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张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有那么老吗？还十年前，是今年年初拍的，嫉妒吧？羡慕吧？”我扭着小腰在她面前左摇右摆展示迷人的风姿。
于维维看到我贴在卧室里的照片，那是Daniel在玉龙雪山拍的，永远的45度角。她惊呼，“好青葱的岁月，十年前照的吧！”
“谁技术这么好？”
终于，于维维拿我没办法，答应假期陪我去美国。从前是他漂洋过海来看我，如今是我漂洋过海去看他。拉着于维维一起去，不是怕迷路，不是怕寂寞，而是害怕看到陆沥生，看到不该看到的事。
“Daniel！”
“自私！无情！不厚道！没良心！”我嘀嘀咕咕，没完没了。
我发现说出Daniel的时候，我是一脸的骄傲啊，虚荣心什么时候这么强悍，不就是被夸长得漂亮，至于吗？心灵比照片美多了，也没见你何时为自己的善良和天真感到兴高采烈。
“我刚进新公司，哪有一进去就请假的，我就指着这个活了，别把我的路都堵死了。”
原来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视觉动物。在心灵美和外貌美的选择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选择外貌美。还有百分之零点五被蛇蝎女人伤得太深了选择心灵美，另外百分之零点五是瞎子无所谓。
百年一遇，作为某大出来的人才，对学校一直怀着敬意，这次定不能缺席，于是我改口，“那就校庆之后再去！”
于维维不屑地蹦出一句：“切！”
老于瞪我一眼，说：“不怎么样！”看我不满，马上哄我，“马上校庆了，百年一遇，说好了大家聚聚，你不能缺席啊！”
于维维将行李箱打开，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柜里，忽然发现衣柜里男人的衣服，说：“都辞职了还留着呢！”
突然我冒出一个想法：“老于，姐去美国，直接找Daniel，找到他兴许就找到陆沥生了，不用我问，真相自然就揭晓了。我们一起去，我带你旅游，费用我全包了，怎么样？”我为自己这个主意感到自豪，我竟然想到这么个法子。
“都是钱买的，扔了可惜。”
于维维说我死脑筋，就我这样的女人有多少剩多少，不剩老天都不答应。我打击她也是一个离婚的女人，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可她一副“老娘就是牛”的样子想要气死我，说什么“在市场上一手货永远比二手货价高畅销，但是婚姻上女人的价值却正好相反，放得越久的一手货越不值钱”。我被她得瑟得能恶心死。
“给Daniel买的当然要留着了，留不住人，留一件衣服想念也好。”
“不是我不想原谅Daniel，他对我的意义不同，可是他有目的地接近我，欺骗我在先，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原谅。我给他机会解释，他却连解释都不解释，和陆沥生一样。如果陆沥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是不是他也有对不起我的事？”我问。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替她挂好衣服，衣柜拉上，把她推到一边，“赶快坐下吃点东西堵住你的嘴巴。”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明白和做往往是两回事。
“都会做水果沙拉了，跟Daniel学的吧？”
“满目山河空念远，何不怜取眼前人！这是做姐姐的给你的忠告！”
“少说一句不会死人。”我用牙签插了一颗圣女果塞到于维维口中。不知何时我学会用水果沙拉招待人了，做起来方便，吃起来比干巴巴的水果有味道，还显得有档次。
Daniel在初恋情人分手之后几年内都无法再谈及感情，难道和我就这么容易告别？他也许像对待初恋一样，将所有的联系方式切断了，就是不想让我联系。
于维维站起来进到卧房，环视了一圈，一脸坏笑地对我说：“这床不会有你们的记忆吧，要不要换一套床单被套，旧的给你闻味道。”
我赌气：“真那样不要也罢。”
“思想单纯点好不好？”
于维维帮我分析：“Daniel说怕你伤心，陆沥生不敢和你联系，这不很明显是陆沥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既然你和Daniel好了，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爱的人再为另一个男人的事伤心难过。你们不是老说未来有惊喜吗？我看未来的惊吓多过惊喜。一个女人，有个男人爱你关心你，你还要什么？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把人往外推。Daniel一回国，一伤心，身边的小姑娘招蜂引蝶，还不瞬间把你忘了？”
“不肯承认，这是什么？”她从床上拎起一件男士的大T恤，不是她跟我一起买的那些。
我向于维维求教，不知道这段感情是画上句号还是省略号。给Daniel发的几封邮件石沉大海，陆沥生的事我是定要知道的，又怕知道了更受伤害。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杀过来，随时准备候驾。
“他的旧衣服，当睡衣了。别乱想，为了省钱应付那帮同事，我跟他要的，都是他不穿的。”我脸红了，平时当睡衣穿，没想太多，被于维维一问，怎么觉得我很龌龊呢？
“别说我了，反正都结束了，你那个ABC呢？你不是说他知道陆沥生的事吗？”
于维维笑我：“天天枕着他的味道入眠，睡得一定很香吧？”
我惊呼：“真是天下奇闻，要是刘某人知道了，该作何感想啊？”
我拿着衣服朝她扔过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你胡说！”于维维跑到客厅我追到客厅，这个离婚的老女人思想总是不单纯。
“既然是我先退出的，我还会再招惹他吗？剥干净送到我面前，我都不拿正眼瞧他一眼。出轨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晚上我俩躺在一张床上，像小时候躺在妈妈身边一样，又比妈妈更能让我畅所欲言，我们说着各自的心事。
我不得不叮嘱他一句：“还有那个刘凯，断个干净。”
于维维是真的被陶刚伤透了心，她与刘凯不过是借着物质的幌子来的报复，可是她又不敢让刘凯知道，于是这报复成了自虐。好女人变坏通常都是男人的功劳。于维维从青春的小女孩到甘做情妇的老女人，这百炼成钢的意志，只有在男人那所学校里修得到。
于维维死鸭子嘴硬：“看姐姐我的心情。”
我呢？一直在陆沥生编织的美梦里幻想结婚生子，除他之外接触的男人很少，把外界想得过于完美，以至于上当受骗惯了也能骗骗别人。这种学习天赋大概也是大器晚成的一种。要是早几年认识到这一层，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了，早把陆沥生骗到身边来了。
“我看你是感情太多了，才放出去撒野的。这次给我乖乖待在家，谁也别去招惹，不够姐姐我操心的。”
黑夜里，只有声音，看不见彼此。把彼此当做垃圾桶，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就算忍不住哭两声也没有人嘲笑。她不会说“别哭了”，我也不会说“想哭就哭吧”，我们只是听着彼此压抑不住的哭声，知道彼此在流泪，不做声地陪伴着。
报复陶刚。女人对付男人的方法总是以自虐为主，虐人为辅。一哭二闹三上吊，苦的哪一样不是自己？男人不过最后惋惜几下，心疼几下，然后又可以潇洒了。
朋友，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于维维不是在给我灌输物质思想，她是要不断说服自己相信她是没有感情的。一个人要不断说服自己只有一个原因：她没有办法做到。那日她开着小轿车，我们疯狂地呼喊，我才懂得她心里一直有个伤口。或许这招不叫自甘堕落，而叫报复。
忽然于维维问我：“你还爱陆沥生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一旦没有感情，什么都能豁出去！我不要爱情，爱情几毛钱一斤？我就要实在的。”
黑夜中，我沉默着，这个问题我没问过自己，回答的时候要思索一会儿。许久我才幽幽地说：“没那么爱了，可能已经不爱了，只是他欠我一个理由，对我等他这些年少个交代，让我对自己付出的这些年没办法释怀。”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发现你越来越能演戏了。你哪儿来那么多勇气啊！”
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没有那么爱他了。想当初我们分开三五年，别人怀疑地问我：“豆子，你还爱陆沥生吗？”
于维维继续说：“而且我也知道，像我这样也不年轻了，也没有爱刘凯爱得死去活来，还没跟他真有个一儿半女，耗到最后只能惹人烦，还不如趁早溜了，捞一点儿算一点儿，不至于等他烦心的时候一脚踢开，什么都没有。”
我不假思索地说：“爱。”
于维维这个时候还能发扬谦让的传统美德，怪不得打不赢。老婆们有个共同优点，就是死耗死闹。太闹心了，不是男人先求饶，就是小三实在受不了名誉受损，先撤了。我懂得于维维以退为进，她现在退出还能保证在公司的地位，否则车房连工作得一起丢掉。当然了，她不会再继续待在这家公司了。走时的梨花带雨，以退为进，刘凯是当真有些心疼了，通过自己的关系，又给于维维介绍到另一家公司，职位薪水比现在都要高很多。于维维终于还是有所收获。
那时我简直把他当成家庭成员了。没有法律保障到底不可靠。
“至少我还有事业。我是真的看不得她拉着孩子闹来闹去，孩子是无辜的。这是我主动退出的。我不想看到男人不像男人，老婆不像老婆。”
我反问她：“陶刚呢？你还爱他吗？”
“不是失败，是惨败！想哭就哭吧，我给你拿纸巾。虽然我失业了，家里这点东西还是有的。”
于维维不假思索地说：“失望多了，可是爱从未减少一分。”
“我是不是很失败？”于维维很失落，她的落差比我大多了，我顶多失去工作，她梦想的物质和事业失去了一大半。
女人太执著于感情总是不好的，红颜薄命的女子大抵都和情有关。春秋时期的息妫嫁于息国成为息夫人，与息国王伉俪情深，却因貌美被楚王过目不忘引来楚息之争，最后息国败仗，楚王夺走了息夫人，将息夫人示若掌中宝，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点不比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情浅。可惜，息夫人太重情意，虽然与楚王生了两个孩子，三年却从未与楚王说过只言片语。
我不禁想：是空守寂寞的老婆可怜，还是一时得宠终却失宠的小三可怜呢？老婆得不到的爱，小三也未必能得到。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做人要厚道，不是自己的肉不去抢。
太重情义便不能放下，放不下折磨不了别人，也只能折磨自己了。于维维如此，我亦如此，每一个失去爱人的女子均如此。君不见女人的眼泪为谁而流吗？
“刘凯老婆不傻啊！”我感慨，所有小三都觉得自己比黄脸婆要聪明，有对付男人的办法，可是却忘了不管你怎么拉拢男人，到底打不散的是一家子。稍微有点心眼儿的老婆不需要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在外花心的男人拎回家。
庆幸的是我们学会了坚强，哭完睡一觉醒来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会执著如息夫人，这么决绝地对抗。
假怀孕和假结婚到底都是假的，就算瞒再多的日子也成不了真。于维维的好在于她没了物质还得到了工作，而我是失人又失业。这么算来还是情妇比较合算。
累了，终于是累了，抗争了太久。于维维睡着了，或许脸上还挂着泪痕，我翻了个身，准备睡了。
于维维与我彻底地同病相怜。她搬到我家，没有了小别墅，没有了小车子，一个行李箱就把所有的东西打包出来了。我想起租房广告里总会写上一句话“拎包入住”。是不是所有的情妇都只是拎包入住的租户？来的时候一个包，走的时候还是一个包？