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
她醒了睡，睡了醒，心底一直存着一股希冀，希望某一次醒来，发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很不好的梦而已。
她醒了无数次，每次醒来，耳边都会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声，她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埋进去，紧闭着眼，闷睡，怎么都不愿让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怎么都不愿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就像那日，爸妈安静地躺在门板上，她半跪在地上，怔怔地摸着他们冰冷的手，没有呼吸没有生气的脸庞，猝然起身走回房间，反锁了门，竟然昏天暗地地睡起了觉来。
最后还是隔壁的张伯，找了几个人一起将她的房门踢开了，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拽起来，连扇了好几个耳朵，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就像这个世界突然变成了一座孤岛，天底下就只剩了自己一人，心尖上的那些人，忽然消失不见，再也寻遍不着……”
她才彻底接受，那两个人，那两个她这一世最亲最爱的人，真的，不在了。
“那时候的自己，宁愿日复一日的醉死，也不愿睁开眼看这个世界一眼，就像……”
忽地一阵风过，顾佳怡伸手撩开脸上的发丝，摸到湿湿凉凉地东西，才惊觉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大把大把鲜嫩的新人冒出来，谁也不会再花大精力去扶一个昨日黄花。
夜深时，Alex才将顾佳怡送回去，车子平稳驶进小区，停在门口，顾佳怡解开安全带，吸了吸鼻子，展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谢谢你。”
顾佳怡安静地听故事。
她知道，这一晚上，他都在用自己的辛酸往事，来宽慰她。
“在我宣布退出演艺圈的同一天，楚振豪带着她在全国媒体前宣布喜讯，我喝了整整两个月的酒，胃穿孔，在医院躺了快半年，出院的时候我瘦的不成人形，经纪人远远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是谁说，这世上的幸福，都是比出来的；这世上的不幸，大约也是可以拿来比一比的，比过才知道，其实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惨。
顾佳怡没来由地哆嗦了下，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来这里。”他背朝着她，声音很淡，“这儿一入夜就很安静，你看，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悲惨。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竟有一个凉亭，Alex没有坐进凉亭，倒是在旁边一处的一块大石头上随意坐了下来。
Alex笑了笑，突然很想伸手揉一揉她的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终究是没有，只是关照道：“早点睡。”
“我猜你没有来过这里？”
顾佳怡进门，换了鞋，才摸到墙上的开关，灯亮，她抬头，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那个身影时，着实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脚后跟撞到了墙面，闷地一声，她微微吃痛。
她跟着下车，四周黑漆漆地，唯有前方一面湖，湖边一行黄昏灯光点点缀与湖面之上，波光潋滟，树影婆娑，甚是一番美景。
沙发上的人直直盯着她，整张脸说不出的阴沉。
车子停稳，Alex打开车门，一阵凉风袭上身时，顾佳怡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地方。
对峙了几秒，顾佳怡换好拖鞋，坐在他对面，这个人像是刚从会议上过来，还打着领带，面容紧绷着。
他心里想着，手下不自觉地打了个方向，车子无声无息地驶向了另一个地方。
她原本就是回来质问的，可这质问她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她不能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本来就是他家。
等红灯的时候，Alex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没什么表情，只是整张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他心底叹了口气，虽然做的有些过了，可这件事本身就像是一个烂疮，既然已经是个事实，拼命捂着不如直接磨刀割走，或许会伤及周边无辜，但总比以后上伤筋动骨要来得好。
只是，刚刚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在看到他的瞬间，又风起云涌。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顾佳怡一直处于放空状态，看着前方，不说话，也没有掉眼泪，只是沉默着。
倒是他先开口，几秒之间换了副面孔，唇角含笑，语气里却是透着股阴冷，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过了好半响，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喉咙发涩，勉强挤出几个字：“你，送我回去。”
原先晚上是有个紧急流程会议，会议进行到一半，趁休息间给她拨了个电话，却听到那边动静不对，把一会议室的人丢给了邱志远，自己拎了衣服就走。
她身体僵直着，全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在这里整整等了三个小时，从黄昏等到夜沉，却等来的是她从别的男人车上笑意吟吟地下来，竟然连句解释都没有。
比如顺带猜测一下，关于叶烜不惜一改往日低调风格，为她与当红影星宣战，频频高调上报的背后真实原因……
他何曾这样丢弃过骄傲？
比如整理一下关于隐藏在同安街那块地后面利益群的名单。
她整个人凛了一下，脖子僵直，答道：“有啊。”对面的人，原本握着拳的双手，忽地就松了下来。
Alex拿过平板鼓捣了一下，然后放在她面前，除了关于她身世的那份报道外，那份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报，后续还做了一些别的报道。
明晃晃地灯光照在她脸上，可心底却是一片冰凉，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我赶着回来，是想问你，电视机怎么还没修好？”
Alex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没过一会，小助理拿了个IPAD进来。
叶烜心头一震，刚松了的手，又握紧了起来：“你全都知道了？”
顾佳怡浑身一震，扫了一眼报纸上的日期，恰好是电视机花屏的那天，她记得他说过会找人来修，可那么多天过去，也没师傅上门修理，她本身就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也就没再提过，可他一向是办事利索的人……
“您想让我知道的，不想让我知道的，我现在全都知道了，只是我很想问一句，叶先生，您到底是站在什么样立场上去做这些事？”
这个人会是谁，不作他想。
叶烜一听一句一个您，还有那声叶先生，眯了眯眼，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原先溜到嘴边的那句“我怕你受到伤害”硬生生咽了下去，却听到她继续说道：“千万别说您怜惜我，怕我受到伤害。这样的话，我听了怕是会吐。”
林家的这份手笔做的很大，报纸网络电视铺天盖地，恨不能人尽皆知的架势，如果这样还能不知道，那就是有人故意在瞒。
叶烜被她堵得慌。
Alex盯着她，眼神里是一瞬即逝的愧疚，随即恢复如常，索性直接挑破：“豪华别墅里难道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吗？”
南平市不是他的主场，他确实很抱歉没有控制住事态的发展，虽然事后他已经将那份小报强行收购，让其从此消失在地球上，可这份伤害已经蔓延开了。
顾佳怡的手都在抖，不，是整个人，死死地盯着那份报纸，红色黑体的大标题刺得她眼睛生疼，脑中一片空白。
千算万算，漏了Alex这一号人，这笔帐，他记下了。
顾佳怡这才觉出他的语境不对，心头突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挺直了脊背，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什么事我还不知道？”
他“嚯”地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道，“你再说一遍？！”
Alex的脸肃然起来：“你……还不知道？”
“叶先生，那块地，就算到了我手里，也是不会卖给您的，您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昂起脖子，一点也不想让步。
“喂，什么意思啊？”
叶烜突然捏起她的下巴，力道过狠，她痛地险些呛出眼泪：“我怕你多想，那么我们一次性说清楚，我还不至于为了那块破地，委身来勾引你。”
Alex一愣，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既然你那么喜欢直面这样的人生，那就怪我多事了。”
顾佳怡拨拉着碟子里的蜜汁叉烧，打断他：“我的心情干吗会差？”
顾佳怡吃力地偏过头，拼命忍住早已在眼眶里打转泪水，咬着唇硬生生将泪水逼回去以后，挤出几个字：“那就请您高抬贵手。”
影帝演戏上瘾，立马换了一副受伤的表情，连语气里都尽是哀伤，道，：原以为你这几天心情很差，特意叫你出来让你宰我一顿……”
叶烜一甩手，狠狠将她扔在了沙发上，转身出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门。
“闭嘴！”
顾佳怡倒在沙发里，瞬间整个人都失了力气。
Alex一脸邪魅地笑：“那你的意思是……”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顾佳怡嘴一撇，不开心道：“问题就是我俩没偷，你知道被人冤枉什么的，最讨厌了。”
沙发上的人，抱着自己，枯坐了一整夜。
Alex看不起她了：“就算我俩偷情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甩手走人的那个，坐在车里抽烟，看着客厅的灯光映照出的那个身影，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方才发动车子走。
接下来的半顿饭吃得她心神不宁，心像是悬吊在半空中一般让人难受，一块肥牛夹了三次还是掉在了桌子上。
林宅。
“好了，我要睡了，晚安。”
这栋老式别墅是林祖荣当年挖到第一桶金以后买的，住惯了，到死都没想过要搬出去，期间倒是翻新装修了好几次，后来孩子大了，各自在外成家立业，整个屋子除了几个佣人外，就只剩他一个人。
顾佳怡脊背一僵，突然有种被捉奸当场的错觉，顺口道：“哦，电视机的声音。”
老爷子也是喜静的人，除了每周末大家都回来吃顿团圆饭外，大多数时间，都不喜外人打扰。
这声音自然入了叶烜的耳，冷声问：“你在哪？”
林家的人，这十几年来也习惯了，只要有大事需要商讨，都会齐聚这老宅，即便老爷子不在了，有事召集大家都还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有人推门而入，朗声问：“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她要是林沅亲生的，倒也罢了，我们将她接回来，供着她，毕竟也是我们林家的血脉，可现在，那个丫头都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野种。”林世青越说越气愤，最后拍了一下桌子。
心神一分散，她就没注意到，Alex的手，正按在服务呼叫的按铃上。
林逸看了下林世阳的脸色，接腔道：“二哥说得没错，这丫头名不正言不顺……”
略一抬头，却发现对面的人，正笑嘻嘻眼神明亮的望着她，她慌忙对他做了个“嘘”地手势，嘘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心虚什么呢？
林世阳眼神瞟过去，林逸立即噤声，只听他道：“顾佳怡到底是不是小沅亲生的，我们现在谁也无法确定，旁系没法做血缘鉴定，这几份报告也就能唬唬人，造点声势出来。”
她这边一律嗯、啊地回答，可心跳却是不自觉加快了，突突地，在胸膛里蹦跶。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现下放手绝不可能，林逸道：“大哥，医院那边确实没有林沅的分娩记录，而且……”
那边传来他懒懒地略显疲惫地声音，从有没有吃晚饭吃了什么一路问到今天观赏了他的照片几次？
林沅从小就长得漂亮，脾气又好，在家排行最末的幺女，一直备受宠溺，在未私奔前，四兄妹中她与林世阳的关系最好，就是在老爷子放狠话以后，林世阳还偷偷接济着林沅，直到被老爷子发觉，直接将他送出了国，这才彻底断了联系。
这个手机很久没用，她都快忘了这茬事。
相比林逸，也是亲妹妹，可这么多年来，总是亲近不起来，林世阳打断她的话，蹙着眉，语气里隐隐有些怒气，道：“你们现在还叫我一声大哥，这些东西张扬出去之前，有谁事先跟我说过一个字？”
没一会，电话就打了进来，屏幕上闪出张猪八戒的照片，那是上次他开除她未果后，她一怒之下，从网上搜了这张照片给他设置的。
林逸和林世青面面相窥了一下，都闭紧嘴不说话。
顾佳怡想了想，也不好撒谎，避重就轻地回了个“没”字。
“烂摊子既然已经捅出来了，就要好好收拾。那份小报已经被叶烜收购了，看来顾佳怡也不只是个小丫头。”
吃到一半，来了一条短信，是叶烜的，问，“有没有睡了？”
“你们放机灵点，夺地可以，但不要打糊涂仗。”
顾佳怡脱口而出：“人的本性很难移，说和不说都改变不了结果啦。”
林世青有些不耐，抬手看了眼时间，道：“大哥，公司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处理一下。”
Alex“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得好似刚才想宰他的那个人根本没出现过一样：“我怕你说我小气。”
林世阳喝了口茶，只说了个“嗯”字，待他走出门，抬眼瞅了下坐在对面的林逸，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道：“你也回去吧。”
好一阵尴尬，顾佳怡喝了口果汁，清了清嗓子，责任轻轻推过去：“唉，你也不阻止我，这多浪费钱啊？”
门外车子发动，又开走，整个老宅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安静，林世阳在屋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去客厅开灯的佣人只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声：“终究是对不起小沅。”
对面的人淡淡道：“因为我点过了。”
车子刚使出林宅，林逸的电话就响了。
喝完功夫茶，菜也上的差不多了，只是很奇怪，她刚才点的每一样都上了两份，她疑惑地问身旁的服务生：“是不是上错菜了？怎么每样都是两份？”
电话那头，是一个低而柔地声音，就算是林逸，听着那声音也觉萦绕心底，有种缠绵不休的感觉。
“按她说的下单吧。”
“秦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把菜单从头至尾翻了一遍，记性甚好，大手一挥将菜价最贵的前六种统统点了一遍，服务生写完单，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眼神飘向Alex。
秦玥轻笑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问候一下林姐，顺便提醒一下，关键时刻心慈手软的人，可没什么好结果。”
他按了铃，马上有服务生进来：“拿菜单给这位小姐。”
林逸拿着电话的手略微一颤，随即冷着声答道：“多谢关心了。”
“你真的是请我来吃饭的？”她原本是揣着道歉的虔诚态度来的，现在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于是放松了姿态，“怎么也不让我点菜，怕我吃穷你吗？”
“那么，祝林姐马到成功。”
她没有见识过林祖荣的茶具，但是看了眼前的，心底只有一种想法，有钱人的习惯和想法真奇怪。
林逸压了电话，有片刻的失神。
她忽然想起，妈妈曾经提过，外公也很喜欢茶道，每天一早起便要泡功夫茶，一套茶具据说要好几十万。
车子一路往前开，沿路闪过的都是老风景，她从小住在这里，周围每一寸土地种了什么树，每换一个季节哪里会开什么花，心底一清二楚，她和那个叫林沅的妹妹，在这里共同度过了十八年。
她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和超市里十块钱一斤的碧螺春没什么区别嘛，但看Alex摆动着那套茶具，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林沅走的那年，她二十岁，当父亲怒火中烧在客厅宣布与林沅断绝父女关系的时候，她心底，竟然生出一丝小小的欢喜。
以他的身份和背景，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何苦这样来招惹她？
林沅走了，父亲的怒气大约是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再踏进家门了，是不是代表着从今往后，她所有喜欢的东西，再也不用让给这个只小她两岁的小公主了。
因为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她心底很明白，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可事实上，她生前争不过她，死后，居然还是一样。
顾佳怡摆着脸：“别问了。”
不，林沅从来没有争过。
Alex将茶杯放到她面前，坏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重新再问一遍？”
她所有喜欢上的东西，都只要甜甜一笑，不管是父亲还是大哥，都会语重心长地对她：“林逸，你是姐姐，应该让让妹妹的。”
“是啊。”顾佳怡顺口答完才发现不对，猛地抬头瞪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朗的笑脸，她怒道，“刚才不算。”
这一让，让了十八年。
“你喜欢他？”
上帝终于听到了她的不满，派了一位使者，将她带离林家了吗？
“好的。”
可自从她走后，父亲的脸色没有一天好过，虽然所有人都对林沅这两字缄口三封，但她看得出来，父亲比谁都思念林沅，可他们心性相像，一个傲，一个倔，谁也不愿意先低头的。
“乳鸽也不错。”
大半年后，母亲终于因思念成疾，撒手人寰了。
“嗯。”
后来，大哥因为偷偷接济林沅，终于被余怒未消的父亲发现并且送出了国。
“我点了蜜汁叉烧。”
她在这个家，并没有因为林沅的离开，而得到更多的关注，相反，所有人都还是围着那个已经被逐出家门的人团团转。
“好。”
大哥被送去机场前，突然上前拥抱她，这是他们作为二十多年的亲兄妹，第一次这么亲近，她看着脚边的那些行李箱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可耳边突然想起了大哥的低语声，郑重嘱咐她照顾一下妹妹，并且悄悄将林沅在舒城的地址塞在了她手心里。
“喝茶吗？”
那天晚上，她在自己房间里坐了一整夜，那张新锐派服装设计大赛决赛通知书和写着林沅住址的纸条被她撕得粉碎，第二天大早，她找到父亲，要求转系。
“随意。”
她要念工商管理。
“你喜欢吃什么？”
念到大二下半学期再转系，等于重头开始，没有人能理解，父亲也是淡淡地应了声，她挑灯夜战补习落下的功课，甚至为了赶上进度选择寄宿生活，毕业后进了林氏，父亲也只给了不轻不重的闲职，这么多年，她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证明给父亲看，她也是一颗明珠。
“啊……嗯……”没料到他居然转换话题，顾佳怡差点没反应过来，因为她其实压根没在意别墅小区的名字是什么？
即使做不到林沅那般人见人爱，但起码，她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Alex坐在对面泡功夫茶，眼皮都没有抬下，漫不经心道：“你住月亮湾？”
可是进公司那么多年，没有人认同过她的努力，身边的每一位员工，都不过是将她当做是林氏的大小姐，林祖荣的女儿来看待。
顾佳怡一坐下，就非常礼貌的道歉：“不好意思，上次。”
她无力再改变什么，可若不是那一年，父亲不知为何突然起了要接林沅回家的念头……她的心就真的淡了。
自从住进别墅后，她能不出门，就尽量少露脸，叶烜虽让她避避风头，倒也没有说不可以出去，是她自己不想出门，至少不想再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海城。
小助理将她引进包厢，才发现，他早已在里面等候。
房门被轻轻推了开来，地上铺了厚厚地地毯，所以就算是轮椅推进来时，也悄无声息。
Alex选了家粤菜馆，之前听温倩提过这家店，据说是南平市排名很靠前的餐馆之一，四季的那些小姑娘拿了年终奖也舍不得来这里搓一顿。
秦玥看着梳妆镜里缓缓出现的男人，忽然一阵寒意袭上她的脊背，眉头微微跳了一下。
车子准时到达，是派了助理来接，大约就是上次接她电话的小姑娘。
佣人将轮椅推进来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顾佳怡想了想，反正晚上叶烜也不过来，自己倒是真的欠他一份道歉，于是约好了五点半来接她。
画面忽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他坐在轮椅里，看着镜子，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他，就这样对望着。
一看居然是Alex的号码，一接起，便听到他性感的嗓音，直截了当地问:“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你还是像初见时一样美丽。”
刚挂了苏俏的电话，又有人打进来。
“谢谢。”
这句话，他当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只觉得是苏俏随口的一句话，但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这句话的份量。
“我当年留你在身边，除了你的美丽以外，还有聪明。现在看来，是聪明得过了。”
苏俏起身走人，走到门口，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折回来，算是忠告，道:“她其实是个特别执拗的人，如果真要恨起一个人来，没底。”
秦玥猛地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拉起他的手摩挲，唇角的笑容里满满地讨好，道：“您是在怪我吗？”
叶烜点头，微笑道：“我懂。”
“公司账目上突然少了两亿，可不是小数目，您把公司交给我打理，我自然是要看好它的。”
“叶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意图在做这件事，但是顾佳怡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不必要的伤害，有些事可以瞒一时，但瞒不了一世，拖久了也未必是好事。”
“两亿买了块地皮，却跑到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手上，您说，我是不是该急了？回头楚爷您要是突然说不知道这回事，怪罪我，我可是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的呀。”
上周末她没去别墅，除了叶烜的拜托以外，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
“以后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就是。自作主张之前，先考虑清楚后果。”
苏俏是个有谱的人，知道爸妈在顾佳怡心底有多少份量，这种报道在还没找到回击的办法之前，还是先不要让她看为好。
“是。”
叶烜挑了挑眉，说道：“放心。我绝不会伤害她。只是这几份报道，如果她现在看到的话，就是无穷无尽的伤害。”
秦玥看着他渐渐缓下来的脸色，心底终于吁了一口气。
苏俏掐了电话，看着对面那个人，心底总有一种卖友求荣的错觉，她清了清嗓子道：“叶先生，希望你说到做到。”
她用撒娇和装傻，将问题推了回去，也不过是一时的迂回，楚振豪是何等角色，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摸透过这个男人的想法。
“佳怡，这周末公司要加班，等空了我再去找你吧？”
至于，他为什么会斥资两亿买同安街的地，归属权却又突然出现在林祖荣的遗嘱里，眼下是不能问，也不能再查了。
顾佳怡正想挂断的时候，电波里终于传来了苏俏的声音，顾佳怡对于自己无意识的见色忘友而深感抱歉，首先编了个充电器坏了充当理由，随后自我鞭打一番，道歉真诚，态度诚恳，她小心翼翼赔不是，深深陷入了自责的惶恐中，倒是没听出苏俏的心虚。
当初钟离查到这个结果时，她也是震惊了一番，在另外调查顾佳怡时，却发现林家也有人在暗查，林逸的动作很小，很隐秘，像是偷偷进行的，她只是顺藤摸瓜了下，女人猜女人的心思，很容易。
苏俏拿着手机看了眼对面的人，那人从走进咖啡馆起，就有无数女生对他侧目，光是坐着就是一道风景线，眼神锐利，朝她示意了下：“接吧。”
顾佳怡回了舒城。
果然有一堆苏俏的短信进来，她来不及看，就赶忙回拨过去，响了很久却是没人接听。
苏俏收到短信后，请了假连夜赶了回来，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窝在沙发里喝的烂醉的一滩泥。
顾佳怡在客厅翻腾了好久，找出自己的手机，开机。
行李箱还扔在玄关，冰箱里空无一物，她这二十四小时里，什么都没吃，什么也没干，就是抱着啤酒瓶醉了睡，醒了再喝。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已经很久了，大约是她联系不上自己，所以没过来吧？
醉了又熟睡的人，身体处于放松状态就会很沉，苏俏搬不动她，在她身上扔了条毛毯，就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几盒杯面。
怪不得刚才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做，原来是苏俏周末没有来。
顾佳怡醒的时候闻到一阵香味，睁开红肿的双眼，视线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咦，苏苏呀？”
大约是不用上班，日子过得心里就没底，对于工作日与周末没了分辨力，再加上叶烜时不时搅动她的心，倒是真把周六日给混过去了。
苏俏将碗搁在她面前，厉声道：“吃完滚回去睡。”
星期三？今天是星期三？上周末呢？怎么就无声无息地跳了过去？
顾佳怡摸摸饿扁地肚子，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摇着尾巴端过碗认真吃面，苏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遥控器把四十二个台换了个遍也没找到合心意的节目，正打算关电视，屏幕上突然出现个熟悉的身影。
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转身回去将手机拿起来看，屏幕上的字赫然映入眼帘，四月二十五日，星期三。
画面是一个慈善晚会，一身白色西服的叶烜，手挽着某性感模特，正对着镜头微笑。
顾佳怡看完短信，没打算回，又把手机扔回茶几上。
苏俏的手一顿，瞄了一眼正在喝汤的某人，利索地关了电视机。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早已走了，可被子上房间里都是他的气息。
顾佳怡将一碗面汤仰头一饮而尽，豪爽地像要过岗打虎的武松，喝完抹了抹嘴，道：“苏苏，你洗碗。”
暗香浮动这种词，真是微妙。
“佳怡，我们聊会天吧。”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不代表什么都没有。
顾佳怡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阳台上，抬头看着天空，月朗星稀夜，好像这是她们住在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了吧，还记得她们刚认识那会，俩人在同一个蛋糕店打工，一个白班，一个晚班，身兼数职都是来去匆匆的人，见面交接工作也不超过五分钟，半年过去，也只是泛泛之交，直到老板拖欠了她们两个月的工资。
可现在，叶烜侧着身抱住她，左手握着她纤细的右手腕，沉沉的夜色也掩藏不住那股暧昧的气息。
她们都不是单蠢的人，合力算计了猪头老板，最后一起坐在天桥上看着车水马龙数着自己的血汗钱，那天晚上，她们聊了很久，靠着铁栏杆，看着天上繁星，身前是川流不息表情漠然的人群，像是很久未曾相见的老友一般。
第二次，在廉价小旅馆，他过敏发了高烧，身体完全贴着她，可那时候她的注意力都在他的生命安危上，生怕万一他挂了，叶氏会买凶报复。
那会临近毕业，俩人一起辞了蛋糕店的工作，租了这间屋子，当初虽是为了分摊房租，可这几年下来彼此照应，俩人更像是姐妹。
其实这样拥着睡觉也不是第一次，她第一天到南平市，没有住宿的那晚，是她强抱着他睡的，可那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况且那天实在太累，合上眼几乎就是深睡眠。
苏俏说起了她们以前的趣事，两人时不时笑作一团，明月当空，有友相伴，岂能无酒？顾佳怡跑去客厅将剩下的啤酒抱了来，两人背靠着背，对着夜空高声干杯。
也不做什么，就是这么抱着她睡。
借着醉意，顾佳怡将这几个月来的事，向苏俏一一道来，当然忽略了那些暧昧的细节：“苏苏，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呀？”
好不容易逃进了房间锁上门，可他的主卧居然和客卧之间有道暗门，这种装修风格太变态了！
苏俏举着酒瓶，用力摇头。
就是这样的人，好几次大约是应酬喝了酒，赖在这里不肯走，她被吻得天旋地转，温热地夹着酒精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搅得她心慌意乱，他是醉的，可她是清醒的，尚存一丝理智，脚跟猛地跺上他的脚，他身体一松，才勉强得以挣脱。
“他呀，就是一个梦。”顾佳怡的手在空气里指指点点，仿佛她嘴里说的那个人就在眼前似的，打了个酒嗝，继续道，“苏苏，还是一个噩梦。”
她病了，花痴症不知道有没有药可医？
“佳怡，如果距离太远的话，就跑过去，不要想那么多为什么……”苏俏将头垂在她肩上，没有再说话。
自从照片挂上以后，她看书越来越不专心，特别是看那些言情小说的时候，每次男主角出场，她的脑海里会浮现叶烜的脸，这种自动脑补的事情发生的越来越多，让她很害怕，有时候甚至还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顾佳怡醒来时，才发现两人竟然睡在了阳台上。
她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当红影星，也未必能拍出这种气场的照片。
她把苏俏推醒，脑袋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苏俏被派到南平市出差一个月，昨天突然回来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短信才临时请了假赶回来的吧，她突然很内疚。
那张照片，应该是某杂志采访他时拍的照片，枚红色的衬衣配以西裤，穿的妥帖又好看，双手插着口袋，微微侧着身，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唇角是一抹浅笑。
她的工作大约已经是不保了，可不能再让她丢了工作，坚强什么的难道不是她这几年的代名词吗？应该也没有比现在更坏的状况了吧？
后来很多时候，顾佳怡窝在沙发上看书时，总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投向她，猛一抬头，就看到那对深邃如许的眼。
所以当苏俏洗好澡出来的时候，顾佳怡已经帮她收拾好行李，抱着胸等在沙发旁。
当天，张阿姨拎着两袋子菜进门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苏俏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疑惑道：“干吗呢？”
第二天，他真的拿了张照片，还镶了个相框，摆在客厅，左看右看觉得不甚满意，又找人将照片做成了海报，挂在了沙发对面的白墙上，以供她观赏。
顾佳怡拎起沙发上的包，非常认真地说道：“赶你出家门。”
原本是糗他，没想到他居然开心地答道：“好啊。”
“你不是吧？我还没吃饭呢。”
“那要不，你放张照片挂在这里？白天没事，我就对着你照片看？”
“吃什么饭，赚钱要紧。”顾佳怡将包塞她怀里，掐了一下她的小蛮腰，戏谑道，“哇，腰上这么多赘肉，你该减肥了。”
顾佳怡哭笑不得，心想，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还有什么好看的？何况这些书不是你派人送来的吗？
“放屁！你才有赘肉！”苏俏抗议，“我刚下飞机不到四十八小时，你又让我飞，飞机票很贵的你知道吗？”
有时候俩人一整晚都不说一句话，顾佳怡原本就不是健谈的人，有一次某人拿走了她手上的书，翻了几页，十分委屈地问道：“有这么好看吗？我这么帅，你都不看我。”
顾佳怡一边将她推出门外，一边猛点头：“所以，乖乖回去挣钱好吗？不然等你身无分文的时候，我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你……咳咳……”
几次以后，她想通了，他这么霸道的人，达不到这个目的，说不定待会换个更狠的方式，索性他的腿是偏了重心的，搁在身上也不重，也就随意了。
“你怎么了？”
自从上次吃完饭后，叶烜下了班倒是天天往这边跑，有时是吃了晚饭就走，有时坐在沙发上待到很晚，俩人各居一角，她看书，他看文件，他的腿喜欢搁在她身上，刚开始她非常嫌弃，每次都皱着眉头，将他的腿挪开，可刚挪走没多久，他又静悄悄地搁上来了，低头看着文件的脸，严肃依旧，好似正处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顾佳怡强忍着咳嗽，对门外的人摆手：“和你说话呛的，赶紧走！”
突然茶几上一个震动的声音，顾佳怡跑过去看，是叶烜发来的短信，“晚上有会，不过来了，自己记得吃饭。”
苏俏临走时，白了她一眼：“哼！”
这日，顾佳怡坐在吊椅上翻书，脚尖随意点着地，身体随着吊椅前后晃悠，惬意悠然，可心头总觉得好像遗忘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