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得把程迦当羊儿养着，她长好了就能收羊毛了。
石头眼睛一亮，“你不早说？”他拆开纸包，又拿了点放进锅里。
有人推开木门，吱呀一声。
十六道：“她拍的照片可以做宣传，在大城市办展览，赚的钱都给保护区。到时，上头会给队里增加经费。”
程迦醒了，睁开眼睛，房里亮着灯，白蒙蒙的。
石头没兴趣听，把纸包抢过来包好。
彭野进屋，手里端着碗粥。
十六停下手里的动作，说：“石头，她身体好了，才能拍出好照片。”
“醒了？”他看她一眼，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说，“过一会儿喝了。”
队里经费吃紧，得时常卖药材贴补。石头管账，往锅里扔的都是钱，他当然心疼。
他放下碗，转身就走。
石头跟割了肉似的跳脚，“够了够了，剩下的都不够卖钱了。”
程迦开口：“我起不来。”
“他给麦朵的我看了，没多少。”十六说着，又往锅里放。
彭野脚步停了一下，返回床边，伸手进她被窝，托住她的后背把她扶起来。
石头扔一把树枝进灶里，柴火烧得噼啪响。他跳起来走到十六跟前，拆开纸包，“尼玛那小崽子又拿了送麦朵。”
她比看上去的要轻很多，脸色苍白，嘴唇干枯，垂着眼睛，不像平时那么犀利。
十六道：“七哥让我放的。”
他的手很稳，却有点凉，程迦微微皱了下眉。
石头看得眉心直抖，“她不是好转了吗？你少放点儿！”
彭野问：“身体不舒服？”
石头坐在木墩上往灶里添柴火，十六往米粥里放红景天。
程迦说：“你手太冷。”
老式灶台上，雾气腾腾。
彭野回道：“怪我没先把手捂热？”
隔半秒钟，彭野说：“她神经！”
“……”程迦淡笑一声。
“……”彭野抿紧嘴唇舔了舔门牙，冷冷地看了昏迷的女人一眼。
彭野没再搭理她，不发一言地把枕头塞到她后背垫着，他的胸膛和手臂笼着程迦，有简单的肥皂味。
尼玛又担心又不理解，“她干吗躲在房间里死不出来呀？”
程迦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头，脸颊“不小心”蹭到彭野的下巴，有点硬，温热的，不像他的手。
十六立马明白，“我去拿药。”
彭野的脸僵了一下。
彭野大步进去，把她抱起来，语速极快道：“高原反应，很严重。”
他弯着腰，侧头看她，两人距离很近，他眼神无声，程迦也平静地看他。她眼里有种独特的底气，像从来不会害羞。
程迦倒在地上，意识全无，脸上全是血。
他拉好枕头，松开她，端起粥碗，“把这个吃了。”
彭野沉默一秒，都不用后退蓄势，突然就发力，一脚踹开程迦的房门。
程迦接过来，堂而皇之地摸了一下彭野的手，皮肤粗糙，骨节分明。
“怎么回事啊……”十六低头看见地板上一长串滴坠型血迹，惊呆，“卧槽，什么情况？”
彭野盯着她看，鼻子里缓缓呼出一口气，若有似无地咬了一下牙齿。
很快，隔壁的十六等人开门出来，就见彭野黑着脸杵在程迦房门口。
程迦表情坦荡，舀一口粥喝下去，暖暖的，胃瞬间舒服了，“谁煮的粥？”
这气势让隔壁房间的笑闹声都安静了。
彭野看着她吃，说：“石头。”
一秒，两秒，里头的人不搭理，外头的人忍够了，突然一掌拍在门上，“开门！”
“他用的什么锅？熬得这么好。”米粥米汤都融在一起，程迦说，“以后我也买一个。”
“开门。”隔着一扇门，他嗓音极低，语气并不好。
“铁锅。”彭野答道。
彭野的脚步声尾随而至，止于她房间外。
“……”程迦以为是哪个牌子的电饭锅，她抬头看他，“铁锅？”
程迦冲进房间，飞快锁上房门，她靠在墙上，仰着头捂着涌血的鼻子，完全被震撼到。
彭野张开手，像个怀抱，比画一下，“最原始的铁锅和灶台。”
可现在，她在流鼻血。
程迦点点头，说：“这个超市没卖的。”
如果是平常，看了就看了，程迦不会逃。她甚至会堂而皇之地面对他。
彭野没说话。
她猛地抬头，缝隙那一边，彭野的身体僵了一瞬，顷刻间，他扭头看过来了，眸子湿润而黑暗，正撞上她的眼睛。
程迦问：“我是高原反应？”
程迦呼吸更困难，她突然一晃，地板吱呀作响。
“还有点儿肺水肿。”
更多的血涌出来，不可控制，迅速滴到地板上。
程迦语气很认真地说：“哦，难怪会流鼻血。”
操！
“……”彭野一时间又没说话了，她真有脸提流鼻血的事。
她低头一看，竟是鼻血。
要不是他看出她有高原反应踹开她的门，她现在指不定神游到哪儿去了。
她心跳更快，甚至头脑昏眩，她身体不由自主得晃了一下，有什么温热黏稠的液体滴到她手上。
他看上去没心思逗留，要离开，走之前公式化地交代几句：“注意休息，氧气瓶在这儿。”
突然——
程迦吞下一口粥，道：“桑央尼玛说，你会听风，怎么做到的？”
那边，他揉了一下头发，水花四溅，他微微侧过身了，程迦抿紧嘴唇，盯着他精窄的腰。
“感觉。”他的回答很难说不是敷衍。
程迦不经意地轻轻吸了一口气，要是现在手头有根烟就好了。她又缓缓吸气，却猛然发觉自己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糊弄糊弄小孩就算了。”程迦说，“你懂气象。在哪儿学的？我问的是哪所大学。”
他比她幻想的还要性感，如果是在野生动物族群里，他一定是雄性动物中的首领。
彭野看了她一秒钟，没有笑意地笑了，“大学？”
她目光笔直，盯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从上往下滑：尤其是他背上几道长刀和子弹留下的伤疤，男人疤。
程迦说：“嗯，感觉。”
程迦似乎能闻到水的味道，还有荷尔蒙的味道，从狭窄的缝隙里涌出来扑在她脸上。
“感觉？”
他在冲凉水，没有起雾，水流清晰地在他的肌肤上淌。
“对，感觉。”
水从他头顶冲下来，黑发湿漉，古铜色的身躯修长精实，流线型的肌肉像石膏塑像。
彭野哼笑一声，拉把椅子到她面前坐下，手肘撑在腿上，俯身凑近她，他笑意淡了下去，说：“你图什么？”
彭野在冲澡，一丝不挂。
他个头高，白日里隔得远不觉得。现在近距离坐下，俯着身子，一下子挡住了程迦头顶的光。
程迦悄然走到门边，灯光溢出门板裂缝，洒在她脸上，她看清了灯笼里的烛火——
程迦抬起头看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古老的驿站，简陋的房间，木裂的门板，昏黄的灯光从缝隙里漏出来，像历经风吹的纸灯笼。
他的眼睛黑黑的，很冷静地问：“你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怦，怦，怦。
程迦回答：“我是摄影师。”
外头风雪萧萧，程迦耳旁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声淅淅沥沥和她的心跳。
彭野勾起一边嘴唇，说：“我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程迦刚听到过隔壁房的笑闹声，知道有一个人不在房里。
程迦吸紧了脸颊，她眼瞳的颜色很淡，睫毛颤了颤，又平静了，说：“身体。”
拐角处是冲凉的地方……
这下轮到彭野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他笃定程迦只是抽抽风。这种事直接挑明，别说女人，男人脸上也挂不住，会被吓退。可她的表达非常直白简单。
程迦想下楼看看，走到拐角处，发现走错了方向。
“我要一组照片。你身体的。”
程迦出了房间。这驿站虽然破旧，却有古代遗风，横梁上勾勒着祥云佛像和舞姬，看着像有很多年历史。
此刻，她看着他，眼神异常清澈，平淡，不带欲望，仿佛他才是心怀不轨的人。她的眼神甚至有些虔诚，像艺术爱好者站在卢浮宫的走廊上瞻仰蒙娜丽莎。
风把窗子推上了。
驿站外风雪似乎更大了，冰雹砸得噼啪响。
有她在场，没她在场，他们似乎是两种状态。
彭野无声地看她半刻，最后说：“吃完粥早点休息。”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说，“以后不恰当的事少做。”
不到下午四点，外头黑漆漆的。她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男人的笑闹声。
程迦语气冷了半分，“这话原封不动还你。”
程迦推开木窗，才开一条缝，大片的雪花就随风涌进来，一粒冰雹砸在她脑门上咯嘣响。
彭野稍稍眯起眼睛，背着灯光，他的脸色很暗，“你还真能揪住不放。非让我提刚才你流鼻血时干的事？”
冰雹打得窗棂闷声响，驿站是全木结构，看上去年岁不小。
程迦说：“我不是看了不负责的女人。”
程迦伸手一摸，很暖和。她照镜子补妆，发现自己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估计是冻的。可屋子里又很热，她脱了外套，还是有种热得晕乎的感觉。
彭野：“……”
房间里没有床，是炕头。
程迦淡淡道：“而且我不是说那件事。后来你们又在我不在场时，去我房间搜过东西。”
程迦不知是太冷还是路上颠簸，有些胸闷。她拿到钥匙后，进了房间。
彭野想了想，皱眉道：“什么时候？”
村子在一个小山谷的矮灌木丛里，除了分散在各处的三两户人家，还有个破旧的驿站。
“我早晨离开房间之后，退房之前。”
这段路走得太辛苦，所有人下车时都疲惫不堪，脸色很差。
彭野说：“没有。”
只有十分钟车程的村子，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达。
“你没有因为从我这儿问不出线索而潜入我房间搜东西？”
风雪愈演愈烈，气温持续下降，路上开始结冰，十六不得已放慢车速。一车人像乘着小舟在黑夜的狂风骤雨的海上颠簸。
“没有。”
程迦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雪。
“那就是你手下的人。”
顷刻间就下雪了，洋洋洒洒，雪太厚，车灯都穿不透，伴随着硬币大小的冰雹，像子弹一样砸得车身噼啪响。
“不会。”彭野说。
黑云翻滚，狂风肆虐。
十六给他打电话说要不要把程迦交给警察审问，彭野的回答是“算了”。
乌云从远方的山里涌出来，天地变色，蓝天金草地雪山全都不见，只剩黑暗诡异的轮廓。
如果程迦被带进警局，她一定会成为黑狐等人的目标。如她所说，出门在外，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突然之间，天黑了。
彭野当时想，不能保护这个路人，就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十六坐在驾驶座，把车开得像飞机。
“他们都不会。”
原野上的藏羚等动物全都不见了踪影，一股诡异的死寂笼罩着荒野。渐渐，程迦脚底传来阴森森的冷意，温度在悄然下降。
程迦轻嘲似的笑了一声。
可天还是蓝色，只是风突然停了，枯草也静止了。
彭野问：“有人翻了你的房间？”
车开出去不到五百米，天空就炸下一道雷，要把人耳膜震破。
“东西看上去和原来一样，但肯定被动过。”
嬉皮士：“……”
“我过一会儿去问十六他们。”
“那你们继续往前走。”彭野关上车门，“再见。”
程迦嗯一声，搅着碗里的粥，慢慢地问：“你心里认为他们没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我房间。”
嬉皮士则不相信道：“只有一个小时就能到下个镇子，这天看着很晴朗，高原上本来就风大，一时半会儿怎么会有暴……”
“是。”
熊猫眼诧异道：“啊？那是村子？只有三四户人家啊，这怎么能算村子？”
程迦挑眉，“你还挺信他们。”
十六哎一声，立刻收拾工具准备上车。
“出生入死的，自然。”
彭野皱着眉头，说：“来不及了，折返去刚才路过的村子。十六！”
程迦喝了一口粥，说：“我看你们越野车后绑的都是羊皮？”
石头说：“你们快点上路往前走，暴风雪要来了。”
“嗯。”提到这个，彭野脸色变了变，看上去不像之前那样排斥对话，暂时没了立即要走的意思，“意外缴获。”他说。
程迦快步走过去，嬉皮士和熊猫眼的车勉强修好了。
程迦道：“干这行挺辛苦。”
十几米开外，彭野背脊笔直，他仰着头，望着风来的方向，眉心紧紧拧着。
彭野说：“还行。”
山雨欲来，气势压迫。
程迦问：“常年都守在无人区？”
程迦裹紧外套抬头看，天空的蓝色变深了。枯草地上泛起波浪，由远及近，仿佛成群的爬行动物从远方急速迁徙而来。
彭野说道：“差不多。”
突然，有风刮来，带着不同凡响的力度和冷意。
程迦无声下来，搅了搅碗里的粥，用一种很缓慢的语调说：“不寂寞吗？”
程迦抽完一根烟，站起身。
“……”
“不用了！”尼玛连连摆手，特别不好意思，一下子跳起来跑开了。
彭野抿了一下嘴唇，侧眸看她。
程迦失了兴趣，不想聊了，淡淡地说：“我给你拍张照吧。”
程迦倚靠在床头，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甚至有些漠然。
这孩子嘴挺紧啊。
但他清楚她的话里有某种暗示。
“好多年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尼玛默默揪着枯草。
她一点儿都不关心羊皮和羌塘，今夜，她只关心他的回答。
程迦抽了一口烟，问：“他什么时候来这儿工作的？”
窗外的风一涌一涌的，灯在晃。
尼玛嘴唇抿成一条线。
彭野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她脸上摇过来摇过去。她的脸，时而光明，时而阴暗。
“你们队的人会不会出去找女人？”
他看了她一会儿，再次说：“喝完把碗放在柜子上就行。”
尼玛抿紧嘴唇。
他这次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关上门。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掏出根烟塞进嘴里，也不知道出个门怎么就这么艰难。
“相好的？”
彭野走下楼去灶屋，十六他们在烧饭，米香四溢。
“不知道啊。”尼玛低着头。
“她醒了？”尼玛问。
“你只管答。”程迦稍稍皱眉，说，“他身边有没有女人？”
“醒了。”彭野说。
尼玛摇摇头，有些警惕地看她，“你为什么问这个？”
十六看他脸色有异，问：“怎么了？”
“结婚没？”
彭野说：“我们走后，有人搜过她在客栈的房间。”
“过了三十，不知道准数。”
“202？”
隔了一会儿，她问：“他多大了？”
“嗯。”
“彭……野……”程迦念着，说，“名字不错。”
十六问道：“哥，你怀疑什么？”
尼玛红了红脸，说：“彭野。”
彭野道：“她的东西被人搜查过后重新整理好了，这不是入室盗窃。对方相当谨慎。”
彭野和十六站得近。程迦说：“摸我的那个。”
石头一下子从灶口抬起头来，“你觉得和黑狐他们有关？”
“哪个？”
彭野拧着眉，“但黑狐在前一天晚上杀了计云，他清楚计云不在202，在203。202住着别的旅客。”
她扭头，指指，“那个人叫什么？”
“是这个道理。”
“哦？尼玛是太阳。”程迦点了点烟灰。
彭野说：“你们说说，他为什么在第二天返回隔壁房间去搜程迦的东西？”
“在藏语里是太阳的意思。”
众人思索良久，十六突然一拍脑袋，“程迦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尼玛有什么意思没？”
“只有这种解释。”彭野说。
“你说七哥叫我啊。桑央……我全名是桑央尼玛。”
尼玛不解，“可程迦姐那里怎么会有黑狐想要的东西？他们俩怎么会扯上关系？”
程迦回头看一眼彭野的方向，指了指。
彭野思考半刻钟，说：“目前只能确定，她和黑狐打过照面。”
“哪个人？”
石头说：“黑狐那么谨慎，她应该没看到对方的长相。”
她想起他叫尼玛，觉得逗，问：“上次，那个人好像叫过你另外一个名字。”
彭野淡笑一声，“如果看到，她现在应该死了。”
程迦哦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纯良孩子。”
十六说：“现在她和我们算是同伴了。她上次不说，这次没准会告诉咱们。或许能给出别的线索也说不定。哥，你再去问问她呗。”
“啊？我看你一个人跑来这儿坐着，以为你在生气，怕你说我们不站在你这边，所以来……”
彭野一时半会儿没应答。他还真不想去问她。
程迦明白过来，淡笑一声道：“已经撒气了。”想想，隔半秒钟又问，“谁叫你来解释的？”
跟那女人说话脑仁疼。
“其实……这是规矩，在无人区，别人的车坏了，你得停下。因为不知道下一辆车是一天还是一个月后经过。”
彭野走到灶屋门边，翻出手机看看，把程迦的手机号码存上。
“生气？”
十六走出来勾住他的肩膀。
尼玛哦一声，隔了好一会儿，他小声地说：“姐，你别生气。”
彭野问道：“有事？”
最后，她说：“齐齐哈尔。”
十六低声道：“哥，你觉得她怎么样？”
程迦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道她该算作是哪儿的人。难怪她四处漂泊，无处安家。
“……”彭野问，“谁？”
“姐，你哪儿的人啊？”
“摄影师。”
尼玛：“……”
“……”
程迦道：“我骗他们玩的。”
十六其实想问他们是不是有点不对。他和彭野兄弟多年，嗅觉和狼似的，且不说从浴室到程迦房门口那串诡异的血滴，更明显的是他察觉彭野对程迦挺冷的，估计是反感这女人。
“他们说你是上海人。”
但他也不好直接问他是不是对程迦有意见。十六想，可能是那天的摸胸事件程迦表现得太咄咄逼人。
程迦莫名其妙，“为什么？”
“哥。”
“姐。”尼玛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盘腿坐下，“刚才那两个人说以后恨死上海人了。”
“嗯？”
程迦问：“你想聊天？”
“你觉得程迦这女人怎么样？”
他羞涩地挠着头，嘿嘿笑。
彭野转眸看他，“什么怎么样？”
她挑着眉回头，是尼玛。
“石头觉得她脾气古怪，我倒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握烟的手顿了一下，竖耳听，这脚步声是……
彭野低头在存号码，稍稍皱了眉，程迦的“迦”字太难找。
程迦走开一段距离，坐在枯草地上吹风。
十六搭着他的肩膀看他找字，随口问：“哥，你会不会喜欢这种女人？”
这女的站在车顶倒汽油，那架势那眼神，就是个神经病啊！
彭野说：“我找事吗？”
嬉皮士和熊猫眼早躲开十万八千里，拿毛巾清理身上的汽油。从里到外的衣服都得换，两人到车里翻行李和衣服时，都不敢正面和程迦有目光接触，怕忍不住用眼睛剜她，而她瞬间一个烟头扔过来。
话才说完，身后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彭野想起那晚在她房间，她盯着他说有人摸了她时，就是这个眼神。冷静，淡定，看似可以一笔带过，实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彭野听出来了，没抬头。
“非得这样。”程迦哼一声，“谁打我一巴掌，我得扇回去一百个。不随地扔烟头就是我的以德报怨。”她晃了晃手里的烟，嘴在笑，眼神却冷淡。
十六吓得赶紧笑着看过去。
彭野瞧她，“非得这样才消气？”
程迦只穿了一件长衬衫，捧着饭碗和相机，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走进灶屋。
她借着他的力稳稳跳下。
彭野低头看着手机，余光里，程迦的衬衫下摆从他身边飘过，白水蓝的细纹，下边一截白花花的长腿，她光脚穿着高跟鞋，白净的脚踝上画有黑色的蛇形文身。
摩挲在肌肤上，一定有妙不可言的触感。
彭野找到“迦”字，存好电话。
程迦握住他的手掌，感觉很大很暖，掌心宽厚又结实，和她春梦里一样；更妙的是，他掌心有很厚的茧，粗砺有质感，像狗爪的肉垫垫，或者熊掌应该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砰，砰，砰，有人把驿站的门敲得哐当响。
彭野瞥一眼她那隐隐的骄矜样儿，有点无语，但这次他举起了手。
晚上九点。
“喂，搭把手。”
几人交换眼神，不说话了。周围安静下来，只有米饭在锅里鼓泡泡，屋外风声萧萧。
程迦站起来，准备从车上跳下去。她看见彭野在旁边，便冲他招招手。
暴风雪的夜晚，谁会跑到无人区里一个地图上都不会标注的小村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