着翻了个白眼,水没倒就跟着出去了……她终于明白了,徐医生这样的性格,在瑞今还有如此好评,原来后面有欧阳这么狗腿的在四处建立形象……

这么想着,她顺便问道:“我们念想的牙齿健康情况还好吗?”

冯简“切”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耍了个大白眼给欧阳,转身出去。

“她的牙齿质量不是特别好,不过清洁工作不错所以没有大问题。不过前牙有些拥挤,牙齿之间有重叠的部分,时间长了因为不能清洁到也许会发生龋坏,建议矫正。”

欧阳看到念想脑袋的瞬间,只觉得那八卦的热情一泄千里……他轻咳了几声,握着杯子去倒水喝:“是病人啊!医生最上心的不是病人还是谁啊!”

念想一听矫正,一嘴的牙顿时都酸软了……不要开玩笑啊⊙_⊙……她胆小不经吓……

正说到高潮,旁边悠悠凑过来一耳朵,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冯同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明显有些惊恐的念想,暗自琢磨起来,于是,矫正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就在那一日,埋下了。

“你们都押错重点了!”欧阳神秘地压低声音,轻声耳语道:“其实徐医生最上心的不是林医生,是……”

念想回去之后很郑重地把那张名片给装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钱包里,时不时地拿出来看几眼,把电话号码背得滚瓜烂熟。

冯简一听有戏,就不和欧阳计较了,不计前嫌地凑过去:“知什么?知道地越多死得越快啊,我可以无私地帮你承担一点。”

第五天的时候,她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写完作业之后,揉着有些酸疼的脖颈,心理建设了半天,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生怕自己马马虎虎地打错数字,来回仔细地对了好几遍的号码。

欧阳听到冯简八卦完前两条小道消息后,森森地鄙视了她一眼,一脸“我身怀旷世绝密我好辛苦”的表情,语重心长道:“你们小姑娘啊,就是想太多了……据我所知啊。”

她问:“医生,我拔完智齿之后伤口还是有些疼,不要紧吗?会不会影响两天后的拆线啊。”怕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后面还留了自己的名字。

其次,念想是徐润清亲自给过私人手机号码的特殊病人这件事……通过文文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喔”,瑞今已经无人不晓了。

已经是晚上十点的光景,她发出去才留意到时间,不经有些懊恼,这个时间他会不会早就睡了啊?

或者是,徐医生自己久不能和林医生朝夕相处,便主动地接收了林医生的实习生,以达到以后每天都能借着汇报实习进度或者讨教如何教导实习生的理由煲电话粥……

正这么想着,手机轻微震动,传回了短信:“两天后来复诊的时候再看看。”

林医生这么富有责任感,知道自己即将外派,一定昨晚去了徐医生的家里,假借托付实习生的名头,实亲切会面之事。

念想回复了一个“哦”字,便再也没等到他的回复。

首先,瑞今众多女护士一致坚定的拥护徐润清和林景书的相爱相杀。这会林景书外派,徐润清接收他的实习生,顿时引发了如下猜测:

董渊隔日来上班的时候想起这件事,顺口和徐润清提起:“你是不是有个病人叫念想?”

科室之间人手的调配并不是什么新鲜的大事,只是徐润清和念想的这个组合……实在是有些……复杂?

徐润清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董渊一眼:“是。”

众人在随后看到“原本林景书负责的实习生念想转到徐医生手下实习”这条通知后,面面相觑——

“昨天晚上给我发了短信问牙齿拔完牙齿伤口还有些疼,会不会影响拆线。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就让她两天后照例来复诊。”

事实证明大家都太天真了……

“谢谢老师了。”徐润清说完,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那个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应该给她自己的号码的,不过他才刚来实习……

但事实证明呢……

两天后,念想来复诊。

肯定没那么幸运跟徐医生,徐医生可是不收实习生的,尤其是女实习生,不然这次也不会轮到念想去林景书那里实习。

她早餐喝了太多豆浆,在公交车上挤了半个小时一到医院就先找厕所……

林景书今天就开始办理交接,与此同时,这次交流学习外派林景书的通知也公布下来。众人边向林景书道恭喜,边纷纷猜测林景书的小实习生会被调派到哪个科室,跟哪个医生……

隐约记得厕所是在走廊的尽头,过去的时候的确是找到了洗手间,不过这个洗手间有些奇怪……因为只有单独一间。

念想笑眯眯地回了个早,跟着徐润清就上了二楼。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左右没见人经过,又实在憋得不行,干脆推门而入,结果——

文文继续呆滞的:“念想早。”

推、推不开?(⊙x⊙)

徐润清微微颔首:“早。”

她正锲而不舍地坚持,门内突然传来一声颇为熟悉的嗓音:“有人。”

“徐医生……早。”

念想顿时呆若木鸡——擦擦擦?主治医生!!!

今天前台轮值的还是文文,她刚到自己的岗位上,还在整理护士服的领口。听见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一抬眼,就看见徐医生和念想一前一后的进来——

下一秒,她听见他似乎已经走过来的声音顿时囧得手足无措……好丢人啊,怎么怎么怎么就……

完全忽略了徐润清刚才颇有些亲密的举动。

不能被他知道是自己的门外……万一他误会她是个变态怎么办啊!

何必和资本家过不去!

偏偏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念想头皮发毛,下意识的飞快地跑了……跑了……

把角度切换到万恶的资本家和被压榨的小黄花上……念想顿时茅塞顿开……

等她红着脸问了护士厕所的位置,解决了生理问题后这才慢吞吞地回诊室,一路上都在想,她没出声,溜得也够快,应该没看见她吧?

“不太习惯出门吃饭女方付钱。”他把手里拎着的豆浆塞进她的手心里,见她拧着眉头还是不高兴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有经济能力,出门吃个饭还需要你这个倒贴的实习生付钱?”

就这么忐忑地到了诊室,徐润清的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来。等她磨蹭着过来,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前两天发短信说伤口还疼,现在呢?”

她几步走到他身边,抱怨:“不是说好我请的,你怎么先付钱了。”

念想主动地爬上牙科椅:“现在不疼了,我喝了一个星期的粥……”

念想回身看去,徐润清正拎着她的豆浆站在不远处看她,见她一脸郁闷地看过来,招了一下手:“快过来,不然要迟到了。”

徐润清检查了一下,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像也没瘦下去……”

收银员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她身后时,说道:“就是和你同桌的那位先生付的。”

念想:(⊙o⊙?)她有很胖吗……?

念想愣了一下,再次确认:“你确定付过钱了?”

他拿了工具给她拆线,念想的脑子里就一个劲地转悠着……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如果没有牙齿问题,她不会再来这里了,得找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和他继续联系下去才行……

吃过早饭还有十分钟的空余时间,念想满足地摸着肚子去付钱,刚到前台结账的地方,收银员对了一下单子的编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桌已经付过钱了啊。”

念想心不在焉地想着,徐润清这边却很快地拆完线,摘下手套正要去洗手,刚转身,就感觉白大褂的下摆被轻轻扯住。

念想被那暧昧的眼神看得有些发囧,半天没敢抬眼和徐润清对视——看谁谁怀孕!

他顺着低头一看,她一手撑在牙科椅上,一手拽着他的衣角,仰头看着他,一脸的期盼:“医生,你能不能给我你的私人号码?”

服务员笑眯眯地看了眼念想,飞快地下去了。

有些不好意思,又害怕他会拒绝,声音也小小的,却正好能让徐润清听得一清二楚。

收到肯定的回答,徐润清微点了一下头:“就这些。”

他这么一迟疑,念想以为他并不想给,拽着他衣角的手指缓缓松开,脸上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饰:“原来不可以吗?”

念想“啊”了一声,下意识点点头,喜欢的啊……所以这豆浆外带,是给她点的么?

他转身看着她,突然有些迟疑:“要私人号码干嘛?”

后面那句是问她的。

念想“啊”了一声,他问的这么直接,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徐润清随手指了几个,点完单把菜单寄回给服务员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个:“等会结账的时候再算一个豆浆外带……喜欢喝豆浆吧?”

说喜欢他么……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她眼巴巴地一一扫过,最后还是节制地挑了一碗虾仁馄饨,一笼小笼包,原本还想点个油条的……但看了眼对面姿态闲适,正微眯着眼睛看着她的徐润清,默默地咽了回去,把菜单推给了服务员:“就这两个。”

徐润清看着她的表情就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微抿了一下唇,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不是高三了吗?应该学习为重,我们明显只能是医患关系……”

都想吃……

说完这句怕她不理解,又微低了头,确认:“这句话能听懂吗?”

徐润清瞄了眼菜单,看了她一眼问道:“想吃什么?”

念想面色微微发白,有些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双眼睛里的光似乎都黯淡了不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片刻的功夫已经泛起了泪光。

到早餐店的时候还有角落的一处空位,两个人刚落座,就有个萌萌哒服务员过来记单。

要哭?

现在倒是方便了不少,因为A路转个弯就到了市府大道,离她的实习单位很近。

徐润清皱了一下眉头,有些束手无措。不然把号码给她,以后慢慢引导?

A路的早餐店是Z市的老字号,念想还小的时候,家住在弄堂里,就在A路早餐店后面的巷子。小时候上学,老念同志推了自行车送她去,每天都会绕到早餐店给她买早餐吃。只是后来搬家之后,加上学习比较忙,就鲜少有机会回来了。

不过还未等他妥协,她已经从牙科椅上滑下来,神色颇认真地对他道歉:“对不起。”

她瞄了眼手表,就这一会,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徐润清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门子的道歉,她已经扑上来,一手勾住他的脖子猛得把他拉下来,一手按在他的唇上。

念想“哦”了一声,拉了安全带系上,那清脆的锁扣声落下后,才听他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不早了。”

他还戴着口罩,念想的手指即使按上去也只能感受到口罩的触感。她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一抬头就亲了上去。

徐润清看了她一眼:“安全带。”

徐润清的眉头狠狠一皱,正要推开她,却发现她凑上来并没有直接亲吻他……反而是……

念想刚扬起的爪子还来不及挥一挥,就偃旗息鼓地放了回去。手脚并用地上了车,她扭过头去,笑眯眯地和他找招呼:“徐医生早。”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微眯了一下眼睛,眼底似有光闪过,就这么沉默不语地让她吃了一顿豆腐——嗯,还是隔着她自己的大拇指吃的豆腐……

奥迪低敛又优雅的车身从她身后不远处缓缓驶来,不疾不徐地停在她身旁几步许。徐润清降下车窗看了她一眼,手指在车窗上轻敲了一下,示意她快上车。

她踮着脚站不稳,徐润清甚至还有心情扶她一把,想着等会一定要凶一点的教训她一顿。不料,她站稳后,连看都不敢看他,转身就跑了。

念想回头看去。

徐润清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怔,随即想起什么,拉开工作台的抽屉看了眼。

“嘀”一声轻响。

她的学生证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照片里的她微微弯着唇,一笑嫣然。

念想捂了捂因为没有防护措施,加之一路跑来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耳朵,四下转悠着找徐润清的车……

他的心情顿时便有些复杂起来。

闹钟响了半天,她这才迷迷糊糊地掐着最后的时间起床洗漱。等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下楼,已经7点20分了。

念想么……

Z市的冬天来得迅猛又冷冽,一个冷空气降温,念想就直接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那以后,的确成了他念念不忘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