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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为什么害怕

若依一抿唇,觉得有些受伤,她转身往客厅走。

“我不是你保姆。”他回道,有些不耐烦。

刚到门口,有人忽然从背后一把搂住她的腰。她诧异地转过头,一个热吻忽然落在她唇上,放肆恣意,滚烫的舌侵占了她的唇腔,轻佻且霸道地纠缠……她震惊地瞪大眼看向眼前的面孔——竟是雅各!而他的手,此刻已游移至她胸部。

“可以一起吃早餐吗?”她走了几步,又回头依依不舍地问。

“放开我!”她拼命推开他,可他仍魅惑地笑着,怎么也不放手。

若依不明白他为何语气这样疏离,顿觉有些委屈。

突然,他整个人都被拉向后方,撞上了一旁的书柜。

“穿上。”李修然蹙眉看着她清凉的打扮,没有忘记刚才雅各放肆打量她的眼神,“你回你自己那里吧。”

“修——”他还没开口,李修然已经朝他那张俊脸揍了一拳。

若依刚抬起头,一件衬衫从天而降,罩在她脑袋上。

“你发什么神经?不就是个小雏儿——”他闪过好友第二记重拳,蓦地醒悟,“她是你女人?”

李修然瞅了她一眼,没说话,翻身下床。

“不是。”李修然狠狠盯着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出声。

若依看着雅各大摇大摆的背影,迟疑地问他:“你朋友?挺帅的,还真特别。”

他看向门边的小人儿,心脏顿时纠结。

“闭嘴。”李修然给了他一记冷眼。

她正狠狠地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嘴唇,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脸颊,眼睛已经哭得通红。

“抱歉,不知道你抱着个小美人共眠,不像你的风格啊,”雅各的目光饶有兴趣地扫过若依光洁的肩头,“你不是一般只搞不睡的吗……”

“贝拉……”他艰难开口,忽然觉得胸口紧窒。

“雅各,滚出卧室。”李修然蹙眉,低沉出声。

若依拉开门便冲了出去。

若依看着来人,绝对英俊的金发帅哥,外表简直颠倒众生无懈可击。

早晨的阳光照得双目刺痛。

“早上好,修。”窗台上跳下一个人来,似乎完全没有发觉自己这种入室的方式有何不妥。

没跑多远若依就被拉住,她也不反抗,只是挣开手,默默靠在墙上,哭着不说话。

一阵冷风突然吹上脸,若依睁开眼,身旁的李修然已经猛地坐起身,她惊呼,整个人也被他带起,才发现她似乎是抱着他的手臂睡了一夜。

“雅各就是那种性格,他误会了,我替他道歉。”李修然解释,无奈地注视她低垂的小脸。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群中,邂逅只不过是擦肩而过时一次转身,若彼此都转身,也许从此寻获一个天堂,而她愿意等他回头发现她。

若依不说话,雅各的冒犯只是导火索,真正叫她伤心的是他莫名其妙冷漠的态度。

她缓缓睁开眼,听见黑暗中他平稳的呼吸。

电影里说:“Still waters certainly run deep.”。静水流深。人的感情一旦深沉,也会显得寡薄。她总以为,在他平静的目光之后,藏着许多不欲人知的心事与情感。

灯光熄灭,若依感觉旁边的床位微微下陷。

这个二十四岁的男人,身上有着太多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与隐忍,深深地叫她迷惑,自幼时便是如此。

李修然望着她安静的娇颜,竟觉挫败。

她想起年少时他坐在走廊里与老师下围棋,拈子沉思,样子清冷磊落。

言罢,她拍拍身侧的床:“好了,睡吧。”

后来有一天她问父亲,莉姨和修然哥哥呢?

“你骗我,我感觉得到。你习惯一个人,害怕累赘,”若依伸手按在他心口上,看着他的眼睛,“但我以后,也许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喜欢的人吧,所以,你不要怕。”

父亲看着她淡淡一笑,你记住,若依,我们家就爸爸和你两个人。其他人都不重要。

他心中一震:“我无须害怕什么。”

从此他便在她年少生活里消失。后来渐渐长大,她遇见许多朋友,家财万贯养尊处优的少爷千金,或者背个破背包到处旅游思想简单、健康开朗的欧美穷学生……但没有一个似他。

“你可以把我当成枕头、冰箱、桌子、椅子,这屋里的一件摆设,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你为什么害怕?”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他的,在她脑海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直到那天,他走到路灯下,静静凝视她,她的心里才涌出一句,原来你在这里。

她目光如此温柔诚恳,竟让李修然说不出话来。

好奇怪,有很多事情原本以为记不起,原来一直在心底。

“你所谓的梦,对我而言是现实。”若依看着他,轻声开口,“你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喜欢的人呢,如果被你拒绝,我大概会伤心一辈子吧,到老了想起来也会难过。”

“喂,这么冷的天,你们穿这么少是要去晨练吗?”房东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头顶炸起。

做梦是件坏事,噩梦会让人害怕,好梦醒来也是空。所以何必?只因为在梦里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得到与失去?

她站在窗口朝他们和蔼地笑着,咖啡与奶油的香气飘了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弯下腰与她对视:“小女孩,不要做梦了好不好?更不要对我发梦。”

若依这才觉得冷,她套了一件衬衫,而李修然只穿了短袖T恤。

若依看着他:“我说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做得不够好,我很抱歉。”

“回去吧,会着凉。”他轻声开口。

李修然抚了一把脸,觉得有些无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若依默然往回走,脸上泪痕已干。

说完,她竟大大咧咧地躺到他床上,摊开双手:“来,绑吧。”

聪明女子会哭但不会闹,凡事适可而止才不叫人生厌。更何况,觉得受伤是自己甘愿被伤害。

“我刚才做噩梦了,一个人睡害怕,”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还有,或者你真的可以考虑把我的手绑起来。”

李修然看着她拿钥匙开门,进屋,然后她转身望着他。

“你带着枕头来干什么?”他问。

他心头一震,但不动声色。

他开灯,愕然瞪着她,然后发现她脖子上的纱布又有淡淡的血色。

“我只不过是喜欢你。”若依看着他低声道,然后关上门。

“好冷,快让我进去。”橘黄的灯光下,若依穿着短裤,吊带背心,抱了个枕头一头扎进屋来。

他怔住,半晌才转身。

他下床,走过去开门。

进了客厅,却见雅各慵懒地倚在沙发上,拿着餐刀往吐司上抹花生酱。

门铃突然响起。

他瞥了一眼李修然,语气有些嘲讽:“原来你深陷情网了?真教人吃惊哪。”

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四周一片黑暗。

后者不出声,在他对面坐下点燃一根烟。

有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低下头,看到玻璃杯的碎片深深地扎进自己的手心,鲜血淋漓,正顺着掌纹往下滴……

铃声响,他瞅了一眼屏幕,接起电话:“听风。”

“我记不清他名字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母亲轻佻地一笑,他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混混。

“雅各已经到你那了?”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自听筒传来,“这次他遇到点麻烦,要烦你帮着解决一下。”

他听见自己鼓起勇气问,声音仍是怯怯。

“我明白。”李修然语气平静。

“妈妈,谁是我爸?”

“谢谢你,修然,”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知道你是自由的。”

母亲又在煮茶。她低着头,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和服,领口很低,露出胸口白皙丰腴的肌肤。她涂了浓浓的口红,笑着将茶杯递给对面的男人,那人的面孔模糊不清。

李修然淡然一笑:“听风,如果哪天我打算离开,我会和叶先生讲。”

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他蹙眉生气时都觉良辰,他沉默无言都是美景。

挂了电话,他看向笑得不羁,但脸色有些苍白的雅各。

若依微微笑着,不说话。

雅各被他盯得无奈,抬手拉起T恤,露出小腹上裹得厚厚的纱布。

他静静望着她,眸光一暗:“别闹。”

“伤得这么重,还不忘风流。”李修然嘴角轻扯,语气里不无讽意。

“我怎么觉得,你像电影里那种深藏不露的高手?”若依眨着眼睛,半开玩笑地问。

“小妹妹可爱嘛,”雅各瞅着他暧昧地笑,“怎么,心疼了?”

若依愕然地望着他——他的反应竟如此之迅猛,仿佛条件反射一样。

李修然抬起眼,声音极淡:“你觉得可能吗?”

若依瞧不惯他这闷样,嘴角浮现一丝坏笑,她突然出手一推,刹那,他出手极快,竟挡住了她的手。

“是,当然不可能,所以我才把她当成刚出来混的小凤鸟,看来是小妹妹喜欢你了?”雅各叹气,“啧啧,真可怜,就跟我那个倒霉的前女友一样。”

李修然淡应一声,吃着他的那份。

“利娜只不过是你合得来的床伴吧?”李修然神色平静,丝毫不理会他装腔作势。

“真的很好吃。”她笑,诚实赞叹。

“可是她真的爱上你了啊,要是让她知道你还记得她名字,怕是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呢,”雅各扬眉睨着他,“我记得她对我说,她觉得你根本就不会爱上谁——是这样吗?”

完蛋了啊你,柳若依,她在心里轻叹,以前根本不爱这些快餐食品的,今日竟爱人及“狗”。

“你有时间无聊,不如跟我讲讲你没解决的问题。”李修然缓缓开口。

餐盘递到眼前,她愣愣地拿了热狗,咬了一口,居然很是美味。

“怎么,想早点替我们解决麻烦,这样离你彻底解脱的日子就更近一步?”雅各的表情转为严肃,“修,我想叶先生和风都同意你随时离开,你不必做得更多。”

若依看得痴了。她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挤番茄酱也这样性感。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有我的原则。”李修然看着他回答。

她看着他拿着酱瓶,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夕阳的霞光落在白色的餐盘上,连着他的侧脸也染上朦胧的金色,他抿着唇,嘴角因此勾出轻浅的弧度。

“因为你希望和谁都是不拖不欠?”雅各望着他,蓝眸锐利,“当初你救过郑姨,所以叶先生供你读书,你和风的感情也亲如兄弟,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愿意留下来接受叶先生的提拔飞黄腾达,可你偏偏一毕业就跑来瑞士做自己的工作,尽管对于我们的事情能帮则帮,但你从来都保持距离,不愿过多涉足。因为你始终还是选择独善其身,不希望有任何人情牵绊,虽然你外表温和,但实际上你是我们中间性子最冷的一个。我和风从小是孤儿,修,你还有母亲,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比我们更漠然,更不容易接受别人。”

十分钟后,冒着热气的热狗出现在若依面前。

李修然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是看着他淡然出声:“谢谢你的分析和关心,雅各,你似乎挺懂我。”

他的原则向来是少说话,多做事,尤其面对没有共同语言的人。

雅各气结。

李修然不搭理她,径自开冰箱拿香肠,预热烤箱。

李修然站起身走向浴室,扑到脸上的水刺骨地冷,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开热水。

面包,香肠,番茄酱,黄芥末酱,一个热狗原料不过四样,所需做的不过就是把面包和香肠烤热,这男人居然还好意思说他最擅长热狗?

抬起头,镜中的脸庞毫无表情。

若依哈哈大笑,牵动伤口,又痛得龇牙咧嘴。

雅各说得很对,他不希望有什么人情牵绊,他只想一个人平静地生活,不想把自己的心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会是极其悲惨的事情。因为他曾对一个人满怀希望,而她带给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伤痛与难堪。

他沉默了一会儿,答:“热狗。”

若依坐在沙发里,默默地注视墙上的挂钟,眼神有些哀怨。

“你最擅长的是什么?”若依问。

突然门铃响。

“你确定?”他看向她,有点迟疑。

她整个人弹起来,小跑着去开门。

“我不想吃外卖,我想吃你做的饭。”若依答。

“贝拉,”门外的房东太太没有留意她失望的神情,拎着药箱在她眼前晃了晃,“修说他没时间,以后我来帮你换。”

李修然收回视线,站起身:“晚饭想吃什么?”

若依强作欢颜,应了一声。

若依瞪大眼,气鼓鼓地看他,模样可爱。

什么没时间?他根本就是不愿意再搭理她了。

“我知道,”李修然淡淡瞥了她一眼,“但我能忍住,不像你,看来得把你的手捆起来才行。”

她失魂落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房东太太对话,直到她替自己上完药离开。

“可是又痛又痒,真的很难忍,你没受过伤,你怎么知道。”若依不服气地反驳。

走到阳台上,她转过头,看见对面躺椅上一道修长的身影。

出院后,基本都是由他替她换药,可她的爪子总是不会闲着,夜里睡觉时不时地去问候伤口,缝合的地方都快被她挠裂了,白皙的肌肤上,那道蚯蚓般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为什么不理我?”她愤然出声。

“谁让你晚上睡觉时抓脖子,隔着纱布都把伤口弄破了,”李修然蹙眉替她换上新的纱布,“这样下去,去疤手术都没用。”

那人将脸上盖着的杂志拿下来,缓缓坐起身,魅惑的蓝眸注视着她,一头金发在夕阳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温暖的大掌把住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

“我理你啊,宝贝,”雅各望着她,笑容迷人,“要不要我抱你过来?”

“好痛。”若依条件反射地往后闪躲。

若依抄起阳台上的那盆仙人掌就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