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见文哥儿一副十分忧愁的模样，纳罕地追问：“大过年的，你小子叹什么气？”
他唉声叹气地踱步往回走，又撞见了他哥。
文哥儿便把自己去不了元守直家蹭饭的事给王守仁讲了。
对于元守直家那吃不上的粉浆饭，文哥儿还是特别惦念。
王守仁一阵无言。
很不错，奇怪的记忆又增加了。
“你都五岁了，怎么还想着去别人家蹭饭？”
仔细一琢磨，大概是曾经流行一时的“我不是针对谁，只是说在座的都是垃圾”。
王守仁觉得他没有这种馋嘴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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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儿听到他哥也是这样的说法，顿时更加郁闷了。
王华说道：“我只是想和你说，他不是独独不让你登门，而是不让所有人登门。”
原来五岁就很大了！他为什么不能一直是人见人爱的王三岁呢！
但这种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还是不该和小孩儿说。
王守仁见他闷闷不乐，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元通政的儿子好像在国子监念书。”
王华觉得自家儿子的性情与那元守直毫无相像之处，以后应当不会走那样的路才是。
国子监监生众多，他也不是个个都认识，还是因为同为京官之子他才有点印象。
像元守直这样的，一上任就得罪一大片同僚，平日里既不写文章自夸也不和人往来，实在是异类中的异类。
文哥儿一听，顿时来劲了：“你和他熟吗？能去他家做客吗？”
要不然圣上也不会一继位就客客气气把他请回来坐镇吏部。
王守仁道：“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哪里玩得到一块？”
当时不知多少人读了他的文章为他鸣不平。
跟王守仁玩得来的都是热衷于各类社交活动的，偏那元守直的儿子简直和他爹一模一样——要是没人介绍王守仁都不知道他爹是通政司的。
王恕在宪宗皇帝时期被迫致仕回家闲居，也没忍住写书发牢骚，暗搓搓表示自己这样的忠臣不该遭受这等对待。
文哥儿就知道绕着弯去蹭饭也没那么容易。他蔫答答地说道：“真希望我能交多多的朋友！”
就算是王恕这么不爱和人往来的人，也培养出个小儿子王承裕帮他负责待人接物。
王守仁道：“你这是想交朋友吗？你这是图人家给你吃好吃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对，可这样做的人确实是异类没错。
文哥儿哼哼唧唧地走了，回去研究自己从药铺买来的矾石。
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儿子聊了点不该聊的内容。
他特意要了成块的，没有让人研碎，摆出来怪好看，就是不知道哪种矾做出来的灯不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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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儿对这些带点传说故事的吃食也非常感兴趣，听李东阳这么一说立刻盼着“蒸瞎老鼠”上桌。
文哥儿听得颇为惊叹：“这就是异类了？”
这个姓元的不仅拥有他吃不上的粉浆饭，还可以到处玩！
别人都尽情享受着金榜题名后的春风得意，就他自己不收礼、不钻营、不交游、不买田，简直是官场异类！
真是太过分了！
这人清直耿介，向来不爱和同僚往来。当初朝廷让他管铨选的活,别人给他送礼他从来不搭理，做起人事安排来那叫一个铁面无私，弄得同僚们都挺怕他。
文哥儿原先看模子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了制好的冰灯才知晓人张仑说的“制灯好手”不是吹嘘。
看着还觉得自己吃得超少且特别懂事的儿子,王华只能叹了口气,和他介绍了一下元守直其人。
两人练了一早上的拳脚，再去看冰灯，灯已经成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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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仑看着文哥儿愤愤地谴责他亲哥，不知怎地就有点明白过来了：怪不得他觉得这小孩儿特别合眼缘，这小孩儿分明挺像那种让人想薅他两把的猫猫。
能怎么办,只能夸人王阁老宰相肚里能撑船！
李东阳笑着给文哥儿讲了讲，说是杨一清跑到西宁卫那边巡边，听说地方上有种叫“蒸瞎老鼠”的吃食，元宵前夕当地百姓会捏十二只熟睡的“瞎老鼠”蒸熟了，用于元宵节当天祈祷来年瞎老鼠不要吃庄稼！
等王华知道“大胃王”这词儿是自家儿子跑去跟丘濬叨叨的，都已经有点麻木了。
所谓的“瞎老鼠”，不是指它眼瞎了，而是指西宁卫那边一种常见的害鼠。
你要找源头？对不起，大家都是听别人说的。就算你真的把人揪出来了，对方也会小声哔哔：啊？不是丘阁老当面喊的吗？
文哥儿特别兴奋，认真地按照老仆的指示往里头浇灌矾水，很有自己亲手做冰灯的代入感。
就跟刘棉花一样,只要绰号起得够好玩,大伙私底下都传得挺欢,比如这“大胃王”吧,也是在京师官场圈子里不胫而走。
张仑见文哥儿那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便让他把灯拿回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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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有你小子进不了的门了。”
文哥儿辩驳道：“我才不是特别能吃，”他想了想又给补充了一句，“王阁老才特别能吃！”
居庸关他知道，那是他哥偷偷去玩过的地方！
王华闻言一乐，可算是有人肯拒绝这小子了。他说道：“以前你还小,大家都爱请你去白吃白喝，如今你都长大了，大家也都知道你特别能吃了，自然不会请你去。”
这种不是由天然坚冰做出来的冰灯，第一步也是需要先把灯体编出来，甚至得先雕镂出十分精细的灯模。
想不通，想不通,怎么有人忍心介绍了好吃的又让人吃不上！
主要是吧，这些个勋贵代代袭爵，公侯的儿子还是公侯，朝廷给他们实职让人担心他们可能不堪大任，不给他们实职又让人觉得他们活像一堆蛀虫。
文哥儿一脸郁闷地把元守直的事给王华讲了。
连丘濬这个老家琼州常年不见冰雪的人，都忍不住数落他没见识。
文哥儿蔫了吧唧地回到家里，王华撞见他这般情态，稀奇地问：“你小子怎么来？”
这“蒸瞎老鼠”好吃不好吃倒是其次，要紧的是这信赶巧在元宵前夕到了，今年还正好是鼠年，可谓是十分应时应节。
京师吃播一哥威名尽丧，再不复往日荣光！
文哥儿没想到李东阳不仅不同情他吃不上粉浆饭，还觉得这事很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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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人做灯却是头一回。
记得当时年纪小，每次只要他露出特别向往的表情，就能蹭到香香的饭！
只不过作为朋友，张仑明面上还是安慰了文哥儿几句，说等他长大了就能打赢他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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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倒是饶有兴致地赏玩了文哥儿那盏“一品灯”，并让李兆先帮文哥儿先挂去廊下吹吹冷风，省得屋里的炉火把它给热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